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
曾忱的笑容不是虛情假意, 這才是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的。
容起雲吐出一口氣,往他們那兒去。他們現在站的位置,離車禍現場還很近, 後面堵了一排車。新來的司機過不來,只能在就近的路口等。
這會兒大家都下了車, 吵吵嚷嚷的,警察還在維持前方的秩序。
“請大家先有序撤離一下, 請大家配合一下……”
警察似乎在疏散人群, 有人不滿:“那我們的車怎麽辦?”
“對啊, 就不能讓後面的人先退嗎?”
……
話說得輕巧, 容起雲聽得皺眉,後面少說也有幾百輛車, 一時半會兒哪兒能都退了。
警察說:“是這樣的,女士,由于我們的同事還在救援, 以及查看事故發生的原因, 目前不排除有別的危險。為了廣大市民的安全, 還是請你們配合我們的工作。”
他們吵的聲音很大, 曾忱嘴角拉了拉, “咱們要不先走吧。”
容起雲點頭, 自然而然地去牽她的手。顧洛生看在眼裏,只是笑。
“司機已經過來了, 我們得走過去。”
正說着話,忽然聽見前方的人驚聲尖叫起來,衆人都往尖叫聲傳來的方向看去,緊跟着,傳來一聲巨大的“砰”。
曾忱眉頭一皺, 只看見巨大的火舌朝着他們撲過來,事情發生不過就在一瞬間。
曾忱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顧洛生率先一步将她護在懷裏,容起雲略慢了一步,三個人抱在一起,被氣流推在了旁邊的草地上。他們身邊的車直接被掀飛出去,耳邊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腦子裏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在那麽幾秒鐘,時間仿佛都停滞了,而後才緩慢地開始繼續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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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聲嘶力竭地在喊,群衆也在喊……
曾忱心跳加速,發現顧洛生擋在她面前,後腦勺和後背都是狼狽的血污,她腦子裏的弦一下斷掉。
“顧洛生!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後來的事情都像夢一般,她怎麽樣上的救護車,怎麽樣到的醫院……都記不清楚。
人像漂浮着的空氣,聽着其他人的哭天喊地的聲音,什麽都變得虛浮。
當再次感覺到腳踏實地,已經在病房的門口。
顧洛生情況看着嚴重,其實都是皮外傷。聽見醫生這麽說,曾忱卸了口氣,脫力地跌坐在長椅上。
容起雲坐在她身側,看她狼狽的神情裏終于升起一起輕松。他全程跟在她身後,卻連她一個多的眼神都沒接到。她仿佛把他屏蔽了,容起雲無聲苦笑。
曾忱長嘆一聲,這才想起身邊的人。她看向容起雲,笑容有些虛:“聶憑珏問我,有什麽精彩的事,我還說沒有,早知道不說……”
她話音戛然而止,眼神一顫。
容起雲的手還在滴血,曾忱話音又拉緊:“你受傷了?怎麽不說?我去找護士。”
她倏地起身,容起雲沒攔她。沒一會兒,曾忱回來,帶着藥箱。護士根本沒空,今晚這事兒太突然了,醫院都忙不過來。
曾忱在容起雲面前蹲下,攤開他的手,傷口裏還有稀碎的沙石,曾忱專心地替他清理。
容起雲看着她專注的臉,忽然開口:“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高興嗎?”
曾忱動作一頓,也沒擡頭,也沒說話。
她不知道怎麽定義他這問題,索性不答。
容起雲看着她,聲音低了幾度,又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高興嗎?”
曾忱替他包紮好傷口,還是沒答。這問題更不好說,她和顧洛生也沒相處太久,那時候心裏全裝着別的事,顧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
曾忱起身:“好了,包紮好了。你先回去吧,在這待着也沒什麽意思。”
她打算再陪會兒顧洛生,不管怎麽說,就這麽不管,未免太不近人情。
容起雲問:“你呢?你要陪着他嗎?”
