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陽即将西落，空氣卻依舊帶着灼熱。
沈殷攥住林嫣的袖子，原本是想攔住她，卻不慎弄髒了她的衣服。
他看了看林嫣沉沉的面色，有些無措，卻依舊沒有松開手。
坐在地上的女生回過神，爬起來，梗着脖子不服氣道：“不就是撞了他一下，你是他什麽人啊，要你來多管閑事！”
她并不認識林嫣，只知道這人如此粗暴，必定不好惹，見林嫣推開少年作勢又要過來揍自己，忙一瘸一拐往教學樓跑。
嘴裏還放狠話：“這事兒沒完！”
林嫣聽罷，喉嚨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嘲笑：“慫包，有本事你就來！”
這場鬧劇草草收場。看熱鬧的散了一小半，剩下的還想繼續看，也被林嫣冰冷的眼神吓得轉身離開。
她身邊只剩下站在原地發愣的沈殷。
憤怒逐漸平息，林嫣本想找沈殷算賬，問他為什麽攔着自己，看他蹲下去默默撿垃圾的可憐樣，忽然又不想說了。
林嫣擡起胳膊，拍掉上面的灰塵，盯着地上掉落的垃圾，對沈殷哼哼：“一個人擡不動就不要逞強，莫非你班裏的人都死了？這下倒好，又添了一件麻煩事。”
樓道裏傳來咚咚聲響，有人拿着掃把和拖把跑下來，是個瘦瘦的瓜子臉男生。
瓜子臉男生一臉擔憂地跑到沈殷面前，柔聲問：“殷殷你沒事吧？都怪我，我以為你一個人能行，結果……”言語中盡是懊惱。
沈殷站起身接過掃把，對着男生搖頭微笑，并未怪對方，他看向一旁的林嫣，無法開口感謝，只能彎腰鞠了個躬，眸中帶着歉意。
瓜子臉男生似乎這才注意到林嫣，察覺到她身上的戾氣，不敢上前，聲音變小：“不好意思啊，殷殷他膽子小，又不能說話，遇到這種事總是應付不來的，謝謝你幫了他。”
雖是為沈殷說話，林嫣聽着卻覺得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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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了掀眼皮，見沈殷傻乎乎地對着自己笑，又是一陣不舒服，皺着眉上了樓，不再理會二人。
剛來到教室門口，就被竄出來的季澄月勾住脖子。
“喲，咱們林大小姐這是怎麽的？平時誰都不鳥，今天卻為小可愛打抱不平，啧啧，不對勁，不對勁。”季澄月打趣道。
林嫣翻了個白眼，“少說屁話，我那是為了他嗎？我是為了零花錢！”
是的，林嫣始終認為，自己是為了不被扣零花錢，才去管沈殷的閑事。
季澄月才不信呢：“你盯着他好幾天了，以為我不知道？”
林嫣一拳錘過去：“我還沒罵你呢，看到我在樓下怎麽不來幫忙？”
兩個人打打鬧鬧進了教室。
那個嚷嚷着要告訴老師的女生，到底是理虧，最後也沒去告狀。
一周很快過去。周六晚上，林墨沒有回家，只打了個電話給林嫣，說要出差半個月。
林嫣對男人的出差習以為常，一言不發挂掉電話，抱了一堆衣服到陽臺，塞進洗衣機內，臉色很不好看。
沈殷背完單詞從房間裏出來，經過陽臺時，發現林嫣蹲在洗衣機前嘀咕。
天色已晚，陽臺黑漆漆的，沈殷打開了外面的燈，白色燈光撒下來，林嫣發頂便有了一圈光暈。
她薄薄的眼睑低垂，語氣涼涼的：“誰讓你開燈了？”
沈殷是個好脾氣的，加之近日放了晚自習，林嫣都允許他跟在身後，又幫他趕走找茬的女同學，沈殷便覺得這人不難相處。
