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盛川有一條有名的雜貨街, 逢年過節總是十分熱鬧，在這裏可以買到比商場便宜的東西，且種類更齊全。
林嫣和沈殷走在這條街上, 街道兩邊小店很多, 家家都敞開着。
他們會把部分貨物擺在門口攤子上, 如果顧客感興趣，就會進店詢問，經過某個店鋪時, 林嫣還聽到有人和老板大聲砍價的聲音。
沈殷選了一家比較大的文具店，進去後, 遞給老板一張紙條, 上面列好了他想買的東西。
老板說：“有，在這邊的架子上, 你挨個兒找吧。”
也許是因為沈殷一直沒出聲，老板望着這個少年，眼神有些古怪。
視線移到旁邊高挑的少女身上，看到了她冷若冰霜的臉, 以及不善的眼神。
老板尴尬地走到櫃臺後邊，不再關注他們。
林嫣在幫沈殷找他想買的紙張。
那是一種彩色的軟紙，摸起來像軟布，卻又有種顆粒感。
這家店光線不太好，林嫣找了老半天，才在貨架最底下找到那種紙。
她又去幫沈殷買顏料, 但只選了幾只用來勾線的畫筆, 林嫣想起家中被自己擱置到角落的那些昂貴顏料, 打算把它們拿出來讓沈殷使用。
買完材料, 兩個人準備回家, 路上遇到了蘇蘊。
蘇蘊是和她父母出來買新一年要用的碗筷，兩個大人都在店裏選購，她覺得無聊就在門口轉悠。
看到林嫣，蘇蘊高興地跑過來：“老大！”
她說：“你也出來逛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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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蘊瞅了一眼林嫣旁邊的少年，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麽，摸着下巴賊兮兮地笑，一副“我懂”的模樣。
忽然朝着沈殷來了一句：“姐夫好！”
沈殷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聽清她的話後，低下頭，心跳加快。
他的臉漸漸紅了，抿着唇，眼睫低垂，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裏，緊緊攥着手上的塑料袋帶子。
蘇蘊笑嘻嘻的：“姐夫還害羞呢。”
剛說完就被林嫣揍了。
“別亂說。”林嫣道。
她餘光瞄到沈殷緋紅的臉頰，面不改色地和蘇蘊又聊了會兒。
蘇蘊先前還委屈呢，在她看來，林嫣三番五次地保護沈殷不被欺負，又同進同出，現在還是同桌，一起過年一起逛街，除了她姐夫以外，誰還能有這個殊榮？
不過她很快就不糾結了，聽說林嫣是陪沈殷出來買做手抄報的材料，眼睛一亮：
“哎呀，這種事，找咱們姐妹啊，老大你見外了不是。”
姐夫的事就是老大的事，老大的事就是姐妹們的事，講義氣的姐妹就是要同甘共苦嘛。
蘇蘊立刻掏出手機，飛快打字。
【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的群裏：
【蘇炸天】：@全體成員哪些人有空，過來幫老大和姐夫做手抄報。
【蘇炸天】：要多才多藝的。
頓時群裏熱鬧起來，有好奇的，有看熱鬧的，還有直接在群裏表演才藝的。
蘇蘊擡起頭，打了個響指：“行了，老大你們回去吧，待會兒我帶姐妹們到你家去。”
林嫣皺眉，想要拒絕，但蘇蘊已經溜了，走的時候還沖他們揮手，說一會兒就來。
算了。
林嫣想起那群姐妹，覺得人多一點也不錯，她記得裏面的确有幾個會唱歌跳舞畫畫的。
“走了。”她對沈殷道。
見沈殷還是一副羞怯的神情，林嫣靠近他，問道：“走不動了？”
“要我背你嗎？”
她的聲音很平淡，沈殷卻像是被燙到了，急急忙忙往公交車站的站臺方向去。
車來了，林嫣投了四個幣。
這輛公交上的人不是很多，兩人上車後，沈殷抱着袋子坐下，林嫣坐在他旁邊。
沈殷容易暈車，他把窗戶打開。
潮濕的風從外面吹進來，輕輕吹拂着臉頰。
沈殷側過臉，看外面街道上種着的一排排桃樹，樹枝上已經有了粉紅色的花苞。
林嫣看到他有一縷頭發被風拂動。
少年穿着輕薄的毛衣外套，端正地坐着，林嫣望着他的側臉，覺得這人皮膚好白，連耳垂都是柔軟潔白的模樣。
不知道捏一下是什麽感覺。
目的地到了，林嫣和沈殷下了車。
沈殷知道待會兒林嫣的那群姐妹要來，指了指便利店，問要不要買點吃的招待她們。
