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雲琅打了個激靈, 倉促閉了眼睛。
滾燙熱意被盡數往眼底斂回去了,雲少将軍生性傲氣得很,眼睫已被淚意蟄得悸顫, 仍牢牢阖着不肯睜開。
蕭朔擡手, 覆住雲琅的雙眼。
掌心幹燥,暖暖貼着睫下斂着的濕意。
幾乎只隔了一息,水汽忽然再攔不住,沒有半點聲音,近乎發洩地湧成難抑洶濤。
蕭朔右手不動, 替他遮得嚴實,伸出左手将人抱實。
兩人年少時,雲琅最不喜歡見人哭。
每次拉他逃了課業出去,在汴梁街市上閑逛, 雲小侯爺見到被父母訓斥責罵了、坐在地上耍賴大哭的小孩子, 都格外看不慣。
不論那時候他們在做什麽, 雲琅總要甩了他, 不耐煩地去買上一兜楊梅糖, 一顆一顆把人家砸到破涕為笑, 跟着爹娘高高興興抱了糖回家為止。
少年蕭朔心中不解, 回府後去問母妃, 是否要規勸雲琅一二。王妃卻只是無奈笑笑,敲了下他的腦袋。
那之後, 端王妃再給兒子添置衣物、做點心甜釀, 便都帶了雲家的孩子一份。
“你剛回來時, 我有意氣你,說後悔将你帶回府。”
蕭朔收攏手臂,将雲琅更深地圈進懷裏:“心中想的其實是……當初若不帶你回來, 便不必牽累你。”
蕭朔閉了閉眼睛,唇畔磕碰厮磨,嗓音低得像是私語:“說後悔告訴你虎符在什麽地方,是因為你那時若不知此事,便無從插手,至今仍該是所向披靡的少将軍。”
雲琅喉嚨啞得不成樣子,側了側頭:“我知道……”
他其實不曾想過這些,蕭朔那時說了什麽,也并未多真切地記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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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琅心裏欠着的,蕭小王爺那幾句鉚足了力氣、自以為狠絕到了極處的氣話,根本不能囊括得清,更遠算不上刻薄傷人。
可蕭朔卻像是打定了主意,絕不再叫他有半分能委屈的地方,仍死死攬着雲琅,格外固執地低聲解釋:“我說後悔以你為友,是因為——”
雲琅自己攥着袖子擦了幾次,抹淨了臉上淚痕,吸吸鼻子樂了一聲:“是因為……你本來也不想以我為友。”
雲琅側過頭,咳了兩聲:“你若早知道我這般不開竅,當初就奏請先帝,把我直接綁上扛回去拜天地,當晚就入洞房了。”
蕭朔要說的被他說完了,靜了片刻,又低頭在雲琅唇上碰了碰。
雲琅靠着蕭朔胸肩,被暖意結結實實裹着,困意悄然翻上來。
他今日在醉仙樓約見開封尹,看似成竹于胸,其中要耗費的心力卻不比打一場仗輕巧。
衛準這樣的人,不能用施恩脅迫、不能以言語拉攏。若非将舊傷陳疤撕開,将和着血的情義剝出來給他看,只怕仍會游離着兩不相靠。
蔡老太傅知道學生的用意,有心幫忙,卻沒想到雲琅自己竟一時險些沒能撐得住。
雲琅見蕭朔平平安安出了宮,一顆心便已落下,此時念頭也落定,心神便也跟着悄然渙開,眼皮漸漸墜沉下來。
蕭朔攏住雲琅的手,握在掌心,再碰上雲琅唇畔,呼吸卻驀地一窒。
他倏而撐坐起來,才要起身,被雲琅擡手扯住:“沒事。”
雲琅向來能忍,蕭朔蹙緊了眉,仍被方才隐約察覺的血氣引得心底不安:“去叫梁太醫看看,你——”
“就只是積的淤血,今天吓唬開封尹,不願露怯,故而強壓下去了。”
雲琅半阖了眼,仍拽着他:“這會兒吐出來就沒事了,我有數,用不着緊張。”
蕭朔眼底一片晦暗,他盡力不去讓自己想雲琅這些年究竟過得什麽日子,能把這句話說得這般尋常,壓着性子坐下來:“雲琅。”
“親得正帶勁。”
雲琅挺不高興:“你這便跑了,又找了旁人來添亂,我才要活生生怄出三升血……”
蕭朔終歸拗不過他,只得自行診了雲琅脈象,眉頭仍未徹底松開:“不必憋着,都咳出來。”
雲琅在他袖子裏摸了半天,翻出塊帕子,痛痛快快咳淨了壓着半日的血氣。
蕭朔牢牢扶着他,遞過盞茶,抵在雲琅唇畔。
雲琅懶得半分也不想動,借着他的手含了口茶,漱了漱吐在空盞裏:“梁太醫都說了,這是郁結開解、沉疴消散,你別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
雲琅想了一圈,倒又想起件事:“倒是你,回頭記得看一眼腿,千萬別跪出暗傷……五十年後,你我好歹得有一個活蹦亂跳的。”
蕭朔細診他脈象,靜了良久,确認了雲琅不是信口胡說,才将手輕輕放開:“為何不是你活蹦亂跳?”
