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終，在漫長的心裏建設之後，岑永望還是忍無可忍地拉着這輩子都髒閨女來到了水邊
一搓下去，很好，一塊白白淨淨的皮膚就露了出來
岑永望的小呆毛又晃了晃，說實在的，他以為這輩子都閨女就是個髒兮兮的黑閨女
但是現在看來，這表面的黑，純粹是髒而已
艱難地看着小丫這掏了糞的小手，再看看自己這上輩子腳都沒自己洗過的大手，岑永望覺得自己受不了這個委屈
但是再看看她這髒兮兮的樣子，那也是沒法忍的
“家裏有香胰子”岑永望頓了一下，改口道，“有香皂沒有？”
他聲音幹幹淨淨，帶着幾分少年的清脆，一字一字吐詞清楚而又規律，很是好聽
但是小丫可注意不到這個，她揉着自己白了一條的手腕，只覺得這白在其中格格不入
她呲牙咧嘴，不帶什麽好氣地說，“香皂是什麽？肥皂的話奶那裏有一塊，不過爹你最好別打它的注意，奶發起火來到時候連你一起揍”
岑永望垂了垂眼眸，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家的貧窮
但是
“我去找你奶去”
他要用肥皂連自己也一起洗一遍
眼看着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丫也顧不得臉疼了，跑過去抓上那還是生的紅薯三兩口就往裏面塞了，把嘴巴塞得滿滿的一點地沒留了，口齒不清道
“你可以氣了”
看得岑永望腦袋都大了，這世間怎麽能有如此不講究的人？這東西還沒熟，這東西外面還沾着泥的
但是看着小丫摸着平平的小肚子的，他咽下嘴裏的話，道，“不髒嗎？”
“起的怎麽可能砸”小丫艱難咽着嘴裏的紅薯，好不容易能吃這麽多的，那必須先吃好
按照她對她奶的理解，她爹這要是去動了她的寶貝肥皂，她奶肯定得過來把點吃的去抵
那就是個不願意吃虧的老太太咧
好不容易咽下去以後，小丫滿懷敬佩地看向這‘傻’了的親爹去那邊讨罵
岑永望摸了摸腦袋上飛起的呆毛，試圖将其壓下去，但是沒有效果，惆悵了一下，他便朝着岑奶奶那走去
岑家總共有三房人，他們這是三房，老太太則是跟着大房生活
雖然說是分家了，但是條件有限，三房人還是住在一起了，各家就住在各家的房間裏，這柴火竈臺什麽的都分開了，那也就是不在一個鍋裏吃飯了
不過他們三房不一樣，和其他兩房之間被土牆隔開的，就是為了示意大隊的人
‘這糟心兒子分出去了，有什麽事情別找我們’
岑永望過來的時候，岑奶奶正在那邊剁着豬食
她濃眉大眼，五官硬氣，身形壯碩，半臂長的砍刀在她手上就跟玩具一樣，揮着十分輕松
大隊剛剛經過了秋收，也逐漸閑了下來，其他年輕人還是得去繼續上工，但是像岑奶奶這種上了年紀的當家人，那是可以适當休息了
不過那也是閑不下來了
大房這會兒養了二頭豬，每天可是要吃不少東西，又要去山裏找豬草，又要把自己口糧分一些進去，人可以省吃儉用，這豬可不行
一年到頭，那就靠着豬吃飯了
“啪啪啪”岑奶奶手上大力砍着最後的豬食，然後放下刀，面無表情地看向岑永望。
“幹什麽呢你這過來？”
這三兒子這幾年可是讓她操碎了心了，這之前是個酒蒙子，除了喝酒啥也不幹，她生怕人哪天就喝死在外面
現在不喝酒了是好事，但是摔壞腦袋人不記得了活也不會幹了，這還不如繼續喝酒呢，好歹還能賺點公分
她現在是看着人就沒個好氣
這倒黴玩意兒
岑永望站在原地，又壓了壓腦袋上飛起的頭發，眼中帶着些許的複雜還有迷惑
“娘，我用下肥皂”
作為世家出生的孩子，別看外表純善近人，但是岑永望向來都是驕傲的
雖然岑奶奶是他這輩子的親娘，但是能讓岑永望跑過來要東西，最主要的原因
這人和他上輩子的親娘長得一模一樣
只不過上輩子的她雍容華貴，談吐不凡，最是講究規矩儀容
而這輩子的她，手拿砍刀，眉頭一橫，眼睛一瞪，大嘴一張就拿着砍刀指着他罵罵咧咧，那聲音，簡直能把人耳朵都給震聾了人
