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夕陽的光芒從走廊悄悄溜到樓道的前半段, 像是害怕被人發現，只肯漏出微薄的輝色。
牆角處，少年和少女暧昧地相貼, 他們肌膚相親, 但他們的神态都無比青澀與純情。
林嫣在這一刻全然忘記了她心中的苦澀、煩躁。
她聽不到校園廣播站在飯點傳出的音樂, 看不到另一側的橘色光柱，也沒有心情去想這個時候會不會有其他人經過。
所有觸覺都集中在那兩片薄薄的唇上，她好像被什麽噙住了, 柔軟又有些幹燥。
林嫣想起沈殷桌上裝得滿滿當當的杯子，這才意識到對方今天沒怎麽喝水。
小啞巴特別愛喝水, 他的嘴唇總是濕潤的, 現在這樣是不是因為她呢？
這個吻一觸即分。
沈殷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作出這樣的舉動。
他呆呆地望着林嫣，手不自覺松開她的衣領, 那雙霧蒙蒙的杏眸睜得很大，眼裏都是她的倒影。
沈殷想後退，林嫣又再次将他抵到牆上。
她抓住他的手，幾乎是惡狠狠的, 叫他的名字。
“沈殷。”
林嫣咬牙切齒，有些茫然，又有些無奈，她問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那位“表舅”想帶沈殷走，提前把人接到家裏住，沈殷對這件事沒有異議, 聽話地搬了過去。
而林嫣沒有立場堅持讓他回林家, 讓他回來, 他不肯, 她就只能放手。
Advertisement
既然他想走, 為什麽又一副委屈的樣子，整天纏着她，想以前那樣靠近她，關心她呢？
林嫣不理他，兇他，這會兒以為沈殷沖上來是想打她，這個人卻……
——他親了她。
耳朵一動，林嫣聽到了腳步聲。
有人來了。
樓梯下面，一個學生拿着飯盒正要上來，擡頭看見角落糾纏着的兩個人，對上林嫣的視線，竟然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的一只腳已經放在了臺階上，現在進退兩難，尴尬地望着這一幕。
沈殷覺得渾身血液都湧到了臉上。
他用力推開林嫣，往上面的樓梯跑，林嫣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來。
她的語氣涼涼的。
“你不吃飯了？”
林嫣沒有看那個學生，拽着雙頰通紅的少年下樓，也不管那個路過的同學怎麽想，大步往前走着，把沈殷帶到了校門外。
……
紅綠燈正好變色，綠燈亮起，林嫣拉着沈殷過馬路，他們來到對面的炒飯店。
“老板，兩份荔枝味炒飯。”
林嫣點完飯，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在這期間也一直沒放開沈殷的手。
剛才她是想放開的，可是在樓道發生的那件事後，她就不想讓小啞巴離開了。
她消氣了，沈殷開始生氣。
林嫣冷着他，後來還喊他“小啞巴”。沈殷當時盯着那兩片喋喋不休的唇，只想趕緊讓林嫣住口。
嫣姐姐說話真氣人。
一時腦熱，就真的“堵”住了她的嘴。
沈殷從來都是溫柔的、乖巧的，哪怕有人惹了他，他頂多也就是争辯幾句，争辯不過可能就會偷偷哭鼻子。
他的淚腺比較發達，只要心裏有點情緒，眼圈就會紅，眼淚就會掉。
沈殷知道自己的軟弱，盡量避免和人發生沖突，很少會生氣。
他又比較內斂，很少和同齡異性有比較深的交往。
剛才忽然親了林嫣，是他在異性身上做過的最出格的事了。
反應過來後，沈殷想起林嫣之前說的話，氣呼呼地站在林嫣面前，不肯坐下。
林嫣就起身陪他站着。
一陣風吹過，炒飯鍋裏冒出來的油煙往林嫣這邊飄。
林嫣把沈殷擋在背後，擡起胳膊扇了扇風，帶着他換了一個位置。
沈殷的臉緊繃着，林嫣的臉也冷着。
但她摟住少年的腰，挪動腳步時，動作又是小心且輕柔的。
老板将兩份炒飯做好，林嫣拎着打包盒把沈殷牽出去。
她朝着小區的方向走，沈殷一看，頓時不願意再往前。
林嫣的力氣比他大，他掙紮不過，眼看對方就要帶他回家，沈殷一急，原本就含在眼眶的淚珠兒，立刻就滑落了下來。
林嫣終于松開他的手。
沈殷低着頭，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淚，覺得可傷心了。
林嫣不理他的時候，他着急又難過，還委屈，林嫣理他，他的委屈更多了。
看着他這可憐樣兒，林嫣心軟得一塌糊塗。她本來就見不得小啞巴哭，不由得彎下腰，湊近了去瞧他的臉。
沈殷轉過身，林嫣跟着轉，沈殷偏過頭，她也跟着偏頭。
“噗嗤。”
林嫣忽然笑了。
她不再冷臉，上前一步把少年抱住。
林嫣攬着沈殷，低下頭，騰出一只手，去擦他的眼淚。
大拇指在他的臉上輕輕蹭了一下，蹭到了一片水跡。
“我爸今天出院了，你不想回去看看他嗎？”
林嫣低聲道，“他一定很想你。”
她說：“我也想你。”
——胡說。
沈殷信她的前一句話，後一句卻不相信。
嫣姐姐剛才還讓他走遠一些呢！
林嫣擡頭看了看四周，趁着這時沈殷沒那麽反抗，帶他到人少一些的角落。
也許是因為沈殷的沖動之舉刺激到了她，林嫣以前再喜歡沈殷，也只是摸摸頭，抱一抱，摟一下腰，牽一下手。
