第14章 掌管中饋
“說起來,娘之前為什麽事皺眉呢?”之前的話題不能繼續了,賀疏雁的思路又落回到進門時看到的情景上。雖然這個問題已經問過了一回,被江氏搪塞了去,但直覺告訴她,內情必不如江氏說得那般簡單輕巧。
聽女兒又一次問到這裏,江氏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道:“今日你父親臨上朝前提醒我,太後千秋就在眼前了。娘就是在擔心這事呢。”
“太後千秋?”賀疏雁回憶了下,當今太後生辰是四月初九,恰好是佛誕日的後一日,也大概是這個原因,太後素來禮佛禮得虔誠,而現下的天子又以孝順著稱,往年宮裏便将這兩日都一并過得盛大隆重。“娘莫非是在擔憂送什麽壽禮?”
江氏溫柔地笑了起來:“壽禮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太後信佛,我們家便準備送一尊羊脂玉的觀音像,籽料已經選好,天工樓的玉匠這幾天就要開雕了吧。”
“觀音像?”賀疏雁側了頭思索。前世裏自家送上去的就是這麽一尊觀音像,雖說是羊脂玉,但太後壽誕,天下奇珍異寶都荟萃一堂,光各種材質、姿态各異的觀音像就不下七八十座,自己當時還笑說觀音法身千千萬,如今也算可窺得一斑了。
當時方銘絕怎麽回答的?竟然想不起來了……
“觀音像怎麽了?”江氏見女兒陷入沉吟,遲遲不語,不由好奇道。
“啊,沒有,只是女兒記得聽誰家姑娘說過一句,其實太後心中所憂慮的事,或許并不是觀音大士能解決的。”
“哦?……”江氏聞言也陷入了沉思。
雖說賀家并不求博得太後歡心什麽的,但在現下這暗波洶湧的朝堂上,不說能多得一方助力吧,哪怕是多結一方善緣也是好的。
何況昨日從自己丈夫處得知,賀家或許沒準有別的打算,那太後的心思,就是一定要想辦法探明的了。
“那太後心中挂礙之事,會是什麽呢?”她喃喃自語道,試圖從太後日常言行中找出些線索來。
“女兒猜測,是……”賀疏雁伸手比了個三的樣子。
“三皇子?哦,不對,是三公主!”江氏恍然大悟。
三公主乃是當今天子膝下至今成活的皇子皇女中最年長的一位公主,在她之前的兩位,先後在三歲和兩歲的時候便夭折了。
是以皇帝陛下對這位行三的公主的誕生即使期待又是擔憂不已,偏偏小公主出生後也是病魔纏身,幾番險死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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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為了讓小公主順利成長,不惜以半老之身親自撫養,只為了用自己的“福澤”來壓住小公主身上作祟的邪魔外道。
這一招倒也有效,此後三公主便鮮少有病危緊急的時刻,一路上雖不順暢,倒也總算磕磕碰碰活到了現在,眼看就要挑選驸馬了,大家總算都為此松了口氣。但既然如此,太後還為她在擔憂什麽呢?
賀疏雁從自己母親的眼裏看到了疑惑不解,但她也沒法解答這個問題。
倒不是她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沒法說出口啊……難道要讓自己對母親說,太後擔心的是三公主至今未來天葵,怕大婚後也無法生兒育女?
且不說她一未嫁女究竟要皮厚到什麽程度才能把天葵啊,生育啊之類的事從自己嘴裏說出來,就說這等絕密之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吧,這可怎麽都繞不過去。
何況據她所知,三公主這個病症太後一直捂得死死的,甚至連太醫都只有固定的那兩個知道。
但這個問題并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三公主大婚之後數年無子,最終郁郁而終。
“我也不清楚,就是聽了這麽一耳朵。不過我猜,或許三公主有什麽病根未愈呢?不然宮裏每年觀音誕都大張旗鼓地去南海紫竹林接玉淨瓶水做什麽,不就是為了它有回春之效麽。再說了,到時候肯定觀音像多得不得了,咱們家也送觀音像,多沒意思啊。”
江氏好笑地點了點自己女兒的腦門:“就你事多。那你覺得送什麽好?可先說好了,太複雜機巧的玩意兒,你父親這會子時間可不夠去淘的。”
賀疏雁假意捧住腦袋哎喲:“女兒被娘親戳笨了,本來想好告訴娘親就那塊玉料改雕藥師佛的,這會兒也想不起來,除非娘親給女兒吃好吃的。”
江氏大笑起來,招呼紅绡碧翡:“聽見沒,我們的小祖宗要吃好吃的呢,你們趕緊下去廚房裏搜刮下,看有什麽咱們大姑娘能看得上眼的,統統端了來吧,不然這要是笨下去,可如何是好。”
兩個婢子忍笑應了,各自下去不提。
江氏轉頭又看向依偎着自己笑容溫暖的女兒,輕輕地拍着她的肩背,心中生起一種無以倫比的滿足感來:“咱們雁兒長大了,都能替娘分憂了。”
“娘,你放心,以後有什麽事,都包在我身上了。”小姑娘鄭重其事地許諾道。卻聽得江氏噗嗤一笑:“這是剛說你胖就喘上了啊。”
母女倆說笑一陣,用過了早膳,江氏便處理事務去了。賀疏雁時近及笄,按理這些中饋大事也是該學起來的時候,便跟着母親一并往議事廳去了。
江氏命人架了個屏風,還端來不少茶點,讓賀疏雁坐在屏風後面旁觀自己處理事務。
賀疏雁對那些事務其實并不陌生,當年掌管一宮,所有事務都井井有條的太子妃,怎麽可能被這一府事務難住,當下且聽且歇倒也閑适。
眼看着這一日倒也無事,将近尾聲的時候,卻有個管事媽媽拿了張帖子急匆匆進來,站定了還來不及把氣喘順了,就禀告道:“大管家将這張帖子送來,說是老爺的意思,還請夫人過目。”
江氏一愣,這事倒是罕見,誰家的帖子能讓賀方還沒結束議事就專程派人給送回來?當下便讓碧翡将帖子取來仔細翻看。
賀疏雁好奇探頭去看,雖說看不清帖子上寫的內容,但也看見了這帖子的樣子,真是華貴!泥金箋、龍腦金箔墨,再加上那猩紅的朱砂印,這是宮裏的帖子啊!
