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裴沅祯抱着她旋轉了兩圈, 停在屋頂上,邊後退,邊提劍擋住追過來的人?。
沈栀栀被?吓得暈乎乎, 但清楚自己什麽都幫不上忙, 索性就乖乖箍着裴沅祯的勁腰,腦袋躲在他胸口。
裴沅祯百忙之中抽空瞥了她一眼,勾唇。
很快, 郝侍衛和?劉淳那?邊抵擋過一陣箭雨後,陸續退到了裴沅祯的身前。
但下面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密密麻麻, 将他們層層圍住。
劉淳第?一次見這麽種場面,擔心?地問:“怎麽辦,這麽多人?打也打不完。”
郝侍衛說他:“你不是還想當第?一劍客嗎?這就怕了?”
劉淳點頭,随即又搖頭:“我不是怕他們, 我是怕我爹。怕他知道我跟這麽多人?打架回去後擰我耳朵。”
“......”
這時?,不遠處飛過來一人?。
他一身紅衣妖冶狂放,許是才跟人?打過一場,額邊兩縷發絲些許淩亂。
“謝芩呢?”裴沅祯問他。
“暫時?被?我打跑了。”裴沅瑾說。
他長劍橫在身前, 睥睨下面的人?,雲淡風輕地說:“二哥你帶你的心?肝寶貝先走,我應付完這些人?稍後就來。”
裴沅祯也不跟他客氣, 點頭應“好”。随後足尖飛轉, 帶着沈栀栀從屋後縱身一躍, 消失在暗夜中。
沈栀栀還沒站穩就又被?人?提着飛起......當然這會兒不是提, 是被?裴沅祯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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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好不到哪去。
她雙腳懸空暈頭轉向, 周遭景象飛快後移,夜風刮過她的臉頰, 灌入衣領中。
她怕冷,索性又往裴沅祯懷裏躲了躲。
“別動!”
裴沅祯被?她磨得差點忍不住掉下去。
沈栀栀不敢動了,她露出半邊臉看他:“我們現在去哪?”
“去個暫時?安全的地方。”
“暫時?安全?”
“嗯。”裴沅祯說:“今晚的事還未解決,我先将你安置在那?,等處理完了再來接你。”
“你還要走啊?”
裴沅祯抱着她翻進一座閣樓,在樓臺停下。
他的俊臉浸沒在盈盈月光下,像一塊冷白的玉。
“我離開一會,別怕。”
沈栀栀不怕是假的,這場面她無時?無刻不膽戰心?驚。一會怕自己被?亂刀砍死,一會又怕自己被?摔死。
她下意?識緊緊扯着裴沅祯腰間的衣袍:“那?你多久回來?”
裴沅祯見她這般,斂去身上的肅殺,眸子變得溫柔。
“很擔心?我?”他望進她的眼睛。
沈栀栀怔了怔,點頭。
她确實擔心?他,也擔心?自己被?他撂下。
“放心?,我不會有事。”
“那?你快點回來啊。”千萬別把她忘在這了。
“好。”裴沅祯垂眼,拍了拍她的手:“你先松開。”
沈栀栀這才察覺自己居然還箍着他的腰沒放。
她有些羞赧,立即放開他。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見到處黑漆漆,又不着痕跡地往裴沅祯挪了兩步。
裴沅祯發現了,安撫說:“不能點燈,但這裏暫時?安全。”
沈栀栀點頭:“我知道的,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吧。”
“不急,等沅瑾他們回來。”
沒過多久,裴沅瑾帶着郝侍衛還有劉淳等人?跟過來了。幾人?進了閣樓,皆有些喘氣。
裴沅瑾道:“沒想到這別莊居然藏龍卧虎,二哥,我們大意?了。”
“謝芩怎麽知道我們在那??”裴沅祯問。
“怪我,”裴沅瑾說:“我靠得太?近,竟忘了謝芩有順風耳的本事。”
郝侍衛問:“大人?,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大人??”劉淳看了看裴沅祯又看了看裴沅瑾:“什麽大人??”
裴沅瑾笑他:“你個傻子,站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麽肖二爺,而?是當朝首輔裴沅祯裴大人?。”
“啊——”
劉淳滿臉震驚,嘴巴張得跟雞蛋一樣大。
裴沅祯沒空理他,說:“眼下身份已暴露,索性不必掩藏。”
“二哥的意?思是?”
