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于涉和夏立春起了個大早,看完了日出兩人沒多耽擱,收拾好東西後就直接去了妙音寺。夏立春今早起床後,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于涉見他一直揉眼睛就問他怎麽了,夏立春搖搖頭說沒事。
因為今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前來妙音寺上香的人并不多。于涉去請了兩柱香,兩人跪在蒲團上分別拜過佛主後,又去了那棵有三百年歷史的大榕樹下寫祈願牌。
夏立春無欲無求,不知道在牌子上寫些什麽好,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于涉。于涉的祈願牌一面寫不下翻了個面繼續寫道:希望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身體健康,我認識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趁于涉把牌子穿上紅線挂到樹上的功夫,夏立春才提筆。于涉問夏立春寫了什麽,夏立春笑笑:“沒什麽。”
于涉說:“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我告訴你我寫了什麽,然後你再說說你寫了什麽。”
夏立春問:“那你寫了什麽?”
于涉說:“希望我家人身體健康,朋友平平安安。你呢?”
夏立春說:“我也是。”
于涉說:“你這也太敷衍了吧,我都告訴你了。”
夏立春笑道:“沒有敷衍你,我也是這願望。”
于涉不信。趁夏立春去洗手的空檔,跑到榕樹下找到他的那塊牌子翻過來看,上面寫着:望于涉願望成真。
中午在寺廟用過齋飯後,兩人下山打道回民宿。越往山下走夏立春的右眼皮就跳得越厲害,心慌得讓人害怕。
“再玩兩天,然後把民宿退了,去租房子,到時候你可以去實現你的打工夢了。”于涉說,“租個兩室一廳……”
夏立春打斷他:“于涉。”
于涉回頭:“嗯?”
“我們現在……真的安全了嗎?”
“什麽意思?”
“……我、我右眼一直在跳,我怕會出事。”夏立春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自己的心慌,他怕于涉覺得他是杞人憂天。但于涉沒有,他問:“你怕他們找過來?”
于涉說:“要是擔心的話,等下我一個人回去,你在這裏等我。”
夏立春不答應,他要和于涉在一起。
有些人對第六感深信不疑,有些人覺得第六感就是無稽之談。于涉沒有一味的去反駁夏立春毫無依據的猜測,而是選擇去證明。如果最後證明這想法是錯的,那兩人也沒有任何損失。于涉的優點在于他選擇去相信。
民宿外面停着一輛商務車,可能是別的租客的,也有可能不是。于涉抓了一把小石子和夏立春繞道房子後面,最裏面的那間是夏立春住的。于涉把小石子一個接一個的扔向窗戶,一把石子都扔完了也不見屋裏有什麽動靜。于涉正想轉頭對夏立春說“這下可以放心了”,誰知隔壁的,也就是于涉住的那間屋子的窗戶突然被打開。
萬崇山站在高處和夏立春四目相接。夏立春萬萬沒想到和萬崇山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打了照面,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就那麽呆呆地看着對方。
而萬崇山嘴角帶着藏不住的笑意,這一出守株待兔,等了九個小時終于等來了夏立春這只兔子。萬崇山嘴巴一張一合,距離太遠夏立春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但他知道他喊的是“春春”。帶着不屑,嘲諷和殘忍。
于涉扔了手中不打緊的帳篷,拉着夏立春轉身就跑。萬崇山下了飛機後就直接租了一輛商務車,他是開着車來的。兩條腿怎麽比得過四個輪子。
“我們往林子裏跑。”于涉拉着夏立春一路狂奔,“車開不進林子。”
樹林裏都是枯枝,好在現在天冷穿得多,倒不至于被劃傷。只是躲過了枯枝,卻躲不過埋在落葉裏的捕獸夾。
夏立春掉進了陷阱裏,左腿深深地嵌進捕獸夾鋒利的齒。随後他又被絆倒了,左手着地又碰到了另一個捕獸夾。于涉一直拉着夏立春,他摔倒後,于涉也被拽得一個踉跄。
暗紅色的血滲透了夏立春的衣服和褲腿。他忍着疼喊了聲于涉,但于涉沒顧得上,他要抓緊時間想辦法把捕獸夾拿掉。
“你走吧。”夏立春說,“這段時間謝謝你。”
于涉擡頭望進他的眼裏:“是我帶着你逃的,我怎麽可能會扔下你一個人自己走?”
