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四歲智
過了次年的元陽節,子桑聿便正式到了二十歲的年紀、立冠之年,京都還特地舉行了生辰慶典。子桑聿倒不看重這些個儀式,只不過趁着立冠掌政的名頭暗地裏削了一些重臣的權,把手裏的東西又攥緊了幾分。
生活安逸,朝臣們不再像以前沐血戰場那般赤子丹心,漸漸地開始為了富貴榮華,為了家人後代而忙碌各種各樣的事情、比如争權奪嫡。
誰讓子桑聿膝下有兩個皇子呢?
但是子桑聿的态度也似乎不明顯,沒有像以前那樣百般維護嫡子子桑睿,反倒是在宣陽宮裏的次子子桑諾更能得到子桑聿的寵愛。百官一陣心疑,難道皇帝要立次子為儲君?老臣們肯定開心。只不過嫡子又不是特別受冷落,還是先看清楚情形,再決定站哪一邊吧。這是朝中搖擺不定的官員想法。
時間開始脫了缰一般往前跑,一眨眼便過去了兩年的時間。
正是天命五年的年初,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別地冷。可是當大地回春的時候,那股寒氣又像是一溜煙地跑走了,完全抓不到影、所以如今的天氣雖還要裹着外袍,可也只是微涼。朝堂上,百官們精神不大好,偶爾有幾個跺腳呼手取暖的,子桑聿也權當自己沒看到。
“今年收到地方的政績回報,各方面都不錯,糧食開始增産,比之去年的夠用,今年還可以讓糧倉有存儲。”子桑聿心情不錯,感覺自己這幾年的努力終于有了成果。“也總不能一直忙碌,朝中好些年沒新鮮事情了,朕盤算着今年春狩的。”
狩獵向來是讓人歡喜的事情。
大延有兩個狩獵期,一個是春狩,一個是秋狩。按理說,秋風起吃野味,秋天狩獵才是正經;但是朝廷的狩獵不為了吃,不必要和百姓們争口糧,春天幼崽多,獵一批走禽倒也可以控制一下野獸的繁衍速度。
那麽多年,想必平蛟山的走禽愈發多了。
百官被子桑聿的話提了個神,相互竊竊私語,眉開眼笑、特別是武官們,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子桑聿淡淡笑着,一言不發。
下早朝的時候,碰巧遇到準備往策論房而去的李新。
“李新拜見皇上。”
“不必多禮。”
皇子睿已滿四歲,按照當年跟李新說過的話,是該開始教導這孩子往帝王之路走了。子桑聿對李新是放心的,朝中就這麽一個年輕人敢直谏君王,言辭鋒利,比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好得多。二人沒說幾句話,子桑聿見今日無事,便打算先往宣陽宮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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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也有五六天不曾來過這裏。
“父皇…”
不比那對兒女的精靈活潑,這自小體弱的諾兒總得要顧初允提醒才懂得喏喏地喊出一句話來。不過子桑聿也不介意,仍舊笑了,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小臉。
顧初允看着他二人親昵,還是有些高興。
不過,看到諾兒似乎天生就有些黝黑的膚色,心裏又有些不安。怎麽的呢,好歹是同一個人的孩子,這差距卻是那麽大。雖說随着孩子大了,可以看出諾兒也是五官端正,可是顧初允看了很久,都找不到可以讓自己心神寄托的相似。也唯有子桑聿對諾兒的照顧,讓她沒有那麽彷徨。
“過些日子春狩,如果諾兒身子沒有不适的話,可以帶他一同去。”子桑聿看了看孩子,又望了望她。顧初允明顯一愣,還沒反應過來。
也對,哪有皇帝帶妃嫔春狩的?除非是特別受寵。
子桑聿倒是平靜。
“諾兒沒見過那麽熱鬧的場面,介時讓他長些見識,也是好的。”顧初允心底裏對這小人湧起了更深的期盼,如果來日能因為諾兒而和子桑聿一生牽絆,也好。“諾兒肯定會很高興的。”
子桑聿随即一笑,望着身邊有些木納的小家夥,心底裏輕嘆了一口氣。
沒事,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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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論房。
策論房位于前宮外臣可以進入的區域,算是在禦書房的旁邊。這個地方歷來是用作皇子接受太傅教學、學習各樣的國策史論,故而名‘策論’。子桑聿領着身後的連忠,正從宣陽宮出來便又轉道來了這裏,想看一看今天李新要上什麽課。
走到策論房跟前,連忠打住了要行禮的禦林軍,任着子桑聿躲在窗邊作一些偷聽的舉動。
“太傅,睿兒有聽母後說過這樣的故事。”
四歲的子桑睿,待人有禮,行事也頗有風度。年紀雖小,但是智睿聰慧,宮中上下無不稱贊。對比于小時候的哭鼻子形象,睿兒明顯與之不同,很少再有哭鬧,有時候受了什麽疼痛,還能咬牙忍住不叫哼的。子桑聿對于這點很欣慰。
“哦?不知道皇子睿聽到的故事是怎樣的?”李新奉命教學子桑睿,但是念及他年紀尚幼,加上書中典故言辭過于刻板,所以選擇故事形式循循善誘。大延不需要一個古板的君主,卻需要一個懂得變通的君王、以故事悟道,以游戲識趣,這樣的教學或者更适合大延接班人。
“母後曾說,舊時有國名陳,乃百姓推崇之主,統治國土上百年。百年後,君王奢腐成性,官員貪污成風,終使民不聊生,哀聲載道。是日,屠夫張氏掀竿起義,糾數萬人攻打皇城,陳國腐朽已久,不堪一擊,當即亡國。”皇子睿沖着李新一笑:“這不正如太傅所說,民心所向,能立君,能亡國?”