“肥皂？你要個屁的肥皂，一天天就知道喝酒不賺錢的玩意，你知道那玩意多少錢嗎？咋的，你這摔了一跤腦子摔壞了就算了，臉皮還給你摔厚了？”
“這每年的養老糧沒見你給我送過來還好意思來找我要東西，老娘這是上輩子倒了什麽大黴有了你這麽個不孝子？”
“見過分家了啃兒子的，沒見過兒子還要啃老娘的”
……
岑奶奶一看這岑永望這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就氣得腰杆疼，尤其是想到他以前的能幹，再看看現在這破樣子，她就更氣了
她這輩子負心漢是見多了，就是沒見過這種癡情種的，死了的人是身死了，這活着的人是心死了
她覺得就算她這親娘沒了，也沒人能這麽難過的
真是，光想想她都想把手裏的砍刀扔過去
岑永望神色更是複雜了幾分，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開口便打蛇打七寸
“家裏亂得不成樣子，我打算用肥皂好好收拾一下，到時候相看也能順利一些。”
這段時間不管見了多少次，他都對岑奶奶現在的模樣很是不适，但是好在，這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只要是一個人，那致命點也是一樣的
那就是他的婚事了
上輩子他遲遲未婚，他娘也是花招百出，從名門閨女到商家女子，從大家閨秀道小家碧玉，這到了最後只要是有人就可以
這輩子雖然結過婚有崽子了，但是這原身一直酗酒振作不起來，還一直不找人也一直是岑奶奶的心病了
岑永望這一說到相看，罵罵咧咧的話就被岑奶奶給斷在了嘴邊，她面目猙獰，想想老三媳婦去世後老三堕落的，再想想家裏有個女人時的模樣
“你給我等着”
岑奶奶咬牙切齒，一臉肉疼地站起來，返回到自己屋子裏拿着一塊用油紙包裹好的東西出來
“拿去，你小子給我仔細點，這可是精貴玩意，別讓家裏那死丫頭碰壞了，那丫頭一天天野來也去的，上次找村醫看病還花了我三毛錢，那敗家玩意”
“這幾天讓那死丫頭給我消停些，要是壞了你相看，小心我弄死她”
岑奶奶在這邊兇惡開口，雖然說是讓岑永望去說，但是她那目光直直看向了土牆後面，聲音大到就差在牆後面的小丫耳邊說了
小丫蹲在那邊樹底下，也不管人看不看得到，就沖着牆後面狠狠做了個鬼臉
她可不就是要擾了這門婚事嘛
對于岑奶奶一口一個‘死丫頭’一口一個‘弄死’的，岑永望神情更是複雜了
這當真是因為換了個世界換了個人，還是因為
這才是他娘的本性啊
畢竟，誰讓他娘不不管是上輩子的世家夫人，還有這輩子都鄉野村姑，那都擁有一個相當接地氣的名字
李大花
讓岑永望很難不聯想呢
一想到自己的寶貝肥皂，李大花還是相當不放心，強調道
“你給我用仔細些，這玩意兒可是三毛錢一塊的，還有，過兩天就要去相看了，你給我去找大隊長提前領錢，去公社買點東西回來，沒得空手去相看的”
“給人小惠買盒蛤蜊油，再給她家雲雲買條紅繩，再買點紅糖和糕點，聽到沒有？這家裏面沒個女人就是不行，看看你以前過的什麽鬼樣子……”
岑奶奶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狠狠盯着岑永望，拿着砍刀在菜板上使勁剁着，其中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你還欠老娘八塊六毛七，不，加上上次的三毛錢，那就是八塊九毛七了，給你湊個整，九塊錢，明年再不還給我，你給我等着。”
岑永望面色無辜，神情純善，看着就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子，看得李大花都在懷疑這兒子是不是真的傻了的時候
他那手，那是相當果斷地伸了出去
“沒錢”
他理直氣壯地說着，脊背打得挺直，用最自強不息的姿态，吃着最軟的飯
“家裏吃的糧食都沒有，沒錢買哪些東西。”
