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阿檀蹲在麻袋裏, 聽見有人開門進來,縮成一團不敢動。
那人朝她?走近,然後蹲下拍了拍。
“小丫頭?, ”陳四解開麻袋, 瞧見阿檀穿得好看,皮膚也變得比以前白嫩了,更是歡喜:“你爹已經?把你抵給我了, 以後你就老實跟着我吧,我定會好好待你。”
說着, 他肥厚的大手摸了摸阿檀的臉。
阿檀吓得嗚嗚掙紮。
陳四将她?手上的繩子解開, 正欲将人抱起來,那廂外?頭?匆匆有人進院子。
“四爺?四爺可在這裏?”
“在。”被打?擾好事?,陳四不耐煩:“有什麽事?快說。”
“四爺,”那人走到門口, 看見麻袋裏的小姑娘,頓時了然。他讪讪道:“四爺,碼頭?突然來了許多?官兵。”
“官兵?”陳四一慌,連忙站起來:“什麽官兵?來做什麽的?”
“不知道, 他們到處搜查,也不知在搜查什麽。”
陳四踱步,問:“我讓你裝的那些貨裝好了沒?”
“好了, 等船補給好就可以走。”
“不等了, ”陳四道:“現在就走, 咱們這趟買賣可不能讓官府的人發現。”
“那這小姑娘怎麽弄?”
陳四看了看阿檀, 吩咐道:“一起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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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沈栀栀去賭坊查問, 得知那人就叫陳四爺,去了陳四爺家中, 卻聽說人在碼頭?。
是以,她?們又匆匆趕來碼頭?。
尤冰倩與她?分頭?行動。尤冰倩去官府報官,沈栀栀帶侍衛先來尋人。
可沈栀栀身邊只有幾個侍衛,碼頭?人多?,人來人往搬貨,猶如大海撈針。
沒過多?久,尤冰倩帶着官兵也來了。
“怎麽樣?”她?問:“有阿檀的消息嗎?”
沈栀栀搖頭?:“沒找到陳四爺,問許多?人皆不清楚。”
尤冰倩安撫:“別急,官兵來了,我們一處一處搜查,總能找到。”
沈栀栀心急如焚,四下張望。
茫茫江岸,人頭?攢動,江上泊了無數艘貨船。阿檀那麽小個人也不知在何處,她?肯定怕極了。
忽然,她?視線注意到不遠處搬箱子的人,看見箱子上的圖案時,她?愣了愣。
狐疑片刻,擡腳朝那邊跑過去。
“哎,栀栀你去哪?”尤冰倩喊她?。
但沈栀栀已經?跑遠了。
她?提着裙擺飛快跑近,問那個腳夫:“你搬的是什麽?”
那人不理會,只朝她?擺手,讓她?別擋路。
沈栀栀攔在前頭?:“我問你,這裏面是什麽?”
“嘿,你是哪家小娘子,這是四爺的貨,趕着上船。快讓開!”
說完,他越過沈栀栀,徑直扛着箱子上船。
沈栀栀心跳如擂鼓。
若是沒看錯,箱子上的那朵蘭草圖案應該是阿檀畫的。她?養的那盆草只有五片葉子,箱子圖案上也是五片。而且畫技稚嫩,沈栀栀曾見阿檀在青石板上畫過。
眼看船就要開,她?來不及多?想?,立即跟上去。
沈栀栀上船後,躲在船艙裏,等人都走後她?才偷偷出來。
船艙昏暗,只有木板縫隙穿進來幾束熹微的光。
她?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找,總算在最後面找到畫有蘭草圖案的箱子。
她?貼着箱子低聲喚:“阿檀?”
“唔....唔唔......”
果然有人!
沈栀栀大喜,忙去開蓋。可箱子已經?被粗長的鐵釘焊死,沈栀栀完全使不上力。
她?急了會,小聲對?阿檀道:“阿檀別怕,姐姐來救你了。但箱子焊住了打?不開,你在裏頭?先待着別出聲。”
沈栀栀四下尋了尋,看有沒有撬箱子的工具,然而尋了會一無所獲。
此時,船艙外?有人說話。
“還好我們走得快,後來那些船被官兵扣押了,誰都走不了。”
“為什麽扣押?”
“你說為什麽?在碼頭?做買賣的有幾個幹淨?更何況我們運的這批貨可見不得人。”
“我們這些貨要運去哪裏?”
“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随便問問,今早出門時我婆娘還囑咐我早點家去。”
那人笑了笑:“那你這趟早不了,我們得走上十天半個月,這些貨是運去蜀州的。”
“蜀州啊,那挺遠啊。”
“所以說你這趟早不了,估計得年後回來了。”
沈栀栀心驚,蜀州她?聽尤冰倩說過,不就是以前的南汌國嗎?
