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西爾揚了揚下巴,“我費力氣得來的東西,你讓我取出來就取出來?”
卡羅失去了魔焰種子,魔氣消弭,聖光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吐出一口血,鄙夷道,“我還當你是什麽正義的使者,原來也不過是見到魔焰種子就殺人奪寶的小人。”
阿西爾有了力量的依仗,心情不錯,聞言也不生氣,“我好像從來沒說是為了正義來消滅惡魔的吧?”
卡羅反問道,“這麽說你承認一開始就是為了魔焰種子?”
阿西爾失笑,“你的智商沒問題麽,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你還要來求證?”
卡羅一時詞窮,他從來沒見過哪個人類能把搶奪魔焰種子來入魔這件事說的這麽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就算他自己,也是藏着掖着,在快要完全轉化成功的時候躲回鄉下來悄悄等待最後一段轉化過程。
而且對方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簡直奇葩。
夏佐聽的分明,他擡了擡手,也不見什麽動作,那把聖光劍就自動飛到了他手中,指着阿西爾,“我說取出來。”
阿西爾不為所動,甚至有心情沖夏佐笑了笑,“怎麽,昨天還要與我在一起,今天就要翻臉無情嗎?”
“我不能看着你誤入歧途。”夏佐的聲音仍舊沉穩有力,語氣堅定。
阿西爾把卡羅踢到一邊,嘲諷道,“成為魔族就是誤入歧途?是啊,你是獵魔人,在你眼裏惡魔本身就是罪惡。”
夏佐眉峰緊蹙,“為什麽要騙我?”
直到現在,他還不能完全消化諾西其實就是希爾的事實,表面看不出來,其實心裏亂糟糟的。
當然,不管是誰,好好的認定的未來老婆突然變成了老婆的哥哥,就這麽飛了也會亂糟糟的。
阿西爾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你生氣嗎,憤怒嗎,是不是恨不能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這才是他扮成諾西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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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雖然因為米蘇公主的馊主意出了點小差錯,不過最終結果應該不會改變。
以後夏佐想到他,首先想到的就該是欺騙,不會再纏着他了吧。
思及此處,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有種隐秘的失落。
夏佐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被問了這個問題後仍舊不甘心,“你真的是希爾也是諾西?”
阿西爾敢作敢當,欣然點頭。
夏佐劍尖略微垂下了一點,象征着主人失落的心情。
阿西爾對着角落裏的小黑招了招手,小黑抖得跟篩子一樣,僵直着四條小腿蹭過來被主人拎起,阿西爾習慣性順毛,然而今天的小黑被順一下就抖一下,順一下就抖一下,差點哭出來。
阿西爾揪了揪它的三角形小耳朵,“你是要改名叫抖抖貓嗎?”
小黑立刻不敢抖了。
目的達成的魔王陛下打算留下這堆爛攤子離開,夏佐疾走兩步追上,橫劍攔住他,“魔焰種子。”
阿西爾身上燃起黑焰,“如果我不肯,你要怎麽樣?”
魔焰邊緣和聖光相觸發出滋滋的聲音,像水濺入油鍋裏。
氣氛一觸即發。
就在這緊張的時候,夏佐卻因為距離的拉進注意到阿西爾的左肩頭有個匕首寬度的傷口,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猙獰的傷口留下,在他光潔的身軀上顯得無比突兀。
傷口看起來時間并不長,顯然是不久之前的。
這是阿西爾為了逃離魔導列車時拿匕首刺了自己威脅特倫斯手下的那一下,他自己都沒怎麽在意,随便塗了點劣質止血藥劑就等它自己長好了。
見夏佐的眼神飄到那裏,阿西爾不自在地側過身,總覺得對方的眼神比剛剛可怕了一點。
略微估算了一下時間,這個傷應該就是夏佐初次在錫瓦小鎮遇到希爾前後受得,夏佐一時忘記了魔焰種子,控制不住去想到底是誰傷害了希爾。
希爾為什麽想要力量,他明明不像個貧民卻要在小鎮餐館做服務員打工,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對方受到了什麽威脅,才要這樣做?
