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池景瀾認識是去年的事情了。
十月黃金周,陸行遠趁着國慶前去臨川臨近的旅游城市角隅看看,本來是和好朋友戴逞約好,但是後來好友的女友要來,他只好一個人出行。
他當時不明白為什麽像池景瀾這種衣着講究看起來就很有錢的人要來擠這狹小擁擠的硬座車廂。
剛好兩個人的位置是靠着的。
池景瀾看見他的時候,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坐下後還盯着他的側臉若有所思,那眼神、神色就像是看一個故人。
陸行遠不得不問他:“先生,我們見過?”
池景瀾回過神來,搖搖頭,視線再也沒往他身上落過。
陸行遠不再上心,他撕了一顆糖果扔進嘴裏,眼角彎彎,嘴角滿足地翹起,是橘子味的。
他看電影看得正爽,忽然右肩一重,一看原來是剛剛那位盯着他看的先生睡着了,現在頭枕着他的肩膀。
他發現前面座位上幾個小姑娘正看着這邊,兩眼發光一臉興奮,他摘了耳機,“□□受”“萌”“霸道攻”“寵溺”之類的詞鑽進耳朵。
陸行遠稍微偏頭,更清楚地看見枕在自己肩頭的這人皺着眉頭,似乎睡得很不舒服,眼下有淡淡的陰影,臉上的疲憊之色一覽無遺,猶豫了一會,想把人推開的手又收了回去。
那人估計是真的很累了,堪堪過了半個小時才醒來,知道自己枕了人的肩,先道歉再道謝,只是一臉困惑像是在思考什麽了不得的重大難題。
陸行遠微微活動僵掉的手臂,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只糖,伸到他面前:“沒睡舒服?薄荷糖吃不吃?提提神?”
池景瀾本想拒絕,但對上他的眼睛,又鬼使神差地把那顆小小的糖果收下。
陸行遠溫溫和和地笑了,他的瞳孔很黑,濕漉漉的樣子,像是溫潤的被完美打磨的某種黑色寶石,閃着潤澤柔和的光芒,本來眼角有些下垂的弧度,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看起來是彎彎的,看起來亮閃閃的,像是有很多星星掉進了深潭裏。
長長的睫毛讓他看起來溫順而無害。
池景瀾的神色堪稱糾結,皺着眉頭,盯着手裏的糖果不知道在想什麽。
第二次的碰面來得很快。
陸行遠拿着相機沿着江邊走,寬闊平靜的江水緩緩流淌,天氣微冷,他穿的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拿起相機拍不遠處橫跨江水兩岸的大橋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闖進了鏡頭,陸行遠忍不住按下了快門。
随着他越走越近,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他們自然而然地走在了一起,沿着江邊慢慢地走。
池景瀾似乎對角隅很熟悉,給他介紹這邊值得一看的著名景點和一些不太出名但是很有趣的地方。
陸行遠也因此知道池景瀾也從臨川來,因為工作調職還沒有安頓好,時間又急,只剩下火車硬座票了,并且他學生時代也常和朋友一起來角隅,因此并不陌生。
陸行遠聽到他提起那位朋友的時候,語氣有些異樣,但并未多問。
兩人路過一片光禿禿的桃樹林,旁邊大石塊上寫着桃花堤。陸行遠不禁感慨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若是等到春天怕是好看的不得了。
池景瀾微笑表示确實如此。
兩個人一起去吃晚餐,陸行遠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把飯菜裏的辣椒都挑出來,池景瀾因問道:“你不吃辣?”
陸行遠笑:“我不喜歡吃辣的,除了被火燒的感覺,就嘗不出其他味道了。”
池景瀾點頭:“我之前有一個朋友,是無辣不歡的人,卻說如果菜裏沒有辣椒,就完全沒有味道了。”
“不同的人口味總是不一樣的。”陸行遠道。
吃完飯,陸行遠又從口袋裏掏出幾枚糖果攤在手心:“吃不吃?口味随你挑。”
池景瀾看了看這花花綠綠的包裝紙,表示敬謝不敏,又笑:“原來你會随身帶糖果?”
陸行遠自己吃了一個西柚味的,眉眼彎彎:“習慣了。是不是很奇怪,一個大男人竟然像小女生一樣?”
