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端午夜
五月初五端午節。
江南承運城。
承運城作為子桑祖廟所在,而當初光複戰役又是子桑帝裔的起義第一戰,故而到了現時,承運城已經成為江南往來的一大要塞。才子,綠林,絡繹不絕的人流每天踏過這一片土地,也為這裏促成了急速成長。今天是個節日,端午節又是江南地方樂于賽龍舟歡慶的時候,更是比往日來得熱鬧,繁榮。
現是午時過後,承運城的主城大街上,摩肩接踵。百姓們都吃過了午飯,相約出門看這一年一度的賽龍船。
“小家夥,跑什麽跑。”
承運城的一個小院落,一戶人家正準備出門。管家還在關緊門鎖,那家人的小孩子便掙脫了父母親的手跑了起來。沒跑幾步,那孩子就撲騰一下摔倒在地。
“哎喲,這孩子跑得那麽急!”旁邊路過的一個婦人見了,忙心疼地把那孩子扶起。旁邊有人走了過來,婦人便是和善一笑:“商公子和夫人可是準備去看熱鬧?小公子好活潑呢,倒是摔在了地上也沒有哭喊!”
“殷大娘可別誇他,這孩子以前可是哭鬧不休的主兒!”來人笑着接過孩子,細心地拍了拍他的衣服。“勞煩殷大娘了。”
“哪裏的話。那我先忙去了。”婦人回過頭來對那趣稚的孩兒笑了笑,便又忙自己的事情去。
那被婦人喚作商公子的人此時正抱起自家小孩,欣慰地摸了摸他的頭:“小子,怎麽在別人跟前就不哭不鬧了?”
那孩子眨巴眨巴眼睛,龇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
“小家夥,得意成這模樣。”
“睿兒又摔了?”後頭的女子走近身側,手中同樣抱着一個年齡相仿且模樣相近的孩童。“今天我怎麽沒有聽到睿兒的哭鬧了?”同樣也是愉悅地一笑,同那俊俏公子在自家院門口逗樂着兩個孩子。
這商公子,便是微服出巡已有兩個月時間的子桑聿。因為想帶着柏傾冉到江南地方轉一轉,便幹脆直接南下到了承運城落腳。好歹此處有着自己的不少牽挂,讓那人好好看一看這個地方,感覺就像那些年的感受都會互相理解到一般。不住客棧了,喚了人買下了一處小院落,安安分分地像普通人家一樣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而承運城民風淳樸,沒幾天時間,子桑這家人便和周圍的鄰居相熟,經常互相幫襯,有時間的時候還會相邀吃頓飯,實在惬意。
有一點不大好的地方麽,就是子桑聿每天出門之前都得打扮打扮,改變一下自己的面容。自己的這張臉被承運城的百姓熟記于心,哪裏能再一次暴露身份!碰巧那正玄暗衛是個易容喬裝的好手,自薦幫子桑聿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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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城裏的賽龍船快要開始了,少主,咱們得快些過去霸個位,不然人擠人的時候很是吃虧。”柏傾冉的貼身婢女藍兒,從出了皇城以來就是一副雀躍模樣。子桑聿看着她的焦急不禁搖頭輕笑,直道:小丫頭,小丫頭!
承運城江畔。
哦,也不知道是誰剛才一直說自己見識得少?
藍兒黑着臉望向旁邊大喊大叫的子桑聿,表示不是很高興。少主你可是當今皇帝啊!!怎麽看到賽龍船的模樣就跟好幾天沒吃飯的人突然吃到了肉一樣?子桑聿一副大道理的開口教訓,只說天子不也是凡人?藍兒你不要對我要求那麽高,不然今晚不給你吃肉。
“夫人~”藍兒不想跟子桑聿争論,這個時候還是跟柏傾冉撒嬌比較靠譜。
“別跟她一般見識。”柏傾冉淡淡笑了,看到身邊碎碎念的子桑聿笑得更是開懷。
“祭道上天,承濟運城——”
賽龍船的時辰要到了,承運城江畔正站着一個衣着花哨的老伯伯,是為當地德高望重的一族長老。端午祭天賽龍船,是這個地方千百年以來的信仰。此刻,周遭喧鬧的百姓都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站在原地;耳邊所聞,僅有瑟瑟風聲,或是旌旗飄動,一派肅然。
“承運江中蝦蟹,莫離我族去,承運江上船帆,當尊生靈為上;今日端午佳節,明君天下,國泰民安,百姓歡呼載道,以龍船競賽,賀我大延天命之治!輪回蒼生,魂歸來兮,紅塵之子,神歸來兮——”
伴着長老的沙啞聲調,這一段祭天話語顯得特別震撼。子桑聿心中一怔,倒吸了一口涼氣。輪回蒼生,魂歸來兮,紅塵之子,神歸來兮!這一句話,倒是正中下懷。
往日死去的英魂,安息吧,天下黎民會因為你們過上好日子,會代替着當日的你們,好好活下去。
站在人群中,子桑聿才愈發地感受到百姓的心意。
這一份心,我收到了。
子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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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運城,夜。
日間的賽龍船在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中進行,爾後更是在排山倒海的呼喊聲中結束。拿到今年賽龍船頭名的鼓手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和着他身後的一群掌漿的兄弟,個個都是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物。登上臺領獎勵的時候,那小夥子摘下了面具,可是俊俏!不少姑娘家嬌羞地看着他,暗送秋波;又有旁人的一陣起哄,直鬧到黃昏,這江畔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而這端午習俗,卻是還未完的。
到了夜間,城裏的集市便更加地熱鬧了起來,不少小販更是在家中休息了一天,特別待到晚上才出門的。到了端午節的夜,承運城幾乎傾半城而出,人人都準備着一副面具戴在臉上,看戲子的表演,看城裏的巡游藝人,車水馬龍,盡數彰顯江南地方的繁榮鼎盛。
戴面具游夜街,是這裏的風俗。子桑聿心裏歡喜,從下午就一直鬧着說要看要看!柏傾冉拿她沒辦法,讓幾個暗衛留在家中照看孩子,晚上到了,他們幾個人便出去逛一逛。
“哈哈,冉兒,你看我戴這個面具好不好看?”