賀疏雁只覺自己眉心都跳了兩下,而且看這些幾乎是皇帝禦用的物品,想來下帖子的人身份絕然不低,思及此,那人身份簡直呼之欲出。
“是太後宮裏的帖子。”江氏看完了,輕呼一口氣,證實了賀疏雁的猜想。
小姑娘擡眸看向自己的母親,目光中有些憂慮。似乎是明白自己女兒在擔心什麽,江氏微笑着搖了搖頭:“是說太後千秋的事。說是太後好熱鬧,這回想邀請些小姑娘在那日一并進宮,陪太後娘娘說話逗樂。”
“所以……我也要去?”賀疏雁皺了眉。這雖說是帖子而不是懿旨,但也只是一種客氣點的做法而已,誰家接了帖子敢真拒了的?
只是前世裏并沒有這一出啊……這次為何改變了呢?難道是因為自己拒了方銘絕求婚的關系?
賀疏雁琢磨着,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前世裏她當場應了太子的求婚,之後兩家就開始走大婚的流程,什麽納采向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的,雖說是皇家,有些步驟是必然不會出岔子的,但按照程序也得一步步走完。
自己那時候不僅被那自以為是的虛幻的幸福沖昏了頭腦,也實實在在忙暈了,繡嫁衣、學規矩一樁樁一件件紛至沓來,簡直招架不住又分身乏術,而作為已然定了夫家的待嫁女,自然也不可能再去什麽太後壽辰上抛頭露面了。
只是這事,究竟是前世也有這麽一出,只是自己沒去呢,還是根本就是今世因為自己拒了方銘絕而搗鼓出來的?
賀疏雁徒然地嘆了口氣,此題無解。
“是啊,雁兒要去。還有右相府、定國公府、平南侯府、榮國公府、榮恩伯府好幾家的姑娘呢。”
江氏念了一大串名字,聽起來太後的娘家榮國公段家、元後慧敏皇後的娘家榮恩伯成家還有一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如右相李家、定國公章家、平虜大将軍黃家、內閣大學士陳家、太子少保樓家等,還有一幹寵妃的娘家和寵臣家如征北候徐家、禮部侍郎蕭家等等,粗略一數,怕不有二三十個小姑娘。
想到那天的陣勢,賀疏雁就覺得一陣頭暈。
何況這些姑娘,實在并沒有幾個能在她的前世記憶裏留下什麽深刻的記憶……雖說是同齡,但早早訂婚使得賀疏雁也過早退出了小姑娘的社交舞臺。
而她最開始留給人們的印象,不得不說,也實在不是什麽很美妙的回憶——有身份的貴女嫌她糊塗,耳根子軟,不分嫡庶,把個姨娘和庶妹當什麽寶似的捧着。
身份略次些的小姑娘又對她左相嫡女的身份卻步,偶爾有一兩個敢來結交的,後來又被賀淩韻籠絡了去。
總之……格格不入便是說的她了。
以至于她後來與太子大婚之後,以太子妃的身份重新展開社交活動的時候,為改善這種局面很是費了番功夫。個中艱辛苦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江氏的思維卻已跳得遠了。
她放下帖子,執着紙筆在那裏寫寫劃劃,嘴裏還念念有詞道:“嗯,衣服是要新做得,料子我記得庫房裏還有幾匹上好的,紅绡,你拿了庫房鑰匙,待會兒我和雁兒去挑料子。做工就交給……
雁兒你說是無縫閣好還是天香夜染好?無縫閣的衣服雖然廣受貴女好評,但還是天香夜染更适合年輕嬌俏的小姑娘吧……
可是太後千秋,天香夜染的會不會不夠莊重?唉,雁兒你倒是說說……你在想什麽呢?”
江氏頭都有點暈了,回頭卻看見自己女兒沒事人一樣坐在那裏抿着唇偷笑,頓時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