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蘇燕回到底是沒做那蠢事, 硬着頭皮走向了蕭溯源的方向,蕭溯源遞給了他一個贊賞的眼神,轉身帶路,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沒有過多的交流, 等到了蘇燕回自己的院落,這才停下來。
蘇燕回這時候終于有些頭疼了:“蕭哥,難道現在專門看守我院落的影衛,全部都是五皇子的人嗎?”
“你覺得呢?”蕭溯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蘇燕回, “五皇子殿下,倒是擔心你擔心的緊。”
“那只能說明五皇子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 我怎麽想我都不是一個有價值之人啊。”蘇燕回深深的嘆了口氣,那位五殿下的執着真是常人所不能理解, 當初面對鶴奉天的追求都能坦然面對, 能為了江山社稷抛卻兒女情長的大義之人,居然會在這方便拘泥于小節。
“恩?”蕭溯源隐隐念叨, 像是理解了什麽一般, “原來如此,倒是我小看你了。”
“蕭哥……”蘇燕回完全搞不懂蕭溯源到底腦補了什麽,“你這樣肯定是找不到妻子的。”
“我為何要費心去找?”蕭溯源笑着坐在院落內的石凳之上, “緣來緣去,命也, 時候到了, 自然就遇到了,遇不到, 就證明命中如此, 何必強求?”
蘇燕回仔細的掰了掰手指:“蕭哥樣貌俊逸,舉手投足之間潇灑風流, 可是那閨中女子最迷戀的浪人之态,蕭哥詩詞歌賦也好,能哄得那春心萌動芳心暗許,再加上丞相謀士亦或者未來 ……朝堂重臣的身份,無論哪一項都是讓女子趨之若鹜,若是蕭哥真的無意,怎麽可能會放任自如?”
“既然你都說了女子對我趨之若鹜,我又何必自尋煩惱?”蕭溯源笑意融融,卻不似被誇的舒服了。
“可是您很少于女子來往,自古以來女子羞怯,以柔為美,蕭哥多重于事跡,不曾于尋常女子有所往來,況且由燕回來說略有不妥,但是蕭哥的确自命不凡,也當得鴻運,必然是看不上那大膽的風塵女子的,蕭哥,您再這麽下去,可就要單身一人了。”
“是嗎?”
蕭溯源突然站起身來,走向了蘇燕回,莫名的感受到一股詭異的氣氛,不自覺的倒退腳步,終于退無可退被對方逼到了牆上,站定在他兩步之前。
“燕回愚鈍名聲在外,女子不喜無能者,雖然燕回樣貌極佳,卻過于柔美缺少陽剛之氣為閨中女子所不喜,女生來善妒,同美于自己之人,必然是不願接受,燕回雖然為丞相三子,卻遲遲得不到官職,女子看不透燕回功成名就之時,必然也會止步不前,這般,難道是燕回刻意營造不成?”
這個人!
蘇燕回面色微窘,他用他的調侃方式,又把自己調侃了回來!
他說他找不到老婆,這蕭溯源也說他找不到老婆!
Advertisement
“世間女子千千萬,我願意去結交也願意付出真心,相信總會有那樣一位女子願意坦然接受全部且真實的我,我也願意去讨好可愛女子,想必總是會有機會尋到那真心相待之人。”
“女子?”蕭溯源語尾上揚,勾勒出幾分嘲諷之色,“你是認真的?”
