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殷殷。”
隔着往來的人群和汽車, 沈殷的表舅叫住了沈殷。
沈殷偏過頭，看見了他，下意識松開林嫣的手, 卻沒能掙脫掉。
林嫣過了一會兒才放開沈殷, 跟他一起過了人行道, 來到沈殷的表舅面前，這會兒對方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
沈殷的表舅沒有提起剛才那一幕。
他靜靜望着這兩個孩子，最後把目光投向一臉淡然的林嫣, 說：“我有事要和你父親說，他應該在家裏吧？”
說話之間, 他的目光是充滿審視的, 不再像最初見到林嫣時帶着友好的态度。
林嫣點頭，一邊轉身領着沈殷的表舅回家, 一邊掏出電話事先告知林墨一聲。
沈殷走在表舅身邊，有些忐忑，他覺得今天見到的表舅特別嚴肅，似乎還生氣了。
三個人在途中沒有說過一句話, 等林嫣帶着他們回到家，林墨已經坐在了沙發上迎接客人。
鐘點工剛好也在，林墨先和沈殷的表舅打了聲招呼，便讓鐘點工多做一些菜。
“不用了，我把話說完就走。”
沈殷的表舅客氣地笑了笑，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直截了當道：“我看林先生的身體應該沒什麽大礙, 我也放心了。今天來是想跟您要回殷殷的監護權, 這事兒其實走法律渠道也行, 不過我覺得林先生你是一個講理的人, 無論如何要先跟您說一聲，殷殷現在有親人在身邊，當然是要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不是嗎？”
他扭頭看了一眼林嫣，又對林墨道：
“殷殷也大了。他父母不在，作為長輩，我擔心沒人能夠好好教導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對世界的認知還不夠清晰，要是被什麽人騙了，将來要是出事，會後悔莫及的。”
林墨總覺得沈殷的表舅話裏有話，不過對方想把外甥帶走，他當然沒有資格阻攔。他們家和沈殷關系不深，照顧沈殷也只是因為他的父母曾經是林墨的下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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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正襟危坐道：“當然，既然殷殷的親人來了，想走自然是可以的。”
但在此之前還要問過孩子的意見。
林墨問沈殷：“你想去你的表舅家生活嗎？”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沈殷的表舅忽然變得咄咄逼人：“殷殷跟我走是最好的選擇，我們家有能力供他到大學畢業，将來的生活會比現在好得多。這種事情還是要我們大人來決定吧？難道殷殷說不願意，你就不打算讓他離開了嗎？”
林墨在收留沈殷的時候，就想過會有這一天，不是沈殷的表舅，也可能是其他的親戚，甚至他還想過，要是哪天沈殷的親生父母找過來要把他帶走，自己應該怎麽辦。
他不急不忙道：“孩子的想法當然也是很重要的，我不能确定殷殷和你們在一起，就一定能過得好。”
畢竟沈殷的表舅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
“哈。”
沈殷的表舅覺得很可笑。
他翹起二郎腿，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向前傾，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我是他的表舅，是他的親人，難道我會對他不好嗎？林先生看起來似乎比我還要關心殷殷。”
“林先生是殷殷的誰呢？殷殷只不過是在你家住了一年，林先生就覺得他是林家的人了嗎？”
“您也只是他的表舅而已。況且他的身世您是知道的，真要說的話，您和殷殷并沒有血緣關系，他是他父母的養子，只是因為他父母才叫你一聲表舅，逢年過節見一次面罷了，您有和他朝夕相處過嗎？”
兩個男人在客廳內争辯着，火藥味逐漸變濃，沈殷不知所措地坐在表舅旁邊，想要勸解又說不出話。
林嫣發現沈殷的表舅再次看向她。
這次他毫不掩飾地提到林嫣和沈殷的關系。
“我看林先生你們是想霸占殷殷父母留下來的財産吧，或者幹脆想把人也留下來。”
沈殷的表舅皮笑肉不笑，“殷殷成績好，聽話又乖巧，比起你們家的女兒，自然是要好上很多的。我以為林先生真的是個善良講理的人，原來也不過如此，您是擔心女兒将來找不到夫郎，故意哄殷殷和她談戀愛嗎？等殷殷一顆心都放在林家，成年後主動把錢財送給你們，又或者搞大了孩子的肚子，逼迫他留下，這樣你們既得到了人，又得到了錢，真是好計謀啊。”
他說了這麽一大通，卻把林墨說愣了。
林墨敏銳地捕捉到談戀愛這三個字，眼神銳利如刀。
見林墨沉默，沈殷的表舅自覺占了上風：“被我說中了？”