從某種角度看,夏佐猜的也不錯,不過這個威脅的來源也有他一份罷了。
更多的卻是魔族天生的好強心,永遠沒有哪個魔族能夠忍受自己無能的狀況,變強的信念是刻在骨子裏的,身為魔王的阿西爾更是如此。
一旦想到這麽多,夏佐的思想就不受控制地拐到了別的地方,也因此冷靜下來,不能只憑眼前的狀況就判斷希爾是什麽人,其實他對希爾幾乎一無所知。
于是夏佐又靠近了一點,将劍上的聖光收斂,“希爾,魔焰種子轉化是可逆的,我現在不逼你取出來,在完成轉化之前,會勸你回頭,畢竟你現在并沒有傷害無辜的人,還有後悔的機會。”
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阿西爾愣住了,夏佐是認真的,并不是打算兩面三刀,先穩住他再徐徐圖之,對對方的人品,阿西爾的信任比自己都多。
他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夏佐總是這樣,要不是如此,上一世的阿西爾也不會真的拿他當朋友,如此真誠熱烈,對在意的人掏心掏肺,就算是自己欺騙在先,也仍然不變。
這樣的夏佐,這樣的夏佐,真是…太讨厭了…
若阿西爾真的是個人類,也許會猶豫,會妥協,會感動,但他不是,他是曾經的魔王,是在夏佐劍下死過一次的惡魔,接受對方作為人類的“幫助”是一種恥辱。
他雖然不喜歡身為魔王的宿命,但對自己魔族的身份從來沒有否認和排斥,只要身為魔族,就與夏佐是天然的敵人,上一次他不信邪,結局教訓了他的天真,既然再來一次,如何會重蹈覆轍?
不是有了人類的身體就真的成為了一個人類。
紅色的月亮已經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剛剛的争鬥中屋頂被沖破了幾個小洞,月光透過小洞灑在屋內對峙的兩個人身上,氣氛凝滞了。
月圓之夜,月華的氣息不斷被魔焰吸收,那一層黑色的冷焰愈加凝實也更為黑暗。
阿西爾瞳孔的顏色越來越深,是被魔氣浸染的結果,夏佐心中一跳,不祥的預感冒出來。
果然對面的阿西爾輕笑道,“多謝殿下的好意,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
阿西爾手心貼在自己胸口,“魔焰種子轉化的可逆性在特殊情況下會失效的,那就是被從上一個即将完成的宿主體內取出,立刻在月圓之時換到下一個宿主,轉化就是永久而且即時生效的。”
夏佐握着聖光劍的手背浮出了青筋,屋頂空洞能看到的圓月仿佛在嘲笑他的無知。
阿西爾挑眉,“現在,殿下打算怎麽做?殺了我還是送我去聖殿?”
他這樣說的時候,整個眸子都化成了潑墨般的漆黑,魔焰也跟着暴漲,壓迫感凝重有如實質。
角落的卡羅滿含仇恨地盯着這個半路冒出來毀了他一切的男人,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魔化的時候力量那麽強大,幾乎半只腳踏入高階惡魔行列,那個男人就算有聖光劍都不該有任何致命威脅,自己偏偏毫無還手之力,仿佛惡魔的能力都被對方全力壓制,發揮不出十之一二。
他不甘心地吼道,“為什麽?!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類的能力,哪怕純禁體的獵魔人都做不到。
夏佐呼吸亂了一瞬,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他以為的那個希爾更不是諾西,而是一個新生的魔族。
兩人聽到卡羅的吼聲,阿西爾居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三十年後來的魔王靈魂附在人類身上,又變成魔族,到底算個什麽。
不過雖然他對付人類有些棘手,對惡魔的等級壓制居然還存在,只要不是真的高階以上的惡魔,就都不是問題。
這也是他搶奪魔焰種子的信心來源。
夏佐心裏亂的很,他想應該殺了魔族,可是對着希爾的臉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或者把對方送到聖殿,遭受像別的惡魔那樣可能有的研究批判,自己就先覺得呼吸困難,好像被緊緊攥住了心髒。
場面陷入了僵持,阿西爾退出門外,“既然沒有做好決定,那麽我就先走了,後會有期。”
略微頓了頓,又改口,“也許,再也不見了吧。”
夏佐還沒回答,卻有另外的聲音響起,“怎麽能不見呢?”