“認……認真的…… 為什麽蕭哥要如此問?”蘇燕回莫名察覺到幾分詭異。
蕭溯源似乎是笑了,突然向前邁出了一步距離,将兩人中間的距離拉的過于親近,蘇燕回下意識的就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臂。
雖然是同樣不擅武,可蘇燕回的個子在男性中間還是不太起眼,蕭溯源年長蘇燕回一輪,成年男性的身體不是蘇燕回這樣還沒退奶的小雞仔兒能夠抵抗的了的,哪怕是拒絕了,蕭溯源也能夠輕而易舉的将他壓下。
“蕭哥?你在做什麽?您……”蘇燕回的雙手被蕭溯源一手就扣在了頭頂,另外的手指則是輕易的挑起了蘇燕回的下巴,讓蘇燕回不得不擡頭看着蕭溯源的面容,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去看這位謀士加間諜,突然間心生恐懼。
這個人本就從頭到尾都充斥着黑暗氣息的人,他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蕭溯源俯下身體,靠近在了蘇燕回的唇邊,蘇燕回甚至都能夠感受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淡淡墨香,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然而蕭溯源的動作沒有再繼續,而是帶着幾分笑意,開了口:“告訴我,你剛剛在閉上眼睛的瞬間,想到的第一個人,是誰?”
蘇燕回恍惚間聽到了這一句,才微微睜開雙眼,略微泛着水光,他的目光略直,半晌緩不過神來。
蕭溯源下意識的放開了手:“你居然如此恐懼?那為何不掙紮喊叫?這是在丞相府,我若是真對你做什麽,也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是因為恐懼。”蘇燕回被松開的手揉了揉眼角,将濕潤抹去,“只是有些詫異,蕭哥雖然心細善謀,卻也不是事事算計,此舉雖然我暫時無法參透,可是後來蕭哥說的話,我才明白蕭哥是認為,我不是喜歡女人的嗎?”
蕭溯源張了張嘴:“你倒是,意外的冷靜。”
“蕭哥是丞相謀士,哪怕是五皇子的人,卻也的的确确在丞相家出謀劃策多年,父親信任你,作為兒子的我,也是信任蕭哥的。”蘇燕回移開眼神,“五皇子信任蕭哥,也因為蕭哥能力非凡,況且蕭哥也說過不成事不會考慮兒女情長,蕭哥所為必有深意,只是我想不到罷了。”
“現在你也想不到?”蕭溯源微微歪了歪腦袋,“還是你不願意想到?”
“是我不理解,為什麽要如此做。”蘇燕回皺眉,“就算認清我不排斥男人,也對任何人沒有好處不是嗎?蕭哥不是一向不喜歡做沒好處的事嗎?”
蕭溯源眼神看向別處,恍然所覺:“好像是沒什麽好處。”
蘇燕回揉了揉腦袋,看了看手腕,蕭溯源手心的溫度很高 ,焦灼的他有些不舒服。
“蕭哥找我是有什麽事嗎?”不然蕭溯源為什麽偏偏跑到他這裏來?
“五皇子授意,讓你接下這一次籠絡皇子之事。”
“為何?”蘇燕回很意外,“五皇子打算做什麽?難道真的要投誠太子?你們想對太子殿下怎麽樣?”
“你不是不參與嗎?”
“這也不代表我會幫你們危害太子啊?!”
蕭溯源勾起嘴角:“有一點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的存在與否的确和此事沒有太大關系,只是要保你,放在宮內,甚至是放在太子身邊,都會比在丞相府要安全的多。”
“什麽意思?”
“老皇帝這麽一弄,顯然宮內勢力渙散,丞相府人多口雜,難保所熟之人不會是他人暗探,你不夠謹慎,如此危險之時還能讓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我要在丞相府看你,太過困難。”
額……
蘇燕回看着蕭溯源頭疼的揉着眉間,突然間反應過來什麽,難道說:“難道我平時喝醉了不是自己乖乖回來乖乖睡覺的嗎?”
“你是對自己有多自信?”蕭溯源氣急而笑,“你知道,你有多沉嗎?酒後聒噪有多煩人嗎?!”
蘇燕回面色僵硬,随即逐漸泛紅,之後紅透了整個腦袋:“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以為我都是自己乖乖回來的啊……我……”
“修竹公子本身于朝野,不适合露面,卻親自送你回來,若不是我提前在門口等待,你知道你會壞事嗎?”
蘇燕回的臉頰燙的都能燒開水了:“我……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
蕭溯源頭疼的揉了揉眉間:“謀事之人需時刻保持清醒,你并非局中人也無需對你要求太多,然而五皇子對你管教太過松散,也太過不設防,他全身心的信任你,我可不行,若是他因你而誤事,我也不介意抛卻昏君,另謀明主!”
