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栀栀面色一窘。
尤其他?還?看?了眼她腹部, 雖只是短暫一瞥,卻令她頭皮發麻。
船上之言純粹是她情急之下胡謅的,不想被他?聽了個正着。
“大人, ”沈栀栀難為情地低頭:“您就別取笑奴婢了, 奴婢是沒法子才這麽說的。”
裴沅祯唇角一松,莞爾。
“你做得很好。”
“啊?”
“無論遇到什麽情況,無論我是否在你身?邊, 你依仗我便是。”
他?聲音平淡,卻在安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也格外?有力。
沈栀栀聽了, 心底突然?湧起陣暖流,還?夾雜着些?她自己也分辨不清是感?動還?是愧疚或是別的什麽的東西。
“嗯?”他?逼問她。
“嗯。”沈栀栀點頭:“以後奴婢不會擅自行動了。”
“不是這個。”
“......”
沈栀栀摳了摳手指。
她感?受得到他?的視線就落在她頭上,強勢而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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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是指哪個?”沈栀栀裝傻。
裴沅祯長睫半掩,輕柔道:“你有我, 只管依仗我就是。在船上如此,往後亦可如此。”
沈栀栀自然?聽得明白他?這話是何意。
她繼續低着頭,沒吭聲。
“沈栀栀,”裴沅祯不容她逃避:“地上有金子?”
沈栀栀搖頭。
“沒有金子為何看?得這麽認真?”
“擡起頭來。”他?說。
沈栀栀緊張, 仿佛周遭皆是他?的氣息,令她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她擡起頭,卻不敢看?他?。
“大人, ”她說:“奴婢很困了, 可否先回?去歇息?”
裴沅祯頓了頓。
沈栀栀起身?, 飛快福了福:“奴婢先退下了, 大人也好生歇息。”
見她腳步慌亂地逃出門, 裴沅祯悶悶地嘆了口氣。
有些?後悔。
他?今日沖動了,不該逼她回?應。
天色大亮, 又開始斷斷續續地飄起了雪。
裴沅祯阖眼,靜默地靠在椅子上,面色倦怠。
過?了會,郝侍衛過?來,見他?如此,開口道:“大人,您昨夜一宿沒歇了,可要去歇息?”
裴沅祯搖頭,沒睜眼。
“派人備馬,我有事得離開一趟。”
“是,”郝侍衛領命:“屬下去準備行囊。”
“你不必跟随。”裴沅祯攔住他?:“你留在客棧,保護她。”
“大人,”郝侍衛蹙眉:“若屬下沒猜錯,大人這趟定是去查兵器之事。”
他?說:“前有刺客劫走裴勝一雙兒女西逃,後有偷盜兵器送去蜀州,方向皆是往西,此事想來是同?一人所為。大人此去查探孤身?涉險,屬下又豈能放心?”
“大人,”郝靳說:“還?是讓屬下跟随吧,沈姑娘在客棧安全,若大人不放心,屬下派人将沈姑娘送回?荊城。”
“不必。”裴沅祯搖頭:“你只猜對?了一半。那批刺客身?手皆出自紫星閣,而紫星閣乃南汌舊部建立,劫走裴勝一雙兒女與?偷盜兵器确實是同?一人所為。可我更想知道的是,朝廷到底誰在勾結南汌舊部。我此去不是查兵器,而是要确定一件事。”
他?總覺得,那背後之人定是紫星閣的主人,也是他?熟悉之人。
“這趟行程不宜聲張,我一人行動更方便。”
“是。”郝靳領命。
沈栀栀醒來時,就聽說裴沅祯離開了。
郝侍衛道:“沈姑娘不必擔心,大人命屬下在此守護。”
“那他?去哪了?”
