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容起雲盯着他,“你知道什麽?”
趙烨挑眉,視線落在病房裏的曾忱身上,“知道你們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似乎每個人都這麽說。
容起雲摩挲着左手拇指,問:“為什麽這麽覺得?”
趙烨聳肩,“哪有這麽多為什麽,直覺罷了。”
他拍了拍容起雲的肩,“走了。”
臨走的時候,從曾忱病房前經過,視線瞥過一眼,曾忱面容沉靜,和當年并無什麽兩樣。
他忽然想起當年的對話:
“你打算如何?”
“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告訴他。”
說是“你不必”,其實是威脅的意味。
趙烨嘆氣,果然如此吧,和他想的一樣。
—
曾忱醒過來的時候,點滴瓶已經到第二瓶。
映入眼簾是白色天花板,愣了兩秒,注意到還在流動的點滴,而後記憶才一股腦回到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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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還是幹渴,曾忱咳嗽一聲,驚動了門外的容起雲。
容起雲推門進來,和她四目相對。
一時無話。
最後變成同時開口:
“好點了嗎?”
“謝謝容先生。”
容起雲臉色一沉,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你一個人,如果我沒打電話給你怎麽辦?”
曾忱視線追随着他在床邊坐下,嗓子還有些痛,她說話很慢:“我請了阿姨,她會來打掃。再不濟,江岳會找我。”
反正無論如何,都與他無關是吧?
容起雲怒極反笑,她要摘幹淨,他便不如她的意。
“可是今天偏偏是我救了你。”
曾忱聲音平靜:“你可以不來,何況發燒而已……”
容起雲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發燒而已?你知道你燒到四十度,會把腦子燒壞的。不知道你做什麽,能燒成這樣。”
曾忱對此倒是誠實:“我也不知道。”
容起雲聽她這話,又被氣笑,“曾忱,你是……”
他對上曾忱的眼睛,一雙疏離而又冷漠的眼。
他別開臉,把剩下的話吞了。
“想吃點什麽?”
曾忱卻道:“不必了,我會給江岳打電話,叫他過來照顧我。至于容先生,雖然我很感謝你,但是畢竟也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容起雲第二次打斷她的話,語氣陰恻恻的。
他微微傾身,抓住了她一截藕似的腕子,一字一句從牙關裏擠出來:“不是很熟?我連你身上哪兒有顆痣都知道,你跟我說,這算熟嗎?即便我們分手了,也不必要如此過河拆橋吧,阿忱。”
最後“阿忱”二字,咬得很緊。
曾忱聽着,無端想起以前和他親吻。
她反駁,以一種風輕雲淡的語氣:“容起雲,你自己也知道過去了。你不是從來不吃回頭草嗎?”
“誰說我要吃回頭草?”容起雲咬牙笑。
曾忱面上帶着淡淡笑意,“那,您請吧。”
她指了指門的方向,“記得替我把門帶上,勞煩了。”
容起雲被她氣得不輕,明明開局不是如此,最後結果還是一樣。他從床邊下來,看着曾忱,許久,轉身往門口去。
關門的聲音有點大。
曾忱嘆口氣,看着空氣發呆許久。
她說叫江岳過來,這當然是謊話。她不想和江岳有過分的牽扯。
江岳本質上,和容起雲是一種人。
——對你好的時候,千般好,好像眼裏只有你。
可一轉眼,又像春秋一場大夢。
人吃過虧,就學乖了。
沒想到最後午飯是趙烨給她解決的。本想點外賣,糾結許久,最後聽見敲門聲。
“進來。”曾忱頭也沒擡,她原以為是醫生或者護士。
誠然,她猜對了。只不過這醫生是熟人。
趙烨臉上還是那幅表情,看誰都像不屑。
曾忱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她放下手機,和趙烨說話:“是你啊。”
趙烨把飯盒放在她面前,靠着身後的椅子站着,“我猜到你沒吃飯,特意給你買的。”
“謝謝。”曾忱挑眉,倒是沒和他客氣。
趙烨看着她動作,吐字很慢:“你……告訴他了嗎?”
曾忱咀嚼的動作一頓,“沒有,因為不必要。”
趙烨笑了聲,對她這話表示認同:“這倒也是,以我對容二的了解……但你是例外。”
他重複一遍:“你已經很例外。”
“是嗎?是例外的大方?還是說,例外的疑似深情?”曾忱低着頭,趙烨帶來的是白粥,其實不好吃,她還是吃了大半碗。
“啧,得,我不說了。”趙烨放下環抱的手,起身要走,想起什麽,又腳步一頓。
問:“後來呢?”
