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殿前司巡街巡到醉仙樓, 聽見馬蹄聲響。擡頭看時,已有人利落下馬,将缰繩順手抛在了蕭朔手中。
近來侍衛司不少伺機找茬, 都虞侯見他臉生, 心頭一緊,橫刀上前攔阻:“放肆!什麽人——”
“無妨。”蕭朔握穩缰繩,“撤下罷。”
都虞侯愣了愣,仍握着刀,回頭看了一眼。
蕭朔将馬交給身後護衛, 迎上來人,細看了看:“不妨事了?”
“早該不妨事。”
雲琅有些天沒活動過筋骨,放開馬跑了一段,神清氣爽:“有沒有屠蘇酒?要新開的, 拿冰鎮上……”
蕭朔看着蹬鼻子上臉的雲少将軍, 擡了下嘴角, 将人拎進酒樓:“有參湯。”
雲琅一不留神, 叫他照頸後輕輕一按, 清了下嗓子, 聲音不情不願一低:“……喝夠了。”
“再給你加碟酥酪。”蕭朔笑了笑, “上去等我, 有事同你說。”
都虞侯跟着蕭朔這些日,沒見琰王殿下有過半點笑意, 此時眼睜睜看着他眼底溫然, 一陣愕然, 又悄悄照雲琅仔細打量了幾眼。
雲琅有了零嘴吃,心滿意足,朝都虞侯一拱手便上了樓。
都虞侯看他舉手投足, 竟覺得隐隐眼熟,心中莫名跟着牽動:“殿下……”
“本官巡視至此,覺得疲憊,恰逢午時休憩,上去坐坐。”
蕭朔道:“帶人巡視,不得疏忽。”
都虞侯忙收回念頭,低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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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解了腰牌遞給他,略過醉仙樓酒博士的熱絡招呼,徑直上樓,進了琰王府素來定下的松陰居。
雅間內,雲琅已摘了披風,照舊坐在了那一扇窗前。
他認得蕭朔的腳步聲,仍看着窗外景致,不用回頭,将手裏剛剝好的栗子抛過去。
蕭朔聽見風聲,揚手接了雲少将軍堪比暗器的栗子仁,合上門:“梁太醫說,你經脈舊傷累累,還該再調理幾日。”
“我天賦異禀。”雲琅順口胡扯,“現在生龍活虎,力能扛鼎,一頓飯能吃八個饅頭……”
蕭朔已有數日不見他這般有精神,看了雲琅半晌,點了下頭:“好。”
雲琅還在亂講,聞言一愣:“好什麽?”
“我去讓酒樓置辦。”蕭朔道,“一尊鼎,八個饅頭。”
雲琅:“……”
蕭朔神色坦然,回身就要出去吩咐。
雲琅眼睜睜叫他将了一軍,偏偏又生怕蕭朔真能幹得出來,眼疾腿快,過去将人面紅耳赤拽住了:“幹什麽,聽不出玩笑?胡鬧……”
“你也知道胡鬧。”蕭朔道,“才好轉些便迎風騎馬,若着了涼,有你好受。”
雲琅穿得厚實,又暖暖和和裹了披風,知道蕭小王爺只是操心成瘾,不同他計較,将人一并拉到窗前坐下。
蕭朔被他扯着,斂衣坐了,拿過暖爐擱進雲琅懷裏。
雲琅由着小王爺操心,乖乖接了焐着手,又看了一眼窗外的繁華街景,将視線扯回來。
“忽然找你,是有些事同你商量。”
蕭朔撥了撥爐中炭火:“本想回府尋你,巡街到一半便回去,總歸太過惹眼。”
雲琅饒有興致:“琰王殿下巡街,定然沒有敢找茬惹事的。”
雲琅才從府裏出來不久,他受衛準托付,想起還在開封府大堂上苦哈哈拍驚堂木的開封尹,咳了兩聲,壓壓嘴角:“新官上任三把火,盡忠職守,好生威風……”
“是你說的,叫我揚殿前司軍威。”
蕭朔淡聲道:“如今不用了?”