蘇燕回面色一白,頓時也察覺到了。
的确……五皇子對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的防備,甚至連袁公公是他的人,這張強大的牌都已經給他看過了,太子身邊的宮人,從軍中趕來的謝洵,在遠處指點江山的修竹,甚至被安插在丞相府多年的蕭溯源。
只要是他知道的,他見過的,五皇子全部都告訴了他:只是他的人。
蘇燕回一直以為他游離在權利之外,卻在不知不覺之間,知道的太多了。
他所知道的這些,并不是無關緊要之事,而是能夠知己讓五皇子陷入死局的消息,五皇子毫無保留的将他的命,無所顧忌的送到了他手中。
蕭溯源是有野心之人,也是一個過于追求完美的人,如此出色之人只會臣服于令人臣服的主人,而絕對不是一個會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就忘卻大任的主人。
這個人,有叛心!
他在警告自己,也同樣是在提醒自己,他的耐性已經不多了。
若是讓已經深入五皇子權利中心的人在此時叛變,後果是如何,蘇燕回不敢想象,五皇子或許不會被背叛所擊垮,但是此時一旦蕭溯源叛出,那麽太子和五皇子的争鬥就會直接浮上水面。
蘇燕回恍然發覺,在原著文中,的的确确沒有蕭溯源這個人的名字,但是書中對朝堂描寫詳細,不應該漏掉這樣一個有功之臣。
垂下雙眼,不管未來如何,他不願意做五皇子計劃之中的變數。
“五皇子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現在坐在這裏和我商談的是父親的手下。”蘇燕回看向蕭溯源,“我願意入宮幫助太子做此事,因為我想為太子做點什麽。”
就是不知道太子是否還能夠接受他。
蕭溯源露出一抹譏諷之色:“都這個時候了掩耳盜鈴有用嗎。”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蕭溯源冷哼了一聲:“你的東西我放在你的床上了,不要再讓修竹做這種危險的事。”
轉身出了蘇燕回的院落。
東西?
蘇燕回沒明白過來,回到房裏,看到的是一個極其熟悉的包裹。
哦!
那裏面全部都是他剛剛從話本攤上買回來的有關五皇子的小話本!
蘇燕回的面色頓時詭異了起來,難怪今天的蕭溯源奇奇怪怪的,修竹不會看,修竹也不會讓謝洵看,可是按照蕭溯源的性格,打開看看是非常可能的!
他是不是應該慶幸,至少蕭溯源看過之後只以為他是斷袖龍陽,而不是有什麽奇怪的小愛好,他記得裏面夾雜着好幾本蠻重口的笑話本呢。
哎呦……小話本害人!
都說人與人相交恰到好處即可,太過太疏都會有問題,自從他看到蕭溯源的事情越多,他就越是發覺無法和這個人共事,蕭溯源這個人其實本質上就是個刺頭。
雖然說蘇燕回答應了要去皇宮,但是本質上他只是去和稀泥的,他雖然有竭盡全力幫助太子的心,卻實在是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耐。
本來打好了主意打算去和丞相商談,可是第二天蘇燕回醒來之後,身體極其沉重,全身骨頭都在疼痛,看東西全都是重影,蘇燕回想從床上起來,卻頭暈目眩的無法站立,喉嚨發幹身體滾燙,蘇燕回知道自己肯定是感冒發燒了。
前天晚上醉酒一夜晚,第二天早上起來沐浴,洗了一半濕漉漉的就去了丞相那面,之後又被蕭溯源吓的夠嗆,再加上他最近心緒不寧身體虛弱,終究還是被風寒入侵,看這個症狀,這病也來勢洶洶,蘇燕回連叫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來個人啊……
蘇燕回絕望的躺在床上。
在古代,傷寒感冒的死亡率也是很高的啊,快點來人看看他,他快死了啊!