其實他想說:他也沒什麽大事,只不過是我晚了一秒。
還想說:你要選他嗎?
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安靜地起身離開。穿過人群,消失在醫院門口。
曾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收回視線,推開病房的門。顧洛生主要是傷在後背,不能平躺,只能側躺。
他面上還帶着笑容,仿佛傷的不是自己,問曾忱:“你還好嗎?”
曾忱搖頭:“我沒什麽事,謝謝。”
謝謝你奮不顧身。
顧洛生笑意更甚:“不用說謝謝,你沒事就好。”
曾忱避開他視線,在陪護的椅子上坐下,“你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喊我。”
顧洛生開玩笑:“什麽都可以嗎?”
曾忱點頭:“嗯,只要我可以幫的。”
顧洛生捂嘴咳嗽一聲,這動作牽扯到後背的傷口,他吸了口涼氣。“那……請你幫我倒杯水吧。”
曾忱笑,“好。”
容起雲在醫院門口,給先前的司機打電話讓他來接。司機也聽說出了大事,還關切地詢問了一句:“容總,你沒事吧?”
容起雲嗯了聲,“盡快過來。”
他語氣裏滿是疲憊,司機沒敢多說話。
司機趕過來只花了十分鐘,“容總,您要去哪兒?”
容起雲捏着眉心:“回南舍。”
今夜似乎格外地悲涼,也許是為這突發的意外哀戚。
容起雲獨自上樓,打開燈,房間裏也透着一股悲涼的氣息。他嘆一口氣,落在這空房裏,顯得更加冷清。
容起雲在沙發上坐下,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前方某一個點。
不知道過去許久,十幾個呼吸,或者幾百次心跳,容起雲才惶然起身。他進了次卧,從房間的抽屜第二層裏拿出那份合同。而後又回到客廳的沙發上,靜坐着。
紙張被撕碎的聲音嘩啦啦落在空氣裏,最後以容起雲一聲嘆息作謝幕。
他放下架着的腿,真皮皮鞋的後跟踩在地板上,發出一聲一聲。一聲一聲朝着門口遠去,略作停頓,關門聲響起,随後腳步聲像悶在布裏,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
曾忱趴在病房裏睡了一夜,醒過來的時候脖子酸痛。顧洛生讓她回去,“我沒有這麽孤寡,少了你,就要活不下去了。你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曾忱揉着脖子,不确定地說:“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顧洛生點頭:“好。”
時間不過六七點,趕早班的人匆匆忙忙,還有人提起昨晚的車禍與爆炸。曾忱擠在地鐵上,回到南舍。
“我回來了。”她換拖鞋,對着房子裏說了聲,她以為容起雲還在。
但房裏空無一人。
曾忱的視線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桌上那一堆碎紙。依稀能辨認出那是什麽,是他們的那一份合同。
曾忱有些驚,給容起雲打電話。容起雲剛下霖城的飛機,對她的電話似乎毫不意外。
“怎麽了?”
曾忱聽見他聲音裏掩不住的疲憊,想來是淩晨的飛機。他昨晚就走了?
“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客廳裏那一堆,是什麽意思?”
容起雲低笑了聲:“沒什麽意思,你自由了,阿忱。答應你的,我會照做,你想住在那兒的話,也可以繼續住,你不想住在那兒的話,也可以搬走。你想找我,可以給我打電話,你不想找我,也可以不給我打電話。”
他頓了頓,看向機場外面,“你要是想選顧洛生,也可以和他走。我了解過他的背景,身家清白。”
他苦笑一聲,“好了,我去忙了,還沒休息吧,快去休息吧。”
曾忱聽見他挂了電話,她愣愣地收回手,回味他的話。
曾忱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不知道他又受了什麽刺激。
她伸了個懶腰,把那堆廢紙掃進盒子裏,不知道怎麽處理,只好又塞進了茶幾。
容起雲長腿一邁,出了機場。
後來幾天,只聽說容起雲出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