李新甚是驚訝。
小皇子念字清晰,成語用詞更是信手拈來、莫非是皇後娘娘的功勞?“皇子睿一點即通,還能舉一反三,實在讓臣佩服。”
子桑聿守在門外,忍不住一笑。
這一笑倒不打緊,不過就是因為她笑的時候重心不穩,不小心就推開了窗。策論房裏的二人看着窗邊的她,愣了一下。“父皇!”小睿兒很高興。
子桑聿便也順勢從門前進去。
“李新拜見皇上。”
“嗯。”小睿兒給子桑聿讓了個位置,子桑聿便在他身旁坐下。見他穿得不多,小臉還有些紅,便護過他的身子扶着:“冷不冷?穿得那麽少,別把自己弄出病來。”
“睿兒不冷!”小家夥朗聲回話,然後便是扯緊子桑聿的衣袖:“父皇,太傅剛才誇睿兒了!”好不自豪,說起被誇的這件事,睿兒心裏還有一些小得意、臉上的紅暈也只是害羞罷了。
“聽到了。”子桑聿寵溺地撫了撫他後腦勺,“父皇準備和朝中官員去平蛟山春狩,打算讓睿兒一起去,怎麽樣?”
“真的嗎?”睿兒咧着小虎牙一笑,不過又忍不住皺眉:“可是父皇,睿兒還拉不了弓,射不了箭…”
小小的五官緊皺在一塊,加上他嘟囔着嘴,甚是惹人憐惜。子桑聿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手扶在他小小的背上:“睿兒,你年紀尚小,來日方長,怕什麽?想當年,父皇也只是到了十歲的年紀,才能拉弓獵獸呢。”
父子倆你一句我一句地聊開了,李新坐在旁邊似乎…插不上話。“那個,臣…”
“哎你跟父皇說這些?小霸王,你可別忘了,小時候不知道是誰總被妹妹欺負然後哭得跟什麽似的…”
“父皇!能不能一笑泯恩仇!”
“不能。”
“那個,皇上…”
“父皇你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母後,讓母後來治你…”
李新多次嘗試在父子倆之中搭上話,結果發現這二人完全談得入迷了,直到後來差不多鬧起來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李新。一旁的連忠不禁心疼,忙走上前去,說李大人你還是先回去吧看這個樣子皇上和皇子恐怕還得争到中午。
哎,好吧。李新便直接回了家。
“有個親戚來了,前幾天剛到的京都。”子桑聿自是看到李新走,這不,他前腳一走,子桑聿就開始說其他的話。
“親戚?”睿兒一愣。
“是你母後的親戚,算來,是你舅父。待會兒回了景和殿,你便這樣跟你母後說,看看她什麽反應。”也是前段日子的打算,子桑聿派了人,将幾個柏家人接了來。聽說柏道成身體不好,不方便走動,故而只是長子柏澈過來、為了掩人耳目,還帶了老三柏淳的女兒一同前往。
冉兒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了,那麽多年,也該讓她見一見。
“父皇你幹嘛不自己說?”小霸王沒有張口應下,反而是出口質疑。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緊緊盯着子桑聿,倒讓她這個當爹的有些局促。“父皇是不是不想見母後…父皇是不是不喜歡母後惹…”
“胡說八道。”子桑聿真想給他一個爆栗。事實上子桑聿只是想讓柏傾冉親自找上門,然後就可以找借口跟她溫存…呃,但是這樣的理由怎麽說給這孩子聽?
“父皇對諾弟上心,宮裏總有人說,父皇想以後立諾弟為儲君,不要睿兒。”
子桑聿眼神一凜。
哪個不長眼的敢跟我兒子說這些話。
“那睿兒是怎麽想的?”
睿兒擡眼看他,眸裏仍是黑白分明:“如果諾弟比睿兒更适合,睿兒自是沒有任何意見的,但我知道,父皇沒有偏愛諾弟,父皇對兒臣還是那樣好。”誰說小孩子不懂事。子桑聿聽他這番話,心裏倒是有些發酸。
“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