蘇燕回腦子裏轉悠着亂七八糟的東西,頭暈目眩想要嘔吐卻沒力氣爬到床邊嘔吐,難受的生理性流淚,這一遭他真的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過去了。
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痛恨過自己懶床的習慣,每次懶床下人都不來叫他起床了啊!
蘇燕回這次是真的折騰的狠了,意識都已經被燒的斷斷續續的,耳邊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人聲,有人在詢問他什麽,蘇燕回總是醒不過來,好像回答了他人什麽,卻又好像什麽都沒回答。
連着燒了三天,蘇燕回眼睛燒的通紅,怎麽都不見好,蘇燕回只知道很難受,身體非常的難受。
耳邊非常的吵鬧,蘇燕回伸手就一巴掌拍在了旁邊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人身上,不耐煩的想要翻身,所有的力氣卻都已經被那一巴掌用完了。
不會真的要死了吧……
不就是個感冒嗎……
老皇帝難怪要小浮生時時刻刻在旁邊呆着呢。
如果小浮生在他旁邊他肯定也很安心吧。
自帶醫生什麽的聽起來就特別有氣場!
“給你治病,你還打我?”突然之間,嬌嬌氣氣的雌雄莫辯之音傳入了耳朵 ,本能的腦海中浮現了小浮生那張不滿的臉。
完了完了,他都開始幻聽了嗎?是不是代表着他馬上就要死了?
“你醒着吧,撐一下回答我幾個問題,然後再睡。”
蘇燕回反應了很久,覺得好像有點太過真實了,這才努力的撐起精神掀開了眼皮,眼前有些迷糊,哪兒哪兒都疼的不行,眨巴好幾次眼睛才看清了旁邊坐着的小孩兒。
蘇燕回張了張嘴,白浮生立刻湊過來,卻聽到他吐出一句:“小屁孩兒。”
白浮生臉色一黑。
“說你病的不省人事,現在看來倒是還有幾分力氣!”白浮生咬咬牙,“我時間不多,必須在陛下發現之前回去,不能讓人發現我出宮了,你明白嗎?蘇燕回。”
是偷着跑出來的啊,蘇燕回咬着牙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沙啞着嗓音:“叫哥哥。”
白浮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可是看到蘇燕回病氣極重的臉,卻又一句苛責的話都說不出來。
具體也就是些詢問病情狀況的問題,蘇燕回也都乖乖的回了,眼角的餘光卻總是不自然的飄向一直都站在不遠處靠在牆邊的黑衣男人,明顯樸素易隐藏起來的衣着,蘇燕回也才發現一向喜歡穿白衣的白浮生在一旁都放着黑色的披風。
特地從宮中跑出來,五皇子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看來他生病的消息都已經傳到宮內了吧,不然五皇子也不會專門跑到這裏來了,他面色冷凝,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不知道太子是不是也知道了。
“謝謝五皇子。”蘇燕回身體過分難受,說幾句話都過于耗費力氣,卻還是道謝了,五皇子的表情并不好,蘇燕回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道謝卻還是會讓他不高興。
五皇子不理會蘇燕回,而是靠近白浮生:“如何?”
