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金昌使臣來?訪, 裴沅祯很忙,連着好幾日沈栀栀都沒?見着他。
沈栀栀便趁機去探望尤冰倩。
尤冰倩的病好了,正在張羅開?醫館的事。沈栀栀沒?事做, 索性也幫她忙活些瑣事。
這?日, 離開?尤冰倩的小院,沈栀栀讓車夫趕去布莊,她想扯些布回去, 屆時好做衣裳。
兩刻鐘後,馬車在布莊停下來?。這?家布莊沈栀栀此前來?過一?次, 竟不想掌櫃的還記得她。
“哎呀, 沈姑娘來?啦?”
沈栀栀訝異:“你還記得我?”
掌櫃笑道:“怎麽不記得?你去年在我這?扯了好些絹拿去做帕子呢。”
沈栀栀也笑起來?。
她剛進裴府時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其中無瑕公子的帕子是賣得最多的。
掌櫃問:“你後來?怎麽沒?來?了?可是生意不好做?”
沈栀栀赧顏,可不是不好做?賣無瑕公子的帕子被抓包,賣花魁娘子的帕子被裴沅祯無情戳穿是假貨, 硬生生斷了她財路。
她笑笑:“後來?我離京了,年初才回來?。”
“哦。”掌櫃問:“今日來?扯絹還是扯其他?”
“扯些細棉布做衣裳,你這?可有時興的花色?”
“有有有,這?些都是, 沈姑娘慢慢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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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選花色時,門口又進來?幾人,打?前頭的是兩個婦人。
“聽說金昌公主是來?和?親的。”
“跟誰和?親?皇上?”
“皇上年紀還小, 金昌公主大好幾歲怎麽和?親。”
“也是, 興許只能從宗室裏選一?個了。”
“大臣們是這?麽商議, 但那金昌公主來?京城後, 不願嫁宗室子弟, 嫌他們不夠偉岸。”那婦人壓低了些聲音:“我聽說金昌公主看?中了首輔大人。”
“裴大人?”
“噓.......你別那麽大聲,我也是聽我家老爺說的, 這?事禮部正在商議。”
“據說金昌公主對裴大人一?見鐘情,臨時改了主意非要嫁裴大人,這?事讓禮部和?宗室子弟們着實尴尬。”
“那裴大人怎麽說?”
“公主和?裴大人單獨見過,兩人相談甚歡,想來?裴大人對公主也是滿意的。”
後頭兩人又說了些其他,但沈栀栀聽不清了。
她腦子嗡嗡的,像飛進了一?群蜜蜂,又亂又嘈雜。
“沈姑娘,你要這?個花色?”這?時,掌櫃的走過來?問。
沈栀栀低頭,見手上攥着茉莉花色的細棉布,胡亂點頭。
“嗯,就這?個吧。”
沈栀栀愣愣地?回了裴府。
盡管早就想過裴沅祯會娶妻進府,但事情這?麽突然,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回到?小院後,她努力甩了甩腦袋。
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為何要難以接受?
他娶他的公主,她回她的村,不一?直是這?麽打?算的嗎?
沈栀栀使勁拍了拍額頭:“不想了!不想了!”
時菊走出來?:“栀栀,什麽不想了?”
“沒?。”沈栀栀抱着棉布,笑道:“我買了匹布,時菊你幫我看?看?這?個花色做什麽衣裳好。”
沈栀栀歇午覺醒來?,聽說裴沅祯回府了一?趟,随後又匆匆去皇宮,據說今晚皇宮設宴款待金昌使臣。
金昌國強盛,是大曌以北的鄰國。幾年前曾與大曌交戰過幾次,彼時還是裴沅祯帶兵将金昌鐵騎攆出邊境,兩國這?才得以休養生息。
這?次金昌使臣來?訪意在和?親,按金昌國主的意思是兩國共結同盟,長治久安。
哪曾想,金昌公主來?到?京城後死?活只想嫁裴沅祯。禮部商議多日,覺得聯姻之事變通一?二?也未必不可行,畢竟認真算起來?,裴沅祯是皇上的舅舅,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是以,近日早朝幾乎每天都有折子上奏勸谏。
裴沅祯是如何想的誰人不知,連沈栀栀也不清楚。
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她想。
用過晚膳後,她照常牽着阮烏去散步。
“狗大人,我過幾天走了你別想我啊。”
嗷嗚~
“但你也不能不想我,至少不能很快就忘了我,知道嗎?”
