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正文完結 (1)
沈樓和阮沅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在路上,阮沅斷斷續續和沈樓說了事情經過。
早上,白心想給謝道玉送東西, 敲了半天門都沒人開。白心起初以為謝道玉是出去了,她沒怎麽在意,給謝道玉發了消息後, 就離開了。直到中午謝道玉都沒有回消息,白心感覺到不對,一邊往家裏趕,一邊接着聯系謝道玉。
到了謝家後,依然是怎麽敲門都沒人開。好在白心有謝道玉家的備用鑰匙,謝道玉之前怕忘帶鑰匙,才在白心家裏放了一把。白心手忙腳亂地找到鑰匙,慌裏慌張地打開謝道玉家的門, 就見老太太躺在客廳, 旁邊倒了個凳子, 應該是頭部不小心磕到了凳子,摔倒暈了。
白心不敢輕舉妄動, 她第一時間聯系了醫院。老太太一輩子無兒無女,沒有家人,唯一的丈夫二十年前就走了,這麽多年, 她就和阮家走得近。白心跟着救護車往醫院趕,同時通知了阮恒和阮沅, 讓阮沅叫上沈樓一起過去, 以防不測。
出租車上, 阮沅手足無措, 一個勁兒地催司機快點開。
沈樓先幫他和阮沅請了下午的假,看着焦急的阮沅,沈樓輕輕攥住他的手。
阮沅真的要急哭了,他一想到謝道玉暈倒的畫面,心裏就難受的不行。阮沅無法表達他此刻的心裏感受,他只能抓着沈樓,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邊又一邊地念着沈樓的名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就像從前,他遇到什麽問題,都會來找沈樓。
因為他知道,沈樓一定會幫他處理妥善。
他想,這次也一定可以。
沈樓攥着阮沅的手,另一手攬住阮沅的肩。
到了醫院,阮沅幾乎是飛奔上樓。謝道玉還在搶救,白心和阮恒面色嚴肅地坐在長椅上,是不用說的情況嚴重。阮沅看看父母,再看看一直亮着紅燈的手術室,他四肢僵硬地愣在原地,不肯接受現實,嘴巴發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樓同樣皺眉,不過他很快收起表情,摟着阮沅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沈樓詢問白心阮恒,是否有要未辦的手續,和要繳的費用,他去辦。
阮恒勉強擠出一個笑,“沒事兒,你倆坐。”
沈樓颔首,環顧四周,附近有熱飲自助機。沈樓起身買了三杯,分別送到白心阮恒手上,最後一杯給到阮沅時,沈樓蹲在他身前,揉揉他的腦袋,“先喝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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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今年17,阮沅仍無法做好全然的心理準備迎接死亡。從之前的大黑到椰椰,縱使那些只是小動物的小離開,他都很難走出來,而今天他要面對的是謝道玉,看謝道玉能否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
沈樓握緊阮沅的手,遞給他一個冷靜的眼神。
阮沅反手握住沈樓,他只信沈樓。
當年大黑離世,是沈樓的突然出現,彌補了他對大黑的思念。
後來椰椰離世,沈樓要被沈明危帶走,是沈樓告訴他,說自己十天一定會回來,後來十天,沈樓真的回來了。
一個半小時後,手術室的大門緩緩推開。
阮沅第一個沖上去,詢問謝道玉的情況。
好在醫生先是肯定了今天手術的成功性,就在衆人松了口氣時,醫生又補充,現在是過了危險期,不過等謝道玉醒了之後,還需要再做一個手術,至于能不能挺過那關手術,就看病人的造化了。
送走醫生後,阮沅癱靠在牆上,他單手擋在眼前,疲憊嘆氣。
沈樓站在他身前,阮沅看一眼沈樓後,随後将腦袋抵在沈樓胸口處。
沒一會兒,沈樓的衣擺處濕了一片。
沈樓輕撫着他的後背,眉頭同樣緊鎖。
晚上本來是阮恒留宿照顧謝道玉,阮沅說什麽都要留下來,阮沅很少表現得這麽堅持,阮恒拗不過他,便依了他,讓阮沅陪護,沈樓跟着一起。
好在明天還是學校運動會期間,可以請假。
謝道玉在加重病房,家屬不能進去陪護,阮沅和沈樓只能坐在門外。
兩人相顧無言,阮沅攤開掌心,将頭深深埋了進去,毫無困意。
半夜時分,病房樓道裏靜悄悄的,沈樓提着啤酒外賣走上來。
他坐在阮沅身邊,打開一罐啤酒,遞給阮沅。
阮沅眼睛有點腫,“我要是喝了,晚上陪護怎麽...”
