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一記

第8章 ：番外二：百年之後輪回轉，混沌破滅兇相顯 (1)

自玄奘師徒五人取得真經得道成神已經過去了将近一百年。

八戒受封為淨壇使者，更方便他流連于人間歡樂之地，享盡了榮華富貴。算是順了他的心意。

性格沉悶但尊師重道的好人沙僧被封為金身羅漢，雖然位份不高但他看起來卻很高興，話都比以前多了，總說着什麽正名了，也許在他眼裏只要在天界有正統職位就非常滿足了吧。

一路基本不怎麽說話的小白龍也化身八部天龍，修成正果。

玄奘根本不在意是否封佛，雖然他确實一夜之間從一個凡人成了神仙，這在平常人眼裏簡直是無法可想，但他更加關心此行的最終目的——大乘佛法。

信佛知佛便是佛，所謂成佛只是擁有一個職位罷了。

在他受封那日，他取回了所有屬于十世之前佛祖座下弟子金蟬子的東西，包括力量和記憶。

他的額前浮現出了一個紅色的印記，像是左右手大小不均的和手蓮。

“這是地獄的标志。”他被喚醒的記憶告訴他。

他閉了閉眼，他是金蟬子，他也是玄奘，那些記憶……只讓他感覺更加平靜，或者說冷淡。

在那一瞬間，他望着高高坐在蓮臺裏的佛祖，微笑起來。

“師父……”孫悟空遠遠地看他，目光暗沉，他揚起頭眼裏映着靈山上耀眼的佛光，“不論如何都是我的師父。”

西行的時候需要歷劫，所以進程緩慢，而此時已經成佛的玄奘自不用人護送，他自己拿着佛經就要回東土去了。

孫悟空和他一起騰雲而起。

“師父你想起那十世的事情了是嗎？”孫悟空站在雲上看向人間。

“是。”玄奘負手站在他身前，微眯着眼，凝視遠方，一派風淡雲輕。

孫悟空垂下眼睑，怎麽說呢？這樣的玄奘真的很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神仙，讓他感覺從前西渡一路上的種種都是他的錯覺。

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非常的冷靜。冷靜異常，就算此刻玄奘說之前那些都是誤會，他都能很好地保持住風度。

因為也許他的師父已經走了，他的生命就只有尚在人間為人的短短幾十年而已。

也許……已經足夠了。

孫悟空嘆了口氣，扶住額頭，發現自己沒來由地陷入了悲觀的情緒中。

他笑笑，怎麽可能夠！如果玄奘死了，那麽，誰都不要再活了！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靜默之中，前面的玄奘忽然扭頭看他。

“為什麽要嘆氣？你……不喜歡我記起以前的事嗎？”他的語氣中是壓抑的忐忑。

孫悟空想罵自己蠢！

上前把玄奘拉進懷裏，微挑起他的下巴，貼近了說:“不，只要還記得我就行……你在害怕？你想起什麽了？”