嗷嗚~
“你要聽話,不能再到?處亂跑。也別去嚯嚯後院的狗了,上次你把人家的狗崽子叼過來?玩,人家狗娘親急了半天。”
後院狗洞去年住進一?只流浪狗,流浪狗生了一?窩崽。阮烏回來?後鼻子靈得很,當天就摸進了狗洞,見到?那一?窩崽兩眼放光,吓得人家狗娘親瑟瑟發抖。
阮烏應聲:嗷嗚~
“真乖!”沈栀栀停下來?摸它狗頭。
她望着暗夜長空,呆愣了會,嘆氣。
也不知為何,臨近離開?,竟是莫名惆悵起來?。
少頃,她擡腳,一?人一?狗沿着後院蓮池散步。
走着走着,前頭站了個人。沈栀栀也沒?留意看?,心不在焉地?繞過這?人,繼續往前。
“沈栀栀。”
“嗯?”沈栀栀猛地?轉頭。
“看?不見我?”裴沅祯負手而立,語氣幽幽。
“大人?”沈栀栀福了福,讪笑:“大人怎麽在這??不是入宮赴宴去了嗎?”
“結束了。”
就結束了?
沈栀栀看?了看?天色,這?會兒才戌時呢。
見她疑惑,裴沅祯解釋道:“我提前離開?。”
“哦。”沈栀栀晃着狗繩,低頭。
平日裏跟裴沅祯無話不談,今日卻不大想跟他說話。
主要是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大人在這?散步?那大人自便,奴婢帶狗大人回去歇息了。”
她剛轉身,裴沅祯又喊住她。
“沈栀栀,我來?找你。”
“找、找奴婢做什麽?”沈栀栀突然心跳加快起來?。
“想不想去游湖?我帶你去。”
“去哪游湖?”
“別院畫舫。”
沈栀栀一?聽別院畫舫,就記起去年他把人丢進水裏喂水怪的事。
她抿了抿唇,吶吶問:“是那個有百年水怪的湖?”
裴沅祯勾唇:“你怕?”
“倒還好。”
“既如此,我們這?就去。”
“哎......現在天色已?晚大人确定要去游湖?到?了別院就是大半夜了還游什麽......唔........”
裴沅祯嫌她啰嗦,捂住她嘴巴,徑直拎走了。
到?了畫舫果真是大半夜,沈栀栀在馬車上就已?經睡得迷迷糊糊。
不過畫舫上歌舞升平熱鬧喧嘩,她又醒了。
這?畫面跟她以前和?裴沅祯來?一?模一?樣?,彼時也是許多歌姬舞姬在此,他懶懶地?坐在美人榻上喝酒。
只不過這?次來?,變成了裴沅祯拉她一?起喝酒。
沈栀栀不喜歡喝烈酒,但喜歡喝果酒。
純釀的果露入口,舌尖香甜絲滑,簡直人間享受。
舞姬們依舊很妖嬈,赤足在上好的金絲菱花地?毯上旋轉扭動,還時不時給?裴沅祯暗送秋波。
裴沅祯閑适散漫,支額饒有興味地?欣賞舞姿。而沈栀栀坐在他腳邊,邊吃果酒邊欣賞美人。
過了會,裴沅祯将她手上的酒壺拿走。
“果酒雖淡,但吃多了也容易醉。”他說。
“你管我呢。”沈栀栀又奪回來?。
她都要走了,還不準她好生享受享受?
裴沅祯無奈,索性也在她身旁坐下來?,兩人挨着坐在地?毯上。
沈栀栀給?自己倒了一?杯果酒,他倏地?湊過來?銜住杯沿。
長睫半掀,眸子情意綿綿,撩人得很。
他這?副模樣?跟個浪蕩子似的,撩撥得沈栀栀心砰砰跳。
裴奸臣這?是........在勾她?