“有我在。”沈樓打斷了他的話。
情緒敗給理智,阮沅仰頭一口接着一口地往裏灌,他需要靠醉酒逃避一些東西。
上次在音樂節後的燒烤攤時,他喝酒還沒有這麽娴熟,小小喝一口後,還會皺眉,似乎不理解為什麽有人愛喝這麽難喝的東西。
沈樓沒有買太多的酒,兩罐還不至于讓人喝醉,阮沅喝完還要再喝時,沈樓攔住他,“睡會兒吧。”
阮沅暈暈乎乎地枕在沈樓腿上,他盯着天花,第一次感覺到世事無常。
原本前兩天還好好的老太太,今天就躺在icu裏,不知道能不能醒來。
阮沅從小就讨厭分離,他想讓沈樓向他保證,沈樓永遠不會和他分開。
只是目光移到頭頂上放的沈樓,阮沅眉心一皺,閉上眼去。
他憑什麽要求沈樓向他保證不會分開?
他憑什麽要求沈樓一直遷就自己,這麽多年他太過于習慣依靠沈樓了,這樣是不對的...
“怎麽了?”沈樓注意到阮沅的狀态不太對。
阮沅翻了個身,腦袋一面對着沈樓,只露出一個腦袋對着外面,他睜着眼,“沒什麽,我好困,眯一下。”
“嗯,休息會兒,有我看着。”
沒一會兒,阮沅又開口,“沈樓,今...今天,你父親找你幹什麽?”
不等沈樓回答,阮沅像是後悔了剛開啓的話題,他忙打斷道,“算了,以後再說吧,我今天真的好累,想躺一下,你別說了。”
沈樓脫下衣服蓋在他身上,“睡吧。”
“我不會和他走。”
謝道玉在icu住到第三天才清醒,又耗了幾天後,搬進了普通病房。原本衆人還想瞞着她,不告訴她之後手術的事情,不過老太太一眼看穿他們的小把戲,逼問下,阮恒不得已說出實情。謝道玉對自己的病情,倒是持無所謂态度,她相信科學,相信醫生醫術,不排斥上手術臺,能治治,不能治拉到。
反正她都活到這個年齡了,這輩子過得既有長度又有質量,沒什麽好不滿足的。
只是,她年齡大了,可以這麽想,阮沅還小,無法接受她的觀點。
阮沅總是在逃避分離和死亡,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謝道玉的手術被安排在半個月後的某天,這段時間一直在療養。
沒過幾天,安城舞團通知阮沅回去練舞。之前阮沅和劉可欣演的舞臺劇效果不錯,有周邊城市的劇院邀請他們去表演,一共有四場演出。為了表演不出差錯,舞團通知,要再回去集訓一個周。
阮沅應下。
可到了約定的排練時間,阮沅課後從學校趕到舞團時,遇見了神色慌張不對勁兒的劉可欣。阮沅因為謝道玉的事兒,最近情緒有些低落,見到劉可欣異常,他也沒說什麽,準備放下包換舞鞋,開始做基礎熱身。
劉可欣啧了聲,将他拉到一邊,指着練舞室裏的一個陌生瘦高的男生,小聲同阮沅咬耳朵,“看見沒,那個男生,新來的,鍍金的,接下來你的位置就會讓他來替你跳。”
阮沅皺眉,舞團有規定,從來沒有空降這一說,而且那個男生他之前都沒見過,連舞團熟都不熟悉,怎麽可能會取代他的位置,“他是誰?”
劉可欣壓低聲音,她剛在裏面聽了一耳朵,這會兒知道些內幕,“你不用知道他是誰,你只要知道他家親戚是國舞的領導就行了。而且我剛聽說,那個男生要申請國外常青藤學校,國外比較看重學生課餘活動經歷,有這次舞團的巡回演出經歷,會給他加分不少,更方便拿到申請名額。”
“哎,這都什麽事兒,不過他也就跳一下這次巡回,不會永遠取代你的位置,你也別太...”