“五十年後,你我都七十來歲了,跟蔡老太傅一般年紀,眉毛這麽長,胡子到這。”
雲琅匪夷所思看他一眼,在胸口比劃了下:“我為什麽要活蹦亂跳?我要德高望重、仙風道骨。”
“……”蕭朔看了看仙風道骨的雲少将軍,不忍叫醒他:“好。”
雲琅很高興:“你那時候腿腳應當很好,背着我去醉仙樓,點上一屋子跳舞的小姑娘……”
蕭朔決心叫雲少将軍醒醒,将人圈住肩背,重新吻下來,細細檢查了一遍還有沒有殘餘的血氣餘疾。
雲琅尚在暢想來日逍遙快活,話還未完,便再沒了音。
蕭小王爺手中拿到的上冊,縱然沒有七日七夜,看起來倒是不缺脖子往上的部分。
蕭朔擁着他,用上了十成固執又克制的力道,箍牢了雲琅不準他再跑。
兩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稍許淩亂的溫熱氣流裏,蕭朔一點一點碰着他的唇,格外細致又輕柔地吻他。
雲琅耳後熱得厲害,後知後覺,不自知地抿了下。
唇齒輕輕磨蹭,留下暖玉似的柔緩溫度。
蕭朔阖了眼,稍撤開些,叫雲琅慢慢喘勻了氣,又紋絲不動地擁了他一刻,松開手起身。
雲琅頂了張大紅臉:“欸——”
“你如今身子還未好……當淺嘗辄止。”
蕭朔俯身,在他眉心落了個吻:“我出去一趟,一炷香便回來。”
雲琅想得倒不是這個,他只想再問問宮裏的情形,此時被蕭小王爺這般攏着柔聲哄,很不争氣地發覺自己竟格外吃這一套:“……哦。”
雲琅咳了咳,把袖子還給蕭朔,清了下喉嚨。
他自小長在先皇後宮裏,連父母是怎麽過日子的都不清楚,後來去了民間亂跑,全憑話本開竅,大致也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
雲琅面紅耳赤坐着,想了想互訴衷腸、抱着親了之後的流程,橫了橫心:“大半夜的,出去幹什麽?你我既然……我也不是不能幫你,你——”
“……”蕭朔看着他:“雲少将軍,這些事并非一蹴而就,非得在一日。”
蕭朔原本還覺得梁太醫多少有些不留情面,此時看起來,竟還說得輕了:“照你這等進度,你我明日便該帶着一對龍鳳胎,攜手歸田園居……”
雲琅自己都已說不下去,搶先惱羞成怒:“閉嘴。”
“況且。”蕭朔靜了片刻,“一炷香,在你心中我——”
雲琅磨着牙,擡起條胳膊,哇呀呀揍了蕭氏登徒子一拳。
雲少将軍身上帶傷,連羞帶赧,力道使得越發不足。蕭朔從容擡手,接了他軟綿綿的一撓:“命犯白貓。”
雲琅愕然:“什麽?!”
“白兔。”蕭朔從善如流改了口,将他那只手還回去,“今日事多,沒顧得上用飯,我只是出去要些吃的。”
雲琅向來不留意這些,聽見他說才忽然醒神,一陣後悔,将念頭盡數抛了:“你一天沒吃東西?!那還在這兒和我磨蹭?還不快去!”