她強行鎮定地?等他喝完,然後把杯子放桌上,重新取了個幹淨的杯子來?。
裴沅祯瞧見了也沒?說什麽。不過接下來?,他對賞歌舞沒?什麽興致了,倒是對跟她搶吃食有興致。
她拿什麽,他都要湊過來?吃。
沈栀栀氣得很,酒壯慫人膽,她大喝一?聲:“大人,你屬狗的?”
廳內一?靜,歌舞停下來?,衆人臉上惶恐。
裴沅祯揮手,讓她們下去。
很快室內安靜下來?。
“你再說一?遍。”他些許醉意。
“說就說。”沈栀栀比他醉得更厲害:“狗大人都比你講理。你自己沒?手沒?腳?非要扒拉我的東西?吃?難道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叫男女授受不親嗎?我只是你的婢女,可不是你的妾也不是那些舞姬,你拿我當什麽了?裴沅祯,你實話告訴你,我才不想當你的妾,我要走了。”
裴沅祯靜默。
醉意朦胧的眸子漸漸清明起來?。
“你說什麽?”他問:“不想當我的妾?”
“嗯。”沈栀栀打?了個嗝:“你死?了這?條心吧。”
她抱着酒壺猛灌一?大口:“好喝好喝,都是我的你休想跟我搶。”
說完,一?頭栽倒在地?。
沈栀栀醉了,噼裏啪啦說了一?通,倒地?睡大覺。
裴沅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将她抱起來?。
“當什麽妾?你這?個傻瓜!”他将人放在美人榻上,捏了捏她的鼻子:“此事,我明日再跟你好好說。”
餘光瞥見窗外?閃過無數鬼魅身影,他不急不緩地?幫沈栀栀蓋上毯子。
下一?刻,他抽出長劍,破窗跳出去。
畫舫上,黑衣人沿着繩索從四面八方飛過來?。
“有刺客!”侍衛高聲喊。
頓時,畫舫上燈火通明,人荒馬亂。
刺客有備而來?,裴沅祯守在門口抵禦,只防守并不進攻。
黑衣人看?出他的目的,皆奮力湧向他。
裴沅祯抵擋不及,節節倒退。最後,門還是沒?守住,刺客破門而入。
而裴沅祯也被人從身後刺了一?劍,口中湧出鮮血,倒在地?上。
“謝芩!”裴沅祯眯眼。
謝芩長劍指着他胸口,撕掉臉上的□□:“眼力不錯。”
“裴大人好雅興,才出宮就趕着跟婢女來?此幽會。”他瞥了眼在美人榻上熟睡的人:“我回京就一?直部署怎麽殺你,沒?想到?.......英明神武的裴大人,居然也有因女人而疏漏的一?天。”
“不過可惜了,你們今晚要做一?對鬼鴛鴦。”
謝芩倏地?挽劍刺在裴沅祯的左肩上。
裴沅祯悶哼一?聲。
“我記得這?裏還有道傷口,”謝芩邪惡地?說:“此前在峽谷裏沒?能殺了你,反倒讓你壞了我許多好事,這?一?劍還我這?些日四處逃竄的憋屈。”
他劍尖在傷口裏轉了轉,頓時鮮血直流。
裴沅祯疼得面色發白,咬牙閉眼。
“你殺不了我,你的把柄在我手上,若是我死?了,裴彥不會放過你。”
“你以為我怕他?”謝芩冷笑:“這?些年我與他扮演父慈子孝,已?經受夠了,難道你以為我真會給?他養老送終。”
謝芩收回長劍,飛快在裴沅祯身上點了兩個穴位,然後走向美人榻。
在裴沅祯陰沉如水的目光中,他放肆而恣意:“據說她是你最寵愛的婢女,然而這?只是世?人傳言,我謝某人還從未得見,今日倒想試探一?二?。”
“你想要什麽?”裴沅祯問。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謝芩說:“我想要兩樣?。一?是你的命,二?是蜀州軍事布防圖。”
“你要這?些做什麽?南汌舊部與你是何關?系?”
“裴大人不是已?經查到?我的身份了嗎?何必明知故問?”
“你承認了?”裴沅祯掀眼:“你根本不是謝芩,而是南汌國皇室後人——南汌王最小的兒子,宇文淵。”
“你勾結朝臣私屯兵器,為的就是想複國?”
“但你未免太天真。南汌國覆滅多年,大廈傾塌煙消雲散,你拿什麽複國?”