“我跑不快,現在又受了傷,只會連累你一起被抓回去。”
“無所謂,那就一起被抓吧。”于涉把夏立春背到身後,托着他的兩條腿向上一提,“我背着你走,夾子等下我再想辦法。”
夏立春就算再輕,他也是一位成年男性,身高體重擺在那裏,再加上山路不好走,于涉背着他走了十幾分鐘後,明顯地感到有些吃力。雖然林子大,萬崇山他們暫時還找不到他,但走得慢了,遲早會被他們追上。
于涉找到一處山洞,背着夏立春進了洞裏。山洞很大,躲兩個人綽綽有餘,于涉把夏立春放下,讓他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然後找了一些枯枝和石頭半掩上洞門。
洞裏很黑,但于涉不敢生火也不敢開燈,怕會引人過來。他摸黑走到夏立春身邊坐在,說:“只能暫時先在這裏躲躲了。”
“我先幫你把夾子取下來。”于涉說,“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
于涉用了很大力氣才把夏立春手上和腳上的捕獸夾掰開,捕獸夾嵌進了肉裏,雖然傷在手腳沒有導致大出血,但還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疼嗎?”洞裏黑,于涉看不見夏立春血肉模糊的手腳,也沒有聽見他喊痛,只是呼吸加重了些。
夏立春反應了幾秒,才弱弱地應聲:“……嗯。”
“等天黑了我們再出去。”于涉說,“離天黑還有幾個小時,他們搜完這座山找不到我們肯定就自己回去了。就算沒有回去,晚上也要用手電筒,到時候我們沿着山路下山,看見了亮光可以躲。”
背包裏還有兩包壓縮餅幹和一塊巧克力,是昨晚露營時沒吃完剩下的。于涉拿了一塊巧克力讓夏立春吃,夏立春不想吃。
于涉說:“你受傷了,而且山洞裏比較冷,需要吃點東西補充點熱量。壓縮餅幹和巧克力你選一個。”
夏立春選了後者。吃完巧克力後,于涉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夏立春穿,夏立春推脫着說:“不用了,我不冷。”
于涉說:“我怕你會發燒,還是穿着吧。”
兩個小時後夏立春果真發燒了。于涉摟着他想讓他暖和點,但顯然于涉身上的這點熱度明顯起不了什麽作用。于涉擔心夏立春再這樣燒下去會燒出問題來,他晃了晃懷裏睡着的夏立春,說:“你發燒了。別睡,摟着我,我背你下山。”
夏立春燒得渾身酸痛,但不至于神智全無,他啞着一張嗓子問:“天黑了嗎?”
于涉說:“還沒。”
夏立春說:“那再等等吧。”
于涉說:“不能等了,再這樣燒下去我怕會燒出問題。”
夏立春堅持道:“等等吧,等天黑,天黑了再走。”
于涉知道夏立春擔心什麽,他怕被萬崇山找到,但現在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于涉不能讓夏立春這樣一直燒下去。他抓着夏立春的手往肩上放,可夏立春不配合,就是不讓他背。
于涉哄病人:“沒事的,可以走。我答應你,一定不會被他們找到。相信我一回,好嗎?”
“于涉。”
“其實我會喝酒,而且千杯不醉。”
于涉不知道夏立春為什麽突然沒頭沒尾地聊起這個話題,只好順着他的話問道:“那之前為什麽一直不和我喝?這次出去要和我一醉方休嗎?”
沒想到夏立春卻說:“不喝。”
“為什麽?”
夏立春沒有說原因,反而說起了過去的事:“高中的謝師宴上是我第一次喝酒,當時還是一杯倒的量。那晚謝師宴結束後,是萬崇山接我回去的。我在床上從來不叫,多疼我都能忍。但我喝醉了就沒有這麽能忍了。”
夏立春和于涉說過,“他們”有兩個人。一位是夏立春跟他說過名字的鄭西,那另一位應該就是萬崇山了。
“萬崇山有了這一發現後,就開始讓我喝酒。他想聽我在床上呻吟,想聽我在床上求饒。但你知道,酒量是可以練的,我越來越能喝,他逼着我越喝越多。十九歲那年,他開始讓我陪鄭西。鄭西比萬崇山變态的多,他雖然一開始的想法和萬崇山一樣,但我酒量越來越好,可以稱得上千杯不醉後,鄭西又有了新的玩法。他會讓我一次喝六七瓶啤酒,然後……”
夏立春頓了頓繼續說道:“然後他會插一根帶有鈴铛的尿道棒,不讓我尿,讓我忍幾個小時。看我疼得全身直冒冷汗,在床上狼狽地打滾。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想尿也可以,只要我求他,他就會‘大發善心’地拿一根導尿管插進膀胱內,另一頭連着瓶子,讓我尿給他看。”
“很疼。”
憋尿很疼。
被插尿道棒很疼。
尊嚴被他們踩在腳下踐踏的時候,也很疼。
“如果死和被抓之間一定要選一個的話——于涉,我不想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