蕭朔倒不着急,搖了搖頭:“我進了宮,原也沒什麽胃口。與你在一處,便覺舒服些,才覺出餓。”
他不欲叫雲琅跟着着急,要了幾樣簡單吃食,轉回榻前:“今日朝中情形,與你我預計大致不差。皇上有意磋磨我,其實并非壞事,你實在不必太過緊張。”
“我何嘗不知道?”雲琅悶聲道,“他弄這一出,就是想徹底馴服了你,好把殿前司給你轄制。”
雲琅也知道今日就讓蕭朔在宮裏跪着,跪上一夜再出來,效果才最好:“可我——”
“你知我,并不亞于我心中知你。”
蕭朔緩聲:“此事不必多說,我自知何其有幸。”
雲琅靜了片刻,覆上蕭朔手背,笑了下:“好。”
“只是你擔心得不錯,今日之後,怕要添些麻煩。”
蕭朔道:“你若有時間,府上防務——”
“已經安排了,把我的親兵跟玄鐵衛混在一塊兒。”
雲琅點了下頭:“宮中、太師府、侍衛司都不足懼,這個你放心。我所想的,是集賢殿那位楊顯佑楊閣老一脈。”
雲琅理了下思緒,大致将從開封府尹口中知道的事簡略總結,同蕭朔說過一遍:“如此施恩,籠絡牽制寒門學子,是為動搖朝堂嗎?”
“是為分權。”蕭朔稍一沉吟,“如今朝中,官員子弟蔭補成風,幾乎與科舉錄取成對半之數,為了騰出位置,有不少職官重複,已有庸官泛濫之像。”
雲琅被他一點,也明白過來:“寒門苦讀不易,一旦入仕,定然惕厲警醒,一掃頹唐庸怠之風。”
雲琅想通此事,舉一反三,也大致明白了那時蔡老太傅所說的:“這個時候又有職官重複,相當于各占一半。對上那些承祖蔭的官員子弟,甚至可能一舉反制……”
蕭朔點了點頭:“雖然諷刺,卻大致不差。”
“依開封尹說,這些寒門子弟,也未必便全都甘心被挾制驅使。也有一心為國為民的,仍苦撐不退。”
雲琅道:“他已答應了幫我們甄別鑒選,回頭你看一看,是否信得過。”
蕭朔拿過盞茶,喝了一口:“好。”
“飯怎麽還沒好?”雲琅看了蕭朔半晌,皺了皺眉,忽然扯開話頭,“催一催,上些點心也行……”
“點心不能當飯吃。”蕭朔有心板板他這個毛病,以身作則,“我也并不很餓。”
雲琅不服氣:“怎麽不餓,你都餓得喝茶了。”
“……”蕭朔将手中茶盞放下:“我若水米未進跪上一宿,明日順理成章昏在殿內,自然會被他延醫用藥、安撫施恩,只要順勢低頭,殿前司的都指揮使便能落在頭上。”
雲琅挑刺:“你都餓得開始說正事了。”
蕭朔平了平氣,看着雲琅:“是誰先要說正事?看來你也餓得不輕,該與我一道吃些。”
雲琅心說誰要吃這個,耳朵紅了紅,不再胡鬧:“你是說,如今我不由分說将你弄出來,便又添了波折……”
雲小侯爺有心找茬,好話從來不能好好說。蕭朔心平氣和望着他,撫了下雲琅發頂,溫聲道:“你忍不下去我受折辱、折心志,替我周旋,助我脫身。”
雲琅被他掌心暖着,一時沒找出新茬來,有些不自在地側過頭,抿了下嘴角。
“此事一出,駁了皇上的面子事小。”
蕭朔道:“今日由楊閣老出面,硬保我出宮。如今皇上是否會因此忌憚于我,以為我是他的人,此事還要你來衡量。”
“不會,聰明人最愛懷疑來懷疑去。”雲琅篤然道,“你可記得當初開封尹受罰?在開封府前被明诏申斥,楊閣老也不曾管。”
“在我們這位皇上眼裏,但凡已是他們一方的人,楊閣老是不會出面保舉的。”
雲琅道:“他們保你,恰恰因為你不是他們的人,有意施恩、拉攏于你。”
蕭朔沉吟片刻,點了下頭:“原來你計劃在了此處。”
“我和他拉鋸這些年,該看的都看了個遍,總不能一點後手也不留。”雲琅笑笑,“當初暗門行刺之事,只你一個口說無憑,皇上還可能不信。如今楊閣老的恩已施到了臉上,他再不急……多半是裝的。”
