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夜,聶燃從沉睡中蘇醒。
身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之前消耗的體力也回來了。
他握了握拳,感受到身體裏充沛的力量,卻絲毫不覺得高興,反而一臉的麻木。
窗外的屍堆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喪屍們恢複成以往的樣子,尋找活人的惡鬼一般,在這個世界裏蕩來蕩去。
它們在找他,可它們又無法戰勝他。
只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折磨着彼此。
篤篤篤,有人敲門。
不等他回答,敲門的人就探頭進來。
“咦,你醒啦,餓了嗎?”
他漠然地掃了眼,沒搭理,拿起刀珍惜地擦拭。
不用問,寧莘莘也知道肯定是主人格回來了,否則早已聒噪地姐姐長姐姐短。
“那個,我做了點吃的,吃不下,你要嘗嘗嗎?”
見他不說話,她立刻說:“不反對就是同意了,你等着,我現在去拿,千萬別走啊。”
一再囑咐後,寧莘莘才轉身下樓,全程狂奔,很快便喘着粗氣呼哧呼哧地回來了。
“來,嘗嘗。”
聶燃換了個方向,不想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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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乞白賴地跟過去,甚至用手托起他的臉。
“別客氣,嘗嘗嘛。”
他終于被惹毛了,不耐煩地擡起頭,想要發作,看見盤子裏裝的東西,愣在了原地。
寧莘莘忙把那個東西拿起來,舉在他眼前。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捏好的,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鲲鵬,又是魚又是鳥,特別帥對不對?”
糖漿明顯熬過了頭,呈現出渾濁的焦黑色,一看味道就不怎麽樣。
造型也粗糙得可怕,勉勉強強看出個魚的形狀,兩根大小不一的翅膀,顯得這個鲲鵬像個殘疾。
她用得不是有韌性的麥芽糖,而是冰糖,因此冷卻後質感堅硬,玻璃似的紮人。
聶燃沉默地看着它,過了很久很久也沒開口。
寧莘莘主動将其往前遞了遞,“別光看,吃啊。”
“你為什麽要做這個?”
他擡起頭,眼睛裏有紅血絲。
“沒事做,好玩嘛。”
“說實話。”
她抿着嘴唇想了想,聳了聳肩。
“想跟你搞好關系咯,你是我身邊唯一的活人,我可不希望你動不動對我拔刀。”
聶燃接過那個堪稱醜陋的糖人,放在床頭櫃上。
“我以後不會殺你了。”
“真的?”
寧莘莘沒想到效果這麽好,開心地坐在他身邊,勾住他的胳膊。
“那咱們算是朋友了嗎?你遇到什麽困難要跟我說啊,我一定會幫你的。”
聶燃垂下眼簾,盯着她挽自己的那只手,目光銳利如鍘刀。
她忙縮回來,幹笑兩聲。
“總之你心裏明白就行了,不光是生活上的困難,以前的傷心事也可以告訴我嘛,咱倆誰跟誰。”
聶燃一副看變态的表情,寧莘莘拍拍他的肩,溜出房間。
一根糖人就讓他保證不殺自己,太劃算了。
她得趕快把毽子做出來。
毽子這種物美價廉的小玩具,寧莘莘以前沒少玩。
雖然沒親手做過,但也知道是用雞毛做的。
她可沒地方去找雞毛,上次在樹林裏也沒看見鳥,因此想來想去,決定用紙當替代品,剪出些雞毛來。
瘋人院裏沒剪刀,唯一能用的工具是把菜刀。
她從倉庫裏翻出一摞病歷本,坐在客廳裏,全神貫注地弄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聶燃下樓,看見窗邊的一堆土,與種在土裏的植物,停下了腳步。
她瞥了一眼道:
“我聰明吧,沒有花盆也難不倒我,直接把土運進來,在屋子裏種。”
他垂眸看着那些青翠欲滴的植物,半晌沒說話。
寧莘莘好奇一個問題。
“你知不知道這些草叫什麽?我以前從來沒見過。”
聶燃薄唇微動。
“它們叫……燕姬。”
燕姬,聽着怎麽有點耳熟呢?
她一時想不起來,放棄了,招呼他道:
“你來看看,這像不像個毽子。”
聶燃走了過來,她托起手裏的東西,給他欣賞。
薄紙剪成的羽毛形狀醜陋,大小不一,密密麻麻地綁了一簇,下方是用布塊包裹住的小石頭。
他冷冷道:“給我看做什麽。”
“咱們一起玩啊,這裏連書都沒得看,整天待着多無聊。”
“沒興趣。”
他說完朝大門走去,寧莘莘忙問:“你要去哪兒?”
“出去走走。”
“那你記得回來啊,不然我會去找你的。你把這門給弄壞了,遲早要修好。”
他頭都沒回,背着他的破曉,推開床板走了出去。
外面有喪屍,寧莘莘跑過去把床板重新堵上,看見那些“死而複生”的喪屍頓了頓,繼續做自己的事。
說起來也巧,屍堆變化的時候她就在窗邊,親眼看見了。
那麽多屍體,就像游戲裏地圖刷新,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沒過多久,有新喪屍從遠處走來,屋外便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時至今日,哪怕她再怎麽愚鈍,也能察覺出來,這個世界很有可能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界”。
老太太說消失就消失,聶燃受那麽重的傷安然無恙,喪屍能自己刷新。
仿佛在游戲裏打副本,她恐怕是被困在這裏了。
想出副本,往往需要打倒一個Boss。
在這裏,聶燃就是那個Boss。
他會回來麽?