“只是普通的風寒而已,之所以如此洶湧也是因為厚積薄發,他以前都很少生病,才會突然如此嚴重。”
蘇燕回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就冒出了一句:傻瓜是不會感冒的。
他是傻瓜嗎?也許他就是傻瓜吧。
“他看起來很難受。”
“生病肯定會難受。”白浮生從自帶的小藥箱裏取出了白色的瓷瓶,蘇燕回眯起眼睛,很想問這些一模一樣的瓶子白浮生到底是如何分辨的,“我會留下藥膏,塗在額頭、脖頸、腋窩處,兩個時辰塗抹一次,五皇子不能久離皇宮,藥膏就直接交給蕭溯源吧。”
“我不。”蘇燕回聽到蕭溯源的名字本能的抗拒,“我自己來。”
“生着病呢,不要任性!”作為一個醫者最煩躁的就是病人不聽話,眼前這個人他又不能甩手不管,看着他難受心裏也只能幹着急。
“我不,我不要蕭溯源!”蘇燕回雖然頭疼,卻對這個名字極其抗拒。
“好。”五皇子輕輕的揉了揉蘇燕回因為發燒而汗濕的發絲,手下滾燙的溫度仿佛直接從手心燒到了心髒處,“不讓他來。”
“恩。”頭暈極其折磨人,蘇燕回抵擋着不斷傳來的暈眩,努力的眯着雙眼,滾燙的手附上五皇子的手背,他的手溫微涼,他喜歡這個溫度,“五皇子,你在轉。”
“恩。”五皇子接了白浮生的藥膏,稍微拉扯了蘇燕回身上汗濕的衣服,放在一旁,溫熱的布巾擦拭粘膩的汗液,在蘇燕回清爽之後才細心塗抹藥膏,那藥膏清清涼涼的,塗上極其舒服,蘇燕回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多注意休息,不要想太多,我不能時時刻刻來看你,只是風寒的話只要多聽禦醫的話就可以了。”白浮生始終是站在一旁,看着明明身為天之驕子卻對這些瑣碎之事極其熟練的五皇子,閉上雙眼不想看這一幕,嘴上卻絮絮叨叨。
“小浮生。”
“怎麽了?”
“你好煩。”
“如果你不是病人,我現在真想給你紮一針!”白浮生氣的咬牙。
“哎嘿嘿。”蘇燕回眯着眼睛,燒紅的眼睛肯定現在看起來特別醜,“小浮生是怎麽來的?”
白浮生淡淡開口:“同五皇子來的。”
“被五皇子抱着嗎?”
白浮生差點捏碎手裏的瓶子:“你是非要惹我生氣嗎?你是想多喝點黃連了嗎?!”
蘇燕回傻呵呵的笑着,但是就是這麽傻裏傻氣的模樣,倒是讓白浮生和五皇子中間的氛圍要好了很多。
但是精神頭只好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藥膏舒服了很多又很快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白浮生略微擔心的反複把脈,确認沒什麽大問題:“雖說他常常沒心沒肺,實際上思慮,并不少于他人,這次也有積勞成疾的理由。”
五皇子坐在床邊,垂眸細看,指尖掠過蘇燕回燒紅的面頰,眼底絲絲心疼凝聚不散。
“五皇子殿下,您身份敏感,想要見到他只能如此偷偷摸摸,必然是不甘心。”白浮生移過眼神,“可是日後,五皇子殿下,您能給他光明正大的身份嗎?”
五皇子并沒有給白浮生回答,微微彎下腰,在蘇燕回的額頭上落下輕輕的吻,鼻端是剛剛塗抹的清淡的藥膏香氣,這樣的香氣引着他,不讓他離開,動作極其小心,在他手下的仿佛是一個容易破碎的瓷器一般,過于珍惜。
白浮生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們快回去吧,陛下見不到我心緒大亂,會加重病情。”
白浮生主動的披上了黑色的披風,将所有的白色都全部籠罩在黑色之內,離去之前稍稍回頭,看到的是三千青絲披散而下,彎着俏皮的弧度。
在他的床邊,舍不得離開的男人垂着雙眸,目光之中全是難過與不舍,他想要觸碰,卻還是收回了手,極盡克制,極盡擔憂。
第二天蘇燕回醒來了,身體還是在發燙,但是頭暈卻緩解了太多,小浮生的藥真是好用。
躺在床上的蘇燕回看着小厮給房間內換換氣,等到人離開之後這才摸着摸着想要找小浮生留下的藥,雖然說四個小時才能用一次,可是多用點,不就能好的快點嗎?
無論在哪裏蘇燕回都沒看到那标志性的白色小瓷瓶,迷惑的躺了下來,因為折騰出了一身汗,卻從昏昏沉沉中清醒了不少。
“燕回。”
“父親?”
丞相應聲而入,床上面色蒼白臉頰卻泛着不自然暈紅的蘇燕回看到父親,立刻說道:“有什麽事情,站在那面說就好了,父親過來會被傳染的。”
丞相眼神微微閃爍,沒有說什麽,卻自顧自的靠近了他:“如何?”