“用。”雲琅不怕事大,“再多抓些,把開封獄塞滿了,還有左右軍巡獄。”
蕭朔不受他撺掇,掃了雲琅一眼,拿過熱騰騰的茶壺,倒了兩盞參茶,将一盞細細吹了遞過去。
雲琅接過來,小口小口抿着喝,擡頭正迎上蕭朔視線。
雲琅既不曾給小王爺那杯加巴豆,也不曾把參茶偷偷倒在蕭朔坐墊上,被蕭朔這樣看着,一陣莫名:“看我幹什麽?”
“不做什麽。”蕭朔道,“只看看,喝你的茶便是。”
他這幾日忙得團團轉,分身尚且乏術,回府也只是略停一停,等雲琅睡熟了便要再走。
此時清清靜靜坐了,說上幾句閑話,看一看雲琅,奔走操持的疲累就已散了大半。
雲琅一愣,迎上蕭朔視線,忽然明悟,笑了笑:“閉眼。”
“不必。”蕭朔蹙眉道,“有正事,你——”
雲琅向來沒耐性,扯過披風,給蕭小王爺當頭罩了個結實。
蕭朔:“……”
“磨刀不誤砍柴工。小王爺,幾天沒歇息了?”
雲琅欺近過來,拿了個坐靠放在蕭朔身後,将他按回榻上:“知道你有要緊事,恰好我也有事,理一理,慢慢說。”
蕭朔叫他一按,坐回暖榻,沒再開口。
雲琅回身,催了酒樓夥計将飯菜酥酪盡數上齊,将門鎖上,又要了盆熱水。
蕭朔叫雲少将軍蒙得結結實實,向後靠進座靠,靜心理着念頭。
雲琅的披風是他特意找人做的,厚實保暖,擱在內室香格旁,染了層極淡的折梅香。
眼前一片暖融寂暗,蕭朔阖了眼,肩背慢慢放松,太陽穴的脹痛也像是跟着隐約淡了些許。
“我見了開封尹,同他說了幾句話。”
雲琅的嗓音混着捧水聲,比平日安穩了不少:“回頭再同你細說,總歸我眼下覺得,年關時要有翻天大事。”
雲琅與蕭朔待久了,知道怎麽說話最叫蕭朔放松,不同他打趣渾扯,慢慢道:“你我須得提前準備,摸清襄王在京中布置,聯絡助力。”
“按他一貫作風,只怕不止京中那些戰馬鐵騎。”
雲琅道:“襄陽府太遠,據守尚可,應當不能作為呼應。我來時想了一圈,如今戎狄使臣遲遲不去,盤桓京中,只怕除了窺探我軍備實力,還另有所圖……”
“的确另有所圖。”
蕭朔歇了一刻,掀開披風:“我找你,便是因為這個。”
這幾日殿前司例行巡查,執法鐵面無私,縱然有新官上任的殺威棒,卻也是有意震懾戎狄,以鎮北疆形勢。
此前幾天,巡查時已隐約見了端倪。今日蕭朔命人佯做放松,果然引得戎狄坐不住,開始在京中四處活動。
雲琅細聽了,眼睛一亮:“你都跟了?”
“不便打草驚蛇,跟得不緊。”
蕭朔道:“摸出一家兵器鋪子,一家藥鋪,兩家茶肆。餘下的大致還有三到四處,警醒得很,叫他們甩脫了。”
“我的親兵借你,他們幹這個在行。”
雲琅拿過布巾,擦淨了臉上清水:“如此說來,你早懷疑襄王要反?為何早不同我說?”
“只是隐約直覺,既非推測,也無實據。”蕭朔靜了片刻,“況且——”
“況且你也不想叫我插手,是不是?”
雲琅笑道:“小王爺,打仗這麽好玩的事不叫上我,算你一次不仗義。”
蕭朔啞然,不用雲琅找茬,拿過參茶自罰了一杯。
這話雖不能說給雲少将軍知道,但平心而論,他的确動過與梁太醫合謀,設法讓雲琅将這一場風波睡過去的念頭。
襄王謀反,雖說底牌盡數在襄陽,此次未必齊出,卻也定然做了周全準備。
雲琅戰力不必有絲毫顧慮,身體卻未必經得起動蕩。
“你今日有意易了容,當着人騎馬過來。”
蕭朔擱下茶盞,擡頭道:“我便知你不肯坐視——”
他一怔,剩下的話已叫人結結實實堵住。
雲琅一手撐在他身後,同所看的話本一個字不差,單膝抵在榻前,将蕭小王爺威風凜凜親沒了音。
酒樓的暖榻太高,蕭朔看着雲琅踮了腳搖搖欲墜,伸手将人扶了:“撤了易容做什麽?”