“屬下不知。”
“哦。”沈栀栀繼續跟阿檀用午膳。
阿檀劫後餘生猶如驚弓之鳥,一上午都緊緊挨着沈栀栀。
沈栀栀幫她洗漱時,見衣服破了道口子。想了想,說:“阿檀,姐姐帶你去買套衣裳吧。”
阿檀搖頭:“無礙的,我不能再花姐姐的錢了。”
沈栀栀笑:“你這麽小個人的衣裳能花多少錢?再說了,我也需要買換洗的衣物。”
她這趟出門什麽都沒帶,總不能一直穿身?上這套。
郝侍衛得知她要出門逛街,當即領着幾個護衛跟着去。
一行人到了成?衣鋪子挑挑揀揀半天,又去幹果鋪子買了些?零嘴。
主要是買給?阿檀吃的。阿檀人小,昨日受驚過?度一直不敢說話,沈栀栀給?她買了幾包零嘴後,她才漸漸放松下來。
見天色還?早,沈栀栀索性拉阿檀去茶樓裏聽說書。
籮縣非富庶之地,茶樓也不大,生意卻出奇地好。沈栀栀見店家把?桌椅都搬出了門外?,還?在外?頭搭了個擋風的棚子,裏頭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地說書,竟也來了幾分興致。
她點了壺茶,又要了盤瓜子,喊郝侍衛們也一起坐下。
幾人專注地聽說書,然?而聽着聽着,沈栀栀的思緒被旁桌的談話吸引。
那些?人讨論了會 ,聲音越來越大,也越發地激動。
沈栀栀不想聽,卻陸陸續續聽了半耳朵。當聽到有人說昨夜查船的事時,她斂神認真。
“昨晚很多船都被攔了,那些?人舉着火把?站在江岸。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官兵查貨,但後來覺得不對?勁,哪個官兵大半夜的查貨?一看?那些?人,個個提刀肅殺,我吓得都不敢說話了。”
“嘿,你盡會吊胃口,不是官兵,那你說說是什麽人?”
“是什麽人我不知道,但敢這麽大張旗鼓查船肯定身?份不簡單。”
“查的什麽貨?”
“不清楚,說是查貨,但我看?着不像。領頭那人我瞧見了,他?在船上站了大半宿,還?一直咳嗽。看?起來有點焦急,不像查貨,倒像是尋人。”
沈栀栀嘴裏慢吞吞嚼瓜子。
也不知是瓜子的味變淡了還?是怎麽着,她心裏滋味難言。
沈栀栀在客棧待了兩天,第三天,裴沅祯總算回?來了。
是半夜回?來的,彼時沈栀栀正在熟睡,夜裏有人敲門。
她翻了個身?,把?被褥拉高,蓋住腦袋。
“沈姑娘,大人回?來了。”
“哦。”
“沈姑娘?”
“我知道了。”沈栀栀困倦地應了聲。
“沈姑娘,大人生病了,您去看?看?。”
沈栀栀睡了會,突然?睜開眼。
裴沅祯病了?
大晚上怎麽又病了?
她忙起床,穿好衣服後去裴沅祯的屋子。
然?而剛進去,又“哎呀”一聲捂着臉跑出來。
“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裏頭換衣服。”
裴沅祯燒得迷糊,以為是小厮,聽見動靜才知道是沈栀栀。
他?頓了頓,麻木地把?中衣系好,出聲道:“可以了,進來。”
沈栀栀這才又進去。
“大人,你生病了?”
她見裴沅祯面色微紅,擡手去探他?額頭。這一探,吓得大跳。
“怎麽這麽燙?”
裴沅祯呼吸難以抑制地粗重,整個人昏沉地在椅子坐下來。
“無礙,小恙。”
“大人怎麽還?犟?你都燒成?這樣了。”沈栀栀剜他?一眼,走去盆架邊,想擰帕子給?他?敷一敷卻發現水是冷的。
沈栀栀轉頭瞧了眼旁邊的水桶,走過?去探了探。
好家夥,桶裏也是冷水,敢情他?适才用的是冷水擦身?。
沈栀栀忍了忍,不大客氣地說:“大人自己生病了不知道,怎麽還?用冷水擦洗?小厮呢?小厮就是這樣服侍的?”
“不怪小厮,是我自己如此。”
“為何?”
“等不及燒水。”
“......”
沈栀栀氣:“你生病了你自己不知道嗎?還?敢洗冷水?你是嫌病得不夠重?”