“今晚來參加婚宴的,有些是岱梁的官員,他們已見過我。既如此?,我倒不如直接露面。”
“二哥要以真實身份現身?可眼下情況複雜,且謝芩在這,他一直想置二哥于死地,定不會錯過今晚的機會。”
“即便不亮出身份,謝芩也早已猜到是我。”
裴沅瑾一怔。
“你留在這護她,我現在出去。”裴沅祯道。
“啧......”裴沅瑾閑閑地啧了聲,轉頭對沈栀栀道:“丫頭,你可知他說的是何意??”
“二哥讓我留下保護你,他卻打算自己去送死,你就不說點什麽?”
沈栀栀茫然,腦子裏嗡嗡地,愣愣地看向裴沅祯。
問他:“你此?去很危險?”
裴沅祯沉眉睨了眼裴沅瑾。
裴沅瑾斂去吊兒郎當的笑,面色也沉下來:“你別這麽看我,你是我二哥,沒人?比你更重要,要護我也只會護你。”
“我此?去自有謀劃,不會有事。”
“你謀劃什麽?難道還有我不知道的?除非你說出來,否則我不放心?。”
裴沅祯默了默。
“罷了,”他轉頭對郝侍衛道:“你留下,切記寸步不離。”
郝侍衛領命:“是,屬下定護好沈姑娘。”
“那?我呢?那?我呢?”
劉淳得知眼前的人?是裴沅祯,緊張又興奮地湊過來。
“你也留下。”
“是。”劉淳學郝侍衛領命:“我一定保護好肖夫.......沈姑娘。”
吩咐完,裴沅祯轉身躍出閣樓,而?裴沅瑾也迅速跟了上去。
賓客大廳裏,此?時?嘈雜喧鬧。別莊的護衛們以排查盜賊的名義将整個大廳包圍,惹得人?心?惶惶。
今日來這赴宴的有許多是岱梁的官員,他們本就跟勝爺的關系微妙。此?次赴宴也是偷偷摸摸而?來,自然不想節外生?枝。
衆人?坐在大廳裏焦灼詢問。
“方爺,到底是什麽賊人??怎麽抓了這麽久還沒抓到?”
“我看不是賊人?而?是刺客吧?方冀你最好說清楚,別讓我們不明不白地坐着幹等。”
“就是,勝爺這婚宴還辦不辦?我們可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來捧場,到底是什麽情況你總得讓我們明白吧?”
方冀冷笑:“許知州,你這是在咒勝爺婚事不吉利?”
“我哪裏是這個意?思?我從州府連夜趕來自然是為恭賀勝爺新喜。可你也清楚,眼下岱梁不太?平,裴首輔還在州府坐着呢,勝爺這個時?候辦婚宴,不是強人?所難嗎?”
“确實,這些年?我們給勝爺辦了多少事?可這個時?候他不知保護我們便罷了,居然還大肆娶親,他就不怕陰溝裏翻船?”
方冀怒斥:“你們這些人?膽小如鼠!”
“我們膽小?如今勝爺跟我們在同一條船上。方冀,你若是不把事解釋清楚,要死大家?一起死。”
整個別莊的護衛都出動了,如此?大陣仗,居然還騙他們是抓小賊,什麽小賊需要這麽興師動衆?
今夜明顯非比尋常,可恨勝爺竟然還将他們扣着不讓走,連女眷也不許相見。
許知州是這身份最高的人?,他站起身:“我夫人?呢,快去将我夫人?領來,這喜酒不吃也罷。”
“許大人?少安毋躁!”
這時?,護衛們齊齊散開,一人?從門外大步進來。
他長臉方正?,眼眸炯炯,身形魁梧高大。只這麽往大廳中央一站,倒是有幾分震懾。
此?人?便是勝爺,他氣定神?閑道:“各位不必驚慌,別莊确實混進了幾個毛賊,卻不是因別的事,而?是盜走了我最珍視的蜜蠟佛。”
“真只是為盜蜜蠟佛而?來?”