李大花動作一頓，然後猛地站起來，大吼，“沒錢你和我說什麽？你去找大隊長提前支錢去，咱們那都分家了，誰家分家了還找老娘要錢的？”
“是借，不是要”岑永望一臉純良道，“等我有錢了會還的”
“沒錢”岑奶奶咬牙，道，“ 給我滾”
“也行”岑永望深深嘆了口氣，帶着幾分憂傷說道，“沒錢就娶不到媳婦，但是不娶媳婦就省了這些錢”
說完，他人就轉身了，十分赤裸裸地展示了什麽叫做
欲擒故縱
“等等”
還沒走兩步，身後就傳來李大花的聲音，随後她踩着噔噔的步子走過來，一巴掌狠狠拍在岑永望肩膀上，皮笑肉不笑道
“給我拿好了”
李大花緊緊攥着錢，那是恨不得在這糟心兒子身上咬上一口肉
但是忍住
這是親生的，這是親生的
李大花在心裏默念，想到着破兒子這幾年的鬼樣子，努力露出個‘慈愛’的臉色
“好好買，一定要成功，小惠是個勤快人，你倆要是結婚了，一定能過好日子的
這以前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你還年輕，小惠也年輕，你們以後好好搞，日子就好了。”
說完，岑奶奶還是忍不住猙獰一笑，道，“要是不成功，老娘把你剁吧剁吧扔去喂狗”
說完，她就捂着胸口，一臉肉疼地跑回房間了
這剛碰了自己的私房錢，得換個位置放，不然她可不放心咧
等到人一走，岑永望淡定自若地收起了錢
五塊錢
一點不意外
他這老娘最喜歡的數字就是五了
不過他上輩子每次找他娘要錢的時候，每次五百兩或者五千兩的，他老娘連眉頭都不眨一下的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五塊錢自己得從兒子被罵成孫子了
岑永望在心裏惆悵
這日子可太難了
這邊小丫見證了整個過程，見他還順利拿回錢，她瞪大了眼睛，滿是震驚
她奶可是大隊上出了名的鐵公雞，那是一毛不拔的
現在，竟然給她這傻爹錢了？
憑借着她利索的眼睛看，那可是好幾塊錢呢，好幾塊錢呢
震驚過後小丫就更是焦急了
她奶都這麽大方了，可見她對于她爹這次再婚的事情有多看中了，看她爹的樣子，那也是很期待娶新媳婦的
所以，她一個小崽子不僅要和後娘母女倆鬥智鬥勇，還要和她爹她奶還有一大堆親戚抗争
光是想想，小丫的一張臉都黑了
“娶娶娶，又不是沒手沒腳的，幹嘛要娶媳婦來照顧自己”小丫忍不住抱怨
“大人可真是奇怪的”
“你在這裏嘀嘀咕咕什麽？”
剛說完，小丫就發現自己被拎到了半空中，她連忙蹬了蹬腳，睜着大眼睛看向罪魁禍首
“爹你幹嘛？”
“去換個衣服，我們去公社”岑永望皺了皺眉，把手上沒二兩肉的小崽子給放了下來
都四歲的人了，還這麽輕，身體都不知道虧到哪裏去了
要知道他上輩子這個年紀的時候，那可是個标準的小胖墩咧
“我？”小丫震驚，“去公社？”
“我，我我去公社？”
“不然呢？”岑永望眼神淡定，瞥了瞥小丫沒見識的模樣，道，“過來，趕緊去換身幹淨衣服”
“啊”
小丫歪歪小腦袋，茫然說道，“換衣服？我就這一身衣服啊”
“……那你平時怎麽換洗？”岑永望深吸一口氣，默默再往後退了一步
“跳水裏”小丫興奮沖沖說道，“水，水裏滾，曬太陽就幹淨了”
很好，那就是連人帶衣服一起洗了
看着一臉驕傲和興奮的小丫，岑永望再次一言難盡地說道，“那冬天怎麽洗？”
“冬天？冬天不洗澡噠”小丫搖頭，然後皺着眉說道，“爹，要不你還是拿這錢去公社看腦子吧，咱不急着娶媳婦”
岑永望臉黑，冷笑道，“你是不想去公社了是吧？”
小丫趕緊捂嘴，小腦袋瘋狂搖晃
岑永望冷笑一下，又看着面前剛才洗了半天都還沒洗幹淨的手和臉，再看看手上的肥皂還有自己的手
深吸一口氣，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上前兩步在小丫的驚恐目光下，不顧她的掙紮，一把給人拎了起來
“救，救命啊”
“殺娃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