“這?無需你知道。裴沅祯,我沒?太多時間跟你廢話。”謝芩長劍指着榻上的人:“她的命換蜀州軍事布防圖,你應還是不應?”
裴沅祯面色平靜,緩緩笑了笑:“謝芩,枉你足智多謀,卻如此沉不住氣。你看?看?榻上的是何人?”
這?時,原本榻上熟睡的人猛地?躍起,拔劍朝謝芩襲過去。
謝芩驚愕,慌忙之下與她打?起來?。
“翁箐?怎麽可能?我分明見那婢女躺在這?。”
翁箐與他對打?:“你當我們大人是傻子?早在你們破門之前,就換成我了。”
“都說你武功高強路數詭谲,今日我便領教領教!”翁箐躍躍欲試。
“就憑你?”謝芩氣怒。
此時,門外?沖進來?一?群侍衛将黑衣刺客團團圍住。霎時間,畫舫廳內又是一?陣激烈的刀光劍影。
裴沅祯盤腿坐了片刻,沖開?穴道後,起身徑直去了旁邊的屋子。
屋裏,裴彥面色陰沉地?坐在那。
“現在你信了?”裴沅祯說:“從他六歲跌在你馬下時,你就已?經在他的陰謀之中。只可惜這?些年你真心實意把他當兒子,他卻未必把你當老子看?。”
裴彥默默不說話。
“此刻傷懷未免過早。”裴沅祯簡單處理身上的傷口:“後頭還有件事必會令你更氣憤。”
“什麽事?”
裴沅祯笑笑,起身出門:“還不是時候,等時機到?了,你自會清楚。”
“裴沅祯!”裴彥喊住他。
裴沅祯停下。
“你要殺了謝芩?”
“我必須殺他!他是南汌國皇室之人,永除後患才能高枕無憂!”
裴沅祯下了畫舫,快步來?到?馬車前。
“人在裏頭?”他問。
郝侍衛道:“在,沈姑娘熟睡了。”
“嗯。”裴沅祯點頭,擡腳鑽入馬車。
暮色霭霭,遠處的湖中畫舫拼殺淩厲,而馬車內靜谧溫馨。
沈栀栀喝了不少果酒,睡得深沉。她趴在軟枕上,半張臉埋在裏頭。
月色透過車窗落進來?,一?半灑在她身上,肌膚瑩潤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裴沅祯看?了會,這?才發現她袖擺全數滑落,露出長長的一?截手腕。
怕她冷,索性輕柔地?将她抱起來?。
“回府。”他吩咐道。
“是。”
很快,馬車啓動。
沈栀栀被人打?擾清夢,煩得很。氣呼呼地?拍了掌裴沅祯,繼續睡。
夢裏,她又看?見了那個美男子。
美男子從浴池裏走出來?,身上水珠沿着線條優美的腹肌滑落。
她真是好奇死?了,那些水珠到?底落去了哪裏?
沈栀栀認真探究,卻始終不得其解。
“脫了!”她女霸王似的命令:“我要看?!”
裴沅祯一?愣,見她手指緊緊扯着他衣袍,他屏住呼吸不敢動。
“栀栀?”
沈栀栀沒?應聲,嘴上囫囵嘟哝了兩句。
他舒了口氣,繼續阖眼靠着車壁打?盹。
過了會,衣衫又被扯住:“你到?底脫不脫?”
裴沅祯唇角揚起,垂眸看?她:“你叫誰脫?”
“我男人。”
“你男人?”裴沅祯臉黑。
敢情她夢裏已?經嫁人了,給?自己找了個男人不說,居然還........
想到?她跟別的男人親親密密,裴沅祯就不爽,即便是夢裏的人也不行!
“沈栀栀,”他搖晃她:“醒來?!”
沈栀栀不樂意,擡手揮過去,手腕卻被他箍住。
“沈栀栀!”裴沅祯繼續搖。
沈栀栀半夢半醉地?醒來?,也沒?看?清是何人,氣性上來?,兇道:“讓你脫你不脫,別以為我拿你沒?轍啊。”
她湊上去,抱着裴沅祯的臉,吧唧啃了一?口。
然後,心滿意足地?睡了。
此時此刻!
裴沅祯!
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