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不靠譜

第8章

蔣珂在圖書館的現代史一角找到了藍小榄，感覺到有人靠近，藍小榄從書裏擡起頭，看到只有蔣珂一個人，他有些驚訝。

他把蔣珂拉到窗邊，用手擋住自己的嘴，小聲問道：“那個……張蘇……絡呢？”

“他有些不舒服，我讓心理醫生去找他了。”蔣珂回答。

藍小榄問：“他……是不是有些麻煩？”

“是有些，他在責怪自己，而不是憎恨施暴者。”

“責怪自己？”藍小榄皺眉，不明白為什麽張蘇絡要責怪自己，他并沒有做錯什麽啊。

“他長期不敢向施暴者發洩情緒，只有責怪自己，不斷重複最開始那個節點的回憶，努力反思自己，要是那個時候不那麽做，要是那個時候沒去那裏，要是那個時候沒說這種話就好了，這樣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

“……”藍小榄垂下拿書的手，放下了手裏的書。

“人想從一段悲痛的經歷裏康複，除了外界的輔助，最關鍵還是得靠自己，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斷質疑、回想過去的根本就不是錯誤的錯誤，康複的過程會很難的。”

為了能聽清楚對方的話，兩人貼得很近，藍小榄沉默地站了一會。

“如果……如果我身上也發生了這種事，我會努力不和他一樣的。”

蔣珂輕輕笑了一聲：“這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這些事發生在你身上的。”

藍小榄沒有回答，他低着頭，過了一會兒，他才擡頭看向蔣珂，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蔣珂也拿起一本書翻閱着。

這人是可以依靠的，這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卻不願意過多依靠對方，但是也許……也許下一次可以試着親近一些，長久以來，也許只是小時候躲蔣珂躲習慣了而已。

突然間，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篇寧靜，藍小榄驚訝地看着張蘇絡朝他們跑來。

張蘇絡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猛地停住了腳步，他盯着蔣珂：“沒錯，我的确聽過你的聲音。”

青年神色顯得有幾分瘋狂，藍小榄不安，蔣珂挑眉。

“他要讨好你，你說’比起玩我們，你更喜歡玩他們’，他氣得直摔東西……”張蘇絡的眼神時而渙散時而聚焦。

“可我沒見過你。”蔣珂回答。

藍小榄充滿疑慮地看了蔣珂一眼，發現男人很平靜，不像是被點破了秘密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在撒謊。

“你神智不清了，”蔣珂抓住張蘇絡癱軟的身體，蹲了下來，“深呼吸。”

“我明明聽到了的，明明聽到了的……”張蘇絡語無倫次地說。

蔣珂扶住張蘇絡：“你現在大腦很混亂，李醫生呢，他怎麽沒跟着你？”

“不對，你的确沒見過我，我當時在籠子裏，在布後面……我的确聽到了你的聲音……”

蔣珂皺了皺眉，手往上移，扶住張蘇絡的臉，平靜地說：“你現在神智不清，你回想的事太多了，很多記憶錯亂交叉在一起了，你現在是不是能聽到很多聲音？”

他的聲音很緩和，卻有一種奇妙的滲透力，張蘇絡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說……我……我瘋了麽……”

這人精神狀态比想的更加糟糕，随便挑唆幾句就已經這樣了……倒是省事。

蔣珂頓了幾秒，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藍小榄，沒有回答肯定的答案。

“我不知道，等醫生來吧，沒事的。”

這時，蔣珂叫來的心理醫生也趕來了，他看了一眼張蘇絡，急忙連聲道歉，從蔣珂手裏接過了青年。

等看到青年的狀态，他驚訝了起來，怎麽情況好像更嚴重了……他本來想問蔣珂同對方說了什麽，但想到今天的事都是自己沒看好的責任，也不好再多問，直接把人帶走了。

蔣珂站了起來，将書放回了原處，他對藍小榄說到道：“李醫生很專業的。”

