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開封尹攥着驚堂木, 困得睜不開眼,晃悠悠回到後堂,叫端坐桌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雲将軍?”
開封尹回頭, 看了一眼門外全無察覺的衙役:“如何――”
“不必看,我走的窗戶進來。”
雲琅坐在桌前, 倒了杯茶,沉着臉色自斟自飲:“借衛大人處待一日。”
衛準一怔, 看他神色,斟酌着一同坐在了桌前。
雲琅喝了半盞茶,摸摸袖子。想要再拿出那把扇子細看一眼, 想起上頭的字, 咬牙切齒又塞了回去。
他先激将,又叫琰王殿下一口親暈了過去, 自然是他理虧。
……
可蕭小王爺年紀漸長, 也實在越發得理不饒人。
雲琅越想越氣, 解了包袱,恨恨咬了一口帶出來的點心。
“雲将軍與琰王……有了嫌隙?”
衛準為官刻薄,除非公務, 從不與同僚走動閑談。此時叫雲琅逼到眼前,只得盡力道:“當此之時, 不同以往。”
衛準已從蕭朔處大略得知了襄王之事,這幾日留神盤查汴梁,竟驚覺處處危機四伏, 絕不可同往日而語。
殿前司這幾日行蹤詭異, 查探的情形并未與任一方通氣, 不止侍衛司蒙在鼓裏,連開封府衙役巡街交接, 也顯然有所保留。
衛準隐約猜出緣故,昨晚整夜未眠,将開封府各處防務思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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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是年關,若有變故……只怕就在明晚。”
衛準望了一眼雲琅,低聲勸道:“襄王蟄伏太深,皇上探不清深淺,以為憑侍衛司暗兵便能相抗,其實――”
衛準頓了一頓:“到時怕是只有琰王與雲将軍能力挽狂瀾,此等關鍵,縱然稍有嫌隙,也該暫放在一旁,先精誠合力才是。”
“如何放在一旁?”
雲琅揣着扇子,一陣氣結:“罷了。”
雲琅與這等連同榻之人都沒有的說不通,壓了壓耳後滾熱,喝了口茶:“方才大人說,襄王蟄伏太深,是知道些什麽?”
衛準一怔,皺了皺眉,閉上嘴。
“若不曾記錯,大人此前,還連楊閣老背後是誰都不知道。”
雲琅暫且不去想如何折騰蕭小王爺,将點心就着茶水,慢慢吃了:“如何才過了這些日……對襄王蟄伏的情形,竟就這般清楚了?”
衛準自知失言,悔之不及,沉默一陣:“将軍要知襄王處情形,下官知無不言。”
“襄王情形,我大略知道。”
雲琅笑笑:“就只好奇衛大人。”
衛準僵坐着,握了茶杯一言不發。
“當初我闖玉英閣,小王爺去救,我二人一同落進大理寺憲章獄。”
雲琅看他一陣:“聽連大哥說,高繼勳當堂發難,一定要叫人測我脈象,否則便不肯放人。”
此事蹊跷,雲琅始終記着,奈何開封尹滴水不漏,如今終于尋着機會:“并非懷疑大人,只是如今朝野情形難測,在我與小王爺這裏,非友即敵。”
雲琅看着衛準,慢慢道:“若有衛大人的朋友,潛在襄王身側,暗中仗義出手幫了我。來日見面卻認不得,不慎傷了……”
衛準被他這句話牽動心神,神色變了變,倏而擡頭。
“我直問了。”雲琅道,“那日給我把脈的黑衣護衛,大人可認得?”
衛準怔坐半晌,嘆了口氣:“雲将軍心思缜密。”
雲琅不急着開口,喝了口茶,仍靜看着開封尹。
“下官心中知道,此事牽扯甚廣,不該隐瞞。”
衛準閉了閉眼:“只是下官入朝,便再未留退路,搭上此身此命也可……唯此一件,難解私心。”
雲琅看他神色,蹙了下眉:“此人不是大人下屬,叫大人派去,暗中潛在襄王身側的?”
