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8.化幹戈
轉眼,清風齋到了。
這是青州最大的書畫鋪子,共有三層。一層賣貨,二層拍賣字畫,三層只招待貴客,是貴客們私下交易的地方。
袁轶道:“我前兒訂了本書,正好瞧瞧有貨了沒有。”
衆人于是一起往清風齋來。
掌櫃的認得袁轶,馬上滿面春風地迎出來道:“袁大才子來了,小店篷畢生輝,請進請進。”
袁轶不敢先進,錯開一步讓着玉暝,對掌櫃道:“這是我朋友王少爺。”
王少爺?那掌櫃是有眼色的人,一看袁轶姿态恭敬,又素知他是在王府當幕賓,再瞧見玉暝雖然是一般富家公子打扮,可是神采風流,态度從容,眉宇間有一股大富大貴之氣,非是尋常公子可比,心裏有七分确定他的身份,吓得滾下階來迎接,幾乎就要當街下跪。
玉暝沒放話,陳福已經上來一把抓住那掌櫃的肩膀,不讓他行大禮,并道:“不必多禮,前頭伺候着就是了。”
掌櫃哪有不明白的,知道真是小王爺親自駕到了,不敢聲張,忙領了衆人進書鋪,請示道:“樓下人多腌臜,幾位爺到樓上奉茶可好?”
玉暝道:“不用,就在這兒看看就是了。”說着,目光已經掃向滿櫃的書冊。
聽了此話,掌櫃急出一頭汗來。這兒人來人往,窮酸書生不少,他生怕照顧不周,會得罪了玉暝。
袁轶道:“老掌櫃不必理會我們,我們自己看看就是了。”說着他拉着掌櫃邊走邊問,“對了,我前兒訂的那一套書,究竟有了沒有?”
玉暝等人知道他是故意支開掌櫃,免得他伺候得太周到,讓店裏的人起疑,當下各自散了在店內尋感興趣的書看。莫羽玲去瞧那些獨本孤本的詞集詩賦去了,江靈兒則被玉暝領到賣啓蒙孩童之書的地方,認認真真給她挑了三本。一本《百家姓》,一本《增廣賢文》,一本字貼。
江靈兒雖然不學無術,可《百家姓》是聽說過的,粗粗一翻就丢到一邊,《增廣賢文》沒聽說過,随便翻開一頁,略讀一句,“卟哧”一笑,道:“這本好這本好。”
“好什麽?”玉暝湊過來看。
江靈兒指着其中一句“養子不教如養驢,養女不教如養豬”直笑,玉暝沒好氣地道:“說的不就是你麽,還笑得出來?”若不是人多,真想把她按下來打屁股,看見豬啊驢啊就開心,文雅辭令全不想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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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湊過來道:“王爺,這本怎麽樣?”
這老滑頭竟也幫江靈兒挑書?玉暝打眼一看,是一本《女兒經》,他也未曾讀過,不禁好奇一翻,有“修己身,如步冰”,“守淡薄,安本分”,“行嫉妒,損了心”之語,已是不大喜歡。再看中篇“夫罵人,莫齊逞,或不是,陪小心”更不喜。再看最後“最不孝,斬先脈。夫無嗣,勸娶妾。繼宗事,最為切”,馬上就把書扔了。
陳福看主子面有愠色,忙縮回去了。
前面的也罷了,最後勸夫婿另娶,這算什麽?明明是男子自己想另結新歡,卻找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教導女子應作此想,實為下流!
清風齋的掌櫃應付了袁轶之後,便來瞧王爺在哪,一看就傻了眼。王爺怎麽還看啓蒙書啊?
衆人各有所得地出了清風齋,玉暝看袁轶一臉滿足,便問:“袁師買了什麽書如此高興?”
袁轶道:“此書我訂了許久了,一直沒貨,今兒終于得了。”遂把書遞過來給玉暝。
玉暝一看,是一套《農物集錄》,共六冊。
“我沒聽過這套書。”
袁轶道:“不奇怪,這書是……”遂介紹了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甚是高興。
江靈兒只好又和莫羽玲走在一起,瞧她也提着書袋,就好奇地問:“姐姐買了什麽書?”
