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沈栀栀醒來時, 天光大亮。她?惬意地伸了個懶腰,然而才伸到一半差點吓得閃了腰。
這是?什麽地方?
她?茫然地打量陌生的床。雕花梁架下,鴉青色暗紋帷幔垂落, 玉抱金枕立于床頭, 身上是?頂好錦緞羅衾。
沈栀栀沿着羅衾軟被?緩緩看,被?褥的另一頭......裴沅祯一臉溫柔地坐在對面,望着她?。
她?“嚯”地起身。
“這這這.......這是?怎麽了?”
裴沅祯勾唇, 聲音有些啞:“醒了?”
沈栀栀扯住被?褥:“大人怎麽在這?”
“這是?我的床。”
“那......”沈栀栀艱難地問:“我為何在這?”
“正如你所見,我們昨晚......”他緩慢地、閑散而愉悅地開口說:“共度了一夜。”
“!!!”
沈栀栀如遭雷劈, 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目瞪口呆——
“我們......難道......”
在她?驚恐的目光中?, 裴沅祯緩緩點頭,甜蜜地“嗯”了聲。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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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羞憤欲死地鑽進被?褥。
她?哀嚎了一陣,又蓬頭垢面地鑽出來。
“大人,我們昨晚真的......那個了?”
“嗯。”裴沅祯平靜。
“你還是?不是?人?”沈栀栀大怒:“我記得我明明喝醉了的, 你居然乘人之危。”
沈栀栀含怨瞪他。
裴沅祯也?不惱。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丢出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大雷。
“就是?因為你醉了,我才阻止不了你。”
“什麽?”沈栀栀不解。
“昨晚我帶你回來,原本想送你回小?院, 可你非要?輕薄我。”
“我!輕薄!你?!”
“嗯。”裴沅祯點頭,将右臉側給她?看:“這個你該認得吧?”
......那不是?唇印麽?
看見那個大大的唇印,沈栀栀淩亂了:“我親的?”
“嗯。”
“嗷!”
沈栀栀又狂躁地鑽進被?褥:“我沒臉見人了我!”
裴沅祯悶笑。
過了好半天, 沈栀栀鑽出來, 如喪考妣:“大人, 我們商量商量如何?”
“商量什麽?”
“那個......我昨天喝醉了, 并非有意輕薄你。”
“你想始亂終棄?”
“這叫始亂終棄?”沈栀栀瞪大眼。
她?都沒跟他好過, 叫什麽始亂終棄。
“我是?無心之過,當時喝醉了難以自持。”
還難以自持, 裴沅祯想起昨晚她?在夢裏?找了個男人,且毫不矜持地喊脫衣服,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我被?你親了是?事實,我堂堂大曌首輔,頭一回被?個女人親,這口氣咽不下。”
“......”
沈栀栀憋了憋,說:“有什麽咽不下的,大人也?沒吃虧啊。再說了,大人以前狎妓時就沒被?頭牌親過?”
“......”
裴沅祯問:“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狎妓?”
沈栀栀兩根手?指篤定地指着雙眼:“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不只我,船上的侍衛也?看見了,還有奚神?醫,還有冰倩姐姐。”
裴沅祯一噎:“你們看見的只是?表象,其實我與那些頭牌并沒做那種事。”
“你騙鬼呢!”沈栀栀十二萬個不信:“青天白日請頭牌上船,難道只是?在屋子裏?聊天?”
“确實是?聊天。”
沈栀栀撇嘴,上下打量他,神?色幾番變化——先是?狐疑,後?是?嫌棄,最後?滿臉同情。
裴沅祯被?她?這副同情的神?色弄得莫名?其妙:“何意?”
“沒,”沈栀栀說:“我總算知道大人為何一直不娶妻了。”
裴沅祯預感不好,額頭青筋猛跳。
果然,沈栀栀下一句說:“大人是?不是?有隐疾?”
“......”
裴沅祯忍無可忍,一把?将人扯過來:“我有沒有隐疾,你現在可要?驗一驗?”
沈栀栀吓得哆嗦,掙開他,立馬爬回去。
她?戒備道:“你有沒有隐疾關我何事?我只是?猜測而已。”
“自然關你的事。”
沈栀栀不懂。
“沈栀栀,”裴沅祯默了默,眸色溫柔起來:“你可還記得昨夜醉酒前說的話?”
沈栀栀懵,雖然她?記性好,但說了哪些話是?真的不記得了。
“你昨夜說當我的妾,我仔細回想,此事你恐怕......”
“大人,安大人有急事找您,已在書房等?候。”
這時,侍衛在門外?禀報。
裴沅祯停下,喉嚨動了動,最後?道:“罷了,我回來再跟你好生談。”
他起身下床,走了兩步又倒回來捏沈栀栀的臉。
“乖,等?我!”
裴沅祯離開了,留下心緒淩亂的沈栀栀。
他最後?一句話說什麽來着?
