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悶熱的天氣持續着, 雨水時有時無。
短暫的假期結束，回到學校，大家就要面臨各科老師們的期中考卷子講評, 以及老生常談的那些話題。
三班教室, 英語老師聲情并茂地講解着試題中出現過的語法。
“這個點我不是講過？上課要專心啊！我沒想到竟然還有同學做錯, 這是送分題！”
他拍着桌子，情緒激動。
習慣性地往班上刺頭兒的位置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嚴肅地盯着卷面, 拿着筆在記錄着什麽。
英語老師忽然提到她的名字。
“你們看林嫣，這次就考得不錯, 這個語法她都做對了, 你們竟然還能忘記！”
“林嫣都知道要好好努力了，那些平時英語成績就很好, 這次卻退步的同學，你們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呢？這學期已經過了一半，明年就是高三，不把基礎打好, 怎麽沖刺？”
頂着同學投過來的各種目光，林嫣板着臉，覺得被英語老師誇，比被罰站還難受。
林嫣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有被當作“榜樣”的一天。
她僵硬地坐在位置上，繼續盯着卷子, 卻如坐針氈, 渾身都不自在。
下課了, 林嫣剛離開教室, 班裏的某些同學望着她高挑的背影, 小聲道：“林嫣什麽時候也成好學生了，這讓我很慌啊。”
“你才發現嗎？”
另一個同學道：“她不是老早就變了，上學期，我有次經過她座位，不經意看了眼，你們猜她在做什麽？她在整理錯題！”
“本來她成績在中游，偶爾還考很差，和我水平差不多，我爸經常拿她當反面例子。結果連她也開始卷了……”那個同學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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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林嫣這學期又是當組長，按時完成作業，又是幫着辦手抄報，現在還被英語老師誇……
這次期中考，林嫣甚至進了年紀前一百。
雖然離學霸還有些距離，但進步真的很大了。
聊天的幾個同學不禁又把目光投向了林嫣座位旁邊那個白淨秀氣的男生。
好像是沈殷轉學過來後，他們班的林嫣才逐漸“洗心革面”的。
等到沈殷成了林嫣的同桌，後者更是成了一個主動學習、不打架鬧事的學生，連老師也覺得驚訝。
在男生當中，似乎也只有沈殷和林嫣的關系最近。
他可以給她講題，和她一起上下學，遇到麻煩了，林嫣還會給她出頭。
觀察了這麽久，班級裏的同學都默認了這兩人的親密。
“诶，沈殷。”
小組內的一個男生問沈殷：“可能我這個問題有點冒犯，但我真的好奇……下周家長會，林嫣她爸會來學校嗎？要是她爸會來，是不是也順便幫你開家長會啊，畢竟他是你監護人嘛。”
男生的同桌忽然對着他擠眉弄眼。
“幹嘛，我又沒惡意。”
那個男生嘟囔道，“都是一個組的，問問怎麽了？”
“因為我也不知道。”
冷淡的女聲從後面響起，林嫣從他身邊經過，回到位置上。
男生愣住，不再說話，趕緊拿了一本書遮住臉，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沈殷轉過臉，視線一直停留在林嫣身上。
林嫣遞給他一瓶橙汁，神色變得柔和。
“你表舅不是說到時要到學校看你麽。”
她從桌子下方握住沈殷的手，“雖然你的監護人是我爸，但他多半又在公司開會，來不了的，讓你表舅開家長會也行。”
沈殷比劃着問道：
——那你呢。
“我？”
林嫣說，“我習慣了。”
習慣了每次家長會，她爸都可能不來；習慣了同學的家長坐在孩子的座位上，而她的座位空蕩蕩；習慣了家長會結束，那些同學被父母念叨或關心，而她一個人慢悠悠地離開校園，找個地方吃飯。
有時會跟季澄月她們一起回家，有時則望着季家人遠去。
季父有一雙兒女，家裏卻只有他一個大人，所以開家長會是輪流的：給女兒開一次，再給兒子開一次。
季父會帶孩子們出去吃好的，并且給國外的妻主打電話，告訴她，家長會上老師說了什麽。
盡管和季家人的關系很好，林嫣也不願在這個時候插/進去。
沈殷搖搖頭，比劃着安慰林嫣：
——叔叔會來的。
嫣姐姐比較別扭，不肯告訴林叔叔下周開家長會的事，但他特意跟林叔叔提過。
當時馮阿姨也在，還說一定會來。
林嫣望着一臉認真的少年，勾了勾他的手指。
滿不在乎道：“來就來吧。”
她都快成年了，對這些早就無所謂了。
