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都籠罩在白霧之中,有一個聲音,輕緩從迷霧中傳來:“阿忱。”
是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女聲。
重複着。
“阿忱。”
曾忱順着聲音往前走,拼了命地往前走,可是那些霧氣始終籠罩左右,怎麽也揮散不開。
忽然間,聲音變得嘈雜,眼前的迷霧如潮水般退散。
曾忱皺着眉頭,睜開眼,摸索到手機。按開開機鍵的同時,手機屏幕變得異常光亮,人臉解鎖識別兩秒,成功解鎖,顯出屏幕上的時間。
下午六點十七分。
兩邊窗簾交叉掩着,将房間裏的光線盡數攔在外頭,一片昏暗裏,根本看不出時辰。
手機從松垮的手指之間滑落,曾忱歪頭,眼皮又重新合上。
耳邊的一切重新沉寂,就這麽沉寂着。
但睡意全無,人越來越清醒。
曾忱強迫自己睜開眼,從床上起身至窗戶邊,一把拉開窗簾,窗外的陽光刺得她閉眼。
北城的夏天天黑很晚,八點鐘才入夜,七點的時候太陽還在曬着。
她擡手遮擋,緩了會兒,才複睜開眼,放眼去瞧這風景。
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北城的标志性建築,明珠塔。明珠塔周邊皆是高樓大廈,這是北城的黃金地段,寸土寸金,多少人夢寐以求能在這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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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曾忱工作室能開在這裏,全仰仗工作室的另一位老板江岳。
北城江家,近兩年勢頭很猛,一躍沖進了上流圈子。
江岳聽說她是北城人的時候,還嘚嘚瑟瑟地問:“你認識我吧?我可是北城江家的大少爺。”
北城江家,換做以前,曾忱哪裏聽說過這號人。
可這幾年北城變化天翻地覆,諸多新貴崛起,而老牌家族沒落。
譬如說,曾家。
從前在北城雖說不是多大名氣,好歹能得一句名號,如今麽,只得別人的茫然:“那是誰?”
曾忱打了個哈欠,她一覺睡了七個小時,嘴巴裏有些澀,還有些黏。她擡手将一頭大波浪卷發紮了個馬尾,打開門,對上小劉的目光。
小劉是工作室的助手,主要負責接待客人。她正在收拾東西,嘴角垂着,心情并不算好。
見了曾忱,還是打起精神問好:“忱姐,你醒啦。”
曾忱嗯了聲,她昨晚通宵趕畫,這會兒說話帶了些鼻音。
“剛才是有客戶來了嗎?”曾忱拿起旁邊的宣傳冊,冊子被翻開在第二頁,可見那人并未打算做下這一單生意。
何況夢裏的嘈雜聲音裏,似乎還有人大聲嚷嚷。
說起這,小劉努努嘴:“是啊,有個客戶,問能不能定制畫一幅畫。我一聽有生意,當然開心了,就給她介紹我們的規矩嘛。她一聽要先付一半定金,立刻拉下臉來,指着我鼻子就罵。嗐,罵得可難聽了,我還不能罵回去,真是憋屈。我看她一身打扮也像有錢人,怎麽這麽……”
小劉沒說完,一撇嘴,想起那個人醜惡的嘴角還是來氣。
曾忱淡笑了聲,把冊子合上,放回原處。她輕拍了拍小劉的肩,說:“沒事,下次再碰見這種人,就罵回來。我不在乎這點生意有沒有。”
小劉眨着眼,“好,謝謝忱姐。”
小劉看着曾忱背影往洗手間去,洗手間的門被她随手帶上,磨砂玻璃裏透出一個窈窕的身影。
忱姐人漂亮,五官明豔動人,身材凹凸有致。小劉時常都看呆,而且忱姐性格也好,很有個性,好多單子說不接就不接。
當然了,這也和工作室的另一位老板有關系。畢竟江總出錢,忱姐出力。
搞藝術的嘛,大多有點個性。偏偏江總還喜歡慣着忱姐。