面對孫悟空目光灼灼的詢問，玄奘搖了搖頭，道:“只是怕你不喜歡……”然後主動伸手抱住對方的腰，仰頭送上自己的唇。

大聖爺自然不會放過如此的好機會，反客為主纏綿地與他唇齒相依。

唐王見玄奘歸來喜不自勝，一張皇榜昭告天下，整個大唐張燈結彩歡慶三日之久。

孫悟空陪着玄奘日日給唐王講故事，講他們一路上的各種見聞，講那凡人永不可及的神仙和三界。

玄奘娓娓道來，孫悟空和唐王聽的認真，不為別的，孫悟空發現自己師父講故事特別有意思，比那些說書的有趣多了。

唐王請他在朝中宣講佛法，将這大乘佛法交給佛教的弟子，這樣以後就可以廣布法壇将佛法普及天下。

玄奘自然應允，孫悟空倒也沒有異意，畢竟這才是他師父長久以來苦苦追尋的一個結果，他只是心疼他勞累。

孫悟空在唐朝陪了他一年多，終于不負唐王所托。

在所有事情都結束之後，他們在一個美麗的山谷建起了房子。

這個地方是取經時路過的，當時玄奘就說很喜歡這裏，想在此久居。

這個山谷依山傍水，谷裏花開的繁茂，遠離俗世清雅幽靜，雖然有些過于遠離俗世，但距離對于日行千裏的他們來說并不是問題。

兩層的閣樓很好地融入了四周的景色，一層是客廳和廚房等日常活動的地方，還有一個很大的浴池。二樓是卧室和客房。

有大聖在當然不可能出現兩個主卧這種事情，兩人住一間，剩下的兩間都是客房，還有一個洗浴室，當然也少不了兢兢業業的玄奘高僧的書房了。

兩人都對建築沒什麽經驗，可架不住兩人不僅神通廣大還有一顆熱情的心，所以在廢了一番功夫引水開渠後，一個怡人的住所終于建成了。

住進來的第一天，大聖就在房子裏的各個地方好好地疼愛了玄奘多次，浴池和書房當然沒有放過。

孫悟空愛不釋手地撫摸着玄奘已經及腰的頭發，一次次不留情面地讓身下的人發出動人的呻×吟，逼迫他說出誘人的話語……

其後果就是第二天玄奘根本不想與他交流。

大聖爺不免又是一陣好哄，予他無盡的溫柔表達着歉意，他自然是心疼，可那種時候作為血氣方剛的男人，也是難以自控……如果有誰看到大聖如此溫情一面定然都會吓得掉了下巴。

太上老君和那幾個師弟們不時來串門，八戒從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不得不接受，最後已經完全可以無比淡然相待了。

一開始不是被孫悟空一直以來的威望壓制住，豬八戒都要吓得胡言亂語了。好在沙僧一直在幫忙勸慰他——悟淨說他還在西去的路上就知道了。

孫悟空也從來沒想隐瞞，只是玄奘臉皮薄，要日日夜夜相處的徒弟們知道了他……他真不知道如何自處，不是認為自己有錯，只是非常不好意思。

後來被來看望的八戒、悟淨、悟烈(白龍馬，叫敖悟烈)撞破的時候，他恨不得再不見人了，當時悟空正将他壓在門框上親吻！

玄奘慌亂地推開對方，紅着臉不知所措地站着，孫悟空施了個法束住陷入震驚的瘋狂八戒，一手攬住玄奘的腰，帶着另外十分識相且淡定無比的二人進去了客廳。

成為神仙之後，幾人的容貌都恢複從前了，八戒不再是肥頭大耳，前世身為天蓬元帥的他看上去十分高大強壯，只是眉間還存了一絲屬于八戒的市儈之感。

悟烈本就生的俊俏，人形的模樣讓人難以忽視其光彩。三人中到是沙僧沒怎麽變。

幾人坐下，玄奘埋頭不敢看他們，孫悟空皺眉看着瞪起眼睛一副再也不相信人生表情的八戒，後者立刻消停了。

“我去倒茶……”玄奘閃身進了另一個房間。

孫悟空不語，拿眼神掃過其餘二人，兩人心中具是一淩。

“師兄你懂，我最早知道的，我一點意見都沒有，真的！”悟烈說的特別真誠。

“……我是後來知道的，我要是有什麽異意早就發表了不是嗎……師兄你放心吧，我會幫忙說服八戒的。”悟淨也連忙表态。

孫悟空臉上挂着人畜無害的笑容，沖兩人贊許地點頭。

孫悟空放開八戒，那呆子在癱坐在地，不斷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完全合不攏嘴:“我的天吶……”

“你是不是強迫師父了！？”八戒突然跳起來抓住孫悟空的衣領作勢要打他。

孫悟空沒動，與他對視。衆人都有些緊張。

“八戒，住手。”玄奘端着茶水出來，給每人倒了一杯。

豬八戒松了手，不甘心地坐着，看他。

玄奘抿了抿唇，緩慢卻堅定地說:“你們不要亂想……沒人強迫我。”

“師父！”

“如果你不能接受……你也可以不認我這個師父。”玄奘咬牙撇過頭。

“夠了，”孫悟空頗為惱怒的眼神掃過豬八戒，拉起玄奘的手握在掌心安撫，“你是否接受并不影響我們，可是你這樣會讓師父難過……雖然不想威脅你，但是，你最好不要最什麽不經過大腦的事情。”

八戒見師兄這麽嚴肅，聽的是一愣一愣的。

悟淨也□□話來，和悟烈一起給八戒做思想工作。

“怪不得，怪不得……這麽一來取經路上的好多事情就可以解釋了(=﹏)。”八戒喃喃自語。

雖然一時接受不了，他也無可奈何，不過後來多次不小心撞見到兩人之間的互動，他不情願地感覺到，現在的師父真的特別幸福。

對于神仙來說，千百年的時光只在彈指一揮間，這麽一晃将近一百年就過去了。期間玄奘和悟空一直住在這個不知名的山谷，不時有一些熟人來看望，說看望，也不過是來混吃混喝。

有悟空的叮囑，他們的行蹤天界具不知情。連佛祖和玉皇大帝都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不過他們卻對天界的種種變故了如指掌。

