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帝王路
這裏是定疆城最大的酒樓。
占地面積較廣,自有後院飼養活物或種一些小配菜,又是座落在兩條大道的交叉處,南來北往的商賈士子總會在此處落腳。高有三層樓,檐角飛揚,裝飾着文墨詩詞山水畫,還有各樣有趣的物件擺在架子的高處,配上酒樓裏的種種新鮮盆栽,顯得尤為惬意。而這個酒樓,也正是當日靳家包場,以文招婿的地方。今日靳寶兒又前來此處,身後還跟着那天中了心意的柏公子,有印象的衆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靳寶兒出的錢,定了三樓的一個獨立包間,随意地點了酒樓裏一些招牌菜,幾個人便一同上樓。
柏傾冉抱着手裏熟睡的睿兒,才打開窗,便留意到對面樓上的一個人影、那是子桑聿身邊的一個暗衛。柏傾冉默不作聲,又往別的地方看去。
從這個窗口往南邊看,可以看到定疆城的主城門。半年時間,當初滿目瘡痍的殘垣斷瓦已經得到了修複,遠遠望去,那分明新砌的城磚顏色和周遭上歷史的民屋顯得格格不入,城門的樓上還挂着一排紅燈籠。柏傾冉見過,到了夜晚褪去那城磚本色,城門的紅燈燭火和這喧鬧的夜市招相輝映,煞是好看。
“民女不知是皇上和皇後駕臨定疆城,多次冒犯,希望原諒…”
說來也是尴尬。原本以為這微服出巡不會被幾個人認出來,一直很是放心;哎,要不是因為通過聯系柏家人這一點,身份又怎麽會暴露?子桑聿尴尬一笑:“靳姑娘聰慧。不過,說不上多次冒犯。”
算來,這也是第二次見面,而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的接觸。
“有的有的…”靳寶兒打着哈哈,心想,我暗地裏喊了你好多遍小白臉,只是你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假惺惺,你那麽多次冒犯我,怎麽不見你跟我陪個不是?柏故溯坐在一邊,一陣腹诽。
“故溯,我要和你一起坐!”
正是安安靜靜坐在那裏喝茶的時候,靳大小姐突然軟着聲調說出來這麽一句話。柏故溯才吞進半口茶,差點全噴了出來。
子桑聿向柏傾冉打了個眼色。
冉兒,你堂妹…喜歡女的?
呆子,你的重點錯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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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問,靳大小姐是不是喜歡女的。
睿兒睡着覺的中途蹬了一下腳,然後睡眼惺忪地醒了。看了看自己身邊的人、哦父皇。小家夥一臉頗感無趣的模樣把臉埋到了柏傾冉的懷裏,似乎不想看到子桑聿。沒半盞茶的時間,複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子桑聿則是抱着活蹦亂跳的楠兒,時而給自己給冉兒給孩子夾個菜,時而瞟了瞟擠在柏故溯身邊的靳寶兒。柏故溯的表情是不耐煩,甚至龇牙咧嘴;靳寶兒則是一直嬉皮笑臉,滿臉欠抽…這樣的畫面怎麽給人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呢…
“父皇,包子。”
懷裏的楠兒突然揪了一下子桑聿的耳朵。“楠兒你不要揪我…”順便瞪了一眼柏傾冉,孩子肯定是跟着她娘學壞的!“這個包子好大,比你的臉還大,你吃得了嗎?”
“包子!”楠兒皺着小小的眉頭看她。
“好,包子!不愧是我的女兒,總得對生活充滿了理想!”子桑聿伸手把那包子夾了過來,放在楠兒跟前。是的,這個包子真的比楠兒的臉還大。
柏傾冉回過神時,心裏咯噔一下。
“子桑聿…”充滿威脅性的語氣。
“呃,楠兒說她想吃包子。”
……
靳寶兒坐在柏故溯的身側,又看了那邊幾眼。“故溯,皇上和皇後的感情可真好,孩子也好可愛。”
“…嗯…”
“我也好想和你生兩個可愛的小孩子…”
“…嗯…嗯?!”
柏故溯蹙眉看她,從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就差沒有伸手去給她探熱了。靳小姐,你這是變相…表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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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定疆城逗留了大半個月時間,子桑聿等人打算繼續南下,脫離一下北國風光,去看一些柔情的江南景致。
另外,經過在定疆城的幾番轉悠,也為此地頒了幾項政策。當初,定疆血流得滿地,染紅了定疆城的護城河,這件事情一直是史冊上的一筆哀涼,更是子桑聿每次批閱策論時的一聲輕嘆。調整稅收,一年時間內減至同城稅收水平的一半,鼓勵百姓經商務農,招募大型商號落戶此地。定疆城的守備官吏接到這一道聖旨時不禁感慨,這是讓定疆城狠抓經濟?
