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林嫣剛坐下, 看到桌上有一盒牛奶，旁邊的少年期待地望着她。
林嫣沒有碰那盒牛奶，她的作業還沒有寫完, 拿起筆安靜地寫着。
林嫣穿着校服。這套校服本來就大了一碼, 最近林墨住院, 每天跑來跑去，人又高挑，現在看起來就顯得特別纖瘦。
沈殷望着少女越發尖的下巴, 忍不住心疼她。可是這幾天，他給林嫣買的東西, 她都不碰, 想跟她交流，林嫣也不怎麽理。
林嫣現在像是褪去了一層幼稚的底色, 林墨出事後，她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上課更加認真，也不再和那些朋友出去玩, 整天除了學習，就是照顧她爸。
沈殷想幫忙，有時也會去看望林墨，但他想和林嫣一起去的時候，林嫣就會提前離開。
林嫣現在會自己做筆記了，遇到不會的題, 明明同桌就是一個學霸, 林嫣卻不再向對方提問。
自從沈殷的舅父知道林家的事, 打算要回沈殷的監護權, 把沈殷接到家裏住, 并且找林嫣聊過幾次後，林嫣對沈殷就是這個反應了。
沈殷很難過。
他見林嫣不理自己，悶悶不樂地翻開課本，但還是會時不時往林嫣那邊瞧。
去衛生間時，他遇到四班的那個以前的同桌，對方見到他，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問：“你和林嫣怎麽了？為什麽上下學都沒有在一起了？”
八卦同桌覺得他磕的這對CP好像出了問題，很是關心：“你們吵架了？”
沈殷苦惱地搖頭。
他們沒有吵架，但是關系比吵架了還要僵。
那天開完家長會後，沈殷的表舅知道了林墨出事，特地去看望過，當時氣氛還挺好。
沈殷每天都會和林嫣一起去醫院，他還會給林墨煲湯，林嫣就給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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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少了一個人，晚上的時候，他們回到家，睡覺前林嫣會在沈殷待一陣，和他聊會兒天。
原本是風平浪靜的，但随着林墨一直躺在醫院，又和公司的人鬧不和，林嫣平時除了上學，還要往醫院跑，沈殷也跟着跑。
沈殷的表舅就覺得，是不是有些不利于孩子的學習？
沈殷的父母出事，林家收留并照顧了他，是值得感激的。但要是林墨工作不順，林嫣成績又一般，林家借着曾經對沈殷的幫助，要求他為林家付出怎麽辦？
沈殷的父母是留了錢的，高中生又花不了多少，林家只是給了沈殷一個住的地方啊。
沈殷的表舅就說：“殷殷，這段時間就住表舅這邊吧。”
他說林家現在自顧不暇，沒精力管沈殷，沈殷住在那邊，也影響林家人，建議沈殷到他家住。
沈殷拒絕了兩次，但是表舅有點生氣，表舅媽和表哥們又一臉關心地望着他。
沈殷覺得住表舅家只是遠了點兒，平時還是可以和嫣姐姐在一起，可以去看林叔叔，就答應了。
當時嫣姐姐也同意了，兩個人還是像以前那樣相處的。
但他沒想到，表舅會找林叔叔要監護權，還找了嫣姐姐。
不知道表舅說了什麽……
八卦同桌見沈殷垂頭喪氣，安慰道：“就算鬧了矛盾，你們互相溝通一下，說開就好了嘛。”
沈殷抿着唇，腦袋垂得更低了。
眼淚湧出來，嫣姐姐好像真的不想搭理自己了。
八卦同桌是見過林嫣維護沈殷的，每次沈殷被欺負，這個女生都會及時趕到，他不信這對CP就這樣涼涼。
他急忙道：“咱們可以試試，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想跟你好了。”
他見沈殷可憐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睛水汪汪的，人似乎也瘦了，頓時生出一股豪氣，覺得自己作為粉頭子，有責任維護二人的感情。
他湊到沈殷耳邊嘀咕：“你這樣……”
……
又是一節體育課，體育老師讓學生們圍着操場跑。
好幾個男生舉起手：“老師，我請假。”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請假模式，每次生理期或者男生不想跑，就會這麽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體育老師看了他們一眼，擺擺手同意了。