在這百年之內，天界遭遇了巨大變故，佛界中燃燈古佛一派揭竿而起，站在正義的高位上，證明了佛祖當年是□□上臺，并以突如其來的瘋狂打擊推翻了佛祖一派統治了千年的政權，身居高位者死傷慘重，佛祖在最後一次大戰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現今整個天界都在通緝他。

在這場戰役裏，玉皇大帝也為燃燈一派出了些力，在明面上表達了他的立場，和釋迦摩尼勢不兩立。

在這期間最悠閑的要數觀音了，她稱病隐居，左右不幫，任他們鬥個你死我活。只在最終勝負已分的時候，出來表達了對佛祖一派的“失望”和“遺憾”。

太上老君三天兩頭來山谷，告訴他們天界的消息，孫悟空雖不想讓玄奘知道這些事，可他也知，無需隐瞞也無法隐瞞。只是近來他更加密切地關注玄奘的一舉一動。

玄奘一直沒什麽表示，對于這一切，仿佛只是聽聽就過。

這很不正常，孫悟空知道他一定錯過了什麽，可現如今一切都只有等待。

某個十月的早晨，太上老君一大早便尋來此處，和悟空密談了一刻鐘後，兩人面色嚴肅地出來，準備離開去某處。

玄奘正在喝茶，看着他們。

“我傍晚之前回來，你不要離開家。”孫悟空撫了一把玄奘及腰的長發。

玄奘沒有多問，對他點點頭。

兩人才走沒多久，一個稀客就找上門來。這人來過幾次，每次都是和悟空或者太上老君商量事情，玄奘因此也與他相識。

此人便是孔雀大明王，他當真不喜歡別人叫他佛母。

“孔瑜，你怎麽來了？悟空他們剛走。”玄奘起身給他倒茶。

“謝謝……走了？”孔瑜皺着眉頭，“有說去哪裏嗎？”

玄奘搖頭，一手撐着頭看向遠方。

“那我便等在這裏吧。”

兩人沉默地對坐了一會兒，玄奘說:“你來是有什麽事？”

孔瑜斟酌了一下說:“這幾天……佛祖釋迦有沒有再此出現？”

“佛祖？”玄奘坐直身體，疑惑地搖頭，“他為何來此？……他應該不知此處。”

玄奘看着孔瑜，後者卻沒再多說，只面色凝重地點頭。

玄奘面色微沉，放在身側的手緊握。

午後，天空暗下去，整個山谷裏狂風大作，濃重的烏雲遮天蔽日，沉悶的氛圍壓的人喘不過氣。

玄奘中午沒什麽胃口，和孔瑜二人喝了點粥，他把水果拿出來擺在桌上，可是卻沒人食用。

兩人都是面色凝重，這樣的天氣不是雷公電母能引發的，而且空氣中隐隐透着強大的靈壓。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麽？”孔瑜靠在門框上，沒回頭。

“你知道以前的什麽事？”玄奘沒有正面回答他。

“我？曾經也在靈山待過，關于你的事情我知道的十之八×九。”孔瑜停頓了一下，問:“你恨他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玄奘深吸一口氣，“悟空，知道嗎？”

孔瑜搖頭:“我沒有告訴他，我想知情者不會有人有興趣和他說。你說的不錯，那都是過去的事……”

玄奘不語。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大風刮進屋裏，燭火搖擺不定，一陣明暗交錯，光怪陸離。

“他來了。”孔瑜忽然出聲，大步走出門外。

屋外黑雲壓城，只有點點微光從縫隙裏滲出，花草随風搖曳，幾乎要被連根掀起。

玄奘面色一肅，跟着走出去。

不遠處的天空上金光乍現，複化作一束光線飛速沖來，在二人面前停下，化成人形。

“哦？魔主也在此啊，別來無恙！”現出真身的釋迦在空中對兩人擠眉弄眼。

孔瑜并不理會他，釋迦轉向玄奘說話:“我的好徒兒，百年都不去拜見師父，如今師父為奸人所害你還要繼續冷眼旁觀嗎？”

