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王] 追逐的腳步

第2章 1

「……這樣就行了吧。」

「嗯。」

「那趕快寫好去社團了，那邊應該已經開始練習了吧。」

「啊。」

「真是抱歉啊，手塚，我把小組作業的主題搞錯了，還得麻煩你留下來一起幫忙補上。」

「沒關系。」

「多謝。趕快趕快……」

「……」

「手塚，怎麽了嗎？」

被問到的人難得走神，正盯著自己手裏的鉛筆無言。

「咦？筆芯沒了嗎？我這邊有，等我去……拿……」

一只筆出現在課桌上。

……

等等、等等！

倒帶一下！！

大石抱頭努力回想——

對、對了，好像是這樣的：手塚雖然一言未發，但他似是表情全無的臉上唯有眼眸中隐隐泛著震驚的神色。于是他了然，連手塚也詫異自己竟然會出這種錯。

然後，就在他正要回座位翻書包拿筆芯盒的時候，一只白皙的手出現在他們面前，将鉛筆無聲地擱在手塚的桌上。

盯了鉛筆片刻，兩個人同時仰起了頭……

「呀，打擾到你們了嗎？不好意思。我剛才進門的時候看你們正讨論得專心，就沒出聲。本來不想打擾你們的，結果還是……抱歉。」

手的主人漾著柔和的淺笑，輕輕地說。

「啊、沒，沒有的事。」大石連忙搖頭。

「那個，不介意的話，就請先用我的筆吧。」頓了頓，見對方似乎沒有拒絕的意思，遂颔首稍稍一禮，「那麽我先失禮了。」

「噢……那個、謝謝了，桐生同學。」

見被借筆的人完全沒有反應，大石連忙幫著道了聲謝。

「不客氣的，大石君。」桐生——紗也佳依然噙著笑，毫不介意。

待到她走到講臺附近時，大石忍不住關心起今天似乎有點不正常的人：「手塚你還好吧？」

沒錯。先是忘了帶重要的補充用筆芯，再是對別人的好意沈默以對……雖然都只是些小細節，但這實在不像是平常一絲不茍、嚴謹得足以當日常楷模的人會做的事。

「……嗯。」

「真的嗎！？」

「嗯。」

應聲的同時拿起桌上那只筆埋頭開始寫起來。

「好吧。」

大石維持著一臉懷疑的表情，可當事人都否認了他也沒轍，只好跟著低頭奮筆。

「……對了，龍崎老師說的那個一年級新生這兩天應該會來部裏報道了吧？」

「嗯。」

「能讓龍崎老師這樣期待，想必是很厲害的……」

「……」

……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他們手裏的事情都做完之後。

剛收整完畢準備趕去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先前的那個聲音又在教室中響起——只是這一回是從稍遠處傳過來——

「啊呀？你們還在啊。」

紗也佳拎著一只小巧的紙袋站在教室的前門口，略微驚訝地看著他們。

「嗯，正要去社團。」大石點點頭。

「社團活動啊……」她頓了頓，「手塚君也去嗎？」

聽到她疑問的兩人同時一愣。

「……當、當然，手塚是部長啊！」

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會發出這種全校皆知、答案是理所當然的疑惑，大石仍然很是認真的回答道……只不過因為意外語句有些不順罷了。

「這樣……」

她的聲音低得近乎自語，蹙著眉的神情是不容錯認得不贊同。可是……

她在『不贊同』什麽！？

大石一時間想不明白。

「啊、沒辦法了！」她突然又揚高了聲調。「那、請把這個帶上吧。」

淡笑說著，将手中的紙袋遞到大石面前。

「是。這個是……？」下意識地接過。

「可能會用上的東西。」

「咦？」

笑靥若隐若現。「那麽，拜托了，大石君。」

「欸？可是……」他還不知道自己被拜托了什麽事耶！

「手塚君，社團請加油。」

「……嗯。」

「那麽明天見。」

微微一禮，然後轉身很快地離開教室。

「喂……那、那個——」

大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他還沒有問完話啊，桐生同學……

嗚……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大石一面說一面打開紙袋。「……冰袋？還有退燒藥！？」撓頭，「有誰發燒了嗎？」

「……」

突然領悟到什麽似的，驚愕地轉頭：「手塚！？」

大石這才注意到手塚隐隐泛著潮紅不自然的臉色。

「你發燒了？」

「……」

「你生病了還要去社團？怎麽可以！」這下可算對剛才桐生同學在『不贊同』什麽恍然大悟了！「快回去休息！身體比較重要！啊，真是的，我剛才怎麽可以要你幫忙！？你都生病了……」大石一著急就碎碎念的習慣不自覺冒出頭。

「我沒事。」

「不行，生病了就要休息！你要是病倒的話社團怎麽辦？今天我會負責社團的事情，你現在趕快馬上立刻回去休息！」

「……」

……

在好不容易說服手塚缺席一日社團的很久之後，大石倏然想到一個無關緊要卻很好奇問題——

手塚根本完全隐瞞了生病的事，連離他最近的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那個桐生……是如何發現的呢？

……

「桐生。」

「有！」

紗也佳擡起頭，意外地發現手塚竟站在她桌前，驚訝得連忙從座位上蹦起來：「欸、手塚君，有事嗎？」

「嗯。昨天的筆忘了還妳，謝謝。」

「啊、那個啊！哪裏，這、這是我的榮幸，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她雙手接過自己的筆，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嗯。」