“嗯……我怎麽總感覺……”藍小榄眉間依舊有憂色揮之不去，“你剛才如果回答了他瘋了的話……他真的會瘋……”

“所以我沒回答，等醫生來處理。”

“嗯，我比較喜歡在家裏看書……”藍小榄想了一下，他上一秒還想着要對蔣珂親近些的，怎麽又瞎害怕了起來，而且根本就沒有合理的理由。

他拉了拉蔣珂的袖口。

“我們回家吧。”

《小兔子的森林圖書館》章⑤

“你是誰呀？”小兔子問。

“我是能幫你修理書的，不過你得答應我幾個請求。”那個聲音說。

“什麽請求？”小兔子豎起了耳朵，問道。

“假如我修理好了第一層的書，你得讓我嗅嗅你的毛。”

小兔子想立馬答應，但不知道為什麽，卻猶豫了。

那個聲音繼續說：“假如我修理好了第二、三層書，你得讓我摸摸你的尾巴。”

小兔子很想修好書，可是總覺得不太對勁。

那個聲音最後說：“假如我修好了剩下所有的書，你得讓我咬咬你的耳朵。”

“你要吃我的耳朵？”小兔子吃了一驚。

“不吃，只是舔一舔，我不會用尖牙的。”

小兔子的耳朵不安地晃了晃，它雖然不想讓別的動物咬它的耳朵，但能修好所有的書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你先出來，讓我看看你。”小兔子說。

《小兔子的森林圖書館》章⑥

那只動物從黑暗的樹洞深處走了出來，借着月光，小兔子發現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動物，比自己大上了許多。

小兔子向左歪了歪頭，打量了一下它，又向右歪了歪頭，思考了一下。“你是什麽動物呀，怎麽這麽白。”

“我是大白狼，森林裏少見的大白狼。”那只動物回答。

“大白狼、大灰狼……”小兔子迷糊了，這都是狼麽？

“我可以幫你修書哦，小兔子。”大白狼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月光下，大白狼的皮毛十分漂亮，像是有魔法一般泛着光，也許它真的有辦法修好書。

“可、可是……你是狼啊。”會吃兔子的，小兔子心裏想道。

雖然開始只是嗅嗅毛，接下來就是咬耳朵，下一步對方就咬着脖子吃掉自己了，就像書裏說的溫水煮青蛙哥哥一樣，慢慢地陷入危險裏了。

“但我也是一只會修書的狼呀。”大白狼放下自己的爪子。

小兔子想到了風吹過殘破的書的聲音，書在哭，都是它的錯。

“你、你不可以咬我的耳朵！”小兔子讓步了。

“但是你可以嗅嗅我的毛。”

小蔣坐在花園裏，蔣珂并沒有因為這幾天的事情來教訓他，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麽，但是蔣珂完全不管他，這也太詭異了，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非常不開心……

也許是因為父親畏懼他的家族？不好多管自己？小蔣想，可是總覺得哪裏有些說不通，這段時間，他算是看明白了些，這位父親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好對付。

突然，小蔣想到了藍小榄當時懷疑蔣珂是混血的那段話，他從來沒懷疑過蔣珂不是純種的中國人……只是萬一對方不是，幹嘛要瞞着他呢？該不會蔣珂的母親是外國妓女吧？

這可不是什麽好新聞，也夠讓對方吃癟了……

小蔣眯起了眼睛，還是得再查查自己這個父親，可是如果他祖父母不管的話，他手上并沒有途徑，只有求助于他的叔叔了。

他的叔叔和祖父母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養子，早些年關系還行，但是自從他叔叔涉黑後，關系極具惡化。