她兇巴巴。
裴沅祯低聲道:“你也知道我生病了,怎麽還?兇我?”
“我這是兇你?”沈栀栀愕然?。
這個裴奸臣病了這些?日倒把?自己病矯情了,如今竟是連說都說不得了。
可她偏要說:“這都多久了?你自己算算,從月初開始到現在你拖拖拉拉病了快一個月。就你這樣跟個病秧子似的,在我們村那是要被人嫌棄的。”
“嫌棄什麽?”
“嫌棄陰盛陽衰中看?不中用。”
“......”
裴沅祯也不生氣,老老實實任她罵。
沈栀栀繼續叨叨,小厮燒好水,端着盆在外?頭踟蹰不敢進。
她瞧見了,立即出去把?盆接過?來,然?後問裴沅祯:“大人用過?晚膳了嗎?”
裴沅祯沒說話。
“知道了,”沈栀栀兀自點頭:“肯定連晚膳也沒吃。”
她吩咐小厮:“讓人做些?易克化的飯食,另外?再請個大夫來。”
“是。”
小厮見她兇巴巴的,也有些?發憷,連忙跑出門。
“大人別坐這,你身?上還?穿着中衣呢,免得又受寒。”沈栀栀推裴沅祯:“快去榻上躺一會。”
“嗯。”裴沅祯乖乖起身?,走去榻邊躺下。
沈栀栀把?盆放一旁,然?後幫他?蓋被褥,又使勁掖了掖被角,确保他?密密實實不透風,這才拿帕子擰了把?熱水,幫他?擦額頭。
裴沅祯睜着眼,看?她忙碌,唇角噙着點笑。
沈栀栀沒好氣:“大人高興什麽?”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高興?”
“你就是高興,我感?覺到了。”
“是麽?”裴沅祯幽幽地:“你如此聰明,為何在其他?事上愚笨?”
他?的話意有所指,沈栀栀不想接。
她躲開他?的視線,手上繼續忙活。過?了會,見他?還?盯着她瞧,沈栀栀有些?惱。
想也不想,一帕子捂上去。
捂完,她傻眼了,又讪讪揭開:“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啊,奴婢只是手抖拿不穩。”
裴沅祯臉黑,幾分咬牙切齒:“你就是故意的,我感?覺到了。”
“......”
沈栀栀不敢再兇他?,幫他?擦完臉,又給?他?敷額頭。
做完這些?,她搬了張椅子坐在榻邊。
安靜下來後,這才發現裴沅祯臉色蒼白憔悴,眼下一大圈烏青。
她想起前天在茶樓聽到的話——他?在船上站了大半宿,還?一直咳嗽,看?起來焦急......
莫名地,她心裏泛起些?濕漉漉的情緒,像是心疼又像是別的什麽。
“大人,”她問:“這兩天沒歇息好嗎?”
“嗯。”
“事情是不是很難辦?”
“你知道我去做什麽?”
“不知道,但大人不顧身?子有恙也要去做,想來事情很重要。”
“嗯。”
燭火跳躍,噼啪地炸了下,室內靜谧。
少頃,沈栀栀問:“我們何時回?京?”
裴沅祯眸色暗了暗:“你想回?去了?”
“嗯。”沈栀栀說:“自從大人出來後就一直忙不停,還?是在京城好些?,大人在京城的樣子玉樹臨風,但來了岱梁,不是生病就是生病,還?病得極醜。”
原本是大逆不道的話,但裴沅祯卻并未生氣,反而有些?愉悅。
“沈栀栀,”他?啞聲問:“你很關心我?”
沈栀栀擡眼,理所當然?道:“大人這說的什麽話,奴婢當然?關心你啊。大人是好官,也是好人,待奴婢還?好,我若是無動于衷還?是人嗎。”
裴沅祯堵了堵,心氣不順。
索性閉上眼。
在他?閉上眼睛時,沈栀栀臉上故作輕松的表情潰散,沉重低頭。
她當然?清楚裴沅祯的心思。
可她不能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