“兒病情略有好轉,勞父親費心了。”
“禦醫,麻煩您再看看。”禦醫跟着進來,蘇燕回心生疑惑,平時父親可不會親自跑來給他看病,今天怎麽親自帶着禦醫過來了?
禦醫抱着熟悉的藥箱進來,蘇燕回不自覺微笑 ,他蘇三公子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是生了病了,也是有不少人關心的,這也算是他做人很成功。
“禦醫大人,真是麻煩您專門再跑一趟了,比起前兩天燕回覺得好了很多了,勞煩禦醫大人在如此忙碌之中前來看診。”蘇燕回一直都是一個乖巧受禮的乖寶寶,更何況父親還在旁邊。
他如今清醒了不少,說話流利,偏着頭看向門口的禦醫,然而在禦醫身後同樣跟進來一人,本能的以為是助手,在完整的看到那人的臉後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太……太子殿下……”
他于太子和氣熟悉,就算是換了衣服發型,他也能一眼就能認出太子,此時跟在禦醫身後一起進來的人,籠罩着巨大外袍半遮擋住面容,蘇燕回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太子了,往日長久不見,蘇燕回也不曾如此想念。
在清楚了太子要和他劃清界限之後,強烈的失落感和無法自由難過的情感始終盤繞在心中,沉甸甸的壓抑着他的呼吸,他沒辦法發洩,他和太子明明并沒有什麽關系。
可是……
他卻來了。
他親自出宮來到了丞相府,來到了他充滿着病氣的房間中。
在蘇燕回的記憶中太子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和那天天仗着冷宮皇子身份無所顧忌到處跑的五皇子不同,如同被教養在皇宮的金絲雀。
可是現在太子居然低調打扮專門來看他?蘇燕回心中震驚萬分,掙紮着就要從床上爬起來給太子行禮。
然而太子伸出了手指摁住了蘇燕回的腦袋,将蘇燕回壓了回去:“躺好。”
手指……
和平時的親昵觸碰不同,他們之間的觸碰卻僅僅只剩下了指尖的那一點,太子來看他了,卻依舊和他保持着距離。
“太子殿下……殿下……”蘇燕回看着在兜帽下太子熟悉的面容,莫名的就一股腦兒的委屈了起來,憋在胸口的難受的不行,“臣下病中無法行禮請太子殿下饒恕,臣下房內病氣過重,以免太子禦體有恙,請殿下稍微保持距離,臣下無論如何也不希望将病氣過給殿下的。”
“很難受嗎?”太子沒有說什麽,也沒有解下用來低調行事的外袍,丞相親自取了凳子來給太子坐下,太子并沒有回應蘇燕回的話,面容沒有擔憂,沒有焦心,但是他的眼神卻一直停在蘇燕回身上。
明明不是什麽讓人安心的表情,也只是一句普通的問候,蘇燕回不知為何就委屈巴巴的,帶着細細的鼻音,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恩,可難受了。”
太子看向了旁邊的禦醫。
“三公子病情已經在好轉,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臣可以給三公子調藥促進下食欲和睡眠,多吃多休息,病情方能更好的恢複。”
“聽到了嗎?”太子問道。
“恩。”蘇燕回不經意的摸了摸剛剛被太子觸碰的腦門,躺在床上的視野之中,映入了那雙漂亮的極善于批閱奏折的漂亮的雙手。
丞相和禦醫出去了,蘇燕回還有什麽不明白。
“殿下,殿下能來看望燕回,燕回萬分驚喜,可是殿下如今處境困難不得有半分差錯,燕回不希望因為如此小病而耽擱殿下的時間……”
“燕回,你讨厭我嗎?”