「……」

「……」

然後，靜默的氣氛霎時籠罩上二人。

在令人有些尴尬的沈默裏面面相觑了半晌，紗也佳禁不住困惑地開了口——

「那個……手塚君，你還有什麽事嗎？」

「……嗯？不，就這樣。」說完，轉身回座位去了。

「欸！？」

留下紗也佳站在原地張口結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吶吶，紗耶，剛才那是手塚君吧！？他找妳做什麽？」

在她還僵著的時候，友人已經迅速撲到她肩上，語調暧昧地發出疑問。

紗也佳轉頭，見她在班裏最要好的兩個閨蜜一左一右，恰好将她挾持似地夾在中間。

「花子！脖子、脖子要斷掉了！」

挂肩臂不小心成了奪命螳螂鉗，直接讓沙也佳當場豎起白旗。

「花子，下手太狠啦，逼供是要慢慢來，妳這樣一下子把『人犯』勒死了，口供上哪要？」

站在另一邊雙手環抱，看戲般觑著眼前這一幕『肉搏』的女生——坂井遙——淡淡一哂，用說風涼話一樣的語氣戲谑道。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被點到名字的山田花子急忙松開手臂。

「咳咳……沒、沒關系，」紗也佳一面拍著胸口喘著氣，一面搖頭感嘆，「花子你的『戰鬥力』是越來越驚人了。」

「嘿嘿……」山田不好意思地撓撓發鬓。

「那可不是在誇獎妳，花子。」坂井第一時間吐槽只要不是明顯壞話就都當好話聽的單細胞生物。

「欸？是嗎！？」

「那不是重點。」銀框眼鏡的鏡片反射出狡黠的光芒，「總、之！現在先問清楚妳好奇的事情再說吧。」

「啊，對！」果然不愧是單細胞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花子有什麽問題要問嗎？」插曲稍長，紗也佳一時忘了自己一開始被『攻擊』的理由，好奇起來。

「可不是！那可是很重要的大問題呢！」不懷好意地笑著，狠狠地強調了大字。

山田的表情教紗也佳背脊猛地竄出一陣惡寒。

「呃……是、是什麽？」

「嘿嘿嘿……剛才那個，是手塚君吧！？」

這明知故問的語氣太危險了！紗也佳的防禦系統瞬間打開到最嚴密的一檔。

「是，是這樣沒錯。」

「他找妳，什麽事？」兩只眯成了縫的眼睛将提問人調侃的本意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真不能怪她們好奇心太重，實在是那個手塚君在班裏的形象太高不可攀——到不是說他孤傲或者什麽的，只是太優秀的人總給別人一種距離感。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個熱衷于交際的家夥，所以男生倒還好，女生們對他似乎都只敢『遠觀』的樣子。

沒有女生有膽量主動找他說話，而他也從不主動與異性同學搭讪，因此形成了某種見到他找上一個女生會感到無比新奇的奇怪氣氛。

……不過，這前面叽歪的一大堆其實全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啦！

對于山田和坂井來說，最主要的緣由其實是『那個手塚君』正好是她們最最重要的紗也佳從小學不知道幾年級開始一直暗戀到現在沒變過的『那個人』！

最糟糕的是，暗戀人家就算了，同班不少年卻連話都沒說上過幾句！

你、相、信、嗎！？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演這種純、純、純……得一點『福利』都擠不出來的純情劇，編劇快下臺啦拜托！！

等等，還有更糟糕的，是她們懷疑『那個手塚君』可能除了知道紗也佳的名字、名字和人對得上號之外，大概對她沒什麽印象——同班多年、暗戀多年，但正主別說知道了，就連對苦主的印象都沒多少！

還能有什麽劇本比這個更狗血！？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們太八卦，實在是這溫水劇好不容易似乎有點苗頭了，期待已久的觀衆怎麽能不好奇細節，是吧！？

「快老實交代出來！」

螳螂鉗忍不住就又要探過來了，等著了解內幕心癢難耐的觀衆心态呀！

「沒、什麽啊，就、還我筆而已……」被突然湊近到面前的山田吓一跳，紗也佳一連咬了兩次舌頭才把這句話說完。

可惜明明努力裝得雲淡風輕的語氣依舊在好友那邊激起驚濤駭浪——

「還、妳、筆！？」山田和坂井不約而同地驚叫。

「噓、噓！小聲一點，會被聽到啦！」兩只手連忙一邊一張嘴捂好。

「……他什麽時候找妳借過筆？」深吸了口氣，迅速平靜下來的坂井追問道。

「昨天放學之後。」

紗也佳簡單将昨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略去了手塚生病的部分，只著重講她是正巧遇上順便就借了。

「偶然、偶然啦！」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早發現他好像病了所以刻意留下來那種像變态似的斯托卡行徑。

「真的有這麽巧嗎？」坂井一臉懷疑——很難想象『那個手塚君』會有出這種低級失誤的時候，真的很難以想象吶！

「當、當然啊！」

一雙眼與兩雙之間視線的試探交流。

片刻後。

「……真讓人失望！」

抛下這句話，今日放映已結束，觀衆各自散場。

紗也佳無奈地目送兩位好友離開，然後低頭瞧了瞧手中的筆。

須臾，握緊。

悄悄貼近自己的胸前。

閉上眼。

少時，睜眼打開書包，将筆放進了最裏層的暗袋。

而脣畔不知何時勾起的淺淺弧度久久留在原處不曾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