“師父智慧無比，還怕被別人害了？只能是自作自受吧。”玄奘竟也說起委婉的損人話，孔瑜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徒兒何出此言？定是那孫悟空向你說師父的壞話，”釋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師父向來待你不薄，你不要聽信奸人所言啊！”

玄奘不為所動，只平靜地看他說話。

“如今，他，這個孽畜竟毀你清白！什麽狗屁情意？他跟那些妖怪一樣，都只是想要你的血肉和精氣而已！徒兒聽話，速速随師父離開這吃人的妖怪！”

“你閉嘴！”玄奘怒道，外人若聽見說不定就感動的真信了他去，玄奘現在只感到心裏惡心，身體氣的顫抖起來，手緊握着，指甲嵌進了肉裏，“師父怕才是吃人的積年吧，哪來的好意去說別人？”

“你……在說什麽呀……”釋迦面色一變，強作鎮定，雙眼疑惑地在他身上打轉。

“玄奘可沒有忘記以前的事。”孔瑜對釋迦諷到，仿佛看一個跳梁小醜，“你果然對他施了法術，不過并沒如你所願。”

“怎麽可能？我的法術怎會失效？”釋迦見事情敗露索性不再扮善。

“哼，受封那日，老君的金剛伏魔圈正戴在他手上。”

玄奘想起那日上靈山之前，悟空給他親手戴上的那個鐵镯子，他摸摸左手手腕，那镯子現在還戴在他腕上。他忽然開始想念起悟空來，這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時刻悟空不在他身邊。

“原來你們那時候就已經串通一氣了！卑鄙小人！”釋迦破口大罵，悔不當初，“孔瑜，今日我來勢必要帶走金蟬子，與你不相幹，你若不阻撓我們就相安無事。”

“金蟬子？我以為你來是要向悟空尋仇，與金蟬子有什麽關系？”孔瑜心下暗忖，一時猜不出釋迦的來意。

“那潑猴我還不屑與他計較，”釋迦即使心裏對悟空恨的牙癢癢，為掩人耳目還是需要裝作不在意，“我這徒兒對我倒打一耙才讓我寒心！你倒允是不允？”

“你要殺了我就盡管動手，不過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玄奘一針見血戳破他的僞裝。

“少和我磨嘴皮！”釋迦驟然發難，一道金光朝二人打來。

孔，玄極速後撤躲過一劫。

“他定然是貪圖你的什麽，讓我去與他周旋，你且保護好自己。”孔瑜放下話就飛上天和釋迦纏鬥在一處。

玄奘自己也鬧不清，釋迦不僅不對往事感到愧怍，竟還想捉拿他去，他到底有什麽讓對方念念不忘了？傳說中的唐僧肉嗎？

十幾個回合過去，釋迦顯露敗跡，他頭上冒着汗，咬牙支撐，并不輕易放棄。

天空中雷電交加，和法術釋放的神光交相輝映。

釋迦趁着光芒耀眼，掩人耳目向玄奘丢去一物，孔瑜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了。

那物一脫手就像得了靈智，自覺加速飛快地朝玄奘撞去！說時遲那時快，玄奘腕上的金剛圈金光暴漲與那物撞在一處，兩件強大的法器鬥陣，逼得玄奘後退幾步。

孔瑜心中焦急，對釋迦發出狠招，步步緊逼，幾招過後釋迦吐血跌地。

孔瑜想去解救玄奘，可卻終究晚了一步！那件太上老君的得意法寶竟不敵，突然崩裂成碎片，那物得了勝不停，直直打向玄奘的胸口，玄奘立即重傷嘔血，扶住胸口也摔倒在地。

那物金光将他一照，雙雙瞬間落到釋迦身邊。

“師父！”孫悟空和老君趕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幕，幾乎目眦盡裂，痛聲喊到，想也不想招出神針攻去。

“住手！否則我現在就弄死他！”釋迦拿着那寶物高聲威脅，那法寶當真厲害，一擊就讓玄奘幾乎暈死過去。

大聖果然停手，和老君、孔瑜停在幾步之外。

孫悟空看着倒地的玄奘，心都在流血，雙目有如烈火，熊熊地灼燒死釋迦。

“我這個東西絕對能在你之前，讓他灰飛煙滅。”釋迦捂住傷口虛弱起身。

“那東西很厲害，金剛圈都被它打碎了。”孔瑜對二人說，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太上老君肅冷着臉，仔細端詳釋迦手上那東西，片刻後臉色大變！