衛準微愕:“将軍以為――”
衛準錯愕半晌,迎上雲琅視線,恍然明悟過來,按着額頭苦笑:“下官關心則亂……審了這麽多人,竟先不打自招了。”
他先入為主,以為雲琅能看到這一步,又親自來問,定然是已知道了那黑衣護衛的身份,只等着自己承認。
卻不想雲琅竟當真只是為保穩妥,來問清敵友的。
衛準先亂了陣腳,願賭服輸,輕嘆道:“既已不打自招……下官只能如實以告。還請雲将軍看在朝局晦暗、黨争不斷,高擡貴手。”
雲琅無非心血來潮,來探一探開封尹是不是早就知道襄王之事,埋了這一招暗棋。此時眼看他不打自招招出來一串,竟不知該不該聽:“不然你去找小王爺說?”
衛準:“……”
雲琅看他神色,就知只怕有一段理不清的孽緣:“若是太跌宕悵然,便不必說了。”
雲琅看多了話本,向來喜歡青梅竹馬白頭偕老,最狠不下心聽這些個誤會錯過、造化弄人:“大人只報個名字,來日見了,彼此留手……”
“此事雲将軍知道的好。”
衛準靜坐半晌,苦笑一聲:“下官……也的确想與人說一說。”
雲琅心道完了,看開頭只怕就要虐心虐肺,一時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倒了杯茶,給開封尹塞過去。
衛準道:“雲将軍可知,參知政事與樞密院素來不和,甚至冰炭不能同器,是何緣故?”
雲琅微怔:“知道,與這個還有關?”
衛準握住茶杯,點了點頭。
雲琅不止知道,當初虔國公來,因為參知政事與樞密使互相攻讦、一同被罰了府內禁閉,還曾聊起過此事。
政事堂與樞密院黨争,牽連了參知政事最得意的一個學生。叫樞密使夥同大理寺栽贓彈劾,獲罪發配出京,還沒到地方,便病亡在了半路上。
雲琅對此事有印象:“聽虔國公說,參知政事還想招他做女婿,都已要相看了……”
衛準道:“叫他回絕了。”
雲琅一怔,皺了皺眉。
“他對參知政事說,只想設法激濁揚清、整肅朝綱,尚安定不下來,沒有成家的念頭。”
衛準慢慢道:“參知政事叫他駁了面子,因此生了些氣,有段時日故意晾着他……便叫人鑽了空子。”
雲琅問:“襄王不曾試圖降服于他?”
衛準搖了搖頭:“他是世家子弟,性情剛烈不識變通,又并非試霜堂出身,不好鉗制。”
雲琅摸索了下茶盞,抿了一口,沒說話。
“樞密使夥同大理寺,栽贓他私收賄賂、涉及黨政。”
衛準道:“那時先帝病重,已不能理事。當今皇上監朝,判流放三千裏,并一道密诏,令押送時暗中處決。”
雲琅心念微動:“既然還有命在,是叫誰插手給救了?”
衛準道:“下官不知。”
雲琅:“……”
“他被人扔在開封府外。”衛準道,“下官設法替他延醫用藥,休養妥當,便将他送出了京城。再見時,他竟已易容潛在襄王身邊,成了襄王護衛。”
雲琅聽了半晌,幹巴巴喝了口茶:“你同他……都沒說幾句話?”
“雲将軍入玉英閣那日,琰王遣親兵來找下官,叫下官适時出面。”
衛準道:“他來見我,也是那日,對我說了襄王有不臣之心,叫我莫要摻和進來。”
雲琅看着分明摻和得積極的開封尹,順着話頭,盡力揣測:“于是大人以天地君親師……大義凜然,當即斥責了他?”
“……”衛準看着雲琅:“下官昏了過去,險些沒能趕上與琰王約的時辰。”
雲琅此前有關少年摯友、世事磋磨的揣摩盡數淡了,按按額角,勉強捧場:“哦。”
雲琅理了理思緒,看着開封尹:“大人不知是誰救了他,不知他這些年做了什麽,不知他為何會到襄王手下。”
衛準沉默良久:“……是。”
雲琅:“見他第一面便昏了過去,這之後,也再不曾有公務外的半點交集。”
衛準:“……”
雲琅:“大人方才擺出一副時運無常、棒打鴛鴦的架勢,是忽然發現自己對他心有所屬嗎?”
衛準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咬了牙沉聲:“雲将軍!下官敬他為人罷了,何曾――”
雲琅白等了半天,嘆了一聲,索然坐回去:“他叫什麽?”