劉可欣原本是想安慰阮沅的,可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憑心而論,她帶入阮沅的視角,讓她遇到這種事兒,她不可能不炸。
阮沅看着教室裏的男生,不知道該說什麽,始終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估計是察覺到了背後的視線,男生和負責編舞的老師一起回頭看向阮沅,男生不敢和阮沅對視,眼神躲閃,編舞老師輕輕皺眉,拍拍男生的肩後,向外面的阮沅走去。
老師讓劉可欣先回去,之後他和阮沅聊了下,說的也是大差不差,這次的巡演阮沅的角色由那位男生接替,不過男生就來這一次,以後申請完學校,就出國了,就不可能來了。說這話時,老師也挺不好意思的,但出了這等事兒,讓他一個普通老師,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外面下着雨,是個陰天,阮沅低低嗯了聲後,他沒有為難老師,只是背起書包,向舞室外走。
阮沅在一樓的遮雨棚下坐了一下午,遮雨棚的寬度不夠,飄進來的雨水打在阮沅的襯衣下擺上。
等沈樓如約來接阮沅時,就見原本該在練舞室的阮沅,此刻正在樓下發呆,沈樓撐着雨傘站在他面前,“怎麽在這兒?”
阮沅站起來,往前走,“去醫院吧。”
沈樓拉住他的手,“到底怎麽了?”
最近事情很多,一樁接着一樁,從沈明危的突然出現,再到謝道玉的摔傷手術,以及現在舞團的事兒。阮沅原本是不想把這事兒告訴沈樓的,大家都很累,他不願意讓沈樓再感到疲累,他得學會自己的事情自己消化。
“告訴我,好麽?”沈樓放低聲音。
阮沅心頭一動,最後一根防線徹底崩塌,他垂着頭,絮絮叨叨地和沈樓講了事情經過。
沈樓越聽眉頭皺得越高,這擺明了是不公平的事,可他現在能做什麽呢?
進去找老師理論麽,他拿什麽和老師和關系戶理論?
還是他有這樣強大的人脈,強大到能幫阮沅掃清面前一切障礙?
阮沅越是說得無所謂,沈樓的面色便愈發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最後,是阮沅拉住的沈樓的手,故作輕松地聳聳肩,“沒意思,我也不想争了,正好最近我還要陪奶奶,還要上課,我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練舞,換了也好。”
阮沅有多喜歡跳舞,沈樓是知道的。
沈樓把雨傘向着阮沅的方向挪挪,他的肩膀濕了一片。
去醫院的路上,阮沅情緒不高,始終看向窗外。
“叮咚”一聲,沈樓手機響起,他取出手機看了眼,是媒體新聞的彈窗。
-速報!沈氏二少沈明危高速突遇車禍,據悉其子沈宇昂也在車中,現警方已介入!
沈樓眉頭皺起。
上次沈明危來找他時,和他說過,他現在情況不好,但沒想到會糟到這個程度,
“叮咚”一聲,又是一條短信,是一個陌生號碼,尾號是6666的一個靓號。
-沈樓,我在來安城的路上,咱倆能抽時間見一面嗎?
落款是盧薇婷。
沈樓對盧薇婷還有印象,她是沈明危的原配妻子。
當年,沈明危将沈樓帶回沈家,沈樓答應了阮沅會回去,當時沈樓是在盧薇婷的幫助下,離開了北城沈家,回到了安城。
上次見面是在十年前了,沈樓對盧薇婷的印象很早了,家世不俗的名媛,熱衷購物和酒局,和沈明危商業聯姻,對沈明危沒感情,但兒子沈宇昂是她的底線,任何做出損害沈宇昂利益的人,她都無法容忍,她所追求的更多的是物質生活。
“怎麽了?”見沈樓盯着手機看半天,阮沅探頭去問。
沈樓關掉手機,重新把手機裝回兜裏,“沒事。”
謝道玉最近恢複狀态還可以,可以準備着之後的手術了,醫生幾次三番來檢查時,都笑着安慰謝道玉沒多大事兒,現在科技多發達的。阮沅剝開一個橘子,嘻嘻哈哈地遞給謝道玉,“奶奶,你看醫生都說沒事兒的。”
謝道玉橫他一眼,“我還用你安慰?”
說是這麽說,但另一手接過阮沅的橘子,一分為二,她吃一半,另一半塞進阮沅嘴裏。
但醫生私下找過阮家人,坦誠,謝道玉畢竟年齡在這兒擺着,上了手術臺,又是要動腦部的手術,風險肯定有,家人務必要做好準備。
阮沅急切,“您有幾分把握?”