“那東西是往生鏡！”老君語氣凝重，聽者也問之色變。

“還是老君識貨！”釋迦得了場子，張狂起來。

“往生鏡不是一直放在無間淵嗎？”悟空詢問孔瑜。

無間淵就是魔界，孔瑜是魔界之主。

“那只是對外的說法而已，早在幾百年前，往生鏡就丢失了。”孔瑜嘆氣，“看他手上那東西，确是往生鏡無疑，不過百年過去混沌依然未碎，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

“就是混沌纏繞的往生鏡也夠喝一壺的了。”太上老君絲毫沒放松警惕。

“釋迦，你哪裏的來的那東西？”

“這輪不到你問，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用它送你們上西天！”釋迦得意道。

“西天我們都去過，”孫悟空不想和他多糾纏，“往生鏡還被封印着，就算你有它，我們幾個要殺了你還是不成問題。”

“你敢嗎？你只要動一下你的師父就要歸天了！”

“你有什麽要求？”孫悟空收起武器，向前一步，“我可以和他換，任你處置……”

“咳，咳咳……”暈倒的玄奘發出咳嗽聲，他醒過來了。

“師父！”

“不要動！”佛祖喝住想要上前的悟空，“小心我手滑。”

“我沒事……”玄奘撐起身體，緩緩站起來，釋迦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玄奘瞥他一眼，道:“怎麽？師父抓我，莫非是還想吃我的肉？”

“你說什麽！？”孫悟空咬牙切齒地說，瞪着釋迦的火眼金睛幾乎要把對方生撕了。

他從來不知道以前還有過這種事情！心裏的暴怒無法控制，周身靈壓暴走，代表力量的法光化為赤金色。

他身邊的壓力讓人無法忍受，釋迦拽着玄奘後退。

“悟空，冷靜。”老君想喚回他的理智，孫悟空充耳不聞。

暴風雨和威壓沖擊這一方天地，雙方劍拔弩張，氣氛一觸即發。

“你要什麽？放了我師父，給你什麽都行。”孫悟空看着玄奘，目不轉睛。

玄奘對他搖頭，孫悟空還以一個微笑。

“哈哈哈！”佛祖瘋狂大笑，感到暢快淋漓，“沒想到你齊天大聖也有這麽一天！”

孫悟空不語，老君上前來拉他，講起道理:“他要的就是玄奘，你跟他談不了條件。”

“老君好聰明，”釋迦挑眉，嘴角勾起邪笑，“不過如果你自廢修為的話，我看着開心說不定就把人放了呢。”

“不要！”玄奘着急地邁出一步，釋迦用往生鏡攬住他，玄奘聲音顫抖，“悟空，你不要這樣做。”

“好。”孫悟空阻止還想說什麽的孔瑜和老君，“你們退後，這是我的決定，是我一個人的事。”

孫悟空回頭看了二人一眼，擡手放出一個陣法，天上的打雷閃電瞬間停止，風也停了，四周都靜悄悄的，鳥獸皆寂，蟲也不叫，就像暴風前的寧靜。

“悟空！住手……”玄奘顫聲呼喊，喉頭哽咽，“求你了……”

突然天空發出巨響，好似一只遠古巨獸正在蘇醒，天雷滾滾而來，一道道紫色的滅神閃電，在孫悟空頭頂醞釀着。

“你會放了我師父嗎？”孫悟空問釋迦。

“唔，看心情。”釋迦笑到，“不過好感人啊你們，我很有可能會大發慈悲呢。”

一道閃電劈在距孫悟空只有幾米的地方。那處被劈出一個大坑，土地焦黑，沒有留下一個活物。

“悟空，你會死的，”玄奘咬着唇流下淚來，往生鏡發出一道光打中他原先的傷口，玄奘身體搖搖欲墜嘴角滲出血來，可他堅持說着，“你這樣，和殺了我又有什麽區別呢？”

孫悟空和他對視，一言不發，他仔細看他，好像要牢牢地記住關于他的每個細節，然後印在腦中。

一時間鳳鳴鶴唳，天陰沉的可怕。

“師父，你……”孫悟空話沒說完，驚雷落下，撕裂了天空，直直劈向他頭頂。

“我會恨你的！”玄奘看着那紫色的閃電将孫悟空包裹其中，什麽都顧不上了，直直撞上發出妖異光芒的往生鏡，朝孫悟空那邊沖去，“悟空，悟空！”