她?可不能去蜀州,得想?法子立即下船才行。
沈栀栀又在船艙裏找了會,工具沒找着,倒是找到了一套粗布麻衣。許是以前船上做飯的婆子留下的,衣服上還有許多?煙灰油漬。
沈栀栀想?了想?,利索地把衣服換上,又蹭了蹭鍋灰将臉弄髒。
到傍晚時,她?才走出門。
有人看見她?,問:“你是誰?怎麽在船上?”
沈栀栀躬身駝背,壓着聲音:“我是燒火的。”
“做飯不在這,去船尾。”
“是是是,我這就過去。”沈栀栀忙離開。
到了船尾,有一對?老夫婦在那架鍋煮飯。這對?老夫婦是專門在碼頭?給人做飯的,見她?過來,疑惑了下。
沈栀栀笑道:“我是他們帶上船燒火的,過來幫忙。”
兩?人也沒懷疑,老婆婆還主動讓了個矮凳子給她?。
沈栀栀邊燒火,邊跟他們閑聊:“我們這船得走好些天呢,趕不回過年了。”
老婆婆點頭?:“可不是?我們夫妻原本不想?接這趟生意,但他們給的錢多?,就來了。”
沈栀栀問:“煮飯的就你們倆?”
“還有我們大郎,”老婆婆說:“大朗去買菜了,但船走得急,他來不及上船。”
“幸好你來幫忙,不然我們忙不過來。”
沈栀栀心想?,難怪鍋裏只有粥,沒有菜。
“這船什麽時候停下來補給?”她?小心問。
“船老板說了,得明天早上,今天大家先湊合着喝粥。”
“哦。”沈栀栀點頭?。
過了會,有人過來催:“粥好了嗎?快點!”
“好了好了!”
沈栀栀躬身,頭?上還包着塊花花綠綠的布,身上的粗布破爛髒污。
那人瞧了眼沈栀栀,嫌棄地站遠了些。
然後對?她?道:“你舀一碗粥跟我來。”
“好。”
沈栀栀忙拿瓷碗舀粥,然後跟着他進了船艙。
這會兒船艙裏有兩?個人在檢查貨物,而最裏頭?的箱子已經?打?開,阿檀戰戰兢兢地縮在角落。
見她?來,阿檀眼睛一亮,随後低下頭?不敢說話。
“小丫頭?,吃飯了,你也真倒黴,被陳四爺碰着了。”
另外?的人聽見,訓斥他:“麻子你不要命了,陳四爺就在樓上,你敢亂說話!”
叫麻子的撇撇嘴。他也是有兒女的人,陳四爺的怪癖誰人都知道,心下自然是同情這小姑娘的。
可同情歸同情,他只是個老實幹活的腳夫,整日在碼頭?搬貨,得罪不起也不敢多?管閑事?。
他吩咐沈栀栀道:“把粥給她?,回頭?再找床棉被給她?。”
“好。”沈栀栀忙點頭?。
等他們出去,阿檀撲進沈栀栀懷中,無聲痛哭。
“姐姐,我們該怎麽辦?”阿檀哭了會,問沈栀栀。
沈栀栀安撫地拍她?的背:“不怕啊,我們在這先待一晚,明天早上船會停下來補給,到時候想?個法子偷偷離開。”
“什麽法子?”
沈栀栀其實也沒法子,腦子裏一團亂。
“你怎麽單獨跑出來也不跟姐姐說一聲?”她?低聲問。
“我......”阿檀怯怯道:“我想?回家看祖母,我不敢跟姐姐說。”
“為何不敢?”
“我......我從廚房拿了塊肉,想?給祖母過年,我怕姐姐知道了不高興。”阿檀低聲哭起來,怕沈栀栀生氣,忙解釋:“姐姐,我不是要偷,我想?好了等發月錢了就還姐姐,可我現在沒錢,所以......”
見她?小心翼翼得像只貓崽似的,沈栀栀不忍責備,摸了摸她?的頭?:“姐姐不怪你,先喝粥吧。”
蘿縣客棧。
裴沅祯站在輿圖前,研究追查路線。這些天,他已經?向?東、向?南各追了百裏,皆無這些人的影蹤。
而北邊有他的螭虎軍,那些人定不會向?北逃。眼下看來,只有西邊的方向?可行。
但西邊往北是軍事?重鎮,往南......
他手指緩緩在輿圖上滑動,落在蜀州之?地。
“南汌......”
這些人跟南汌到底是何關系?
劫走裴勝一雙兒女去南汌做什麽?
難道......裴勝跟南汌也有勾結?