當他的妾?
他果然賊心不死,想納她?做妾。
沈栀栀茫然了良久才回過神?,見自己衣裳完好地穿在身上,驀地一頓。
搞了半天,她?跟裴沅祯共度一夜也?只是?親了下臉。
好險!好險!
沈栀栀趕忙起身,簡單拾掇了下跑回自己的小?院。
時菊在門口做針線,時不時往外?頭望,見沈栀栀回來,她?松了口氣。
“栀栀,你總算回來了。”
沈栀栀胡亂點頭:“時菊,你快去幫我打水來,我洗臉。”
“哦,好。”時菊放下東西。
過了會,她?端盆進來,欲言又止地看向沈栀栀。
“你想說什麽?”沈栀栀問。
“栀栀......我聽?說你昨夜在大人的屋子歇的?”
沈栀栀驚愕:“你們都知道了?”
時菊點頭:“整個府上都知道了,有人還看見大人親自将你抱進去。”
“......”
“!!!”
完了!
她?沈栀栀在府上是?徹底沒臉做人了!
“栀栀,”時菊問:“昨晚你跟大人......成了?”
“成什麽!”沈栀栀冤枉得很:“我也?就親了他一下,其他什麽都沒做。”
時菊震驚:“你親了大人?”
“......”
沈栀栀自我多嘴地打了下嘴巴。
“反正.....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跟大人什麽都沒發生。”
“哦。”時菊給她?擰帕子。
書房。
安俊良着急地等?了會,見裴沅祯進來,就說:“謝芩逃了。”
裴沅祯腳步一頓:“我布下天羅地網,他怎麽逃的?”
“裴公放走的。”
裴沅祯沉臉:“婦人之仁!”
“他今日放走謝芩,他日必自食惡果。”
安俊良道:“畢竟養了十多年,真心當兒子來教?的,不忍見他死。”
“我已派人繼續追殺,只不過謝芩此人狡猾,除非他主動露面,否則等?閑難抓到。若是?他逃回南汌,恐怕更不易。”
“大人,”安俊良問:“謝芩逃了,朝堂那些人可要?繼續監視?”
默了片刻,裴沅祯道:“不必在他們身上浪費工夫,你派人秘密監視裴彥,切忌打草驚蛇。”
“監視裴彥?”
裴沅祯點頭:“我試探過他,他知道六年前射殺阿箐的人是?誰,卻一直不肯跟我透露。”
“那人......”裴沅祯細細琢磨了會:“要?麽是?他在意之人,他有心包庇。要?麽......是?裴彥不敢得罪的人,他有把?柄在對方手?中?。”
安俊良面色微凝:“好,我這就去辦。”
沐浴過後?,沈栀栀坐在廊下發呆,一會兒咬手?指,一會兒揪頭發,面目糾結得很。
時菊端着早膳過來:“栀栀,我聽?說大人出府了。”
“哦。”沈栀栀麻木地應聲。
見她?如此,時菊好笑:“你先吃飯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不是?你以前說的?”
沈栀栀苦着臉點頭,跟時菊進了屋子。
“栀栀,接下來你怎麽辦?”時菊問。
“什麽怎麽辦?”
“你對大人做了......”時菊指了指唇:“大人沒罰你吧?”
提起這事,沈栀栀嘆氣,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罰倒是?沒罰,可他居然......”
“居然什麽?”
“他提納我做妾的事。”
“那你答應了嗎?”
沈栀栀問:“你就一點也?不驚訝?”
“其實吧......”時菊說:“我倒是?希望栀栀你成了大人的女人,那樣?的話你就可以留在府上不走了。而且你當了大人的女人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多好啊。”
沈栀栀心情複雜地默了會:“可我不想當他的妾,當妾有什麽意思?再說了,他不是?馬上要?娶公主了嗎?”
“也?是?。”時菊點頭。
少頃,她?問:“但大人會放你出府嗎?”
畢竟沈栀栀膽大包天親了大人,而大人沒責罰她?,說明大人實在喜歡她?得緊,又豈會輕易放她?回去?
沈栀栀聽?了這話,頓時放下筷子:“對哦,我倒是?沒想這個。”
“栀栀,若是?大人不讓你走,你又該怎麽辦?”