他只感覺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要窒息，眼睛幾乎要奪眶而出，紫色的絢麗光芒耀的人無法睜眼，玄奘覺得好像世界末日。

“玄奘，不要過去！”孔瑜上前阻攔已經喪失理智的玄奘。

“讓開！”玄奘奮力推開他，眉間的和手蓮忽然紅光大漲，讓老君和孔瑜二人無法近身，他不住地念着，“悟空，悟空……”

往生鏡瘋狂地攻擊他，竟然阻擋不住他前進的腳步，釋迦操縱着往生鏡盡全力向玄奘發出一擊，老君忙去阻撓。

“不要！”玄奘痛聲吶喊，又一道巨雷劈下，已經吐血跪地的悟空難以扛過此劫！玄奘迎面撞上往生鏡，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孫悟空，“你不能離開我……”

電光将二人包圍，外人看不清其中發生了什麽事。

剛剛與玄奘激烈碰撞的往生鏡灰撲撲的鏡身發出“咔嚓”一聲，剩下三人齊齊看去，本來灰蒙蒙的往生鏡外殼雪崩一樣地碎裂，裏面泛着光的光滑精致的樣貌展露人前。

釋迦還沒反應過來，金色的繩索飛來，将他捆了個結實，他立即動彈不得。

“怎麽可能……”他震驚不已地瞪大眼睛，看着遠處緩緩從紫光中走來的人，“你怎麽會沒死……”

“混沌破碎了，”孫悟空身上沾着血污，雙手打橫抱着暈倒的玄奘，側頭看着懷着人臉孔，“和他有些關系。”

孔瑜和老君也是一臉懵圈，遲疑到:“你沒事？那雷……”

“是滅界，”孫悟空偏頭在靠着他肩膀的玄奘額頭吻了吻，“也是因為他，所有我沒死。”

“先進屋，”太上老君讓釋迦暈死過去，拿上往生鏡進了屋。

孔瑜和老君在客廳一起研究解除了封印的往生鏡，孫悟空帶着玄奘到大浴池裏，檢查他的傷，然後将他抱回卧室。

“上來說吧。”孫悟空隔空傳音讓幾人上樓。

“為什麽不在下面說？”太上老君搬了幾張椅子，大家在玄奘床側圍着一張小幾落座。

“我現在不想離他太遠。”孫悟空翹起一條腿，朝二人揚了揚眉。

好吧，他們無話可說。

“他怎麽樣？”孔瑜問。

“剛開始受了些傷，現在只是精疲力盡了。”孫悟空單指敲敲桌面，“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

二人都看着他，孫悟空繼續說:“你們別想打他的主意。”

“怎麽說話呢？我們又不是釋迦那混蛋。”老君輕蔑地瞪他，非常不想和釋迦被混為一談。

“那就拜托你們好好照顧他。”孫悟空起身坐在床邊，凝視床上人的容顏。

“你要幹什麽？”孔瑜警覺起來。

“你不會吧……”老君斜眼看他，深深蹙眉，“我覺得……他的可能性比你大，你一進去就肯定就被撕碎了。”

“只能是我，否則，不論是誰，都不會輪到他。”孫悟空輕撫玄奘的側臉，“往生鏡就在我們手裏，混沌剛剛碎裂，再等，就沒有機會了。”

“唉，”老君嘆氣，“也還有十幾年吧，這個世界就完蛋了。”

孔瑜沉默不語。

“你也可以不進去。”孔瑜忽然說，“反正天死了你也能活，而且，往生鏡都殺不了玄奘，我猜測他的生死也在天外……你們可以一起活着，進入下一個輪回。”

“你會死，”孫悟空撇他一眼，“還有我那幾個師弟、燃燈古佛、我的朋友們和平民，都會死。”

“……不用管我。”孔瑜冷冷道。

老君湊過去拍拍孔瑜的肩，揶揄道:“不要害羞嘛，小瑜瑜。”

孔瑜怒目而視。

“照計劃行事，你們……”

“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孔瑜說的頗為鄭重，然後他婉轉道，“你也不要總是把他當孩子看，他是個成年人，當然有自立的能力。”

孫悟空搖搖頭，無奈笑道:“在我眼裏，他需要我永生永世地陪伴。”