随即,他又否定猜測。
裴勝沒這麽大的能耐跟南汌勾結,定是背後之?人怕裴勝洩露秘密,以保全他一雙兒女作條件,指使裴勝誣陷裴彥。而真正與南汌勾結的,恐怕還是背後這人。
如此,一切倒也說得通了。
少頃,他咳了一陣。這些日為了追查刺客,他顧不上休養,此前病情斷斷續續未愈。
裴沅祯看了看外?頭?,夜色深沉。熬了半宿正欲回去歇息,侍衛領着隼鷹過來。
“大人,有消息。”
裴沅祯轉身,從隼鷹上取下竹筒,将裏頭?的字條取出來。
下一刻,他急聲吩咐:“立即帶人攔住南下船只。”
沈栀栀跟阿檀裹一床被褥挨着打?盹,也不敢睡熟,時不時睜眼瞧一瞧外?頭?天色。
據老婆婆說,船天不亮就會停下補給,所以她?不敢掉以輕心,生怕錯過停船的時間。
這麽半睡半醒熬了許久。
船總算停下來,只不過不是補給,而是發生了事?。
外?頭?有人問:“怎麽回事??又有官府查?”
“他們查什麽?”
“聽說在查船上的貨,一艘一艘查得仔細。四爺,咱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估計是沖我們來的。”
陳四爺想?了想?,吩咐:“快去,給箱子做記號,然後扔進水中。”
“扔水中?”
“沒別的法子了,所幸這些貨不怕遇水,只要能應付完這些官兵,回頭?再派人來撈。快去!”
“是。”
沈栀栀在裏頭?聽了會,盡管心下緊張,但也知道此時是逃出去的最佳時機,不然可就沒機會了。
很?快,那些人進來搬貨,有人看見她?們蹲在角落也沒管。
也不知箱子裏裝的什麽,兩?個壯漢擡得十分吃力。
沈栀栀拉阿檀起身,趁這些人忙着搬貨,她?帶阿檀悄悄摸出去。
卻不想?,才出門就碰見走進來的陳四爺。
“做什麽?”他看見阿檀,沉聲道:“老實點,不許亂跑。”
阿檀瑟縮,不敢說話。
陳四爺往裏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視線狐疑地落在沈栀栀身上:“你是何人?”
“我......”沈栀栀說:“我是燒火的。”
“燒火的?”
陳四爺明顯不信,他走近打?量,倏地擡手扯開沈栀栀頭?上的布。
當看清她?的模樣時,驟然一驚:“是你?”
沈栀栀比他更驚:“是我,你認得我?”
陳四爺眯眼:“那天在賭場跟着方爺的女人,就是你。你怎麽在這?”
想?到什麽?他大駭:“方爺已經?知道了?”
方爺?
知道什麽?
沈栀栀懵。
有人走過來問:“四爺,這女的是何人?”
陳四爺說:“是方爺的女人,之?前我在賭莊看見她?跟在方爺身邊。”
“......”
沈栀栀見他這麽怕方爺,頓時有了底氣,她?挺直腰杆:“既然你知道了,還不快快放我們離開?”
陳四爺猶豫。
“四爺,不能放。”另一人說:“方爺要是知道咱們綁走他的女人,豈會放過我們?”
“你有什麽主意?”
那人給了個眼神,低聲道:“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陳四心頭?一凜,額邊青筋突突跳,緩緩看向?沈栀栀。
沈栀栀被他看得心裏發憷,也不知那人口中的“一不做二不休”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
她?咽了咽喉嚨,盡量使自己鎮定下來。
“四爺,你不能殺我。”她?說:“我其實不是方爺的女人。”
陳四爺愣了愣:“你不是方爺的女人?那是誰的女人?”
“說出來你別吓着。”
沈栀栀絞盡腦汁,暗自祈禱裴沅祯的名?號能有用。
她?說:“你恐怕不知,那日方爺身邊的人不是旁人,而是京城來的首輔大人裴沅祯。”
“裴沅祯?”
“對?,他喬裝在方爺身邊查案,想?必此事?你們聽說過。”
陳四爺緊緊盯着她?,琢磨她?話中真假。
沈栀栀繼續道:“你更應該聽過裴大人身邊有個得寵的婢女。”
陳四爺的額頭?跳得更厲害了:“所以......你是......”
“沒錯!我其實是裴沅祯的女人!”
黑暗中,裴沅祯剛踏上這艘船,就聽到這麽句話。
他腳步一頓。
那廂,沈栀栀為了加大籌碼,又說道:“而且,我肚子裏還懷了裴沅祯的骨肉。你今日若是敢動手,那便是謀殺朝廷命官的血脈。四爺,你可得想?清楚了。”
裴沅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