“沒有後來了呗。”她依舊答得雲淡風輕。
那件事沒有後來,她和容起雲也沒有。
趙烨似乎駐足了會兒,反正等她喝完粥擡頭的時候,病房裏已經只有她一個人。
曾忱擡手,試了試自己體溫,似乎已經退燒了。
等吊瓶打完,為了放心,曾忱還是叫護士來量了體溫。
36.7℃。
“好的,曾小姐,你已經退燒了,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後,記得注意飲食清淡,以及按時吃藥,不要熬夜。”護士長相可愛,聲音也溫柔。
曾忱點頭:“好的,謝謝。”
趙烨在一旁倚門冷眼旁觀,送她出門的時候,看着外面的天色,忽然感慨:“那時候,你也是發燒吧。說起來還有點可怕,我還以為容二他已經這麽禽獸。”
曾忱擡頭看他,趙烨毫不示弱,反而抿嘴笑。
曾忱妥協:“謝謝你,趙醫生,再會。”
她甚至還穿着睡衣,在這醫院裏頗為顯眼。
趙烨目送她離開,背影永遠單薄而又倔強,這是趙烨對曾忱印象最深之處。
曾忱從醫院出來,在大門口打車。
“去君悅明華。”
出租車師傅多看了她幾眼,和她搭話:“姑娘,這是生病了?”
“嗯,發燒。”曾忱難得多回答兩句。
她從車內的後視鏡裏看見自己的臉色,毫無氣色,一片慘白。
司機師傅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收了聲,不再和她說話。可太安靜又顯得不對勁,于是師傅打開了車載電臺。電臺裏正在放搞笑段子,曾忱一句也沒聽進去。
她微仰着頭,靠在靠背上。剛才趙烨的話,毫無疑問還是影響到了她。
上一次發燒,是在三年前,本該是她婚禮的那一天。
她閉上眼,回憶起那一天,和容起雲耳鬓厮磨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本該是新娘。卻逃了婚,和容起雲在1506的房間裏厮混。
肢體交纏,氣息迷亂。
窗簾被拉上,燈也被關掉,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她光腳踩在酒店的地毯上,一顆一顆紐扣解下身上那件衣服,也看着容起雲眼神一寸寸變暗。
其實過去很久了,後來也有很多個親密接觸的時刻,可是那一天,像刻在曾忱記憶裏。
那天下午,她發燒了。
也像今天一樣,毫無征兆,又來勢洶洶。
容起雲送她來醫院,也是趙烨接待。她身上還帶着一身吻痕,趙烨後來和她說:“我以為容二這麽禽獸。”
那已經是很後來,她成為容起雲的女友,随他出入他的好友聚會。容起雲當時坐在她身後,翹着二郎腿,目光落在她身上,笑容隐在pub的昏暗光線裏,看不分明。
曾忱睜開眼,長嘆一聲。
司機師傅送她到君悅明華門口,曾忱手機付了款。索性她出門的時候,手機還放在睡衣口袋裏。
曾忱轉身,把手機放回睡衣口袋裏的時候,摸到自己的鑰匙。
她記得她的鑰匙一直挂在牆上,一愣才想起是容起雲放的。
曾忱腳步頓了幾秒,擡腿往自己住的樓棟去。
進了家門,仍舊是先洗了個澡。洗完澡出來吃藥,除了膠囊,還有沖劑。
曾忱不喜歡喝沖劑,糾結一秒,還是只吃了膠囊。
等一切都做完,人又閑下來。曾忱拿出手機,看見工作室小劉的消息,是新接的單子情況。
曾忱擡眸,這幾天她生病,她生病的時候向來水平不行,因而不想畫。等這幾天過去,就是喬誠的婚禮,也不行。
她在日歷上打一把叉,看來這單子只能等喬誠婚禮之後了。
……喬誠的婚禮。
曾忱又嘆氣,忽然間不想去了。她幹嘛一定要去呢?反正婚紗照也拍完了,她也沒什麽必要去吧?
腦子裏閃過一段話,兩種情緒開始打架。正當她糾結之際,喬誠仿佛感知到她的情緒,發來消息:【婚禮你可一定得來。】
曾忱:【為什麽?】
喬誠:【哪有這麽多為什麽?反正你得來,都說好了。何況,我老婆還想和你交流一下呢。】
曾忱:【好好好,看在你如此誠心誠意的份上,我一定來。】
她反手把手機扣在桌上,又看見袋子裏的沖劑,略略思索,還是接了一杯熱水,把沖劑泡了。
沖劑被打開,藥味一下子撲鼻而來,曾忱捂着鼻子,默默把杯子移遠了點。
……果然。
不該抱有這種僥幸這裏。
曾忱一口氣端着杯子至洗手間,把杯中的液體一股腦沖進馬桶裏,又連沖了幾次水,還覺得仿佛有味道,又取了香水來噴滿衛生間。
做完這一切,曾忱拉上衛生間的門。又忽然失了力氣,走近沙發,沒骨頭一般躺下來。
她從醫院回來已經是下午,這會兒已經到黃昏時候,橙紅的夕陽挂在天邊,太陽光從不知道誰家玻璃折射到曾忱這裏。陽臺上的衣服被風吹得東搖西晃,曾忱睜着眼,看着那幾件衣服晃蕩着。
時間一點點流逝,她感覺到困意襲來,可腦子裏卻不清淨。
嘈雜的聲音,像是婚禮現場。
電影一般在腦子裏鋪陳開來,鏡頭定格在拱門上的“百年好合”四個字上。
由此開場。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