“不過一些閑書。”莫羽玲拿給江靈兒看,結果封面上的字江靈兒全不認識。江靈兒傻笑兩聲,把自己的書也拿給莫羽玲看。莫羽玲略掃一眼,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是王爺幫我挑的。”江靈兒很有些小得意地說道。
莫羽玲難得地說了一句長話:“妹妹是該趁着年輕多看一些書,多明一些理。”
江靈兒先前已經感到莫羽玲的冷淡了,聽了這話,更為确定莫羽玲對她的蔑視之意。莫羽玲這話是說她胸中無墨不明道理。“趁着年輕”這四個字,還有點警示之味,似乎意指王爺的寵愛只是一時,好日子終會到頭。
江靈兒把書收起來,不再努力争取莫羽玲的好感了。
玉暝雖然和袁轶說着話,其實注意力也有一半放在江靈兒身上,瞧小丫頭敗下陣來,心中暗嘆,停下來招呼她上前,牽了她的手才繼續走。今天出來,主要還是想讓小丫頭高興一下,他可不想弄得适得其反。
“熱不熱,要不要進茶館涼快一下?”玉暝問。
江靈兒點頭。
衆人于是進了茶樓歇坐,江靈兒捧了茶來給玉暝吃,自己也和衆人一起坐下來喝。她是丫頭的身份,本不該坐的,要坐也該由玉暝放話才坐。莫羽玲瞥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簾喝自己的茶。
莫羽玲這一眼,桌上桌下的人其實都瞧見了。袁轶不知道莫羽玲竟這樣不喜歡江靈兒,一時表情尴尬,為了緩和氣氛,他道:“羽玲,趁這個機會,我們以茶代酒敬敬王爺,多謝王爺費心成全。”
莫羽玲經他提醒,忙道:“夫君說得對,是妾身忘了。”
二人端茶起身。
玉暝淡淡道:“這桌上沒有王爺,靈兒不也坐了嗎?以後便衣出行,你們可以自在些。至于成全一事,我也是有私心的,袁師不怪我就好。再說這位姑娘,袁師看着好就好,謝就不必了。坐吧。”
袁轶更尴尬了,小王爺這是生氣了呀。莫羽玲則愣住了,王爺這分明是在說,江靈兒坐是應該的,自己呢,還沒有入了他的眼,只是沾了袁轶的光,才能同席而坐。
莫羽玲的驕傲一下子被打擊得不清,瞬時間想起自己的身份來,神情有些黯淡。
袁轶瞧出來了,也知道今日之事是莫羽玲有些過了分,王爺只是借此小小敲打她一下。解鈴終須系鈴人,他道:“少爺先前令我教靈兒讀書,我有負所托,心裏有愧。少爺不計前嫌,成全我與羽玲佳偶成雙,我瞧羽玲在詩詞上頗有建樹,不如讓她代我傳授可好?”
這話裏用“佳偶”來形容莫羽玲,自是挺她之意,又給了二女化解幹戈的機會。
玉暝接了茬,卻把決定權讓給江靈兒:“靈兒,你說呢?”
袁轶心裏暗嘆,王爺果然在意江靈兒,給了她好大的臉面,倒是自己讓莫羽玲受委屈了。袁轶生性灑脫,可現在自己的女人不開心,他竟也感到了棘手。
莫羽玲确實很委屈,她敬重王爺,卻被他輕視,她愛慕袁轶,卻讓他處于進退兩難之境。她對自己很失望,嫁了如意郎君後,她變得沉不住氣了,竟任意地輕賤起了王爺身邊的人。
現在,好與不好就掌握在自己瞧不起的那個小丫頭的手裏,莫羽玲很不安。如果江靈兒說不要的話,雖不至于如何,但估計王爺以後再也不會見她的面了,而她也會成為王爺和袁轶中間的一根刺,這是她萬萬不想要的結果。
她感激王爺,敬愛袁轶,只想成為他們之間的紐帶,而不是絆腳石啊。
她緊張不安地看着杯子裏的茶水,竟第一次不敢擡頭去迎視別人的目光。只聽江靈兒大大咧咧地說道:“若是羽玲姐姐願意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莫羽玲一呆,這才知道江靈兒比她想象得要聰明乖巧地多,竟把決定權又給了她,成全了她的顏面。莫羽玲為自己先前的冒失慚愧無比,擡頭迎上江靈兒的目光,真心誠意地笑着點點頭。
一場尴尬就這樣化解了,衆人都松了口氣。邊上伺候的陳福嘀咕:這小丫頭挺厲害啊!年紀輕輕就會審時度勢了。李龍則心贊一句:好丫頭!穆笙嘛,沒聽出任何滋味來,只知道江靈兒好像有了個女老師。
當下江靈兒便斟茶給莫羽玲,行了簡單的拜師之禮。
玉暝心情變得極好,和袁轶讨論起了青州的經濟,歇坐半晌,出了茶樓,先去了布莊。因為玉暝受不了布莊裏的粉塵氣味,所以沒進去,袁轶在門口相陪。莫羽玲帶着江靈兒進去買了幾匹适合她的布料就出來了。
接着,一行人又到了首飾鋪子。
江靈兒現在戴的首飾也不太像話,衆人進了貴賓室,掌櫃先拿了些貴重的來,誰知江靈兒竟不要。又拿了些中等的來,江靈兒和玉暝才挑起來。
兩個人對着鏡子插插戴戴,叽叽咕咕地讨論哪支好哪支不好。
袁轶和莫羽玲都有些吃驚,既為了江靈兒沒有獅子大開口,也為了玉暝竟然有興致陪她挑一些劣質貨。
袁轶笑看着莫羽玲道:“也給你挑幾支如何?”
莫羽玲自然說好。不過她的要求比江靈兒高多了,雖不挑那些極貴重的,可也要精致出色的才入得了眼。挑了兩支簪子,就費了袁轶二十兩銀子。而江靈兒那邊結下賬來,一共是八樣首飾,也才十兩。袁轶不禁暗自唏噓,還是王爺的幸福程度高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