小劉自然不操心那些有的沒的,她将東西收拾好,和曾忱道別:“忱姐,我下班啦。”
曾忱口中含着漱口水,含糊應了聲:“嗯,好。”
聽見關門聲,曾忱知道小劉出了門。房間裏又安靜下來,只有水龍頭的流水聲。
曾忱吐了泡沫,将電動牙刷擦幹,放回原處。她擰開洗面奶,擠出一些,在手心裏打出泡沫,而後上臉。
曾忱拿着洗臉巾擦幹臉上的水,她昨天的通宵,今天很快報應上臉,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可以碰瓷大熊貓。
洗臉巾在臉上認真走過一圈,被一揚手以抛物線的弧度落進垃圾桶裏。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剛打開手機計劃點個外賣,便接到了小劉的電話。
小劉語氣焦急:“忱姐,我完了,我忘了給客戶送畫了。本來約定了今晚給她送過去的,我現在都上地鐵了。”
小劉今年剛畢業,年輕沒有工作經驗,似乎覺得這點事已經是天塌。
曾忱聽見她焦急的聲音,垂眸看見旁邊的畫,被認真包裝好,靠在牆根上。
她開口:“沒事,我去吧。你把地址發給我。”
小劉猶豫了,“可是這樣好嗎?忱姐。你昨晚都沒休息好……”
說起睡覺,曾忱又打了個哈欠。
“沒事,你就告訴我地址吧。正好我還沒吃飯,也好出去吃頓好的。”
小劉猶豫片刻,還是點頭,感激涕零道:“謝謝忱姐,我待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沒事兒,你好好休息吧。”
電話挂斷,曾忱從沙發上起身,掂了掂畫的重量。
她還穿着居家服,于是又放下畫,回到房間裏換了身衣服。
她住的房間裏只有一張榻榻米,行李箱被安置在牆角。
曾忱俯身,把行李箱放倒,從中翻找出一件能出門的衣服,簡單化了個妝。
她其實才回北城三天,又忙着畫畫,也沒找房子住,暫且住在工作室裏。
工作室其實已經開了一年多,從前曾忱在外地,都是畫好畫寄過來。
她拉好房門,正要邁步,又想起忘記戴墨鏡,折返混亂的房間。最後在行李箱的角落裏找到墨鏡。
畫是裝在一個精心包裝的袋子裏的,曾忱提着袋子,鎖了工作室的門,從電梯下一樓。
工作室在二十一樓,平時俯瞰風景視野不錯。
一樓是大廈的大廳,來往進出都需要門禁卡或者登記。曾忱在手提包裏翻了幾分鐘,終于意識到她忘記帶錢包,而門禁卡,就在錢包夾層裏。
一時有些窘迫,這會兒其實過了下班高峰期,零星幾個人進出。曾忱看着他們,也不好開口蹭,只好轉去登記。
保安小哥還挺年輕,“名字?”
“曾忱。”
“哪個忱?”
“赤忱的忱。”
興許是這個字太怪,尤其用在一個女生身上,保安小哥擡起頭來。
只見到一個一身黑色吊帶緊身裙的美女,盡管戴着墨鏡,看不出全臉,但是他就是覺得是美女。
“好的,那麽小姐,請問你的工作地點呢?”
“二十一樓,丘山工作室。”
丘山,取自江岳的岳。
保安小哥簌簌幾筆,“好了,您請吧。”
“謝謝。”曾忱微點下巴。
她跟着旋轉玻璃門出了大樓,沒走幾步,迎面撞上一群西裝精英男。
為首的那個也戴着墨鏡,雖然隔了好遠,還能感覺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氣質。
曾忱擦肩而過,拿出手機地圖,搜索小劉給的地址。
嘉藝世家。
聽起來是個高檔的地方。
曾忱在腦子裏搜索一番,從前跟着那個人,也去過不少這種地方,可惜對這四個字,是毫無印象。想來也是近年出來的,都是她離開之後的東西。
地圖顯示,搭乘地鐵三號線,可以直達。
倒是意外的驚喜。
在地鐵站買票的時候,曾忱看着那個“北城軌道交通”幾個字,忽然後知後覺。
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