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社的豬肉鋪是設在市場裏面的，平日就是豬肉鋪和蔬菜鋪在開着，等到規定的日期，各個大隊也會安排人過來賣菜，因此，這裏可以說是平日最熱鬧的地方了
尤其是豬肉鋪，是最受歡迎的地方
可惜，雖然說是收歸國有了，但是豬肉鋪也一直是以前公社的殺豬匠朱家守着，領着這公社的工資，讓其他人插不進去，只能羨慕
這朱家啊，在大隊上也是出了名的大戶了，這殺豬賣豬運輸打下手總共四個崗位都是他家的了，一個月二十多的工資，還掌握着豬肉
公社看着他家的人可多着呢，只可惜，他們家這上一輩的人都已經結婚了，年輕一輩的孩子都是個位數的年齡，等再結婚，那都是好多年以後了
唯一還合适的人選，那就是朱家唯一的閨女
可惜，大家對她避之不及，無論她條件再好，那也是少有人敢有想法的
她八年前出嫁，家人頭一年老公公去世，懷孕哪一年丈夫摔斷了退，孩子生下來沒幾天，丈夫就出意外去世了
等到兩個孩子三歲的時候，更是害的老婆婆癱倒在床上差點沒起來，也被趕回了朱家
這些年天天在家裏忙前忙後，洗衣做飯照顧一家人
不過這從上個月開始，朱家老大病了，她一個女人家暫時接了班，整天在豬肉鋪忙活了
這砍豬割肉的那是有模有樣的，就是吶，那有時候砍刀揮舞着，還是有些吓人咧，那些打歪主意的人也被吓走了一批
大家也從叫她江二媳婦，變成了現在的朱家三娘
現在在鋪子守着的，那也就是這朱家三娘了
她本身就是個沉默性子，這之前病了一場後倒是更加沉默了
而此刻，在面前小崽子奶呼呼的話語之下，現場都沉默了
尤其是看着她手上反着白光的砍刀，周圍賣菜的買菜的人，都下意識後退一步，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倒也不是誇張，實在是，這現在的朱三娘，那也不是以前的朱三娘了
她是來自于大衍王朝的女将軍，向來都是上陣殺敵的，誰知道一場山崩卻是來到了這裏，雖然各種不适，但是好在，自己的一雙兒女也是跟着一起來了
這兒女在身邊嘛，換了個地方，也就相當于從頭開始了
雖然說
這個從頭是從殺豬開始
但是沒事，衆人只知道他們朱家人皆可上戰場，卻不知，他們朱家最開始就是殺豬匠咧
就連她小時候，那也是天天跟着她爹殺豬呢，再加上這在戰場上殺敵無數，這殺豬和殺人也是相通的
朱三娘站在肉鋪前，手拿着半臂長的砍刀，盯着這還沒有肉攤子高，還口無遮攔的小崽子
然後盯着她光溜溜的腦袋，眯了眯眼睛
都是光頭，誰也別嘲笑誰啊
但是她這一站起來，那剛才還興奮的小崽子縮了縮脖子，兩條小短腿也有些發抖，顫顫巍巍往岑永望身後躲，奶聲奶氣慫噠噠說道
“我，我不是豬豬，別，別砍我”
朱三娘：……
看着這慫噠噠的小崽子，再多看了一眼她面前雖然也是光頭，穿着破舊衣服，但是卻莫名帶着幾分書生氣的岑永望，她道
“我不砍光頭”
朱三娘本來想說自己不砍人的，但是想想上輩子自己砍的數不清的人，只能這麽說來安慰一下小崽子了
但是她那緊皺的眉頭，那銳利的眼神，那反着光鋒利的砍刀
小丫看着兩只小短腿抖得更厲害了，小手委委屈屈地捂上了自己的光腦袋，雖然慫慫的，但是小丫還是辯解道
“我，我不是光頭”
說實話，朱三娘上輩子子接觸的小孩也不少，但是邊城民風開放，那邊的孩子也多是熱情大方的性子，像這種軟乎乎的，一看就慫噠噠的小崽子，朱三娘接觸的還真不多
太瘦了，也太弱了，朱三娘對這種小生物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嗯，你不是”朱三娘順着說了兩口，然後提起一根大骨頭往菜板上一放，大砍刀再往旁邊這麽一砍，道
“你們來晚了，沒肉了，只有大骨頭，要不要？”
提起肉，小丫也顧不得害怕了，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軟乎乎又慫噠噠說道
“有，有瞎子豬嗎？”
那是什麽玩意？朱三娘狠狠皺眉
岑永望嘴角一抽，解釋道，“我們沒有票，她說的是瑕疵品。”
朱三娘眉頭松了松，看向那眼巴巴看着大骨頭、瘦的也就只有骨頭的小崽子
“大骨頭沒什麽肉，不要票，你們要的話拿回去加水熬兩個時辰”
怕他們聽不懂，朱三娘又連忙改口，道，“就是三四個小時，骨髓熬出來了就有油水了。”
大骨頭這玩意弄起來麻煩，因此有條件的人不喜歡弄，沒條件的又嫌油水少，在鄉下是不怎麽受歡迎的。
這邊還有兩塊大骨頭，賣完了她就能回家了，因此朱三娘又多說了兩句
“煮好了再往湯裏面加點白菜青菜的，是一道好菜。”
“咕嚕”光是聽着，小丫的肚子都咕嚕嚕叫了起來
朱三娘睨了小丫一眼，道，“也給孩子補補身體，小丫頭多少歲了？”
這個問題，岑永望也不知道了
小丫擡腦袋看了看他，癟癟嘴，道，“三歲零六個月噠”
她記得可清楚了
“看着和兩歲孩子差不多”朱三娘輕啧一下，瞥了連自己孩子多少歲都不知道的岑永望，把兩根骨頭一稱
