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曾忱這一次回北城, 要做的只有兩件事,看林靜,以及, 帶她的骨灰回江城。
林靜并不是北城人士,是後來才來的北城, 小時候曾忱聽她說過,她老家是江城的。江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 小而溫馨。林靜和她說過很多關于江城的回憶, 小時候曾忱不解, 問她:“既然這麽想念, 為什麽不回去?”
林靜當時眼裏滿含哀傷,替她梳頭:“阿忱, 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媽媽回不去了。”
那時候曾忱七八歲,對這話似懂非懂。
江城就在那裏, 為什麽會回不去呢?
到如今, 她才算明白了這話中深意。
回不去的故鄉。
曾忱打車前往南郊墓園, 路過一家花店。
“停車, 勞煩您等我一下。”
林靜最喜歡的花是百合, 曾忱挑了一束百合花。
從花店出來, 撞上一個行跡匆匆的人,不知道是趕往何處。
曾忱抱着花, 目的地又是墓園,司機師傅大抵是有人情味的,勸她:“小姑娘,節哀啊。”
曾忱道謝:“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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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出租車走遠了,曾意才從拐角出來。她認出了曾忱, 曾忱卻沒有認出她。三年前的曾意,是吃穿不愁的小公主,如今卻面色幹瘦,仿佛變了一個人。
曾意想起曾忱的背影,她卻還是那麽地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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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意恨得牙癢癢。
她從小就恨曾忱,從她來到曾家開始。明明她是私生女,卻奪走了全部的光彩。
曾意恨透了她,不止因為她奪走了屬于自己的光彩,還因為她害得曾家家破人亡。
她小時候就說,曾忱是狐貍精的女兒,是帶着恨意來的。
她這話真是一點沒錯。
楊夢死了,因為沒錢治病,所以死了。她和曾珂失去了媽媽,而這個女人,卻能這樣安然地回到北城。
曾意的恨意湧出來,将她的嘴唇都砸出血來。
她真恨不得吃了曾忱的肉。
反正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她一定也要曾忱還回來。
曾意渾身顫抖着,扶着牆,咽下一大口氣,步履虛浮地往暗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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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把車停在山腳下,中途忽然下起雨來,一直到這會兒。曾忱沒法從容,她擡頭望一眼臺階,只好冒雨上山。
和司機道過謝,從包裏翻出黑色雨傘,雨滴濺濕衣裳,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心也被攪亂。
微亂的呼吸被雨聲淹沒,曾忱一步一臺階,走向林靜。
她已經三年沒來看過林靜,不知道林靜會不會怨她。想必是不會的,林靜總是溫柔的。
雨水沖刷走墓碑上的灰塵,像在代替曾忱彌補。曾忱把花放在林靜面前,半蹲下來,讓傘遮住墓碑。
“媽媽。”她開口,“我很久沒叫你了。今年回北城,我去看了以前我們住的地方,那裏大變了樣子,你要是回去,肯定認不出來的。”
“媽媽,還有一件事,我要帶你回江城了。我在江城住了三年,把你以前說的那些,都去過一遍……”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整場雨。
墓園今天只有她一個人,雨停的時候,曾忱起身離開。
她沒騙江岳,真訂了一周後的機票回江城。這念頭在昨天便已經滋生,大約花了三百秒,做出了一個決定。
等忙完這最後一件事,她就可以回江城。
或許人和城市之間也有适應性,她和北城相看兩厭。
回到住處剛過中午,曾忱開始收拾東西。聽見有人按門鈴,從滿眼裏看,是江岳身影。
曾忱沒開門,任由它響着。
響過一陣,終于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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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起雲近來情緒很不好,遞上來的東西都被打回,徐知陽提醒他們小心謹慎些做事。
低氣壓籠罩着容氏集團上下,衆人戰戰兢兢,又忍不住揣測這是因為什麽。
這麽多年,好像也沒見過幾回。
只有鐘茗到訪的時候,氣候才活躍幾分。鐘茗在他桌上坐下,容起雲睨一眼他,說:“下來。”
鐘茗偏不,摸着下巴打量容起雲:“聽說你最近心情不佳,發生什麽事了?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容起雲陰森森看着他,鐘茗只當沒看見,還試探:“曾忱吧?她又甩了你一遍?”
容起雲眸色更陰沉。
鐘茗改口:“那看來差不多,八九不離十。說說呗,讓我給你分析分析?”
容起雲抿着一口氣,還是開口,将那日發生的事,盡數重複一遍。隐去了他跟蹤那一段,改為偶遇。
鐘茗失笑,“所以呢?你為什麽生氣?她也可能是騙你。”
容起雲回憶起曾忱的表情甚至肢體動作,“不,這一句肯定不是。”
他手指搭在一塊,手肘撐着桌子,聲音低幾分:“我以為……”
鐘茗打斷他的話,“你以為什麽?你以為你是她初戀,是第一個男人,意義重大,結果啪叽一下,意義全都被推翻了。”
容起雲被戳中痛處,沉默不語。
鐘茗又笑一聲,從桌上跳下來,在對面轉椅上坐下。“容二,這話可能沒人和你說過,也就我,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你太自負了,尤其在感情上。你覺得自己什麽都能掌握,其實根本不行。
失控,才是感情裏的常事。”
容起雲仍舊沉默。
鐘茗又說:“你是不是想反駁我,卻發現無從反駁。”
容起雲看着鐘茗,證明他的推論是正确的。
鐘茗轉着椅子背過身去,聲音變得遠些:“我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這輩子沒真心過?”
容起雲終于開口:“以前是沒有。”
他話硬生生斷在這裏,後面的話像艱難擠出來:“那天我本來想去找她,但是看見她和江岳有說有笑走了,我跟蹤了他們。”
這行為說出來很不恥。
鐘茗聞言卻笑,“你看,你以前哪兒會做這種事?”
在鐘茗的記憶裏,曾忱已經很不同。從前容起雲和女人吵架,基本就意味着結束。但是曾忱不同,有一次他們吵架,容起雲氣得摔門而走,曾忱留在pub和他們面面相觑。
她也站起來,“我也回去了。”
那時候大家都看熱鬧,覺得這一對也就如此了。
結果沒過幾天,倆人又一起出現。
鐘茗問過,聽說,容起雲都開車走出好遠,又半道上折回來。
哪怕只是如此,也足以叫人大跌眼鏡。
他以前,從來不會折回來。
鐘茗嘆氣,看着容起雲的臉,“看見她和別的男人一起,是不是心像被針紮一樣?心痛,這就對了,你自己活該。想想你自己以前是什麽樣子?”
風水輪流轉,好一樁因果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