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6.傷心
玉暝想了想,道:“隔着水煙聽琵琶最妙,待會兒你讓人備一大一小兩艘船,我們在大船上用晚膳,讓那個琵琶女在小船上彈曲助興。”
這小主子還挺會享受的,陳福應了,自去安排。
玉暝問江靈兒:“聽過琵琶嗎?”
江靈兒搖頭。不過雖沒聽過,在人牙子手裏時,倒是有妓院的媽媽來瞧過,挑走了兩個手指細長的姑娘,聽人說是選去做琵琶女的。人牙子手裏的女孩兒們都特羨慕那兩個姑娘,可以到有吃有喝又不用幹活的去處,江靈兒自然也不例外,沒想到今日她竟有機會坐享名妓獻藝。
歇了大半個時辰,小齊子來回晚膳備好了,一行人上了船,駛到江心。
江靈兒他們坐的是艘雙桅大船,竹簾全部卷起以後,視野開闊,只見無波無瀾的水面在牛皮風燈的照射下,倒映出幾條紅霞,徐徐清風中,一艘小船駛到百丈開外之處停下來,船頭上隐約坐着一個斜抱琵琶的女子。
陳福道:“王爺,已經安排好了,您要什麽時候聽曲,只需示下。”
玉暝點頭道:“先把菜上來吧,我們吃幾口,再去甲板上去聽曲。讓那琵琶女也去船艙裏等着,不用坐在甲板上枯守。”
不等陳福給眼色,小齊子已經去辦了。提膳太監們很快布下一桌菜,退了出去。膳房那邊本來預備的是幾樣清淡小菜,現下又添了玉暝讓人送去的魚,一共做了六味菜。
玉暝忌食辛辣,所以魚的做法也都清淡。一道糟溜,一道紅燒,一道清蒸,一道糖醋,一道鹽烤,一道紅焖。
二人吃喝了出來,甲板上擺了一張躺椅,一只茶幾,茶幾上是片好的西瓜和茶水。躺椅自然是給玉暝躺的,江靈兒按理只有站着伺候的份。不過玉暝遣退衆人,放下竹簾,隔開了衆人的視線後,便拉着江靈兒一起躺下,吩咐陳福給信號。
也不知給的是什麽信號,幾個呼吸後,湖面上傳來幾下清冷的撥弦之聲,令人心神一振。緊接着,琴曲驟起,不急不徐,從容不迫,有如耳畔私語,竊竊有情,倒真不辜負了這夜美好的江風月色。
玉暝常與秦月娥賞月吃瓜,這次換了江靈兒,也頗覺新鮮。天空一輪明月高懸,他望着明月,享受了一會兒琴音,朝臂彎裏格外安靜的江靈兒看去。
這小丫頭倒沒來鬧他,聽得挺認真嘛!
結果一瞧,他的眼角就抽搐了一下。
只見江靈兒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嘴巴張着,吐了他一身的口水,一股子剛剛吃過的糖醋魚的味道飄起來。玉暝的臉頓時黑得像鍋底,情急之下欲哭無淚地縱聲疾呼:“福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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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以為出了大事,飛也似地過來一看,忍不住斜了自家主子一眼。您說您這不是自找!
這時江靈兒也被玉暝的叫聲驚醒了,睡眼迷蒙地擡起頭道:“啊?完了嗎?”說着還打了個哈欠。
玉暝忍不住扶額。
陳福讪笑道:“王爺,船上沒備衣服。”
玉暝瞪了他一眼,道:“回去吧!”
陳福下去吩咐開船。
多好的月色,多好的琴聲!玉暝心裏哀嘆。江靈兒打着哈欠道:“咦,船動了,要回去了嗎?”玉暝惡狠狠地瞪她,指指自己胸口。
“下雨了嗎?”江靈兒沒心沒肺地道。
玉暝湧起一股把她扔下船的沖動。
船一靠岸,兩個手腳粗笨的船夫就先把陳福攙上岸,方便他在安排打燈籠服侍的人。陳福年紀不小,可眼還沒花,上岸一眼就瞧見船塢裏幾盞燈籠簇擁着一個苗條的身影,正邁步近前。
陳福心裏吼了一聲:後院着火啦!帶着笑意迎上去行禮道:“王妃娘娘,夜裏湖邊風大,蚊子也多,您身子嬌貴,怎麽親自來了?”
來人正是秦月娥。
她聽說王爺帶了江靈兒釣了一下午的魚,晚上又和她吃船菜聽小曲,頓時怒向膽邊生!這些事,應該是她的特權啊,什麽時候輪得到那個低賤的丫頭了!
她柳眉倒豎,撥開陳福,迎向他身後的玉暝。
玉暝聽到陳福大聲說話,知道是提醒自己,已經頭大如鬥。此時迎面對上秦月娥,只能強作鎮定道:“你怎麽來了?”
誰知秦月娥板着的臉見到玉暝馬上垮了,雙目湧出淚水,抱住玉暝泣不成聲。江靈兒上不了岸,站在甲板上發呆。
王妃,她抱着王爺!和自己一樣抱着他呢!