去年他叔叔帶着他去了中東，讓他祖父母發了好大的脾氣，祖父母把他送來這裏之前，也是讓他再三保證不聯系他叔叔了，他也的确答應了在中國期間不再聯系他叔叔……

他從小就被祖父教育，身為他們家族的男人應該信守承諾，可是現在這個情況……小蔣閉眼，眉頭皺了皺，突然又舒展了開來。

他不聯系叔叔，聯系自己叔叔身邊的人不就好了麽，一樣可以查到自己這位父親的蛛絲馬跡。

想到這，他給叔叔的情婦Sara發了封郵件，拜托她查一查蔣珂。

Sara并沒有馬上回複他郵件，反而第二天他就被蔣珂叫了過去。

小蔣坐在書房的沙發，面無表情地看着蔣珂，這是這段時間來，他第二次與蔣珂面對面地談話。

“你給誰發郵件了？”蔣珂開門見山并沒有浪費時間。

小蔣吓了一跳，他發完郵件，就把郵件從手機裏删除了，對方怎麽知道的？

“您監視我？”小蔣反問，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我沒有，但別人有。”

小蔣冷冷地看着蔣珂，用沉默表明着他的态度。

“你祖父母前幾天打電話來，突發了急事，讓你身邊的人回國幫忙。”蔣珂突然說道。

？？！

小蔣猛地跳了起來，不讓自己回國也罷了，現在把自己身邊的人都遣送回國算什麽？！他以為他是老幾啊，憑什麽管自己那麽多！

蔣珂揮了揮手，讓人把書房的門關上，說道。

“你不告訴我你給誰發了郵件的話，今天不用想出這個門。”

小蔣臉色鐵青，他慢慢地坐了下來，盡管他可以把這個書房砸了來出氣，但實在太不符合禮儀了，有失風度。

“您是混血？”小蔣問，他想，一定要好好搓搓對方的銳氣。

“為什麽這麽問？”

“藍瀾說的，你提起了歐美人的尺寸……您的母親是誰？是中國人麽？”不像藍小榄心思幹淨，小蔣說這話時頗為別扭，但他努力盯着蔣珂，不想放過一絲一毫的微妙表情。

出乎他意料，蔣珂表情很平靜，也不害臊。

“提到歐美人，是因為我覺得我的尺寸超過了亞洲人平均的，還有其它問題麽？”

“……”

他之前就覺得對方很不要臉，但是沒想到這麽不要臉！

小蔣猛地站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舉動真是蠢透了，虧他之前做了半天的心理鬥争。

他才十四歲，從小也沒受過委屈，越想越氣，他朝窗戶邊走去，打開了窗戶，攀了上去，別以為關了門就能攔住他！

還沒等小蔣想好下去前該說些什麽，蔣珂反而先開口了。

“想跳就跳，但小心別摔死了，在中國，房子裏死了人的話，不管鬧沒鬧鬼，房子都會貶值的。”男人不鹹不淡地說。

“……”小蔣停止了動作，臉色更難看了，尤其是他看到藍小榄正站在窗戶下的花園那，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小蔣猛地拉上窗簾，坐回了沙發上。

“我給在國內認識的女生發的。”七分真話，三分假話，這是最不好分辨的一種。

蔣珂看着他，這回沒有笑，他思考了一會，揮了揮手，讓人開門放小蔣出去了。

在門外，藍小榄端了個盤子站在那裏，小蔣本想直接走過，卻發現盤子裏的東西有點眼熟，藍小榄将盤子遞給他。

“張姨做的，上次我看你吃了很多。”盤子裏是幾個改良過的煎餅果子。

“……誰要吃這些垃圾食品。”小蔣冷冷地說。

“你不吃的話，張姨生氣了就不做晚飯了。”藍小榄沒有生氣，反而像哄小孩子一樣，把小蔣拉到了餐桌前。

不做晚飯我不會出去吃麽！小蔣盯了盤子半天，看着幹坐着陪他的藍小榄，決定還是給對方一個面子，他伸出手來，拿起煎餅果子咬了一口。

“你現在真的把他當父親來看了呢。”點心吃到一半，藍小榄突然開口，這個’他’明顯指的是蔣珂。

聽到這話，小蔣被嗆到了，他猛地咳嗽着，但是藍小榄還在繼續。

“你剛來的時候，雖然非常有禮貌，但是行為舉止都顯得很冷漠，完全沒有小孩子的樣子，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藍小榄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我也是今天看到你做出跳窗這種幼稚舉動，我才突然明白過來……”藍小榄的話被打斷了。