林嫣點頭，他就率先進了便利店，耐心地挑了很多零食飲料。
沈殷要付錢，林嫣先他一步把手機拿出來掃了付款碼。
林嫣不讓沈殷提，拎着一大包東西走在前面，沈殷跟了上來，比劃着又問要不要烤一些小點心。
以前林嫣會覺得小啞巴事兒多，愛操心。
現在她的想法卻是：他想得好周到。
……
打開家門，沈殷拿出剛才買的材料，在本子上畫了個草稿，想好了框架和排版。
由于主題是《花開》，沈殷想盡量将手抄報做成清新明亮的風格，他設計了很多元素，其中有些不太滿意，拿着筆冥思苦想。
林嫣把被她丢到角落的顏料拿出來，經過沈殷身邊，見他發愁，目光投到桌上的那些符號和圖形上。
林嫣思索了片刻，接過少年手中的筆。
手指從沈殷的手背擦過，沈殷感受到她肌膚的溫熱。
明明兩個人連牽手都有過很多次，可是沈殷今天的心情卻格外不同。
也許是因為蘇蘊的那句“姐夫”。
林嫣在本子上畫了一些新的圖案，有蝴蝶和蜜蜂，她畫的蝴蝶尤其生動，薄薄的翅膀，華麗的花紋，振翅欲飛。
沈殷看得聚精會神，忽然林嫣的手機響了，蘇蘊在電話裏大聲道：“老大，我們在你家樓下了！”
林嫣下樓，帶她們上來。
沈殷看到七八個女生進了門，穿得五顏六色，痞裏痞氣的。
那些女生見到他，臉上的笑收了收，然後齊齊彎腰。
“——大哥好！”
空氣凝固了。
沈殷：？
林嫣身形一頓，把蘇蘊叫過來：“不是讓你們別亂叫人麽。”
“是啊。”
蘇蘊一臉無辜，“所以我沒有讓大家叫姐夫啊，你是老大，是大姐頭，那他就是大哥呗，不然咋叫？”
她還很得意：“要敬重老大身邊的男人，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你這是又看了哪部電影？”
林嫣懶得和蘇蘊掰扯，招呼她們進來坐下。一排女生坐在沙發上，整個客廳只有沈殷一個男生，他覺得渾身不自在，起身，比劃道：
——我給你們倒水。
沈殷去倒水了，林嫣望着這群姐妹，緩緩道：“你們都懂怎麽做手抄報？”
“那當然，她們可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诶，小黑，你把你的獎狀拿出來。”蘇蘊道。
叫小黑的女生聞言，扭捏着從包裏取出兩張紙，那是初中的時候，她曾經獲得過的手抄報大賽第二名的獎狀。
平時小黑只會逃課上網打游戲，還有就是跟着一起打架，林嫣還沒發現對方有這個技能。
她深深看了一眼小黑，深藏不露啊。
“還有我呢！”一個五大三粗的女生起身。
她說話也是粗聲粗氣：“雖然我沒得過什麽獎，但我小時候跟爺爺學過手工活兒，剪紙編繩之類的活兒就交給我吧！”
這個女生平時沉默寡言，林嫣還真沒發現她會做手工活兒。
看來自己還是不夠了解這些姐妹。
沈殷終于出來了。
他調整好狀态，給大家都倒了一杯水，女生們都安靜地坐着，林嫣說：“讓沈殷給你們分工。”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殷。
沈殷沒想到這些人真的要幫他，愣了幾秒，在紙上寫好了要做的事，大夥兒瞧過，主動地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任務。
林墨從馮吉家回來，進門就看到好幾個女生姿勢各異地圍着桌子坐。
她們有的手裏拿着剪刀，有的在撕彩色紙條，有的在争論展板周圍需要畫什麽。
他的女兒也拿着一只筆，伏在桌前，一臉嚴肅。
女兒旁邊，是托着腮觀看的沈殷。
林墨關上門，所有人被驚動。
“叔叔好。”女生們站起來道。
林墨打量了她們一陣，“嗯”了聲。
“過來找林嫣玩的？”
蘇蘊撓撓頭：“那個，學校要求做手抄報，我們來幫忙。”
這個理由，和“過來找林嫣出去和誰誰打架”相比，顯得格外正常。
但也正因為這樣，林墨格外驚訝。
這些人對林墨還是很有禮貌的。盡管林墨知道她們就是經常和女兒一起闖禍的同學，且他曾經告誡過女兒不許再和這些人來往，這會兒也沒辦法把人趕出去。
他看了看時間，說：“那待會兒在家裏吃飯吧。”
他點了幾份披薩和奶茶，怕這些人吃不飽，再叫了幾份炸雞。
蘇蘊悄悄湊到林嫣耳邊說：“叔叔也沒有傳說中那麽不近人情嘛。”
那是現在。
林嫣想，以前她爸可不是這樣。
外賣送到了，林嫣的姐妹們嘻嘻哈哈地邊聊邊吃。
林墨回來了一趟又出去，林嫣問：“你去哪兒。”
“公司開會。”林墨說。
他昨天晚上和馮吉出去約會，留宿她家，今天上午才醒，下午還要趕着上班。
林嫣說：“吃了再去吧。”