衛準叫他堵了個結實,頹默半晌,低聲道:“商恪。”
雲琅将名字記牢,點了點頭,起身拱了拱手:“不叨擾大人,打攪了。”
“雲将軍!”衛準皺緊眉,一把扯住他,“如此急着走,要做什麽?”
“衛大人當久了開封尹,當誰都秉公執法、鐵面無私,聽了個逃犯就要去舉報?”
雲琅失笑:“我自己還逃着,難兄難弟罷了,難為人家做什麽?”
衛準覺出自己失态,低聲賠了句禮,松開手。
雲琅摸了摸袖子裏那柄扇子:“放心,我急着走,無非從大人這個故事裏想通一件事。”
衛準微怔:“什麽事?”
“不該賭氣,時不我待。”
雲琅道:“我要去找蕭小王爺,關上門親親熱熱交個心。”
衛準:“……”
雲琅忽然想起來:“大人還沒找到同榻之人?”
衛準:“……”
雲琅好心道:“快些找,時不我待。”
衛準不擅調侃,面上紅了紅,忍了氣拂袖拱手:“不送。”
雲琅欺負過了人,将受蕭小王爺欺負的氣盡數出了,神清氣爽一拱手,翻出窗子,輕輕巧巧掠上了房檐。
陳橋軍營邊,車馬熙攘。
蕭朔叫殿前司照例巡邏,換了尋常布衣,坐在書鋪不遠的茶攤上,靜看着人來人往。
積雪踏得微微一響,身旁忽然多了個人。
蕭朔擡眸,看着多出來的人大喇喇過來,将他手中茶水撈走,順勢坐在了椅子上。
“看我幹什麽?”
雲琅記着自己易了容,迎上蕭朔視線,仍頗不自在:“你若提那扇子,我撂挑子就走。”
蕭朔輕嘆,看了看分明不行的雲少将軍,将茶杯自他手中拿回來:“冷,上樓去。”
雲琅叫蕭小王爺将了一軍,雖是來和解的,也仍不服氣:“你叫我上便上――”
他話頭頓了頓,眼睜睜叫蕭朔擡手在頸後輕輕一按,登時面紅耳赤:“……”
“主簿派人送信,說你離府出走。”
蕭朔道:“我吓了一跳,心中極後悔,偏脫不開身,才在這裏吹一吹冷風。”
雲琅向來好捋順毛,不自覺蹭了下蕭朔暖熱掌心,喜滋滋道:“真的?”
蕭朔看他神色,眸底溫融,垂在身側的左手動了動,将剛寫完的一份《讨雲少将軍不行檄文》不着痕跡斂進袖底:“是。”
雲琅欣然起身,一路上了茶樓。
陳橋常年駐紮禁軍,雖是大營,但因本朝軍制松散、長年疏于征戰,軍中從商的比比皆是。
此處離陳橋最近,靠近京郊,本該地廣人稀。卻因這些軍爺日日養着,頗為繁榮,甚至已隐約有集市成型。
雲琅進了茶樓包廂,看着下頭熙熙攘攘一派繁華景象,只覺鬧心不已:“這是軍營?”
“來日掌了禁軍,由你整肅。”
蕭朔不叫茶博士打攪,帶了茶水進來,合嚴包廂門,憑窗落座:“先皇後留下的那方織錦,我已大略看過,标注了幾處我們難談查到的所在。”
蕭朔沾了茶水,在桌上簡略畫了一方地圖,将幾個緊要處标出來:“戰事若起,可有說法?”