沈殷也請了假。
操場邊有很多樹，他捂着肚子坐在樹底下，和關系比較好的男生挨着，靜靜注視着跑道上的同學們。
“诶，你和林嫣真的鬧掰了？”
男生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半個多月，大家都知道了林嫣家裏的事，對這位同學有些同情。
林嫣是單親家庭，家裏只有一個父親，之前他們都聽說林嫣和家人關系不好，但這次她父親出事，林嫣卻每天都去照顧，在學校也刻苦學習，大家對她的觀念也轉變了。
他們都覺得，沈殷是和林嫣一起的，就算沈殷不姓林，但他無父無母，住在林家，和林嫣同進同出，那他們就是一家人。
結果沈殷的表舅出現了，沈殷搬走了，沈殷和林嫣冷戰了。
男生道：“你真的要和你表舅走啊？”
不是說沈殷是抱養的麽。
就算是表舅，那也不是親的，沈殷父母出事的時候他不在，怎麽這個時候，又要搶監護權了。
他們都聽見那個表舅在學校對沈殷說，他想給沈殷轉學，讓他和兩個表哥讀一個學校。
都要高三了，為什麽還要轉學，這樣的關心，真的是對沈殷好嗎。
男生覺得，還不如林家人對沈殷好呢。
沈殷最近經常被人問這個問題，勉強對男生笑了一下，不是很想回答。
他情緒低沉，視線緊緊跟随着跑步的隊伍中，那個紮着馬尾的少女。
跑完三圈後，體育老師又把學生聚集到一起，讓他們做一些比較輕松的運動。
然後拍了拍手：“解散，接下來自由活動，想打球的自己去器材室拿球，但是要記得還回去。”
大家就散了，三三兩兩地往各個方向走，有的坐下來聊天，有的去拿運動器具。
林嫣和幾個女生一起打球，現在她能夠融入到班集體了，大家也沒那麽怕她。
林嫣注意到樹蔭下的沈殷，他在一開始就請了假，沒有參與跑操，坐着的時候還捂着肚子，林嫣猜測他是不是肚子痛。
但是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林嫣想起沈殷表舅的那些話，心底發沉。
——“非常感謝你們照顧殷殷這麽久，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幫助你們。現在你家好像遇到了困難，需要我做什麽嗎？我在國內也有些人脈，可以幫你爸換個工作，也可以給你們家錢。但是……”
林嫣還記得那個男人彬彬有禮的态度下，隐藏的淡漠。
“但是我希望，這些能夠抵消你們對殷殷的照顧之情。其實當時他也可以不住在你家的，他已經滿了16歲，又有父母遺留下的財産，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都怪我回國太晚，我是殷殷的親人，讓我來照顧他，應該會更好。我希望你們能把他父母的遺産還回來，把監護權交給我，這學期結束後，我會帶他去治喉嚨，去更好的城市，更好的高中，畢竟你家現在……”
林嫣曾經問過沈殷，要不要搬回來。
結果沈殷卻說，他住在表舅家也挺好，
林嫣的心裏就漸漸變涼了。
既然小啞巴也覺得這樣更好，那就随他吧。
反正要分開，又何必再像以前那樣黏在一塊兒？
“诶，球——”
林嫣回神，跑回去撿球，她彎下腰，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個白淨的少年。
他真的不舒服嗎？
……
沈殷裝了半天肚子痛，發現林嫣沒有注意到自己，他沮喪地嘆了口氣。
這個方法根本就沒有用嘛。
八卦同桌說，他裝出不舒服的樣子，嫣姐姐看到，如果擔心他，就會來跟他說話了。
他站起來，看到林嫣汗流浃背，想要去小賣部給她買飲料。
風聲傳來，一個球忽然往他的方向飛。
班上的某個女生飛奔過來接球，球沒接住，還把沈殷壓倒了。
沈殷的腳踝處火辣辣地疼。
他低頭看了一下，破皮了。
那個女生爬起來，似乎是要來拉他，結果看到沈殷的臉，又把手收回去。
“我說是誰，原來是你啊……”
她哼了一聲：“能不能別老是故意勾引女生，吊着別人很開心嗎，現在這個樣子，又是想幹嘛？”
她說完就抱着球走了，任由沈殷坐在塑料草坪上。
她還沒走幾步，就被人給攔住。
林嫣揪住了這個女生的衣領。
她不知道對方剛才低聲跟沈殷說了什麽話，但對方把沈殷撲倒，後面又這麽大搖大擺地走人，林嫣是不會讓她就這樣離開的。
“給他道歉。”林嫣的眉眼間泛着冷意。
女生被揪着衣領，愣了一下，又笑了，絲毫不緊張。