雲琅洗淨了臉上易容,露了本來眉眼,才看得出原本氣色。
這幾日養得妥帖,雲琅臉色已比此前好了不止一點,用熱水洗過,更顯得清朗明淨,睫根像是還盈着潤澤濕氣。
蕭朔擡眸,視線落在雲琅格外俊秀的眉睫間。
“我鎖門了,此處清淨,叫你看個真人。”雲琅熱乎乎站直,“放心,我做這個最熟,臨走再易上就行了。”
雲琅展了展肩背,清清嗓子,仔細揣摩着話本分寸:“罰參茶有什麽意思?你我之間,自然得罰這個……”
蕭朔定了定神,擡手攬住雲琅,将人放在腿上:“好。”
雲琅:“……”
蕭朔擡眸,将懷抱再度收攏,一臂護在雲琅身後,擎住雲琅脊背肩頸。
雲少将軍這些天泡在藥裏,撬開唇齒,舌間還含着清苦藥香。
醉仙樓前,看見雲琅一路打馬過來,他才忽然醒悟,自己的私心全然用錯了地方。
雲琅要的不是安穩躺在榻上,不能動內力,不涉險地,不傷性命。
“的确該罰,來日同你賠禮。”
蕭朔稍稍放開,叫雲琅緩一緩氣息,低聲道:“只此一次,絕不再犯。”
“什麽?”雲琅被他親得神思不屬,熱騰騰坐在蕭小王爺腿上,昏沉沉犯迷糊,“你這是第幾本的?好生厲害……”
蕭朔:“不在書裏,你若要看,我寫下來。”
雲琅悚然一驚:“不用了不用了……”
蕭朔看他半晌,不動聲色壓了下嘴角。
幸而有雲少将軍襯托,他這幾日雖沒抽出空讀話本,虛張聲勢,尚能應付得來。
蕭朔碰了碰雲琅滾熱耳廓,定了定神,慢慢道:“此處……可也要吹一吹?”
雲琅轟的一聲:“……”
蕭小王爺段數一騎絕塵,雲琅無從抵擋,張口結舌半晌,按了胸口一頭栽倒。
蕭朔将他撈住,塑回人形放在榻上,從頭到腳捏一遍:“長了些分量,養得很好。”
雲琅:“……”
“這些天我做了幾件事,與你報備一聲。”
蕭朔不再與他胡鬧,輕聲道:“前日我入宮面聖,皇上對我仍有戒備,但不算深,更多是招攬試探,大抵也有蔡太傅在宮內助力之故。”
“襄王出來的不是時候,卻未必全無用處。”
蕭朔道:“皇上如今雖不再提起你,卻無非只是忌諱我,仍以為我與你勢不兩立罷了,還不是萬全之策。有襄王摻和,事情便有有了轉機。”
雲琅燙得神思不屬:“什麽雞?”
“……”蕭朔端過一道五味炙小雞,給雲少将軍細細撥了些在小碗裏,配上焯過的清脆筍絲,用剛烙好的薄餅仔細卷好了:“張嘴。”
雲琅咬住卷餅,慢慢咬着吃了,定定心神坐起來:“接着說。”
蕭朔收回手,繼續有條不紊替他布菜:“除此外,我還去了趟延福宮,只是翻來覆去搜過幾遍,沒能找到什麽東西。”
蕭朔停了下,又道:“找到了你在禦花園亭柱上刻的字。你幾時在那上面刻字罵我的?聽延福宮的宮人說,你将那柱子起名蕭朔,動辄回來拿袖箭戳着洩憤……”
“……”雲琅咳了一聲:“時時。”
蕭朔手上頓了頓,擡眸看他。
“年少不懂事。”雲琅讷讷,“你不準我下河,戳十下。你不準我去冰上釣魚,戳二十下。你不陪我去看燈……這個沒戳,你後來給我買了個小走馬燈,特別好看,我給挂那亭子上頭了。”
雲琅說起這個,還有點惦記:“走馬燈還在嗎?上頭的畫是不是都不清楚了?那東西尤其金貴,風一吹就掉色,娘娘當年老是叫人幫我重畫……”
蕭朔靜了片刻,掌心覆上雲琅頸後:“我會再給你買。”
雲琅一怔,明白過來,笑了笑:“……也好。”
當年搜他住處的是侍衛司和大理寺,一面要翻出憑據攀咬他罪證,一面要搜他手中有沒有什麽保命的倚仗,哪家也不會手軟。
雲琅潛進皇宮的幾次,也本能避開了延福宮,沒去看破敗荒草、舉目狼藉。
“不該叫你去翻的。”
雲琅有點後悔:“想想也是,先皇後就算有遺诏,應當也是交托給了什麽人,不會放在宮裏,等人去這樣翻扯……”
蕭朔原本便不是去翻遺诏的,只是想替雲琅找到那個丢了的小玉麒麟,仍沒能尋到蹤跡,便也不同他提:“你要什麽樣的燈?”
