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花錢
江靈兒和柳兒進了正廳,曾媽媽寒着臉把她們趕出來:“沒眼色的丫頭,裏面這麽多人,還進來幹什麽?外頭候着去,要用了自會叫你們。”
江靈兒聽着玉暝的咳嗽聲,一時心急如焚,可她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哪有資格反對?只好依言退出來。柳兒眼明手快,拉住正好端着水盆走出來的秋穗,問王爺怎麽樣了,好端端怎麽會犯病?
秋穗今日正好守夜,所以王爺回來的情形她都看見了,因與柳兒要好,便一五一十答道:“好像說是被哪個王爺灌了幾杯酒,才犯了病。”見左右無人注意,又湊到柳兒耳邊,攏着嘴道,“好像不大好,剛才是被福公公背回來的呢。”
柳兒放走秋穗,把話說給江靈兒聽,江靈兒一聽,眼圈馬上就紅了。
桐花院裏人來人往,先是孫兖來了,接着太子也來了,過得半個時辰,一個老太醫被一個太監領進院,三撥人先後進了正廳,曾媽媽把一時用不上的下人一個個打發出來,讓他們在院子裏聽用。
少時便有消息傳出來,說是王爺一路車馬勞頓,再加上身子向來不好,被幾杯烈酒一勾,病勢十分兇險。孫大夫和太醫一起參詳了好半天,方拟定了藥方,太子讓府裏的兩個可靠的太監領着王府的太監連夜出去抓藥。
曾媽媽出來分派衆人起竈燒水,預備炭爐藥罐等物,又命人給裏頭的衆人端去茶水。江靈兒因是正經的茶水丫頭,所以分在入內送茶之列。本以為可以見一見玉暝,沒想到她端着茶盤剛跨進內室,忽聽得玉暝一陣急咳,江靈兒聽他咳得極厲害,大驚之下手腳俱軟,不小心摔了茶盤。
慌亂中也不知是誰罵了一句,曾媽媽連忙把她拎出來,換了個穩重些的丫頭送茶進去。江靈兒下去把眼也哭腫了,柳兒還只道是被罵哭的。
玉暝的病情很快傳到皇上那裏,皇上一面差人來探視,并下了一道口谕,令夜裏進來替玉暝請過脈的那名老太醫坐鎮照看,又讓玉暝安心養病,病好之前不必入宮請安,一面把灌他喝灑的景王和惠王叫到跟前痛罵。
景王和惠王被這位耳順之年的皇伯父罵得甭提多氣悶了,心道:還不是皇上您硬要我們捎帶他一塊玩兒惹出來的禍?我們本來又不想帶這病秧子一起的!
景王和惠王是玉暝的同輩,可他們都有二十出頭了,一向輕視玉暝這個體弱的堂弟。前兒八王面聖時,二人請旨要結伴出宮聚聚,皇上硬是要他們帶上玉暝,他們極不情願,可當着皇上的面,只能假裝兄友弟恭,口是心非地同意了。
哪知喝多了酒,一時酒蟲上腦,兩人按住玉暝強灌。起初他只是咳一兩聲,兩人還不放他,後來他越咳越厲害,臉色也變了,兩人才吓得醒了酒,趕緊把他送回太子府。因為太晚了不方便通傳,所以只好送到門口,當時見玉暝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讓老奴才背進去,二人才知道闖大禍了。
所以皇上一罵,兩人心裏氣悶,嘴裏卻異口同聲地號稱是玉暝自己高興願意喝的,他們不過是勸了一兩句。
玉暝重病之事又傳到其他藩王的耳朵裏,一時間藩王們一個接一個地到金龍殿請旨要出去探視。皇上心裏大罵,這些藩王借着出去探病,說不定會暗地裏搞點小動作。當下以洛王病中須靜為由,一個也不準。
衆藩王只好各自差人送了藥材去太子府以示慰問,沒兩天,桐花院的後廂就堆滿了千年人參、千年何首烏之類的東西。