寧莘莘看着遠處的山巒與樹林,竟然一點也不擔心。
她将毽子又裝飾了一下,令它看起來更像樣兒。
然後開始洗菜切菜,做好了一桌飯,坐在桌邊等聶燃回來。
菜涼了,夜深了,屋外鬼影重重。
砰——
床板被撞開,率先進來的卻不是人,而是一截粗壯的樹幹。
已經撐着腦袋打起了瞌睡的寧莘莘被驚醒,看着緊随其後的男人道:
“你在做什麽?”
“修門。”
他意簡言駭地回答完畢,把樹幹往地上一放,舉起破曉開始切割。
破曉十分鋒利,削鐵如泥,對付木頭更不在話下。
他将其切割成幾塊厚實的大木板,比了比大門的長寬,按照尺寸拼接起來。
手頭沒有釘子,他把木頭邊角料削得又長又尖,釘進木板裏,卡得牢牢的。
期間大門敞開着,有喪屍想進來。
他頭也不擡,随手揮刀,削掉了腦袋。
寧莘莘已經能在面對屍體時波瀾不驚,還熱情地招呼他。
“別弄了,放一放,先來吃飯吧。”
聶燃沒搭理她,埋頭削木頭。
她夾起一塊土豆走過去,找機會塞進他嘴裏。
聶燃擰着眉頭,正要發火,忽然嚼了嚼,咽下去。
“好吃嗎?”寧莘莘期待地看着他。
他放下手裏的木板,将破曉靠牆放好,坐在凳子上,伸出雙手。
寧莘莘愣了一下,後來才反應過來,把飯碗和筷子遞給他。
聶燃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起初她是開心的。
“你多吃點,別客氣,我做了很多,不夠還有呢。”
可過了十幾分鐘,她看出不對勁了。
“喂喂,你慢點吃,給我留點!”
聶燃風卷殘雲,眨眼就将飯菜吃掉了一大半。
寧莘莘還一口都沒動,怕自己挨餓,趕緊坐下來也開動了。
幸好她反應及時,靠着智慧虎口奪食,勉勉強強填飽了肚子。
但聶燃吃不夠似的,數不清第幾次對她遞出碗。
她看看已經空空如也的鍋,“沒有了,真的一粒都沒有了。”
他臉色沉了下來,顯然很不高興。
寧莘莘認命道:“我再去做,行了吧?真是的,餓死鬼投胎一樣。”
聶燃放下碗,繼續削木頭去,兩人同在一樓,一個修門一個做飯,氣氛還挺和諧。
當她做好第二頓飯時,聶燃的新門也完成了。
他将門豎起來,推進卡槽裏,試了試,嚴絲合縫。
門板有兩三寸厚,一看就很結實,還配了根胳膊粗的門栓。
寧莘莘跑去推了推,滿意地豎起大拇指。
“行啊,手藝不錯。”
聶燃不屑地哼了聲,坐去桌邊。
她立刻将飯菜端過去,再次吃了起來。
席間她好奇地問:
“你是不是很久都沒吃過正經飯了,以前你一個人住在山洞的時候,都吃什麽?”
聶燃沒興趣回答,被她纏得受不了,才蹦出兩個字。
“不吃。”
“胡說,你山洞裏藏着土豆。”
他臉頰微紅,幸好晚上只有月光,看不清。
“那是太餓了。”
“你又沒有鍋,怎麽吃?生啃嗎?”
他沒說話,約等于默認。
寧莘莘啧啧了兩聲,“可憐的娃,以後有姐姐我在,你不會再挨餓了。”
“姐姐?”他譏嘲,“你是誰的姐姐?”
她笑得意味深長,“這個嘛……保密。”
哼哼,讓他能,任憑他現在白眼翻上天,等人格一切換,還不是跟在她屁股後面轉。
吃飽喝足,聶燃起身便要上樓。
寧莘莘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我做飯,你是不是該洗碗呢?”
他無語,“我修了門。”
“那是應該的,誰讓你把門踹破。”
“……”他想起她之前說過的話,“你想跟我搞好關系,你洗。”
寧莘莘冷笑,“想要關系好,付出是相互的,不可能剃頭擔子一頭熱。我做飯,你洗碗,不是很合理麽?”
聶燃深吸一口氣,幾乎要發作。
忽然想到什麽,硬是忍了下來。
“洗什麽?”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寧莘莘把要洗的東西全部堆到井邊,叮囑他:“好好洗,別敷衍。你鍋碗瓢盆洗得幹淨,我飯才做得好吃。”
聶燃借着暗淡的月色,蹲在地上洗碗。
他顯然不太擅長,很快袖子就弄濕了。
寧莘莘看了一會兒,竊喜地上了樓,躺在床上拍了拍枕頭,終于能睡一個踏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