她以前從來不管林墨吃沒吃飯。
反正林墨也不怎麽管她，為什麽她要操心對方呢。
可是随着周末在客廳的時間增多，林墨出入時，林嫣都能看到，逐漸感覺到她爸是多麽忙碌。
他似乎沒什麽休假的時候，談戀愛都得擠時間。
林嫣拿了一塊披薩給林墨，林墨頓了頓，還是接了過去。
“好吧。”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絲暖意。
吃完飯，一行人乖乖地把餐桌清理幹淨，又把垃圾裝好，放在門口準備離開的時候丢掉。
直到下午六點多，她們才離開。
林嫣說：“明天請你們吃飯。”
“哎呀，見外了不是，那句話怎麽說的，姐妹如手足，咱們是一起逃課一起打架的交情，什麽請不請的。”一個女生道。
“就是，而且我好久沒做這種活兒，感覺又回到了以前，還是蠻高興的。”
大家紛紛推拒，表示等手抄報交上去了，真獲獎了再一起吃飯。
林嫣把姐妹們送走，在單元樓門口站着看她們的身影，這些女生其實本性都不壞，都是各種各樣的因素才變成學校的“刺頭兒”。
有的是留守兒童，有的和林嫣一樣是單親，有的雖然家庭完整但父母偏心，缺少關愛，還有成績不好壓力大，單純逃避的。
林嫣默默回到家裏，望着那份手抄報，沈殷正在将它貼到展板上，打算周一交給老師。
以為會做好幾天，沒想到一天就完成了。
畫是林嫣和沈殷共同完成的，上面的裝飾是大夥兒一起做的，林嫣不知道其他班的手抄報是什麽樣子，但她就是覺得這份最好。
周一，沈殷把作品交給老王，老王望着展板上色彩鮮豔，風格清新，畫面燦爛的紙報，欣慰道：“沒想到你這麽快就完成了。”
其他班要提前好幾天做呢。
沈殷搖搖頭，寫了一張紙條給老師，告訴她有很多人幫了自己。
等到手抄報展覽會的時候，校園裏到處都擺着展板，從校門口一直擺到靠近食堂的位置。
三班的手抄報獲得了很多人的好評，大家都覺得這份作品充滿了春天的氣息，用色大膽，設計得很巧妙。
學校評選出了每個年級的前三名，三班的這份是高二第一，但三班的學生心情都很複雜。
他們望着展板前的那群吊兒郎當的少女，紛紛沉默。
蘇蘊站在姐妹們中間，樂呵呵地指着展板某處道：“诶，看到沒有，這個地方的蝴蝶是我剪出來的。”
小麥色肌膚的小黑說：“右邊的星星是我塗的。”
一個說話粗聲粗氣的女生道：“最下邊的字是我寫的。”
這些人是高二的“刺頭兒”，也就是不良學生，經常鬧事引得老師叫家長那種。
四班，沈殷曾經的那位八卦同桌遠遠望着那群女生，走到沈殷身邊戳了戳他：“真的是她們幫忙做的呀？”
沈殷笑眯眯點頭，八卦同桌感嘆不已：“真是都轉了性子，沒想到這些人還挺有藝術細胞。”
倒是感覺和她們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老王在班上誇了沈殷和幾個幫忙的同學，尤其表揚了林嫣。
她說：“高二扛把子也懂得為班集體出力了，不錯不錯。”
“老師，人家是為了幫同桌。”季澄月調侃道。
老王說：“那也很好嘛，同學之間就是要互相幫助。”
沈殷扭頭看林嫣，後者十分淡定，仿佛被調侃的人不是她。
傍晚回家路上，夕陽的光芒照在衆人身上，金黃色的光線勾勒出沈殷好看的眉眼。
他正給上班的林墨發消息，把展覽會上拍的手抄報照片發給林墨看。
沈殷：
——【這張圖是嫣姐姐畫的，我們的作品獲得了第一名。】
林墨回複道：
——【林嫣小時候确實很喜歡畫畫。】
他說：
——【畫得不錯。】
林嫣旁邊經過了一輛電動車，她放慢了腳步，見沈殷低着頭看手機，提醒道：“往這邊走。”
她牽住了沈殷的手，這次的牽手給她的感覺又不一樣，不再那麽理所當然。
握着他的手，林嫣心裏有一塊地方是柔軟的，她覺得心在被慢慢填滿。
林嫣想，她确實在被沈殷吸引。
作者有話說：
沈殷日記：
我發現嫣姐姐其實也喜歡畫畫，只是為什麽她不畫了呢。
學校讓每個班都交一份手抄報，大家都在讨論，我看嫣姐姐似乎也有點在意，但她趴在桌上偷偷聽，是不是不好意思？
今天嫣姐姐說要和我一起去買材料，我好高興呀，但是遇到了她的朋友們，看起來都兇兇的，她們說要來幫忙。
雖然我緊張了一會兒，但是後來發現她們其實不吓人的。
就像嫣姐姐一樣。
嫣姐姐畫得很好看，手抄報得了一等獎，她也很高興，帶我過馬路，我發現她其實心情很好，嘴角是上揚的。
嫣姐姐是個不坦率的性子，老害羞啦。
但是不坦率的嫣姐姐，今天也很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