池景瀾微微笑着:“不會。只要你喜歡就好。”
後來兩人回去發現彼此住的竟然是同一家酒店,只不過樓層不同,彼此都有些驚訝,互相笑笑,眼中好感更甚,陸行遠把身上外套還給他,然後約好第二天在七點在酒店大堂見面。
接下來的兩天都過得充實而完美,池景瀾簡直能算半個地陪,大街小巷找好玩的地方好吃的東西,行程滿滿當當,還避開了擁擠的人群,陸行遠覺得不虛此行。
三天之後,陸行遠要回臨川,卻發現手機裏連池景瀾的手機號碼也沒有存,但也沒有刻意去在意這麽一個陌生人。
然而接下來的劇情就有些狗血了。
國慶之後再去上班,同事們都在盛傳從分部調回總部的總經理的情報,說他多有能力有多帥,男性職員語氣酸的冒泡,但是女性職員卻似乎被打了雞血,個個都異常興奮。
在一片嘈雜中,新任的總經理終于出現了。
一時間一輪竊竊私語又開始了,在這片低調的熱鬧裏,陸行遠心情略微複雜。
池景瀾一身西裝,幹淨又整潔,臉上帶着溫和而恰到好處的笑容,既有作為領導者的威嚴,卻也不至于過分嚴肅。身邊圍着一群人,顯得鶴立雞群出類拔萃,目光一掃明顯是看到陸行遠了,臉上既沒有一絲驚訝的神色,也沒有明顯的表示,平靜地掠過去了。
這大約是位公私分明的上司。
池景瀾沒有表現出半點認識陸行遠的樣子,就這麽過了一個星期,某天下班的時候,卻被突然出現在路邊的車攔住了。
車窗慢慢下來,裏面坐着的正是池總經理。
池景瀾溫和地微笑,用熟稔的口吻道:“行遠,好久不見。有空一起吃個晚飯麽?”
“總經理?”陸行遠有些猶豫,他看了看四周,“有什麽事麽?”
“在看什麽,難道還怕我把你拐跑了?”池景瀾的心情好得顯而易見。
陸行遠笑得勉強:“你是上司,我是下屬,總是要避嫌的。”
池景瀾笑出聲來:“現在都下班了,哪那麽多講究。快上來,請你吃飯。”
陸行遠前後看看沒有人注意到這裏,這才打開了車門,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池景瀾笑了笑。
後來兩人一起去吃了飯,池景瀾經驗老道,言談舉止間又恢複熱絡的樣子,分寸把握得很好,不僅沒讓陸行遠感到不适,反而把剛開始的一點疏離也徹底抛到了九霄雲外。
池景瀾表示自己很意外,兩人竟然是上下屬關系,這個星期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就沒有跟陸行遠打招呼,一直拖到今天,一邊說還一邊誠意十足地道歉。
陸行遠覺得完全沒有嚴重到這種地步,于是有些受寵若驚,連連說,并沒有為此不高興。
池景瀾是真的很高興,多喝了兩杯酒,不知怎的就盯着陸行遠的眼睛出了神。
陸行遠被盯得尴尬,出言提醒:“池總經理?”
池景瀾才回過神來,接着一笑仿佛剛剛出神的并不是他:“我們現在又不是在工作,都是朋友,就別叫我總經理了,以後私下裏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陸行遠覺得他沒有擺架子,自己也不該矯情,大方道:“那好吧,以後我就叫你景瀾?”
池景瀾微笑着點頭:“就這樣叫吧。”
池景瀾喝了酒不能開車,便打了電話叫自己的助理過來。
他這才挂了電話,陸行遠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看是個不知名的號碼。
“是我的。”池景瀾道。
陸行遠奇怪地看他。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跟工作無關。我們平時也好聯系。”
陸行遠覺得這很正常,便存了,也絲毫不覺得池景瀾知道自己手機號這件事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池景瀾的助理唐黎來了,見到陸行遠也只是微微客套而疏離地點了下頭。
陸行遠從公司同事的八卦中得知,這位唐助理是池景瀾在分公司的時候招攬來的精英型人才,容貌能力相當出色,只是不茍言笑,過分認真,渾身像冰山泛着冷似的,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勢。
如今這粗略一看,倒是這麽回事。
大約是發現陸行遠在看他,唐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回了視線。
自從那頓晚餐之後,池景瀾和陸行遠的平日的交往聯系倒是平常朋友該有的樣子,有時間一起約着去吃飯,只是在陸行遠的堅持下,往往都要在公司大門走一段的拐角才坐上池景瀾的車。
池景瀾雖不以為然,還是随他去了。
因知道陸行遠嗜甜,池景瀾還會經常帶甜點給他,倒是弄得他不好意思卻又難擋誘惑,對池景瀾的好感更甚。
于是兩人以極快的速度便成了關系親密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