雲琅一時不争氣,挺不好意思,飛快偷走了蕭小王爺新卷好的幾張餅:“什麽都行……不說這個了,矯情。”
“好。”蕭朔看他眼底微紅,沒再說下去,又道,“我還去找了景王。”
“你一個人當了幾個人用?”
雲琅正悄悄吸鼻子,聞言微愕:“楊閣老看着你這麽在宮裏亂跑,沒氣得舉着竹簡砸你嗎?”
蕭朔搖了搖頭:“楊閣老如今已不想見我了。”
雲琅:“?”
“我去找了景王。”蕭朔鎮定繞過,将話頭引回來,“他不信我,不與我交實底,說只有見了你才肯說實話。”
雲琅好容易跟着繞回來,聽得感慨:“他就這麽原話同你說的?”
蕭朔點頭,靜了片刻又道:“當年他也這麽說。”
雲琅一怔:“你當年也去找他了?”
“去過。”蕭朔壓了幾次,終歸忍不住沉了臉色,“你拿來砸人的白石頭,都讓他偷着藏起來了。”
雲琅心情複雜:“你們連這個都要收着嗎?”
況且……別的不論,蕭小王爺當年在宮內宮外,未免被欺負得過了頭。
叫蔡太傅橫刀搶了一次也就罷了,竟還能叫蕭錯搶在前頭。
雲琅實在心軟,拉過小白菜一樣的琰王,順着後背,好心安撫:“說不定他也沒幾顆,還要留着上香……”
“他拿了十七顆。”
蕭朔因為這個,本就極不想去見景王,偏偏雲琅囑托不便不去,咬牙低聲:“我同他商量,給我一顆,他竟都不肯。”
雲琅:“……”
“我同他說。”蕭朔記恨,“給我半顆,我謝他五年,銘感五內,死了也會記着來找他。”
雲琅:“……”
“小王爺。”雲琅問,“你也是這麽原話同他說的嗎?”
“是。”蕭朔垂眸,“他不知為什麽躲進了宮,五年都沒再見我。”
雲琅坐了良久,身心敬服,同蕭小王爺抱了抱拳。
“此事揭過。”蕭朔提起此事便心煩,不想多說這個,“總歸我此次去……做了些事,也算報了昔日之仇。”
他找雲琅來,要緊的是襄王之事。偏偏兩人不謀而合,已想到了一處去,不必再多說,心裏也已有數:“我聽皇上口風,發覺大理寺是襄王一脈,是因為景王一句無心之語。你若去見他,需謹慎些。”
“好。”雲琅心裏有數,将家夥什摸出來,“擇日不如撞日,過會兒你我一起出去,你去巡街,我就去問問景王。”
蕭朔道:“此時不妥。”
“為何不妥?”雲琅茫然,“我自然不用這個樣子去,你放心。”
雲琅帶了家夥什,利落重新易容過,看看與此前差的不多,将披風拿起來:“你不也該巡街了?你我各自忙活,夜裏榻上再碰頭商量。”
“的确不妥。”蕭朔靜了片刻,将他按住,“你我不可一同出去。”
“你不是對大理寺給我過明路了嗎,說我是你家護衛……”
雲琅蹙眉:“我今日來得不合适?”