因為小蔣用兩只手捏着藍小榄的臉，使勁地扯着，藍小榄疼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說的什麽鬼話！誰要把那種低俗的貨色當父親！

陳江及時趕了過來，把小蔣給拉開了，藍小榄捂着臉，眼睛裏還有些疼出來的霧氣，此時小蔣也有些後悔了，他怎麽就這麽幼稚……

過了一會，他又想到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原因，藍小榄看着太不經打了，他不想打他，所以只好捏臉了。

陳江拿了冰袋給藍小榄，藍小榄敷着冰袋，看着小蔣半天都沒有說話，小蔣開始感覺不自在，但他仍舊板着臉，不肯先表示什麽。

“我不喜歡這樣，沒有下次了。”這次依舊是藍小榄先開口。

藍小榄口氣很平和，但是小蔣皺了皺眉，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藍小榄教訓了一般，這家夥才比自己大多少，哪來教訓自己的份，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接着藍小榄把他拉到沙發面前，選了個外國電影給他看，自己也在旁邊坐下了。

“……”小蔣盯着屏幕，他知道藍小榄一定又在他旁邊看書，這滿滿的即視感是怎麽回事……怎麽跟上次農家樂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是把自己當小孩哄啊……小蔣暗暗地龇了龇牙，很想直接動手揍藍小榄，但對方這幅不禁揍的樣子，打了也是傷自己的尊嚴，他黑着臉開始看電影。

電影是藍小榄随手在懷舊頻道選的——《泰坦尼克號》，十分老的愛情電影了，這部片子小蔣沒有看過，本來只是打算随便看一眼，但是居然也看下去了。

直到劇情高潮，船難發生，男主準備犧牲自己，他泡在水裏對在板子上的女主訴說衷腸，眉眼間盡是不舍與愛戀——

“我覺得那塊木板好像可以呆得下兩個人呀，為什麽那個男的不上去試試？”

聽到藍小榄的聲音，小蔣吃了一驚，不知道什麽時候，藍小榄放下書，也跟着他一起看了起來。

“你、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看的……”

“船難前面一點，”藍小榄微微歪了頭，有些疑惑，“他是她的男朋友，必要時候犧牲自己沒錯，但我覺得這塊板子應該可以呆兩個人的，可以多試試幾種姿勢，不用這麽快放棄的。”

藍小榄完全忽視了男女主角之間生離死別的感人情節，一心思考起了板子大小、材質與浮力。

“……因為……因為愛情吧。”小蔣嘴角抽搐。

藍小榄思考了一下，又埋回了頭繼續看書：“這樣，愛情真讓人搞不懂。”愛情從來就不在他能思考出來的範圍，他也一貫對愛情電影無感，所以他幹脆地放棄了。

“……”小蔣覺得，這書呆子大概這輩子都找不到老婆了！

無意間，他瞥到了蔣珂，他的父親站在客廳另一端，應該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的，因為他看起來一副若有思索的樣子。

注意到自己的兒子看向他，蔣珂指了指臉，無聲地做了幾個口型，小蔣讀了出來，他說的是——

沒有下次。

小蔣目瞪口呆，這話藍小榄剛剛也說過，只不過前面還有一句軟綿綿的“我不喜歡這樣”，話語間的魄力也沒有蔣珂足，蔣珂無聲說出這句話的樣子還是挺有震懾力的，如果不是剛剛聽藍小榄說了一遍的話。

見到小蔣的反應與他所想不一樣，蔣珂有些意外，眉頭挑了一下，但也沒有深究，直接離開了客廳。

“……”

小蔣默默扭回頭，這兩人不愧處了這麽久，某些方面根本就是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