現在她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心裏壓抑的喜歡像是野草一樣，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
放下飯盒，林嫣捧着小啞巴淚跡斑斑的臉，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聲音喑啞，克制又熱情：“不要哭了，是我不對。”
她是喜歡他的呀，既然不希望他走，就應該想方設法地留下對方。
怎麽能兇他呢？
沈殷怔住，淚眼朦胧地擡頭看她。
這裏到底還是公衆場合，林嫣問沈殷：“跟我回家嗎？”
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林嫣輕輕皺眉，“嘶”了一聲。
“臉有點疼。”
她哄着沈殷：“我爸現在行動不便，你回去幫我上藥好不好？”
“剛才是我不好，你關心我，我還趕你走。”
“不走了，好不好？”
沈殷的确是個單純又容易被哄好的男生。
林嫣這麽一說，他就想起了對方臉上的傷。
他眨眨眼，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摸林嫣淤青了的臉。
林嫣又“嘶”了一聲，他吓得趕緊收回手。
林嫣的眼裏浮現出一絲笑意。
她以前從來不會跟誰示弱，如今像是無師自通了。
林嫣眉心微蹙，那雙狹長的眸子注視着少年，臉上還有點委屈：“真的疼。”
“殷殷——”
林嫣拉長了聲音，“殷殷不會不管我吧。”
在學校時還兇巴巴的少女，忽然變了個人，開始撒嬌了。
沈殷早就忘了哭，猶豫地咬咬唇，最終點了點頭。
他主動地牽住了林嫣的手。
反正等嫣姐姐上完藥，他再生氣也來得及。
……
最近小區裏的流浪貓變多了，林嫣和沈殷進來後，在單元樓附近的灌木裏看到好幾只。
等電梯的時候，一只胖乎乎的白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竄出來，甜蜜蜜地“喵”了聲。
林嫣淡淡地瞥了它一眼，這只貓像是通人性一般，繞過林嫣，在沈殷的小腿處蹭。
“喵——”
沈殷聽着貓咪的叫聲，眼睛彎了彎，他是喜歡小動物的。
小動物，小孩子，一切可愛柔弱的生物。
沈殷彎腰，想要去摸摸貓咪的頭，結果腳踝處被用力地蹭了一下，不知道碰到哪兒了，只覺得火辣辣地疼。
“怎麽了？”
林嫣見沈殷變了臉色，看向那只貓。
“它抓你了？”
沈殷搖頭，林嫣已經蹲下去，輕輕撥開白貓，掀起褲管的一角，看到白生生的腳踝。
上面有一塊兒地方破了皮。
沈殷想起這傷是怎麽來的了。
他比劃着告訴林嫣不用擔心，這是剛才不小心摔倒時弄的。
林嫣問：“是體育課的時候？”
見沈殷點頭，她不禁暗暗埋怨自己。
小啞巴差點被球砸到，又摔倒了，還被人罵，她怎麽只想着揍人，打完架後還那個态度。
他想着她的傷，她卻沒有意識到他的狀況。
電梯來了，貓站在門口看着她們，林嫣拉着依依不舍的沈殷進去，見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外邊，說：“要抱回去養嗎？”
反正也是流浪貓。
沈殷回神，有點心動，最終拒絕了。
他雖然喜歡小動物，卻沒有信心能養好它們。
他連一盆植物死了，都會傷心很久呢。
他比劃着告訴林嫣。
林嫣聽完，挑眉道：“怎麽會。”
她絲毫不懷疑沈殷的能力，調侃道，“你連我都照顧得這麽好。”
林嫣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缺點。
以前對沈殷還很不客氣、排斥時，沈殷的反應曾經很多次讓她驚訝。
他竟然沒有像別人一樣逃走，而是靜靜地跟在她身邊。
到了家門口，林嫣拉着沈殷進去。
她到林墨的房間說了一聲。
沈殷走進主卧，看到床上半躺着，手裏拿了一本書的林墨，被子只蓋住他的腹部。
沈殷看到林墨腿上的石膏。
“殷殷怎麽過來了。”
林墨見沈殷眼睛有點紅，柔和地對他道：“吃飯了嗎？最近學習怎麽樣？”
林嫣插了一句：“我買了飯。”
“家裏就有現成的，你還出去買，是覺得鐘點工做得不好吃？”
林墨以前壓根不管林嫣吃什麽，哪怕是泡面也行，反正這孩子皮實。
現在他和林嫣關系緩和了很多，也開始注意到林嫣的衣食住行。
他不太贊同地道：“外面的東西油多，味道又重……”
這倒是像一個擔心孩子的父親了。
林嫣知道，除了她和她爸最近相處得比較多的原因外，馮吉隔三差五過來的照顧，以及受傷後沒那麽忙碌，這些因素讓她爸比以前更溫和。
林嫣沒有反駁，等林墨跟沈殷又說了幾句話後，兩個人就出去了。
林嫣把沈殷按到沙發上，從茶幾櫃裏找出碘伏和創口貼。
林嫣挽起沈殷的褲腿，露出那截受傷的腳踝。
她的指尖冰涼，碰到他的皮膚時，沈殷覺得有些癢，有些冰，忍不住縮了縮。
“別動。”林嫣道。
她又哄着他，“殷殷乖乖的，我幫你處理傷口。”
以前是沈殷照顧她，現在輪到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