蕭朔搖了搖頭:“你今日特意張揚,縱馬前來,是為了叫人知道,我對身邊這個護衛極為信任親厚。他日若有戰事,我統兵即是你統兵,只要我為将,手下便任你調動。”
雲琅心說這豈不是非常妥當,看了看蕭小王爺臉色,系上披風:“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
“沒有。”蕭朔盡力鎮定,起身道,“不妥的并非此事。”
蕭朔按住雲琅,低聲道:“我先走,你在樓上等一刻再出去……”
雲琅心中愈生疑窦,索性扯了蕭朔,一并出門風風火火下了醉仙樓。
酒樓外,殿前司都指揮使所屬的一隊兵士還在,正湊在茶攤上,悄聲議論。
雲琅看着蕭朔臉色,不準他過去,兩人不着痕跡隐在了茶攤角落。
“方才上去的是誰?”
一個副尉低聲道:“是前陣子大理寺審訊,說的那個王爺的護衛嗎?探玉英閣那個……”
“不是。”另一人白他一眼,“你知道什麽?是琰王府上的少爺。”
“哪來的少爺?”副尉茫然道,“琰王府不是只有一個王爺麽?”
“王爺不能在外面行走,不能遇上兄弟知己?”
第三人道:“若是遇上了帶回府,以客禮款待,不就成了少爺?”
副尉恍然,連連點頭:“是是是……”
雲琅隐在茶攤後,聽得還聽舒坦,看了一眼蕭小王爺,摸了個早買的小泥人塞給他。
蕭朔在手裏仔細握了,喉嚨輕動了下,欲言又止。
“怎麽了?”雲琅好奇,他還很喜歡這個說法,笑着打趣,“不是挺帶勁?你琰王府的少爺,琰王的貼身護衛……”
話音未落,茶攤邊上,校尉已實在聽不下去這幾人胡扯:“懂什麽?那不是少爺,也不是護衛。”
雲琅:“……”
“那是什麽人?”
副尉愕然:“莫非是殿下失落民間的幼弟——”
“不是!”校尉沉聲,“端王與王妃恩愛不疑,不準胡扯此事。”
副尉也只是順口一說,察覺失言,忙自掌了嘴。
校尉剛與金吾衛喝了酒,靜了片刻,低聲道:“那是殿下的……同榻之人。”
副尉駭然:“真的假的?”
“自然真的。”校尉道,“那日殿下上朝親口說的,金吾衛就在邊上。”
副尉來了興致,他們方才也只見了來人身影,只覺潇灑得緊,與琰王殿下的确般配,忙湊近了:“快說說……”
校尉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拿過茶盞喝了一口。
……
蕭朔靜坐片刻,看着扶了額頭的雲琅,低聲道:“以訛傳訛。”
“千真萬确。”校尉低聲道,“殿下夜夜睡在內室,與他一處。”
衆人凝神聽着,瞪圓了眼睛。
校尉悄聲:“殿下做錯了事,還要去榻底下睡覺。”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日楊閣老不是找殿下麽?”
校尉道:“殿下若是晚回去一刻,就不讓進家門了,必須回府……”
衆人駭然,齊齊低“哇”了一聲。
蕭朔再聽不下去,将雲琅拉過來,低聲:“空口亂傳罷了……”
“空口無憑,方才王爺與同榻之人進了酒樓。”
校尉低聲:“我奉命在外面值守,不知為什麽……裏面忽然要了熱水,還鎖了門,不準人打擾。”
副尉不解:“要熱水做什麽?”
“能做什麽。”校尉瞪他,“難不成還能是那位同榻之人心血來潮,要鎖上門洗個臉嗎?”
蕭朔:“……”
“熱水送進去,門就鎖了。”
校尉抱拳拱手:“以我揣測,王爺出來,只怕還要一兩個時辰。”
蕭朔:“……”
“做殿前司的,就要有這份眼力。”
校尉自豪道:“我毫不猶豫,當即便頭也不回,下來喝茶了。”
蕭朔眼前一黑,按了按抽痛的額角,想要解釋,手中衣袖猝不及防一空。
雲少将軍面紅耳赤,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流雲身法使到極處,踩着房檐向上拔了幾番,自牆外紮回了那一間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