“自然。”勝爺說:“今乃裴某人?大喜,婚宴照舊進行,各位稍作歇息,宴席即刻開始。”
說完,他揮手,示意?繼續奏樂。
很快,廳內響起喜慶的樂聲。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狐疑地壓下焦躁情緒各自坐回去。
正?在此?時?,一個護衛匆匆跑進來:“勝爺,外頭來了一夥人?說恭賀勝爺新婚。”
勝爺沉臉:“哪個沒眼色的,現在才來。”
“裴勝!”
大門處,人?未至,先聞聲。
随即,一行人?恣意?闖入。
衆人?驚訝轉頭看去,奏樂也漸漸停下來。
勝爺眼皮一跳,當看清走在前頭那?人?時?,瞳孔猛地一縮。
“是你——”
裴沅祯負手走進來,懶懶道:“怎麽,不歡迎?”
許知州等人?是見過裴沅祯的,他面容惶恐驚詫。使勁擦了擦眼睛,确定就是裴沅祯時?,吓得頓時?跪下來。
“裴、裴首輔!”
這一聲裴首輔猶如水滴進油鍋,令大廳內頓時?炸開。其他人?見許知州跪下,也紛紛驚駭地跪下去。
勝爺四下看了看,又不敢置信地看向裴沅祯。
“裴勝!”裴沅祯問:“不認得我了?”
若不是幾日前來打探,裴沅祯竟不知荊城勝爺原來就是他裴家?族人?。還是個名不見經傳、卻在京城千裏之外作威作福之人?。
他眸色清冷,燭火下那?張臉分明平靜無波,卻莫名令人?膽寒。
裴勝渾身僵住,臉上肌肉不自覺地顫抖。心?下飛快合計了會,才緩緩動作。
正?要行禮時?,一人?從院外飛身而?入。
他冷嗤:“想不到堂堂荊城勝爺聽了個裴沅祯的名字就吓破了膽。”
裴勝跪到一半又頓住:“不是你說裴沅祯他已經......”
謝芩飛快打斷他:“沒錯,我說裴沅祯人?已經在州府,又豈會出現在荊城?區區一個假扮的狂徒就将各位騙住了?”
“謝芩你好大的能耐。”裴沅瑾站在裴沅祯一旁:“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指鹿為馬意?圖為何?”
“我倒要問你們假扮裴沅祯裴大人?意?圖為何?”謝芩轉身,對衆人?道:“我是謝芩,乃裴公義子,從小在裴家?長大又豈會認不出裴沅祯?”
他指着裴沅祯:“這人?就是假冒的!”
“許大人?,”他視線在廳內掃了一圈,落在許知州身上,徑直問:“你才從州府趕來,你來說說,你是不是親眼見到裴大人?還有他的寵婢同在州府?”
許知州狐疑擡臉,一時?弄不清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畢竟裴沅祯此?前分明在巡視邊境,卻突然出現在荷縣。而?如今他人?在州府,突然出現在荊城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清楚,無論真假,謝芩今日就是想讓裴沅祯死在這裏。
他心?驚肉跳,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法?子是最好的法?子。眼下大家?都已經暴露,裴沅祯能查到這裏,說明他們離死期不遠了。與?其束手就擒,倒不如拼死一搏。
大不了,魚死網破。
兩相權衡,他立馬道:“對對對,我親眼看見首輔大人?在州府,前幾日我還跟裴首輔一同吃過酒,他又怎麽會出現在這?這個一定是假的!”
其他人?聽他這麽一說,皆松了口氣。
有人?高聲喊:“殺了他!殺了他!”
裴沅祯冷冷掃了眼在場衆人?,不緊不慢地笑了笑,對裴勝道:“謝芩好計謀,你可要作考慮?”
“勝爺,”謝芩從旁慫恿:“你還猶豫什麽?這是假的裴沅祯。”
裴勝脊背冷汗涔涔,心?下猶豫不決。
謝芩走過去在他耳邊小聲道:“此?前不是你說即便是真的,也會讓他有來無回嗎?怎麽?這會兒怕了?”
“他......”
裴勝瞳孔放大,無聲詢問:果然是真的?
謝芩笑了:“如今你沒有選擇,勝爺,動手吧。”
裴沅瑾卻是大怒,拔劍刺向謝芩:“謝芩你個白眼狼,你忘了小時?候是怎麽對我搖尾乞憐的嗎?別以為我四叔看重你,你就把自己當成主子。”
他一劍劈過去:“若不是我裴家?收養你,你只是路邊一條任人?欺淩的狗。”
“居然敢謀殺我二哥,拿命來!”