林嫣替沈殷打開那瓶剛買的橙汁。
遞到他嘴邊，随口道：“嘗嘗，冰鎮的。你生理期已經過了，能喝。”
沈殷頓時害臊起來。
他抿着唇，軟綿綿地瞪了林嫣一眼。
……
林墨像是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他問林嫣：“你們家長會是幾點開始，我到時抽空過去。”
林嫣瞥了她爸一眼，注意到了對方眼睛裏的血絲。
她爸今年三十八，但面容姣好，看上去就像三十出頭。
由于他不怎麽愛笑，性格內斂，又做了多年的高管，經常穿着西裝，冷冰冰的樣子和林嫣很像。
季澄月還笑過，說林嫣和她爸不愧是父女，性格也是一脈相承。
想到她爸眼底的那片青黑色，林嫣嗤笑：
“沒空就不用勉強，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就那樣。”
她漫不經心道：“有這個功夫，你還不如多睡覺，我可不想哪天你身體出了問題，還要我來照顧。”
林墨沒說什麽。
只告訴林嫣，到時他會去。
等到家長會那天，老王一大早就安排同學收拾教室。
她買了兩箱水，每個學生的座位上有一瓶，是給家長們準備的。
以前林嫣也經歷過這種事，從初中到高中，好幾次家長會，座位上的礦泉水都被她自己喝掉。
“快快快，咱們要去操場了。”
紀律委員拎着板凳，中氣十足地催促着後面的同學。
他們要排隊去操場，聽校長講半個小時的話，然後才是每個班內部的家長會。
很多家長都已經來了，他們待會兒會先在操場旁邊觀看。
林嫣到操場後，轉身就看到了蘇蘊的父母。
兩個人都很溫和，對女兒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會斥責蘇蘊不好好學習到處惹事，有時又随便她到處瘋。
在這種環境下，蘇蘊長成了一個沒心沒肺的傻姑娘。
“小嫣啊，聽說你這次考得不錯。”
蘇蘊的父親笑眯眯道：“這樣就很好嘛，小孩子家家的，還是要以學習為主，不能老是意氣用事。既然你和我家蘇蘊關系好，可以約着考同一所大學嘛，到時又可以一起玩了。”
“哎呀爸，你別老念叨。”
蘇蘊把凳子讓給了她爸坐，站在一邊抱怨，“這樣我會有壓力的。”
蘇蘊的父親笑笑，和蘇母交談了幾句。轉身看到季澄月的父親，由于幾人都比較熟悉了，便湊在一塊兒聊起了天。
很多父母就是這樣，孩子之間關系好，他們的來往也會多些。
但林墨因為時常缺席，很少參與家長之間的交流。
林嫣嘴裏說着不在意，可是林墨一直沒有出現的時候，她的臉色還是沉了三分。
校長講完話，衆人又紛紛往教室走。
家長們在教室內，學生就只能在後排站着，又或者聚在走廊上。
老師會安排一個學生代表上臺講話，有時還會特意表揚某些學生，這些學生的家長就會獲得其他人羨慕的眼光，那叫一個驕傲自豪。
這次的學生代表是季澄月。
本來應該是班長，他是教導主任的孩子，平時成績名列前茅，學習強也很認真。
但上學期的學生代表就是他，這次班長不想上臺了，對老王說：“老師，不如讓季澄月去吧。”
季澄月這次考了班級第二名，老王想了想，同意了。
林嫣倚着欄杆，透過窗戶，看死黨拿着稿子，站在講臺上，不緊不慢地發言。
臺下，季父微笑着，望着他的女兒。
“又讓她出了風頭。”
蘇蘊擠到林嫣身邊，哼唧道：“這丫頭估計又要得意了，可惡！”
她和季澄月是兩看兩相厭，時常鬥嘴，偏偏因為都是林嫣的朋友，又經常在一起玩。
蘇蘊看了眼林嫣旁邊的沈殷。
其實這次的學生代表，不應該是班長，也不應該是季澄月。
應該讓沈殷上臺才對，他在四班時是第一名，這次在三班也考了第一名。
可惜他不能說話……
被人覺得“可惜”的沈殷，這會兒完全不覺得有什麽遺憾的地方。
這次沈殷的表舅也來參加家長會了，正坐在沈殷的位置上。
發現沈殷在看他，還朝着外面揮了揮手。
沈殷擡起胳膊，同樣向表舅揮了揮手。
連表舅都來了，林叔叔怎麽還沒到？
他之前還說會來。
沈殷很失望，更怕林嫣會難過。
嫣姐姐看起來不在意，其實可期待林叔叔來學校啦。
他擔憂地轉過頭瞧林嫣，少女面無表情，抱臂站在走廊上，一副淡漠的模樣。
陽光打在她的身上，整個人看上去卻是冷的。
沈殷挪了挪位置，讓自己離她更近些，正想安慰她，就聽見對方衣服的口袋裏傳出了振動聲。
林嫣掏出手機，看清上面的備注，按下接聽鍵。
“喂？”
沈殷因為離得近，發現給她打電話的是馮阿姨。
林嫣只聽了一會兒就皺起了眉。
“我爸出事了，在醫院，蘇蘊你幫我請個假。”
林嫣放下手機，往樓下沖去。
沈殷扒着欄杆，低頭往樓下望。
林嫣走得很急很快。
陽光照耀下，她的背竟然被汗水打濕了。
一瞬間，沈殷的心裏充滿了惶恐。
他對一頭霧水的蘇蘊點點頭，也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