兩人都暗暗心驚,這裏居然還有別人,竟一點都沒有發現。
那聲線甚是冷淡,有一男一女兩道人影飄然而落,阿西爾動作一僵,暗道不好,這兩個不是別人,正是綠蘿和杜曼,也是魔王的屬下大惡魔之二。
魔王此時失蹤,幾乎全魔族都在找,好意壞意就各有不同了。
這兩個人怎會出現在這裏?
阿西爾神色變得微妙起來,之前小黑說有大惡魔在找魔王,難道就是他們倆?
這個小小的村子聚集了好幾個魔族,惡魔氣息濃郁得化不開,加上新來的兩個沒有隐藏氣息的意思,情勢對夏佐很不利,他若是有異動就要有大麻煩了。
綠蘿笑道,“杜曼你別那麽兇,要把小朋友吓到了。”
一邊說着一邊好奇地打量“新生”魔族,啧啧嘆道,“是個好苗子。”
杜曼不理她,只是對着阿西爾問道,“你怎麽會有我族的魂契締約方法?”
二人言語間根本沒有在意夏佐,夏佐也識趣地保持了沉默,這兩個大惡魔壓迫力太強,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強大。
而對這個等級的惡魔來說,大多數人類不過是蝼蟻罷了,是不是獵魔人也沒有多大區別。
阿西爾略一想就明白了,杜曼對契約法則敏感,在尋找魔王的時候碰到熟悉的法則方式,自然就當做線索了。
于是他便淡定地回答道,“有個大人教我的。”
果然綠蘿激動起來,“你知不道教你的大人去了哪裏?”
阿西爾假裝苦惱地想了想,“大人沒說,不過買了很多嚎叫花的種子。”
嚎叫花種子只有在嚎叫深淵才有用,這種花十分嬌貴,但是特別美麗,可惜只生長在嚎叫深淵,有許多人會采集種子回去種,從沒有人成功過就是了。
綠蘿和杜曼商量了一下,決定去嚎叫深淵找找看,至于這個新生的魔族,若是敢說謊,當然會有後果等着他。
杜曼手指一彈,一縷黑氣鑽入阿西爾的眉心,随後兩人又匆匆離去了。
阿西爾摸了摸眉心的位置,心道真是麻煩。
忽然手腕被抓住拽開,另一根手指急切地撫摸上來,“那是什麽東西?”
阿西爾不适地揮開夏佐的手,冷淡地回答,“與你無關。”
夏佐正要發作,卻見阿西爾身體晃了晃,臂彎裏裝死的小黑被摔到地上,剛剛還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阿西爾瞳孔渙散一頭朝他栽了過來。
夏佐條件反射把人攬在懷中,低頭凝視着閉上眼睛顯得格外安靜的臉,盡管理智告訴他從來沒有什麽諾西,這個是希爾甚至是魔族了,也許還有更多黑暗的秘密,但看到對方脆弱的表情,悸動竟沒有消弭半分,手掌貼着赤裸的肩背,冰涼的溫度沿着指尖一路傳遞到心裏。
小黑莫名被摔了一個狠的,呲牙咧嘴蹦起來,随即眼尖地看到卡羅拖着重傷之軀從後門逃跑了。
它正掙紮着要不要追,就發現夏佐根本不管卡羅而是抱起它的主人朝村外跑,也就毫不猶豫地追主人去了。
圓月下,一個武士懷抱着一個人在鄉間小道上狂奔,後面跟着一只敏捷的小黑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