當今皇帝倒沒有更多的空閑計劃定疆城的事情,把其中的幾個想法告之了一部分翰林院進士,安插在這座城池的各個職位上。
待到兩三年,這些人做出了成績,便能培養權力鞏固中央皇權了。
太子統是一個明君,同時也很會布局。作為太子統的嫡親孩兒,子桑聿的确有些遜色,但這并不影響她日後的治理。說到底,太子統留下來的根基雄厚,加上枕邊有着一個更會揣摩人心謀權術的妻子,子桑聿倒也能和當年的太子統比拟了。
吃軟飯?反正她也是個女子皇帝罷了。
如今該考慮的,倒是魔蛟的事情。
經過上次柏傾冉的提醒,子桑聿才發現自己想東西的不足之處。發信給了京都那邊,最近幾日也通過暗衛傳來了消息,而且看這信上的開頭所述,有些眉目。
“禦林軍中約有百人,近期都頗為活躍。他們熱衷于和之前立功的将士打交道,也和新兵們談天說地。唯獨不熱情的,便是他們與同軍齡謀事多年的人并無幾句話交流。臣等查其身份背景,皆是普通子弟,不過有半數人出自南方。”
子桑聿握着信箋,眼神一凜。
“怎麽了嗎?”
身旁的柏傾冉還在替她整理書信,這時正又翻出一份暗衛的信箋來。而看這人臉色,似乎不大好。不知道京都那邊回來了什麽消息?
“被你說中了。”子桑聿咬着牙,盡力讓自己平複情緒,“禦林軍裏有近百名爪牙,祖籍出自南方。”
“也難怪你這般心緒。”柏傾冉接過她手裏的信箋,細細讀了一遍。“禦林軍現時有多少在任兵士?”
“皇城五萬,京都八萬。不過這批人是出自皇城禦林軍。”
五萬人裏有一百個人是細作,問題蠻重。就像圍城河堤因為一個小小的蟻穴破了一個小口,但是若不提防,終有一日,蟻穴會潰爛河堤,最後洪流入城,民不聊生。子桑聿心底裏只覺得一陣寒,更想不到的地方是,魔蛟極有可能是當初在江南起義時的人物,因為只有江南跟出來的舊臣,才有可能籠絡一批南方子弟為其賣命。
柏傾冉望着她緊皺的眉頭,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權臣籠絡勢力…”
子桑聿心裏有些急,明明是擺在自己面前的壞事,自己卻不能端了它!這魔蛟埋伏得深,根本抓不到任何頭緒,而今,該如何是好?念及當初父皇面對子桑無權柏家稱道的現象,想必,也是這般揪心的情緒吧。
打天下易,守江山難。
“不要急,聿,你知道現時應該怎麽做的。”
柏傾冉熟讀國策,更是看遍了這幾個朝代的政史與典故。她知道每一個朝代變更的歷史,也能從一件事情上加以典故去揣測,可是,當皇帝的人是子桑聿,她可以協助她,但是不能一直幫她。回想起之前夢中那個自小學習國策的孩童,那個人應該是子桑聿吧?今日的事,她可以解決的。
子桑聿有點亂,坐在一邊悶不做聲。
當皇帝沒那麽容易,守江山也是難上加難,除了外憂,還有內患。可是,這也是每一個當皇帝的人該經歷的事情。子桑聿知道,從小到大,連複給自己讀的那些國策裏都有提到。“現在,是查不出來的。”子桑聿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出口。“查身家,查賬目,沒用。現在魔蛟還未成氣候,若我查,只會打草驚蛇。”
柏傾冉點頭。
“坐觀其變,給他勢力,讓他自己顯原型。”
子桑聿的目光尤為堅定,就像那個元陽夜裏,決心反了柏家的太子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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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來信說,白秀現在懷孕四個月,情況穩定。”
“哎,穩定便穩定呗,我不想過多理會。”
柏傾冉回過神來看她,晃了晃手裏的信箋:“現在誰人不知,她肚子裏的孩子以後也是子桑家的一員?那你可有想過,白秀産子之後呢?莫不是蓋下這件事,然後放他們出宮去?”
子桑聿漫不經心,搖了搖頭。
柏傾冉看着她認真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心下猜測了一回她的意圖,不由得蹙眉。“聿…”
“我心意已決。”
子桑聿說這句話的時候,還看了一眼那邊熟睡着的兩個孩子。一帆風順的帝王,是不能學會成長的,這個用血肉砌出來的帝王寶座,則必須要一個體恤民生卻殺伐決斷的人才能坐穩。睿兒,父皇帶着衆多将領打下來的江山,你必定要以子桑的名義,守好來。
柏傾冉心裏有些苦悶。
若是猜不出她的意圖還好,可是如今知道了她的意圖,反而不大好受。
“李新這人不錯,他會讓睿兒更好地成長。”
子桑聿安慰着她,思緒卻早已飄遠、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