“在府上等着就是了。”
雲琅挪過去,把蕭朔往外推:“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着殿前司都指揮使的大印自己掉你腦袋上。”
蕭朔被他催得無奈,斂衣起身,要出門去問。
“給我帶半份雕花蜜煎,我要金桔嫩筍的,還要半碗甘豆湯。”
雲琅見縫插針:“還要半盤子的熟筍肉淘面,這個是正經吃食,你別總訓我。”
蕭朔看他半晌,唇角擡了下,停住腳步:“府上都只有整份整碗,沒有半份的。”
雲琅硬邦邦地清嗓子:“我如今脾胃未複,吃不下一整份。”
蕭朔點了下頭,從容道:“吃不下便擱着。”
雲琅就沒見過這麽不配合的,一陣氣結,照着蕭小王爺申斥:“成由勤儉破由奢,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我素來不解風情,你若想和我一起吃,直說就是。”
蕭朔壓不下笑意,從容回了榻邊,緩聲道:“若再大半夜背這個,連半份也沒有了。”
雲小侯爺來了脾氣,不吃便不吃,铮铮鐵骨:“飽時省一口!餓時得一鬥!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浪淘沙……”
蕭朔看着他雄赳赳亂背,清了下喉嚨,低頭輕聲笑出來。
雲琅還在搜腸刮肚,看見蕭小王爺眉宇間的輕松柔和,心底猝不及防地一戳。
蕭朔只是陪他胡鬧,倒不真缺雲小侯爺這一口吃的,正要起身叫人去弄,見雲琅面色有異,心中一緊:“不舒服?”
雲琅啊了一聲,按着胸口一頭倒在榻上。
蕭朔不知就裏心底驟沉,過去要查看,忽然被雲琅扯着胳膊,一把拽翻在了榻上。
蕭朔仍擔心着他傷病,結結實實摔下來,仍一手牢牢将雲琅護了,蹙眉沉聲:“胡鬧!”
“沒這等不結實。”雲琅不以為意,騰挪了個身,絞着蕭小王爺的胳膊便往榻角怼,“別還手,我練的是戰場搏殺,回頭不小心卸了你的膀子……”
蕭朔一腔擔憂被雲小侯爺喂了大宛馬,咬緊牙關,順勢擰身輾轉,鉗制住雲琅,去卸他的衣帶。
雲琅萬沒想到蕭小王爺這一手竟已如此純熟,一時大驚,回手便去護着褲子:“我傷勢未複!哪裏都疼!一動就吐三升血!你冷靜些,不可與我計較——”
蕭朔半分不與他計較,徑直将雲琅衣帶卸下來,按着雙手制在背後,扯了薄裘三兩下裹嚴,結結實實拿衣帶綁在了一處。
雲琅被他反制,捆了兩只手撂翻在榻上,身心複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你身上是斬将奪旗的功夫,怕傷着我,不敢與我動真章。”
蕭朔拿過軟枕,裹了毯子墊在雲琅身後,免得壓住背後縛着的雙手:“我卻不必顧忌,故而比你占了便宜。”
雲琅動了動手腕,感覺着布條下頭還嚴嚴實實墊了一層的柔軟裘皮,心說這可真是太沒顧忌了,捉兔子只怕都比蕭小王爺下手狠了十倍。
他挪了挪,索性換了個舒舒坦坦的姿勢,面上仍撐着嘴硬:“知道占便宜,還不放開我,你我重新公平一戰?”
蕭朔淡聲道:“你我之間,連命都在一處,何須公平。”
雲琅莫名瞪圓了眼睛,既覺得蕭小王爺好不講理,卻又被這話裏全無掩飾的偏袒親近戳得反駁不出,一時竟說不出回話:“我——”
“你要吃雕花蜜煎,金桔嫩筍的。”蕭朔道,“金桔要今年十月的,用鹽梅鹵,紅漿裏要浸臘梅金桂提香。雕成花球,還要拿蜂蜜漬過的嫩筍雕出來嫩葉。筍要冬筍,三日內新采的……”
“打住。”雲琅剛訓完蕭小王爺,被他赧得面紅耳赤,“我當年原來這麽煩人嗎?”