謝芩拔劍迎上去,兩人?頓時?飛出廳外抖成一團。
“裴勝,”裴沅祯步步逼近:“與?乾州指揮使佥事何戟勾結,指使荷縣縣令杜梁志炸毀堤壩,可是你所為?”
他神?色淡淡,卻壓着怒火緩慢道:“你怎麽敢呢?”
裴勝咽了咽喉嚨,在他強大的氣勢下不自覺地往後退。
他是裴家?旁支,一直仰望裴家?在朝廷的權勢鼻息。裴家?家?族龐大,這些年?他負責打理裴家?在南邊的生?意?。
生?意?越做越大,又有裴家?權勢加持,他在荊城十幾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俨然忘了京城還有裴家?。
裴沅祯此?人?,他還是十年?前在京城見過一面,彼時?內閣首輔裴缙去世,聽說裴沅祯以鐵腕手段穩住內閣,後來代替其父親成了新的內閣之首。
他想,一個有些手段的黃毛小兒而?已,又遠在京城。他當他的首輔,他在荊城當他的勝爺,興許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直到兩個月前,謝芩找到他,他就知道今日之事遲早會來。
裴勝閉了閉眼,想起此?前謝芩說的話。
索性心?下一橫:“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便讓你死在這。”
“來人?!”他振臂:“弓箭手準備!”
很快,大廳外圍滿護衛,連牆上和?屋檐上都站滿了人?,個個手持弓箭,對準裴沅祯,蓄勢待發。
氣氛驟然緊張,大廳裏鴉雀無聲。
裴勝死死盯着裴沅祯,對周圍的人?大喝:“不想死的趕緊滾出去!”
許知州原本吓得六魂無主,這會兒回過神?,立即逃命似的跑出大廳。
緊接着,其他人?也跟着跑出去。不過片刻大廳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裴沅祯和?他的侍衛。
以及裴勝和?方冀。
侍衛拔刀護在裴沅祯身前,皆神?情戒備。
那?廂,正?在半空跟謝芩打鬥的裴沅瑾見此?,眉頭一皺,立即收手回來。
“二哥,”他催促道:“你快走,我跟郝侍衛掩護你離開!”
“你們一個都跑不了。”此?時?此?刻,裴勝像個瘋狂的賭徒。
他額邊青筋畢露,嘶啞地笑起來。
然而?笑過之後,發現裴沅祯居然還從容不迫地站着,似乎并不害怕。
“肖二爺?”
他轉頭對呆愣的方冀道:“他不是膽魄過人?嗎?正?好,我們今天殺了他!”
方冀從聽到許知州喊他裴首輔開始,心?裏便已經起了滔天駭浪。他猜想裴沅祯身份不凡,竟不想是如此?不凡。也清楚,勝爺今日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
可對面之人?不是肖二爺,而?是裴沅祯啊。裴沅祯若是死在這裏......
“勝爺!”他倏地提劍抵在裴勝的脖頸上,搖頭道:“他不是肖二爺,他是裴沅祯,你看清楚,是京城來的首輔大人?裴沅祯。”
“方冀!你敢背叛我?”裴勝大怒。
“我不是背叛你,我只是在做選擇。”方冀說:“我雖然手上不幹淨,可我自己丢命死有餘辜,若我今日跟着你殺了裴沅祯,我方家?全族上上下下百口人?就是犯了誅九族的死罪。”
方冀持劍,手臂微顫:“勝爺,你以為我會跟着你一起犯糊塗?”
“方冀,你才糊塗!”裴勝又大笑起來:“他今日必死無疑,你方家?也必死無疑,我最勇猛的弓箭手在這裏,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是麽?”裴沅祯勾着唇角:“我倒要看看荊城勝爺能耐幾何。”
他話說完,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哄鬧。此?前跑出去的那?些賓客,這會兒又紛紛跑回來。
裴勝不知發生?了何事,慌亂中聽得許知州面如死灰地說:“勝爺不好了,門外圍了一大批兵馬,我們出不去了。”
“兵馬?”裴勝大驚:“哪裏來的兵馬?”
“安州來的螭虎軍,領兵的是陳良煥陳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