“別酸了好嗎？”老君一個激靈，他真真切切地從剛剛孫悟空“無奈”的笑中看到了膩死人甜蜜。

“你回不來怎麽辦？”孔瑜這話一出口，室內瞬間又安靜下來了，“他怎麽辦？”

“那你肯定也活不久了。”孫悟空說。

“我是認真的。”孔瑜皺眉看他。

“如果他不能進入下一個輪回，你記得告訴他真相，我不想騙他……如果他活下去了，老君，你就告訴他吧。”

這是什麽鬼任務，誰做都好難受。

兩人對視一眼，沉重點頭。

玄奘再次醒來的時候，沒有見到孫悟空的身影。孔瑜坐在他床邊。

“悟空呢？”玄奘醒來的第一句話。

孔瑜看他一陣，說:“他受了重傷，你知道的……所以去遠方尋醫問藥，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就回來了。”

玄奘頓時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是晴天，陰霾終于過去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對嗎？悟空。

可是，在接下來的許多年，他得到的都是這個答案。

兩年。

“悟空還要多久回來？”

“幾個月？或者幾年吧……這種事情我們也不好說，治好了傷肯定就回來了。”

“醫不好難道就不見我了嗎？”

“……他也許正在趕回來。”

……

十年。

“悟空為什麽還沒回來？”

“傷應該很難治。”

“可是，他走之前說了傍晚之前會回來啊。”

“啊？”

“他還讓我在家等他。”玄奘站在窗邊。

“……”老君不敢說話，他不知道玄奘在說什麽，他非常擔心。

“他是不是死了？在那天就死了。”

“沒有！我們兩個用神格保證，他只是要離開一陣而已，一定會回來的。”

玄奘沉默，一整天都站在窗邊，看着遠方。

偶爾會有些熟人來看望，他們都表現的很自然，可玄奘卻感覺到了，有什麽事情他們不想讓他知道，如果悟空真的死了，那這樣瞞着他又有什麽意義呢，悟空還活着的話，又為什麽不回來，他們到底要隐瞞什麽？

玄奘不解地看着那些一見到他就幾欲落淚的人，直到他們被老君和孔瑜趕走。

他們為什麽哭？

玄奘感到很煩躁，可是煩躁中卻又一種寧靜，他不問也不聽，就像過着與之前無幾的日子。只是少了一個人，就剩下了自己。

為什麽我要留在這，為什麽出去求醫的不是我呢？

我一定很快回來，或者帶着他一塊去，絕不會讓他多等。

我可是已經等了十幾年了。就像前世今生一樣漫長。

有一次，玄奘不懈地追問兩人，他們就算是胡言亂語，說着彌天大謊都不願意告訴他真相，玄奘非常憤怒，他用指尖抵住自己的脖頸，說，你們不告訴我真相，就讓我死去吧。

老君着急地團團轉，法術灼傷玄奘的皮膚，鮮血直流。

孔瑜突然開口，你這條命他那麽寶貝地珍惜着，你就這麽辜負他嗎？那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玄奘渾身一震，然後簌簌地顫抖起來，他頹然倒向一旁，兩人想上前，他拒絕了攙扶。扶着桌椅，起身，嘴唇咬出血來。

可是沒有掉一滴眼淚。

從此他再也不追問，不尋找。

悟空消失十九年後的某天，老君來訪。玄奘回頭一看，老君此時竟然是一副年輕英俊的青年人模樣，身姿挺拔，氣宇軒昂，和平時老頭子的形象大相徑庭。

“你好，重新介紹一下，我叫李伯陽，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太上老君。”李伯陽微笑。

“挺好看的。”玄奘點點頭，也對他笑了笑。

老君心裏一瞬的難過，這人什麽時候又學會微笑了呢？

玄奘撇過頭不再看他，他在原地躊躇了一下，拿出一封信。

“這是……悟空，讓我給你的，在十九年前。”

玄奘背影僵硬一瞬:“為什麽現在給我？”

“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不想看。”玄奘挺直着背不回身。

“有些事情，必須要他來告訴你。”李伯陽站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把信放在桌邊，離開了。

李伯陽走後，玄奘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在窗邊又呆坐半日，孔瑜來看了幾次，每一次都不敢開口……也不知如何開口。

終于，玄奘轉頭盯着那泛黃的信封半晌，伸手把它拿了過來，拆開。

“玄奘，我親愛的師父。

我知道你肯定很想念我，你要相信，我也無時無刻地同樣瘋狂的思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