江靈兒陡然間清醒過來,睡意全無。
她一直覺得她和王妃是兩個世界的人,可以相安無事,可是此時此刻,她迷惑起來,有一種陌生而尖銳的感情在她心裏冒出了芽。而玉暝的動作更讓這顆芽嗜血瘋長起來,刺得她鮮血淋漓。
玉暝伸手輕輕拍打着秦月娥的背,就像平時安撫江靈兒那樣。
江靈兒和秦月娥之間的那道屏障,好像在這一瞬間被撕開了,江靈兒像是平生第一次看見了她,目光充滿驚愕。
許久之後,耳畔才有人提醒:“姑娘,可以上岸了。”
岸上的人早已遠去,江靈兒問了一句,才知道王爺和王妃一同走了。
江靈兒回到青螺院,一個晚上沒有睡着,而玉暝則一晚上沒有回來。過去,玉暝留宿在王妃那裏,她從來沒有感覺,可是這一回,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要喝藥,所以玉暝很早就回來了,瞧見江靈兒頂着兩個黑眼圈,精神有些恍惚,就猜到是因為昨晚的事。
玉暝本以為自己把秦月娥和江靈兒分得很清楚,對她們二人都盡了心,昨晚的事卻讓他首次感到力不從心,恨不能有分|身術。
江靈兒一直在忙碌,視線回避着玉暝。
“靈兒,過來!”玉暝坐在床沿上喚道。
江靈兒垂着頭走到他面前。
玉暝将她輕輕拉進懷裏:“是不是難受了?”
江靈兒點點頭。
“以後我盡量不讓你們兩個照面,這樣好不好?”玉暝提議道。
“嗯。”不管怎麽樣,江靈兒是再也不想看見昨晚上那種情景了。
玉暝抓住她的雙手,繞過腰際放到自己身後,讓江靈兒整個人都趴進他懷裏,然後抱住她道:“晚膳想吃什麽?晚上我不能在,你想吃什麽,我讓福伯現在就吩咐下去。”
江靈兒知道王爺晚上又要去陪王妃了,咬了咬唇,發狠報了一堆菜名,都是參葺海鮮,玉暝平時很少吃的東西。
小丫頭這是化悲憤為食欲麽?玉暝心裏嘆氣,點頭道:“好。待會兒我再讓膳房多送些瓜果來,你沒事做就去找丫頭們吃吃東西說說話,別悶在屋裏。”
一說完,他就氣悶了!小丫頭才十一歲,天癸都沒來,怎麽就變得如狼似虎了呢!那将來他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等到袁轶來請脈,江靈兒出去弄茶時,玉暝忍不住道:“那些三妻四妾的人家到底是怎麽個情形?”
袁轶琢磨着玉暝的話,笑道:“王爺怕是想問如何一碗水端平吧?王爺,這碗水是端不平的,凡是三妻四妾的男子,也從未想過要端平,所以他們沒有王爺的煩惱。”
不用端平啊……
可是一個男子如果連枕邊人都不珍惜都不愛護,那為什麽還要娶她?養一堆心灰意冷逆來順受工于心計的女子,男人就能高興了嗎?被身邊的女人當作争寵的工具,就那麽爽嗎?
玉暝不知道別的男人如何,反正他不想要那種妻妾成群。虛情假意的臉,他從小到大已經面對了太多,他不想自己的女人也變成那樣。
這時,江靈兒端了茶進來。她那張沒精神的臉在玉暝面前一晃,玉暝又忍不住暗嘆。他求的是真心,結果換來了傷心啊!而且是兩個女子一起傷心!
昨兒晚上,秦月娥也是在床帳裏哭了好一陣,早上他要走的時候,她雖沒哭,可眼圈又紅了,只怕自己一走,她又要哭一場。
唉,難道只是要兩個人的真心,也奢侈了?
在別苑裏住得不痛快,玉暝一行比原定的日子提前回了王府。一回去,他就把青州三絕退回了兩個,單單留下了那個叫莫羽玲的琵琶女。
衆人還以為莫羽玲将有幸成為侍妾,結果半個月後,莫羽玲成了袁轶的妻室。
這事是玉暝親自搓和的,袁轶很清楚玉暝的目的。對這個小王爺來說,他将來要辦的大事需要信得過的人,莫羽玲當然不僅僅只是一個會彈琵琶的藝妓而已。
對此,袁轶本是不痛快的,可是在見了莫羽玲一次之後,袁轶被這個小女子的性情折服了。她很坦白地道出自己的身份,并道:“妾身對公子仰慕已久,來伺候公子,是妾身自己向王爺提的,并非王爺強迫。有的女子生于世宦之家,有的女子出生貧賤,妾身偏巧出生貧賤,六歲時為爹娘所賣,一生所行身不由己,只有公子是妾身自己的選擇。不過公子若因出身而瞧不起羽玲,那公子也不過是俗人一個而已,妾身也不會再為公子費神,公子不提,妾身也會自行離開。不過妾身相信公子之智,絕不至于淺薄如此的,是不是?”
這是下戰書啊!袁轶苦笑,只得接受了挑戰。
兩人相處了半個月,袁轶發現莫羽玲不僅才學出衆、舉止得體,而且不卑不亢,心懷坦蕩,雖是流落風塵的女子,卻心如青蓮,不染纖塵,不由又敬又佩,也甚感玉暝的厲害。換了旁的女子,他袁轶根本不會看在眼裏的,正是這樣外表柔弱,性子卻剛烈的女子,他才無法拒絕。
小王爺,怕是連自己的往事也都查過了吧?袁轶苦嘆。
不過,只有一件事,他很好奇。在結親當晚,他在帳中問莫羽玲:“你以後到底是王爺的人,還是我的人?”
莫羽玲笑道:“妾身的身子和妾身的心自然都是公子的。而公子則是王爺的人。妾身相信自己的眼光,公子絕不是那種利劍暗藏的小人。”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上文更正,閻羅說的三個心腹應為一個,特此說明。
小丫頭正處在漸通人事的階段,最近幾章會安排一些啓蒙的情節,希望大家沒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