“憑什麽？他是你誰啊，你倆不是掰了嗎？”
女生覺得很好笑：“怎麽，又想拜倒在他的褲子下了？賤不賤吶？”
她一邊說話，一邊挑釁地看着林嫣。
前兩天她和朋友打賭，輸了的人需要找個男生告白。
當時沈殷抱着作業本從身邊經過，她就挑了他。
沈殷對她笑了。
這不明顯就是對她有意思？
她還真來了興趣，開始追沈殷，反正林嫣最近因為家裏的事，好像和沈殷鬧矛盾了，估計是不喜歡他了。
沈殷想要找別的女生也很正常。
結果她好心好意給沈殷買早餐，沈殷卻又不要了，後面還生氣了。
上課的時候，她為了哄他，給他寫了封情書，他不接，被英語老師撿起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閱讀，大家都在笑她，害得她面子都沒了。
那節課是在多媒體教室上的，林嫣請假不在，聽說這件事後，也沒什麽反應，她覺得這倆應該是真的掰了。
女生早就看不慣林嫣了，她也覺得沈殷是個狐貍精。明明對她笑了，後面又那個态度，裝什麽裝啊，不就是欲擒故縱？
她仰起頭看着林嫣：“有本事你打我啊？”
話音剛落，林嫣就将她踹在地上。
……
“要是再有下次，就不是這麽輕飄飄地寫檢讨。”
老王很嚴肅，望着兩個臉上帶傷的女生，“對同學惡語相向，以及跟同學打架，都是不對的，你們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道理都不懂嗎？學習那麽緊張，還有心情打架？”
罰了兩個學生寫檢讨，又表示會重點關注她們，讓她們兩個打掃衛生後，老王累了，讓她們出去。
林嫣先動，她一出辦公室，外頭的沈殷就紅着眼跟上來。
林嫣埋頭往前走，沈殷一邊跟着，一邊比劃道：
——去醫院看看吧。
現在醫務室已經關門了，沈殷想讓林嫣去看看臉上的傷。
那個和林嫣打架的女生其實更慘，林嫣剛才出來的時候，看了她一眼，後者捂着臉，眼睛似乎還腫了，但沒有多說什麽，飛快地朝另一個樓梯口去了。
林嫣的臉只是有些淤青，看起來吓人，其實并不嚴重。
現在放學了，林嫣要走，沈殷追上來，在樓道把她攔住，非要她去看醫生。
林嫣眸色加深，望着沈殷拽着她衣角的手，語氣有點冷：“不用管我。”
她盯着沈殷的眼睛，道：“反正你不是要走嗎，還管我做什麽？”
沈殷：？
他不理解林嫣的這句話，他什麽時候說過要走，要去哪兒？
——【去醫院看看吧。】
沈殷比劃着：
——【回家？】
他的眸子霧蒙蒙的，着急的時候也顯得很可愛，林嫣看了他一會兒，還是推開他。
她已經走到了樓梯口，沈殷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委屈，又很生氣。
他再次拉住她的衣角，林嫣卻轉身，把他推到了樓道的牆角處。
牆壁貼滿了瓷磚，沈殷的後背靠着牆，覺得有些冰涼，他看到了林嫣眼裏燃燒的火焰。
她勾起唇角，笑容涼薄，嘲諷道：“知道我平時心裏都怎麽叫你嗎？”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縷風，吹進沈殷的耳朵裏。
“小啞巴。”
她說，“反正我老是兇你，對你也不好，你想離開也是正常的。”
“既然要走，就不要再和我糾纏了吧？”
林嫣的語氣又變得像是蜜糖，很甜蜜。
內容卻讓人覺得涼飕飕的。
她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小啞巴，從今天開始，離我遠點兒。”
林嫣說完了絕情的話，心裏空蕩蕩的，神色冷漠，擡腳就要往樓下走。
剛才呆住的沈殷，卻擡起頭，抿着唇，用力地拽住她。
林嫣皺眉。
一回頭，沈殷的身體貼了過來。
他好像真的生氣了，林嫣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少年濕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眼神中卻能看到怒火。
他揪住林嫣的衣領，就像之前在操場上，林嫣對那個女生一樣。
林嫣正想問他要做什麽，沈殷靠得更近，看了一會兒她，忽然親了上去。
他的臉很軟，唇也很軟。
是那種像棉花糖一樣，帶着溫熱，又軟乎乎的。
林嫣發現，她一下子就不能動了。
作者有話說：
嫣兒，你是不是有點矯情了……都把人逼得要親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