他查過林墨，知道林墨的妻主跑了，他覺得林墨和他前妻都有問題，這樣的父母自然教不出什麽好孩子。
虧他之前還那麽感激林家，沒想到……
沈殷的表舅哼笑，輕輕說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的聲音很輕，但林墨聽得很清楚。
林墨把憤怒和疑惑都抛在一邊，問沈殷。
“你想和你表舅走嗎？”
剛才他的這個問題被人截住了，這次他鄭重地再次問沈殷。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沈殷身上。
沈殷漲紅了臉。
他在兩個長輩争執的時候就很惶恐，後來聽到表舅說林家不懷好意，說什麽“搞大肚子”，他就知道表舅果然是看到自己和嫣姐姐的親密舉動了。
沈殷揪着自己的衣角，望着表舅，聽到他說：“殷殷，和表舅去首都吧，你也看到了，林家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
沈殷對表舅是有感情的，每年過年，親戚們聚在一起時，對方都會給他買東西，包紅包。
沈殷住在表舅家的這段日子，後者确實很照顧他，經常會讓兩個表哥讓着他，問他喜歡吃什麽，問他有沒有零花錢。
但是林家也對他很好。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你想逼殷殷說什麽？”
沈殷的表舅冷着臉站起來：“要是林先生不願意，那我們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林墨還是很冷靜：“不是不願意，只是想知道孩子的想法。”
“他能有什麽想法？他什麽都不懂，以為被人用甜言蜜語哄着，人家就是真的對他好了。我可不想我表哥唯一的孩子将來受罪，殷殷太單純，他哪裏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對他好。”
沈殷的表舅強硬地拽住沈殷的手，“殷殷是不是還沒吃午飯？跟表舅走，表舅帶你去吃飯。”
他語重心長：“以後你就明白了，看一個人不能看表面，表舅才是最為你着想的。”
沈殷的手被表舅拽得生疼，他回頭看着林嫣和林墨，離開的時候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林嫣上前一步，林墨卻把她叫住：“你給我站住。”
剛才的争執中，林嫣全程都沒有機會發言，兩個大人也不聽她的發言。
要不是沈殷的表舅提到了林嫣，林墨根本不會想到這件事還有女兒的份。
鐘點工已經做好飯，剛才見雇主和客人吵得不可開交，不好出聲，這會兒人都走了，不由道：“要不要先過來吃飯？”
林墨掃了林嫣一眼，眼神鋒利。他對鐘點工道：“我這邊沒什麽事了，您先走吧。”
等這個家只剩他和女兒，林墨還沒開口，就聽女兒道：“如果是想問我和殷殷的關系，那你猜測的是對的。”
殷殷。
林墨現在才發現，女兒對那個孩子的态度真的不同尋常。
她以前就算和沈殷關系好，也只是和他一起出門，一起回家，平時并不怎麽和沈殷說話。
是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
林墨想起林嫣和沈殷一起學習的情景。
女兒不愛學習，這是林墨在她初中後就知道的事。林墨是罰也罰過，罵也罵過，林嫣無動于衷，甚至還為了賭氣，在期末考試時交白卷。
她根本不在意成績。就連去年暑假出去打了兩個月的工，體會到社會艱辛，乖乖回家念書，也只是想着參加高考，能考個大學就行。
女兒的成績在中游，考個普通大學并不是很困難的事，但她像是“開竅”了，每天刻苦學習不說，晚上還要刷題，還要補課，甚至周末也不出去鬼混了。
她和沈殷天天黏在一起，沈殷讓她寫作業，她就乖乖放下手機寫作業，讓她記得多穿件衣服，她就真的換了厚衣服。
林墨又想到前一陣，林嫣心情很不好，來醫院看他都是黑着一張臉，這讓他煩躁的情緒加劇，還對她發過兩次火。
可是女兒把那孩子帶回家的那天，林墨發現她卻是笑着的。
她在客廳翻箱倒櫃，蹲在沈殷的腳邊，細致地給他上藥，還怕他疼，語氣輕松地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林墨在房間內沒出來，但客廳的動靜他是聽到的。
但他以為只是兩個孩子關系好。
殷殷……
這樣親昵的稱呼，竟然也會從女兒嘴裏說出來。
飯菜的香味蔓延，但林墨沒有任何胃口。
他終于開口：“你喜歡殷殷？”
林嫣擡起眼，和她爸對視，面色不改：“是。”
林墨嗤笑：“你知道什麽是喜歡？”
是他的問題，他讓兩個孩子的距離靠得太近了。
他沒有斥責林嫣，只是輕描淡寫地讓林嫣去吃飯。
他打量着女兒，她比去年更高了，身上雖然還有少女的青澀，卻比以前更沉穩。
被戳穿和沈殷的關系，她也不急不躁，林墨讓她去吃飯，她就真的坐在餐桌前拿着筷子夾菜。
林墨覺得女兒長得像前妻，但如今覺得她的眉眼，其實和自己也很像。
那樣青澀的時光和感情，他也曾經擁有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