“你自小跟着先皇後用膳,先皇後又寵你,但凡有好的,第一個叫你來嘗。”
蕭朔道:“這些門道你并不清楚。只是若不這麽做,你就嫌味不對,平白污我手藝不好。”
雲琅錯愕半晌,坐起來看着他:“我當初不過是挑了挑,說你做得不如醉仙樓的大師傅,你就記仇到了現在?”
“你這是還去醉仙樓,把人家的秘傳菜譜都給搶來了嗎?”
雲琅有些費解:“你這些年是不是光拿本子記,日日翻扯我當初都幹過些什麽了?”
“我若不記。”蕭朔輕聲道,“如何熬得到現在。”
雲琅一時不查,又被蕭小王爺一句話戳穿了心肺,胸口跟着扯了扯,沒說出話。
“這話也是故意說來叫你心疼的,免得你記恨我綁你,半夜又将我捆上。”
蕭朔去吩咐了,叫廚下按着雲小侯爺的口味準備:“你方才盤算的,其實還不夠。”
雲琅還在想蕭朔那句話,勉強回神,擡了頭:“怎麽不夠?”
“你我一塊兒吃,放在話本裏,都只是前三回的手段。”
蕭朔已看過不少上冊:“我已整理過了,還有要我親手喂你的,要我含在口中,要你上來自己吃的,要你先吃了,我再從你那裏嘗——”
“小王爺。”雲琅盤膝坐着,神思恍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肩頸往上,允許各書鋪撰寫印刷。”
蕭朔看他半晌,起身接了下人送來的點心甜釀,不叫人在屋外伺候,合嚴了門:“我若不知道,為何要将你綁上?”
雲琅:“……”
雲琅幹咽了下,不着痕跡往後挪:“我當初的确告訴過你,練要動手的東西,不能光是将訣竅死記硬背,還要勤加實踐。”
蕭朔:“自那之後,我日日謹記。”
雲琅悔之不及:“但我那時說的,是你那一箭射飛了端王叔帽子的暴雨梨花箭術,還有你一槍紮穿了端王叔袖子的亂披風槍法……”
蕭朔點了點頭:“這些也都在練。”
雲琅當機立斷,将手從布條裏轉瞬脫出來,扒開書就往窗外跑:“老主簿!勞您帶人過來!我有急——”
話音未盡,已被重新合上的窗戶徹底掩了個結實。
……
如今形勢不比以往,老主簿正按照雲琅白日裏給的布防圖,帶着玄鐵衛重新布置王府防衛。
走到花園處,恰好隐約聽見了随風吹來的缥缈喊聲。
玄鐵衛不曾見過雲琅這般語氣,有些緊張:“可是雲小侯爺有什麽危險?要不要去看看?”
“不要。”老主簿心中高興,樂呵呵擺了擺手,“雲小侯爺正同王爺在榻上打架。”
玄鐵衛愕然瞪圓了眼睛:“這要幫哪一邊?我等——”
“幫什麽?這是王爺和小侯爺自己的事。”
老主簿恨鐵不成鋼,指了下窗戶上映着的隐約人影:“王爺剛要了吃的,一會兒便會親自喂小侯爺。等小侯爺含着一口咽了,便不給下一口,等着小侯爺自己來要。”
玄鐵衛聽得懸着心:“小侯爺若是要了呢?”
“若是真想要吃,就自己來想辦法。”老主簿笑呵呵道,“等小侯爺想出來了辦法,王爺便會制住小侯爺,叫他不能亂動,去嘗小侯爺吃的可有什麽不同風味……”
玄鐵衛聽得越發緊張,懸着心壓低聲音:“然後呢?王爺還會怎麽做?”
老主簿笑吟吟:“然後——”
話音未落,書房裏已叮咣響了一通。一道矯健白影踩着窗棂,拖着根不知是做什麽的布條,掠過假山,轉眼沒了蹤影。
這之後隔了片刻,才又有一道身影在屋內榻下站起身,自窗沿翻出書房,四處望了一圈。
老主簿:“……”
“然後。”
老主簿舉目張望了一陣,有些惋惜,嘆了口氣:“王爺就要叫我們過去,滿王府找雲小侯爺。把人哄回來,自己去偏殿,睡這明了心跡後的第一個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