“八斤二兩，一塊兩毛三，等吃完了這骨頭還能送去收購站，那邊七分錢一斤收。”
這樣的話，算下來也就八分錢一斤了
雖然總共也不是小數目了
他們之前買東西花了2.45，後面剪頭發花了0.05，總共也就還有2.4了
雖然說這錢是在意料之外的，但是能有一點是一點，岑永望雖然不通俗物，但是也知道錢的重要性
他遲疑了一下，想着這骨頭多，要一根也成
但是低頭看着小崽子幹瘦的小模樣，還有渴望的小眼神，他咬了咬牙還是掏錢
“成”
這一看就是家裏條件不好的，朱三娘瞥了瞥父女兩個，輕啧一聲，右手拿起砍刀朝着大骨頭砍去
“我砍了你們回去煮得快些”
一般來說，她是不會幫忙砍的，這東西砍起來費勁不說，對刀損傷也大，那可是得心疼刀呢
不過這東西倒是弄好了，還有個問題
“你們怎麽放東西？”朱三娘皺眉
他們這裏買東西可都是自己拿東西裝的，但是這父女兩個，手上空落落的，那一看就沒法裝東西
“我，我可以抱”小丫挺着胸口驕傲說道
這骨頭再是砍也沒幾塊，小丫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勝任這個任務
東西只有到了自己口袋裏才是自己的咧，小丫小小年紀可是很懂這個道理的
朱三娘忍不住再瞥了一眼一遍什麽都沒準備話也不說的岑永望，眼中都是些嫌棄，動作倒是很利索掏出鋪子底下的一個小竹簍
“用這個裝回去，下次記得還過來”
她倒是不擔心這東西被貪了，公社就這麽大，要買豬肉就這邊，為了一個小竹簍得罪她，只要腦袋沒問題都不會選擇這麽幹
“謝謝”岑永望發自內心地感謝
一想到要是沒有竹簍，他得手抱着這又腥又油的骨頭，岑永望就發自內心感激
這可是救大命了啊，這世界還是好人多啊
不過想到她剛才說的時辰，岑永望不着痕跡地打量朱三娘
她長相很是普通，皮膚也算不上白，再怎麽說來說去，也就只能誇一句耐看了
不過作為殺豬匠家的孩子，她長得很高，和岑永望都不相上下了，也不怪乎她揮舞着砍刀就跟菜刀一樣了
但是真要說普通人，她渾身氣勢卻又不像是普通人的，尤其是一雙眼緊盯着人的時候，總讓人忍不住心虛兩分
“……”岑永望打量人被逮了個正着，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心虛，他輕咳一下，心虛地笑了笑。
“我們下次就把竹簍還給你，家裏還有事，我們就先回去了。”
朱三娘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心虛的模樣，點了點頭，一直看着他牽着小崽子的手離開菜市場，這才收回目光，然後開始收拾起了攤子。
＊＊
這一來一回的，等到父女兩個回到大隊，正好是中午時候，家家戶戶院子裏也冒起了煙。
來回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對于一個才剛滿三歲沒多久的小崽子一點也不輕松，但是，在硬糖奶糖豬骨頭的激勵之下，小丫一點不累
一點都不！！！
“我背你吧”
看着小臉紅紅，滿頭大汗，哈赤哈赤的小崽子，岑永望再次說道
“不”小丫斬釘截鐵地拒絕，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懷裏的肉骨頭
“爹你把肉給抱好”
“……這只是骨頭”岑永望嘴角一抽，向來養尊處優的他實在是很難理解小丫對于這點吃的的執着
就這被剃得幹幹淨淨的肉骨頭，黏黏糊糊的硬糖，包裝一般的奶糖，就上輩子，別說他了，就他家的小丫鬟那都是看不上的
“骨頭也有肉噠”小丫舔了舔嘴唇，一想到岑永望煮飯的手藝，她立馬警惕道
“爹你不需要動，我來煮。”
她爹這兩天就淨是糟蹋好東西了，可不能讓他沾手
“你會煮嗎？”岑永望看着這才到自己大腿的小崽子，對此表示深深的懷疑
他本來是打算讓他娘幫忙煮的
“我，我怎麽不會了？”小崽子擡頭挺胸，雄赳赳地拍了拍胸口。
她鼻子尖，別人家煮好吃的她都能聞到，偶爾還能蹭一下，就算是不能蹭，但是聞個味道也好
想到那些香噴噴的肉，小丫自信滿滿
還別說，這說到肉味，小丫鼻子嗅了嗅，還真就嗅到了若有若無的肉味咧
小丫嗅了兩下，就确定了這肉味的來源
正是他們父女倆路過的房子呢
順着香味看了過去，小丫眼睛睜大了幾分，好心情也瞬間消失了
這裏，正是夢裏面她那後娘家咧
小丫看看這院子，再看看一遍大包小包的親爹，瞬間就明白了什麽，她就說她爹咋要在這裏和她說話咧，還說什麽不會煮
小丫氣鼓鼓地瞪向岑永望，正想要說什麽呢
“這就是你們帶來的東西？我家裏都是吃肉，你們就買些骨頭來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帶着滿滿嫌棄的聲音從院子裏從傳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