夜裏的承運城,比日間的人流更是多了起來。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前,子桑聿正在挑選面具;身旁的連忠和藍兒則是早早選好了中意的東西,已經在旁邊嬉鬧。柏傾冉緊看着子桑聿那活潑模樣,笑了:“好看,好看,你已經換了好些個面具戴了,選到中意的沒?”
“好多面具啊,不知道選哪個。”
賣面具的小販則是一直打着個笑臉看着這對璧人,雖然心裏一直在納悶這個公子怎麽那麽喜歡這些小玩意不過還是靜靜地笑。有生意誰不歡迎呢是不?最好這公子看中了一堆,自己就不用在這裏擺那麽久的攤了。
“選這個吧。”
柏傾冉從那一堆的面具裏挑出來了一個,是半邊臉的裁度。通體染着玄黑色,在眼睛的地方用金漆刮着一道痕跡、配以鷹目,很是簡單的紋路卻有着一種與衆不同的感覺。
“這個?”子桑聿打量了幾眼,便興致沖沖地戴在了臉上。“冉兒,怎麽樣。”
周圍的燈火很亮,這人卻是偏偏站在與她背光的地方。柏傾冉看着跟前的人,倒是看不到那玄黑的半邊面具,唯有那道閃亮的刮痕,在這夜裏發光。柏傾冉望着她的笑,心頭卻有一抹瞬息而逝的揪痛。
“就這個吧呆子。”
柏傾冉晃了晃思緒,強壓下剛才的感覺。承運城夜市的熱鬧,很快便沖淡了方才的莫名其妙,柏傾冉忙着照看那穿梭在人群裏的子桑聿,根本顧不上其他。
“冉兒,快來看啊,這個好厲害!”就像是剛剛出城看熱鬧一樣,子桑聿的眼裏有着比藍兒更多的驚奇。柏傾冉甚是無奈,但是一看到她笑得開心,心底便像觸到了一片柔軟,只想看着她這般歡笑,少些蹙眉。
總是皺眉頭,不好看。柏傾冉經常這樣跟她說。
她也聽進去了、或者說只是沒有在柏傾冉面前皺眉頭。
連忠和藍兒方才去看其他熱鬧了,怯怯地說可不可以去看其他東西,晚上會早點自己回府。子桑聿正是心情大好,而且走在承運城會生出什麽禍端來?便允了,叫他們記得家門在哪個方向便是。
子桑聿牽着柏傾冉的手正走在人堆裏,柏傾冉還是習慣性地張望左右:看到身邊有幾個一直守候着的暗衛,柏傾冉的心才定了許多。
什麽時候開始,自己那麽依賴暗衛了?
只能說世道險惡,而且她們二人的生死事關重大,牽扯朝廷根基,這點危機意識還是要全。“聿,你走慢些,這些熱鬧又不會跑,別待會兒走丢了。”那麽多人,萬一有個心懷歹意的家夥可是防範不及。
“好啦,我會乖的。”子桑聿當即便慢下了腳步,笑嘻嘻地走回柏傾冉的身邊。手上還在緊緊地相扣,貼到了那人掌心的溫度。
暖暖的。
二人便慢慢地走在夜市中,有說有笑欣賞着每一處景致。
“父皇——”
人群裏突然響起一聲稚童的呼喊,很快又被喧嚷的人聲蓋過。可是,她二人都把這一道聲音聽得真切,心中一緊。
睿兒的聲音。
周圍的一個暗衛身形迅速地趕到子桑聿身邊,拱手抱拳:“屬下這就去查看!”
“快去!”
子桑聿此刻的心裏蔓延着說不清的不安。
暗衛走了幾個,往剛才發出聲源的地方循了過去;子桑聿伫立在原地,緊緊扣着柏傾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