“成掎角之勢,彼此支援。”
雲琅看了一眼,已了然于胸,拿過布巾将水色一把抹了:“一旦勢成,退可牽制兵力,進可兩相夾擊……你不必管了,這個交給我。”
蕭朔點了下頭:“無論宮中情形如何,你也不必顧慮,先将城中穩住。”
雲琅打慣了大仗,多艱險的形勢也見過。如今京中時事壓着,雙方明争暗鬥施展不開,戰力本就受限,要率兵平了這一場叛亂,并不算難。
蕭朔垂眸,潑了那一杯茶,拿過只新杯子:“要收回禁軍轄制,有我設法,不必以戰局相挾。”
“放心。”雲琅笑笑,“定然護好百姓民生。”
蕭朔靜坐一刻,倒了杯茶,擱在雲琅面前。
兩人心念向來想通,他猜得到雲琅的心思,要放棄先機,在戰局危急時再出面,逼皇上拿出禁軍虎符。
可如此一來,卻無疑又要添上一層危險。
蕭朔不擔心雲琅護不好汴梁百姓,只怕雲少将軍再兵行險着。
“皇上身在局中,處處浮雲遮眼。”
蕭朔道:“襄王一派本就隐于暗中……你我不曾着意隐藏,他只怕已猜出你就是玉英閣中的護衛。”
雲琅倒不意外:“要得就是叫他們猜出來。你放心,襄王降服我之心不死,不然當初也不會派人來攔我……”
雲琅話頭一頓,忽然想起件事,蹙了蹙眉。
蕭朔看他:“怎麽了?”
“連大哥說過,你我在大理寺獄中時,有個黑衣護衛雖然看着像是襄王手下,卻暗中放了我一馬。”
雲琅沉吟:“我忽然想起,當初大理寺對我動刑……也有個黑衣人。”
他那時已絕了生志,只一心求死,奪了匕首要送入心口,卻被對方硬奪了。
那時若下狠手,以虎狼之藥斷他經脈,也能留下雲琅一命。無非從此變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反倒更易降服驅使。
大理寺卿叫來醫官,八成便是為了這個。偏偏那黑衣人說他命在旦夕、一碰便會斷氣,才将大理寺卿硬生生吓了回去
“聽開封尹說,他就是參知政事當年那個最得意的學生,叫商恪。”
雲琅道:“我若沒猜錯,他如今隐姓埋名蟄伏在襄王身邊,大抵也有自己的打算……只可惜交情太淺,不能走他的路子。”
蕭朔蹙了下眉:“商恪?”
“是,叫大理寺判了流放三千裏那個。”雲琅好奇,“這人的親眷師承,莫非你也背了?”
“不曾背過。”
蕭朔道:“他是我放出來的。”
雲琅端了茶水要喝,聞言一陣錯愕,擡頭看着蕭朔。
……他在外頭跑的這些年,蕭小王爺還真是一點也沒閑着。
撈了禁軍困在大理寺的親兵,救了朔方軍叫大理寺關押的将領,還暗地裏放了大理寺流放三千裏的罪臣。
雲琅心情有些複雜:“小王爺,你這麽忙,大理寺卿知道嗎?”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
蕭朔不以為意:“皇上有旨,凡彈劾我的,一律打回扣押,不必呈遞文德殿。”
蕭朔:“這幾年的奏本,禦史臺彈劾我的,一律叫大理寺駁回,大理寺彈劾的,都叫禦史臺拖走燒火了。”
雲琅:“……”
雲琅心服口服,同他拱了拱手:“好端端的,你如何會想起來插手此事,救了參知政事的學生?”
蕭朔靜坐了片刻,淡聲道:“閑來無事罷了。”
雲琅心有疑慮:“大理寺流放那麽多人,怎麽就閑着了這一個?”
蕭朔蹙眉,看他一眼:“不提此事,你――”
“小王爺。”雲琅心生警惕,裝模作樣醋了,“你若不說,今日難得善了。”
兩人從小就沒容下旁人,長大了雖陰差陽錯分別一段,再見面卻還一樣相知相惜。
圓滿歸圓滿,多少無趣了些。
雲琅難得來了機會,一本正經,繞過來同蕭朔擠着坐了:“快招,此人與你是何關系?何時認識的?你同他吃過幾頓飯,喝過幾杯茶……”
蕭朔被雲琅迫得無法,低聲道:“我不認得他,只是……那日出城,恰好見他獲罪流放。”
蕭朔道:“開封尹步步相送,送出了幾十裏路,與他飲了一碗酒。”
雲琅就知道這兩人準定有事,來了興致:“之後呢?”