林嫣對他兇的時候，他還是會膽怯，但轉眼就忘了，照樣湊過去。
此時只沖着她柔柔地笑，笑得少女挪開了眼。
洗衣機開始工作。
林嫣回卧室打游戲，沉迷其中不亦樂乎。等她殺了好幾局，想起自己的衣服，急匆匆跑出來，便看到衣服已經挂在晾衣繩上。
卧室對面的房間，房門緊閉，卻傳來了一陣牛奶香。
林嫣盯着晾衣繩半晌，立在客廳中央，心道，喝了這麽多牛奶，怎麽也沒見那人長胖長高？
家裏有座機，林墨似乎是覺得女兒不會和家裏的另一位住客交流，第二天又特意打電話回來，正好是沈殷接的。
沈殷不會說話，應答的時候，有些着急，便随手拿起一個東西，在電話旁邊敲了敲。
林墨說：“殷殷真聰明。以後敲一聲就是沒聽清、不明白，敲兩聲就是知道了，好嗎？”
沈殷點點頭，又在電話旁敲了兩下。
林嫣套上一件黑色衛衣打算出門，聽見動靜，扭頭看沈殷捧着聽筒，傻了吧唧的，忍不住問了聲：“是誰？”
沈殷心情很好，眉眼彎彎，比着口型：林叔叔。
林嫣頓時沒了興趣，換上鞋，重重關上門。
樓道內放着她的自行車，林嫣将它推到電梯內，下樓後迅速騎往附近公園。
快到錦鯉池，她遠遠望見兩群女生面對面站着，氣氛不太好的樣子。
蘇蘊站在她們那群人中間，看到林嫣眼睛一亮，屁颠兒屁颠兒奔過來：“老大你終于來了！四中那些臭丫頭不厚道，說好了帶一樣的人數，她們卻比我們多帶了七八個人手，你要是不來，我擔心打不過啊。”
林嫣是被臨時叫過來的，黑着臉：“沒經過我同意就跟人家約架，還要我撐場子，你們倒是能耐。”
蘇蘊嘿嘿笑：“這不是看她們太嚣張了，成天罵咱們沒骨氣不敢打，實在忍不了。”
對面的那些女生是四中的學生，瞧着個個高挑，都穿得不太正經。領頭的那個穿着小皮裙，紅色卷發，是四中這一屆的大姐大。
她也看到了林嫣，知道自家多了好幾個人手，不太講信用，笑着解釋：“有幾個是觀戰的，你放心，除非咱們這邊被打趴下，否則她們絕不出手。”
那要是打不過，就會加入了？林嫣捏了捏手腕，淡淡道：“多帶點人也好，待會兒你們受傷了、被打趴下了，回不了家的時候，這幾個還能當搬運工。”
大姐大見不得林嫣這麽狂妄，帶着人緩緩後退兩步，收了笑容：“既然人齊了，咱們說怎麽打，可別整那些扯頭發、指甲抓臉的下三濫招數。”
“一對一。打輸了就退下，哪邊剩的人多，哪邊就算勝了，以後見到就得繞着走。”林嫣舉了舉手裏的手機，“錄音為證，要是再輸不起，我就把它指名道姓放到你們學校論壇上。”
她強調了一個【再】字。
大姐大更不爽了：“好，咱們兩個最後比，其他人先上。”
……
中午的時候，沈殷蒸好飯，炒了兩盤菜，正在煮湯，大門響起敲門聲。
沈殷打開門，看到了焦急的季澄月。
她往裏頭探了探：“林嫣在嗎？”
沈殷搖頭，季澄月一拍大腿：“她肯定去打架了！我剛聽一個四中朋友說，今天找她的那夥人藏了心眼，不僅多帶了人，還提前藏了鋼管，要是真出事就糟糕了。”
她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走，跑到電梯門口狂按。
沈殷聽得雲裏霧裏，但有一點是明白的：林嫣去跟人打架了，可能後果很嚴重。
他也開始着急，拿了鑰匙要跟季澄月一起去。
“你去做什麽？你這細皮嫩肉的，去送菜啊？你就呆在家裏，要是她提前回來，記得看看她有沒有受傷，要是我們一直沒回……你，你就給班主任打電話，千萬別給林叔叔打！”
季澄月走了。
沈殷手裏還握着勺子，臉色蒼白，心怦怦跳，怔了一會兒，回到廚房關了竈火。
沈殷想出去找林嫣，又怕她很快就回家，到時兩人錯過。