沈栀栀也?有點愁。
時菊道:“其實我既想你留下來跟着大人,又想你離府回村。”
她?說:“我聽?說金昌公主要?嫁給大人,但這個金昌公主是?個性子嬌蠻的,平日在公主府愛打罵下人。聽?說她?剛來京城時,有人不小?心沖撞了她?的車架,那人被?她?鞭打去半條命。”
“這樣?的人進府當主母,你自然沒好日子過。雖然我想你留在府上作伴,可我卻不想看見栀栀你受苦。”
沈栀栀突然心情沉重。
也?不知是?聽?時菊說裴沅祯不會放他離開,還是?聽?說金昌公主嫁給裴沅祯。
她?淡淡道:“想那些做什麽,反正不論如何我都要?贖身離開的。”
“我不吃了,你收拾吧。”沈栀栀站起身:“這會兒頭疼,我去外?邊走走。”
“好。”
沈栀栀沿着游廊走,想去後?院找阮烏來着,然而經過甬道時,聽?見牆的另一邊有人竊竊私語。
她?停下來。
“聽?說王婆子的女兒死了。”
“死了?她?女兒前些日不是?嫁了個富貴老爺當妾嗎?她?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看誰都瞧不上眼的模樣?。”
“才死的,嫁進去不安分跟主母争寵,被?主母打死了。”
“那富貴老爺不攔着?怎的任她?打?”
“主母是?個橫的。再說一個妾而已,跟奴才有什麽分別?打死就打死了,斷氣之後?一卷草席丢去了亂葬崗。王婆子昨日請假出府,就是?去亂葬崗找屍體去了。”
“啧.....也?怪可憐。”
“可不是?。”
沈栀栀聽?得心驚肉跳,汗毛直立。
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跑回小?院收拾東西。
時菊詫異:“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沈栀栀面色捉急:“時菊,我恐怕今日就要?走了,不能在府上久留。”
“這麽急?”
“不急不行。”
沈栀栀想起早上裴沅祯離去時,說讓她?等?他回來商量納妾的事。
她?哪裏?敢等??
“對了,”她?扭頭問:“你此前說大人出府了?”
“啊,”時菊點頭:“我聽?人說的,也?不知去辦什麽事,早膳沒用就出門了。”
沈栀栀的心口砰砰跳:“那就好。”
她?收拾好東西,又吩咐了輛馬車等?着,然後?趕緊去見管家。
管家得知她?要?贖身離府,很詫異:“你想清楚了?”
“嗯。”沈栀栀點頭:“想得非常清楚。”
她?說:“我的賣身契約期滿了,好像就在這兩天,您看一下。”
管家派人去取賣身契書,看了下日期,說:“日子倒是?這兩天,不過你是?大人的婢女,贖身出府的事我得問一問。”
“還問什麽?我此前已經問過的。對了,那天你也?在場.......”沈栀栀說:“你不記得了?在涼亭的時候,我問大人可否準我贖身離府,大人說随我意願呢。”
管家回想了下,是?有這麽回事。
他默了會,再次确認:“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另一邊,裴沅祯出門處理樁打架糾紛。按理說這種小?事不該麻煩到他這,可打人的和被?打的身份皆舉足輕重,旁人不好論斷,只得請他入宮。
起因是?這樣?,安國公的孫子在戲樓把?金昌使臣打了,這讓金昌皇子覺得很沒臉面,金昌皇子告到了皇上跟前,要?求務必嚴懲安國公之孫。
然而安國公是?個護犢子的,兒子兒媳戰死沙場,只留下這麽個獨苗苗。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哪裏?舍得讓人嚴懲?再說了,是?那金昌使臣出言不遜在先。
是?以,兩撥人争論不休,聽?得裴沅祯腦仁疼。
金昌國的臉面要?維護,而大曌也?不能讓為國捐軀的英魂寒心。是?以,事情鬧到最後?各打五十大板,再由皇上親自設宴請金昌使臣和安國公同席,裴沅祯當和事佬勸說,此事才算平息。
如此折騰下來,一整天就過去了。
裴沅祯從宮裏?出來時已是?晚上亥時。上馬車便徑直吩咐車夫回府,他惦念了一天,早上沈栀栀那副嬌憨模樣?一直浮現在腦海。
但路上正巧遇到裴沅瑾。
裴沅瑾跳上馬車:“二哥去哪?”
裴沅祯道:“回府。”
裴沅瑾笑他:“二哥一臉春風得意,可是?因好事将近?”
裴沅祯勾了勾唇,默認。
“嘿!還真是?好事将近!”裴沅瑾好奇:“是?金昌公主的事?”
“旁人不知罷了,怎麽你也?起哄?”裴沅祯面色淡了些。
“難道是?......”裴沅瑾驚訝:“那小?丫頭?”
見他沒反駁,裴沅瑾笑嘻嘻:“恭喜二哥抱得美人歸!來來來,既然遇上了咱們兄弟二人吃酒去。”
“今日不得閑。”
“這麽晚了,二哥還有何事忙?哦......”裴沅瑾忽然會意,拍了下腦袋:“我問這個豈不多餘?二哥當然是?要?回去會佳人。”
“罷了,”他啧啧兩聲:“我還是?歸家吧,今日原本想留在凝香館,奈何父親派人來催。”
說完,他告辭下了馬車。
很快,馬車繼續啓動,朝裴府而去。
裴沅祯阖眼靠着車壁。
他飲了點酒,眉目風流,唇角噙着淺淺笑意。
早上走時讓她?乖乖等?着的,想來,她?等?了一天該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