“沒有了。”蕭朔道,“他與開封尹道別,上了路,開封尹望着他走遠,在原處立了一整夜。”
雲琅聽得唏噓,嘆一口氣,喝了盞茶。
蕭朔靜了片刻,又道:“那之後,開封尹不知為何屢次沖撞朝堂,被責舉止不端,由集賢閣申斥,停了開封府事。”
蕭朔道:“我夜裏自宮中出來,無意撞見他站在井邊,神神叨叨,大略是要跳下去。”
雲琅啞然,聽得又心酸又好笑:“怎麽就……”
“我聽人議論,才知是宮中下了密诏,要暗中處死商恪。”
蕭朔道:“他怕淹不死,趕不及,還在腳上綁了石頭。”
“我同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忘川河、幽冥路,都是子虛烏有。”
蕭朔道:“他原本失魂落魄渾渾噩噩,聽見這一句,忽然瘋了,爬起來要同我拼命。”
雲琅想不出開封尹歇斯底裏與人拼命的架勢,坐了一陣,扯扯嘴角:“你……何必說這個?他那時正難過,聽了難免――”
蕭朔寒聲:“我就不難過?”
雲琅微怔。
“那時我中了罂粟毒,解毒與否,與先帝起了争執。”
蕭朔道:“先帝在病榻上,硬坐起來罵我,指望子虛烏有的缥缈願想,懦夫罷了。”
蕭朔低聲:“我原本聽不進去,看見開封尹那般狼狽,忽然想通了……憑什麽?”
蕭朔咬緊牙關:“我沒能留住你,憑什麽就不能去把你找回來?尋死覓活算什麽本事?我尋死覓活了,你就能活得好些?就能睡個安穩覺,能舒舒坦坦的吃口飯?”
雲琅靜了靜,覆上蕭朔手背,低聲道:“我不問了,此事――”
“故而。”蕭朔咬牙,“我便将開封尹打了,又将他推到了井下。”
雲琅:“……”
雲琅:“?”
宮中傳聞,琰王專愛往井裏扔人,如今看來竟不是信口開河。
雲琅一時有些愧對開封尹:“之後呢……又如何了?”
“自然是撈上來。”蕭朔蹙緊眉,“他嗆了幾口水,醒過來,我對他說,這就算是死了一次,該去做什麽,自去做什麽。”
雲琅:“他便開竅了?”
“他便昏過去了。”蕭朔道,“我看着心煩,叫人将他擡回去,何時醒的,我不知道。”
雲琅:“……”
蕭朔那幾年胸中郁結太盛,滔天戾意壓不住,卻又被迫死死斂着,經此一事,忽然決堤了個口子。
“世事既然磋磨你我。”
蕭朔牽扯往事,眸底冷意又起:“我便去磋磨世事。”
“世事要逼人死,我便搶下來。”
蕭朔凜聲:“世事要教人認命,我便将命數也一把攪了,攪成一團亂麻,盡數扯回來。哪怕這裏有一條線,系着的路能與你通上……”
雲琅胸口一陣疼,擡手将他攬了,低聲道:“這條便通了。”
雲琅貼了貼他的額頭,慢慢攥着蕭朔的袖子,攏在掌心,輕聲道:“你救的人,拽回了我一條命。”
蕭朔胸中一震,收緊手臂。
雲琅笑了笑,在蕭小王爺背後胡亂撫了幾下:“既立了功……功過相抵,扇子的事不找你算賬了。”
雲琅呼了口氣,松開蕭朔叫自己揉成一團的袖子,跳下來要開窗透透氣,忽然看見蕭朔袖子裏掉出一張紙:“什麽東西?”
雲琅彎腰去撿,慢了蕭朔一步,隐約看見個“檄”字:“檄文?讨誰的?”
蕭朔:“……”
“皇上?早了點。”雲琅道,“襄王……用不着咱們罷?皇上手下一群翰林院院士摩拳擦掌等着呢。”
雲琅細想了一圈,實在沒想出來:“讨伐誰,用得着你親自動筆?”
蕭朔:“……”
蕭朔靜坐良久,将紙折了,收進袖口:“雲琅。”
雲琅好奇:“何事?”
蕭朔:“信我。”
“不信你信誰。”雲琅失笑,“你說什麽我不信了?”
雲琅不知他藏什麽,戳了戳:“究竟讨伐誰的?神神秘秘……”
蕭朔阖了下眼,定定心神。
“讨伐。”
蕭朔攥緊那張紙:“這……世事命數。”
雲琅:“?”
“噫籲健!
蕭朔将《讨雲将軍的确不行檄文》藏了,将手背在背後,鎮定背誦:“什麽玩意,一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