宮裏頭藩王們上竄下跳,桐花院裏則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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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太子每天要來看,弄得大家十分緊張之外,院中每天進進出出的閑雜人等也多得要命。倘或失了竊還是小事,萬一混進什麽歹人在裏面弄點鬼,事情可就嚴重了。
雪溪适時地給王妃支招,以門戶大事要緊為由,把王妃一向看不大順眼的曾媽媽趁機調去守院門,盤查進出人等。這差使又苦又得罪人,事後院子裏就是丢根草,也能挑她的錯。秦月娥正愁府裏茶水間的曾媽媽、針線房的劉媽媽、上夜的吳媽媽等幾個資深的婆子暗裏不服她管,想找機會撤換了,聽雪溪一分析,立即同意了。
裏頭沒了曾媽媽,陳福又要照看玉暝脫不開身,王妃便又作主把趙媽媽從桂芳院挪過來管理。趙媽媽當初是被秦月娥親手提拔上來的,算是秦月娥的親信,只是苦于一直屈身在清掃處,那是個沒油水的所在,一向并不怎麽受重視,有力不能發。此時得了這機會,唯恐不盡心盡力,故把一幹下人支使得團團亂轉。
等到玉暝病情好轉,上下人等無不筋疲力盡。此時中秋也過了,本定了八月二十的歸期只能再往後延。玉暝讓秦月娥趁此機會回娘家住幾天。秦月娥這次入京,本就有這個打算的,只是因為玉暝病了才擱置起來。見他此時好了許多,便休息了一日,帶着墨鄰、雪溪回了娘家小住。
又過了兩日,玉暝能起身了,便讓陳福遣退侍婢,把江靈兒叫進來。陳福心裏是反對的,那丫頭年紀太小了,萬一纏着王爺說話,害王爺傷了精神怎麽辦?可王爺要見自己的後宮,他一個太監,有什麽理由阻攔?只好千叮萬囑江靈兒這頭,不許讓王爺勞神,才放她進來。
江靈兒見到玉暝披衣靠在床上,臉色格外蒼白,眼圈頓時紅了,沖上前抱住他。
玉暝摟着她道:“是不是吓壞了?”
江靈兒在玉暝懷裏一面落淚,一面點頭。
玉暝摸摸她的頭:“放心,財神爺沒這麽容易挂。”
一面說,一面心下暗嘆。
為了給皇上和太子留下自己不中用的印象,他給自己預備了一顆藥丸。這藥丸并非毒藥,只是藥性較兇,普通人吃了會心跳加快,胸悶氣短,可他吃了就會發病。他本來打算等幾日再吃,誰知那兩個王爺喝多了酒,拉住他死灌,他便趁機偷偷服下藥丸,激起舊症。
大概是混了酒,那藥的藥性比他想象得烈得多,一時不防把小病折騰成了大病。
江靈兒哭了一會兒,擡起頭道:“你的身體這麽不好嗎?”
玉暝見她淚眼朦胧,一臉擔心,掐掐她的下巴逗她道:“是不是怕做小寡婦?”
哪知江靈兒一聽,小臉一皺,張大嘴巴“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外頭陳福聽到哭聲,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慌忙進來看,玉暝急忙揮手示意自己沒事,叫他出去,又用手擦江靈兒的眼淚,叫她不要哭,誰知把鼻涕也擦下來了,幾條銀絲連在手上。玉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連忙拿絲帕擦手。
江靈兒見了一把抓過來,在自己臉上胡亂一抹,又醒了一把鼻涕,還給玉暝。玉暝眼角又抽搐了一下,趕緊把帕子甩到地上。江靈兒扒住他道:“以後你再也不要生病了。”
這個要求可有點高啊,玉暝暗嘆口氣,摟住江靈兒道:“我盡量。”
江靈兒抓住他的衣袖要擦臉,玉暝連忙塞了另一塊绉紗汗巾到她手裏,又被小丫頭拿鼻涕糟蹋了。
玉暝瞧她神色憔悴,皺眉問:“這幾天沒人難為你吧?”