“怎麽會呢?殿下為何會如此想?就算讨厭所有人,燕回都不會讨厭殿下。”蘇燕回立刻反駁。
這一次的見面不是在宮內,他沒有穿着身份尊貴的繡龍常服,沒有被高高豎起的一絲不茍的頭發,整個人籠罩在外袍之下,卻将那一份強加上去的貴氣斂去後,居然看出了幾分淡雅來,蘇燕回努力的眨了眨眼睛,是自己生病了,才會看到這樣的太子嗎?
“殿下。”蘇燕回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稍微閉了閉眼睛将暈眩感壓抑下去,正坐在太子面前,“我們之間并沒有任何的嫌隙,我依舊是殿下的伴讀,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改變,燕回聽說了,父親想要讓燕回去幫助太子殿下,若是殿下相信燕回,燕回必然會為太子殿下之事竭盡全力。”
太子的眼神很平靜,這樣的平靜蘇燕回一直都是在身旁看着的,從孩童之時,到少年之時,到如今擔負一切之時,他的眼神都是如此,未曾有任何改變。
太子的手稍微上前,企圖向以往一樣觸碰他,蘇燕回卻避開來,太子的手僵硬在空中,蘇燕回卻搖了搖頭:“殿下,臣下現在還在病中,這裏不宜久留,請殿下速速回宮,想必宮中還有很多事情在等待殿下,燕回能得到殿下這段看望,已經很滿足了。”
太子的再次放了下來,蘇燕回坐起身後和坐下的太子平齊,這樣的角度蘇燕回無法看清太子的面容,他是否能夠從太子的表情上看到動搖呢,想看,卻也不想看。
太子是高傲的,他的高傲不可能會拉下臉去做讨好他人的事,如今看望病中的他,恐怕已經是太子非常重視他的表現了。
蘇燕回終于解開了心結,就算随時可以替換又怎麽樣呢,現在占據着殿下重要位置的那個人,是他啊。
“然後請殿下稍作等待,待燕回病好之後,會入宮請求暫居太子殿偏殿,陪伴殿下,為殿下謀事。”
太子終究是點了點頭,但是蘇燕回卻看到他在轉身離開之時,在沒有被隐藏起來的嘴角處,挂着淡淡的笑意,蘇燕回心中溢出了幾分喜悅。
太子的生命或許很短暫,他卻得到短暫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他蘇燕回是極其幸運的。
“太子殿下。”蘇燕回跪在床上對着太子行了大禮,“燕回馬上回去。”
太子的腳步停了下來,背對着蘇燕回,那帽子的褶皺處稍微點了點,蘇燕回知道,太子點了頭。
待太子完全離去之後,蘇燕回又躺回了床上,忍不住捂住了臉,被自己剛剛所說的話羞的不行:“蘇燕回啊蘇燕回,你枉為丞相三子,殿下沒說幾個字,你就把自己賣的徹底了。”
不想失去的心情,蘇燕回嘗到了。
不過也虧得父親會同意太子出宮啊,還這麽神神秘秘的,回去的時候不會遇到刺客吧?有逐風大哥在太子應該不會受傷,哎呀太子怎麽能這麽沖動就出宮了呢,就是差人來帶點東西給他,他就能全身心的高興了。
蘇燕回的病在逐漸的好轉,他一直都沒見到那個偷偷來給自己上藥的人,估摸着可能是影衛一類的,影衛極其隐蔽幾乎沒人見過其真容,丞相掌管影衛人選挑選,但是培育影衛卻并不是丞相的事。
不知道守護自己的影衛有幾個,長得什麽樣,不知道能不能和五皇子湊個隊。
蘇燕回在徹底好全之後才知道,這段時間來看自己的其實并不只有太子和五皇子,甚至連其他幾個前冷宮的皇子皇女都差人送來了慰問禮物,蘇燕回看着那些明擺着很用心去思考才送過來的禮物,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
難道說……他真的是做了什麽能被記住的大好事嗎?他一直以來以為的舉手之勞對別人來說真的是天大的恩賜不成?
不然為什麽那幾個面都沒見過的小皇子皇女們,會這麽惦記着自己?
蘇燕回想到五皇子的面容,難道說……自己對五皇子的意義,比這更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