他在沙發上坐了，雙手乖乖放在膝上，心裏數着數。
1，2，3……100，200，300……
沈殷抿着唇，取下圍裙，換鞋走出去，他要去找林嫣。
推開單元門，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林嫣在哪兒。
單元樓兩側設了長椅，沈殷坐在那兒發呆。林嫣出門的時候，他在和林墨通話，是眼睜睜看着對方離開的。
沈殷很後悔，如果當時把人留在家裏，是不是就沒事了？
他記着要打給班主任的事兒，重新回到家坐在座機前，想告訴林墨，猶豫後還是覺得再等等，對方在出差，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桌上的菜早就涼了，廚房裏的湯也浮上冷凝的油花。已經過了兩個小時，沈殷肚子“咕咕”叫着，在寂靜的客廳格外明顯。
他握緊了手，低着頭，特別難過。
門外響起鑰匙晃動的聲音。
沈殷一個激靈，跑到玄關處時，門已經被打開。林嫣衣衫不整走進來，渾身散發着冷氣，只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換上拖鞋。
“阿月有沒有過來？”她問道。
沈殷似乎沒聽林嫣說什麽，認真觀察着對方。少女的馬尾歪到了肩頭，眉眼間滿是漠然，但臉上沒什麽傷口，行動也沒有不便。
沈殷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點點頭，跑去寫了張紙條：季同學之前來過，後來去找你了。
林嫣皺着眉掏出兜裏的電話，心想這丫頭怎麽沒聯系自己，然後看到手機是關機的。
哦，沒電了，難怪。
她迅速給手機充上電，然後撥打季澄月的號碼。
沈殷安靜站在一邊，還在打量林嫣，很快，眼尖地瞅到對方挽起袖子時，手臂上的淤青，他往下看，腳背也有。
客廳茶幾上放了一個果盤。林嫣早上起得晚沒吃飯，中午也沒吃，正好餓了，一邊捏了一個葡萄放進嘴裏，一邊和季澄月交談。
不經意側過臉，頓住。
林嫣語氣不太好：“你哭什麽？”
又沒人欺負他，剛回來就給她臉色看，什麽意思。
少年以往只是紅了眼，光打雷不下雨，這會兒眼淚卻簌簌下落。
他的淚珠很大顆，晶瑩剔透。眼睛圓圓的，眼角紅紅的，加上那張白生生的臉，誰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小可憐。
林嫣打架時特意護着臉，那些招數都被使到了身上。
她感覺自己要散架了，從裏到外的疼。那個大姐頭果然陰狠，說好一對一，卻叫了好幾個人專門打自己。要不是她發了狠不要命地揍，又提前發覺不對勁，找到了那些鋼管，現在沒準兒都躺醫院了。
林嫣身體不舒服，回家瞧見人哭，更暴躁了，她指了指沈殷的房間：“你要是再哭就進去哭，別杵在我跟前。”
少年怯怯地擦掉眼淚，果真進了房間。林嫣手掌支着下巴，等死黨來家裏，一扭頭，少年又湊了過來。
手裏拿着一個鐵盒。
林嫣忍住罵人的心思，看着他打開盒子，裏面是一堆藥品。
沈殷拿出紅花油，思考片刻又拿出了一小瓶酒精，一包棉簽，他擔心林嫣除了淤青外還有別的傷口。
林嫣沒有罵人。她倒在沙發靠墊上，看戲一般注視着少年，似笑非笑：“這是要幫我上藥？”
她滿不在乎：“不至于吧。”疼是疼了點兒，但也習慣了，身上的傷過幾天就能好，用不着塗藥。
沈殷放慢了動作，掏出一張紙條：去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