江靈兒道:“沒有。”
玉暝道:“那怎麽這副模樣?像是好幾天沒睡了。”
江靈兒抽抽噎噎地道:“趙媽媽在後面設了個堂,叫我們晚上在裏面給你念經祈福。”
“胡鬧!”玉暝臉色驟變,氣急之下,又咳起來。江靈兒忙撫弄他的胸口。陳福沖進來,把江靈兒擠到一邊,将玉暝塞回被窩,叫來昭兒等貼身丫頭,把江靈兒推了出去。
當天下午,三個管事婆子就被調換了,趙媽媽被調去管柳香院,曾媽媽坐鎮桐花院,張媽媽則管理出入的人。曾媽媽一來便把趙媽媽新定的規矩全廢了,撤了後面的香堂,讓丫頭太監們輪流回去休息,沒事的人,一律不許呆在院裏。
沒那麽多人瞎鑽,桐花院裏立馬清靜了許多。
陳福對此很滿意。他并不反對王妃趁機排除異己,提拔親信,他也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趙媽媽自己扶不起來,這就怪不得旁人了。
等秦月娥從娘家回來,發現人事體系又回歸了原位,聽說玉暝發過脾氣,頓時吓得不敢再動歪腦筋。
到了九月初,玉暝身子差不多複原了,丫頭婆子太監們開始忙着打包行李,準備回青州。
來的時候是五十多口箱子,送了十多箱禮物出去,結果回去的時候反成了七十多口。宮裏賜的、太子送的、各位藩王給的名貴藥材就裝了七、八箱,另有五箱諸王送的禮物,兩箱秦月娥從娘家帶來的東西。此外還有二十來箱則裝了秦月娥自己在京城買的東西,衣料、脂粉、釵環、吃食、古董、瓷器、書畫、日常用具,最奇的是還有一大塊未經雕琢的玉石原石。這些東西大都是她和惠王側妃一起逛街時買的。
惠王爺被皇上留下多住幾日,惠王側妃又是和秦月娥差不多的年紀,所以二人結伴在京城逛了兩天。
收拾東西的下人心裏犯嘀咕,王妃買起東西來真是不惜血本哪,簡直把王爺當死的!趁着王爺病着,在外頭這般揮霍他的錢,是不是想把王爺氣死啊?
秦月娥其實也是被惠王側王妃給刺激出來的。
十二位藩王分三種類型。襄王、洛王、楚王、汝王這幾位,封地都在越國邊陲,因此手握雄兵;惠王、景王和敬王的封地處在中原繁華之地,屬于有錢的閑散王爺;剩下的幾位則是無錢無兵的王爺,當然這無錢無兵不是和普通百姓比,只是在藩王之間作比。
惠王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又寵愛這個新納的側室,所以于氏花起錢來,簡直恨不得把整個京城搬回北通州去。秦月娥到底年輕,哪能沒有攀比虛榮之心?況且她又是正室,怎麽能被于氏這個側室比下去?當下于氏買什麽,她也買什麽,不但要買,還要買得比她多,買得比她好,不知不覺竟攢了二十箱的東西。
等回過神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秦月娥忐忑不安地假裝在忙手裏的事。玉暝披着一件銀緞流水繡紋襖坐在塌上,陳福正向他彙報入京以後的各項支出和所得。秦月娥雖然管着家,也有下牌子支領銀錢的權利,但她這頭只是小項,王府的財政大權實際捏在陳福的手中,包括封地的稅銀、田産等,以及軍饷分派等事,都是陳福在管。所以嚴格來說,她秦月娥是王府的管家,而陳福是王爺的管家,不但管着一府,還管着王爺所有的資産,權利比她這個王妃大多了。
幸好陳福在秦月娥要支銀子時,從未有過二話,秦月娥才能暫時不把心思放在陳福身上,主力還是要收伏府裏的那些管事婆子。
說到秦月娥這本爛賬,陳福擡眼偷瞧了一下王妃,才小心翼翼地道:“王妃的個人花用,共計是兩千四百五十二兩。”他頓了一頓。
秦月娥面色一白,她竟花了這麽多?要知道她爹爹秦大将軍一年的俸祿也才一千五百石,不算藩王,在滿朝文武裏已經能排進前十,可折成銀子也就才七、八百兩而已。
秦月娥不敢看玉暝,後來,她聽到陳福又開始報賬,才微松一口氣。
好歹王爺在下人面前給我留了面子。秦月娥有些委屈地想,為什麽我花點銀子,就這麽怕他說我?我人都嫁給他了,花他一點錢算什麽?
陳福不知什麽時候報完了賬,秦月娥在書桌前心不在焉地亂畫,有人忽從後頭抱住了她。秦月娥吓了一跳,發現是玉暝,才放松下來。
“一點銀子,不用放在心上,你花得開心就好。”玉暝從後面握住她的手,柔聲說道。
秦月娥陷入了狂喜和愧疚。喜的是玉暝沒怪她,愧的是自己确實過分了一些。她轉身投入玉暝懷內,嗫嚅道:“我以後會省着點的。”
玉暝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