醫生思索,掰起指頭,比了個三,嚴肅點頭,“就這些。”
只有三成把握嗎,阮沅閉眼靠在牆上,深深嘆息,怎麽會這麽低呢?
醫生走後,白心寬慰阮沅幾句,不過很快發現不對勁兒,“沅沅,你今天不是該在舞團訓練嗎,怎麽早就出來了?”
阮沅不敢看她的眼睛,“最近要照顧奶奶,還要上學,有點忙不過來,我就把舞團的事兒給推了。”
“推了?”白心瞪眼,表示不太能理解,“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呢?要是你覺得太忙的話,奶奶這邊你就先別來了,先由我來負責照顧,大不了再請兩個護工,你先去忙舞團的事兒。”
阮恒也跟着幫腔,“是啊,這次巡演的機會很好,能不放棄就盡量別放棄、要是讓奶奶知道了,她指不定怎麽說你呢。”
知道實情的沈樓目光看向阮沅,阮沅強撐着笑,沖大家眨眨眼,“那就別告訴奶奶呗,不然又要訓我了。”
“到底怎麽了?”阮沅不善撒謊,了解他的人幾乎能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沅沅,你不和我說真話,我就打電話問舞團。”
事已至此,阮沅不得不說,他交代了實情。
白心聽完後,直接氣笑了,“我才請假幾天,他們舞團裏的事兒,現在都不經過我,直接辦了是吧?”
阮恒也始終拉着臉,覺得此事不能就這樣草草翻篇。
白心說到底還是安城舞團一把手,阮恒是安城建築公司高管,兩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人脈,算是中産家庭,還從沒被人這麽踩着臉地欺負過,咽不下這口氣。白心先出去給舞團打電話,冷着聲音協商此事。
沈樓坐在長椅上,靜靜看着遠處來回踱步的白心,他的指尖摩挲着手機。
對于白心此次行為的結果,他大概能猜出一二。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後,白心握着手機,陰沉着臉走了進來,阮恒問,“怎麽說?”
白心罕見地瞥他一眼,什麽話都沒有說,坐在長椅上,不斷地翻看着手機聯系列表裏的人。剛剛她給團長打電話,團長委婉地表示,這事兒弄不成,官大一級就是壓死人。他們的手只能伸在安城舞團,在遠點,撐死能在南方系舞團裏說得上話,其餘地區根本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靠邊站吧。
而對方男生,家裏的關系是國舞的,別說在安城舞團能一手遮天,在整個國家系的舞團裏,都能插上一腳。所以,在這事兒上,白心只能忍。他作為團長,一向看好阮沅,但現在出現了這事兒,他也窩了一肚子氣。
他不是沒有争取過,可确實無能為力。團長陪着他們喝了好幾天的酒,最後換來一句輕飄飄的承諾,對方只搶阮沅這四次的表演機會,之後再不會染指。
阮恒看妻子這表情,基本就猜出了妻子碰壁,他出去聯系自己的人脈網。
就連尚在舞蹈體系裏的白心,都解決不了的問題,讓一個建築工程師阮恒能有什麽解決辦法?阮沅不想因自己的事兒,再讓父母為難,“爸,別弄了。”
阮恒擠出一個笑,他拍拍阮沅的肩,露一個讓阮沅放心的表情,去了門外。
阮沅低頭坐在長椅上,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疲累。
阮恒半晌沒有回來,沈樓突然起身,他和阮沅說了聲要回趟家取點東西,問阮沅是否還需要什麽,阮沅搖搖頭,沈樓摸摸他的腦袋,轉身離開了醫院。
與此同時,沈樓撥通了盧薇婷的電話,“不是要見面麽?地點發我。”
安城某五星酒店的餐廳的落地窗旁,沈樓見到了盧薇婷。
盧薇婷穿着奢侈品牌的新款時裝,限量版的鱷魚皮愛馬仕,被随意扔在腳邊。和十年前一樣,她留着很難打理的大波浪發型,精致到每一個指甲,就連脖上的項鏈都是拍賣會的款。而與十年前不同的是,盧薇婷臉上藏不住的疲态和倦态,她右手食指裏夾着一支煙,左手撐在右手下面。
沈樓坐在她對面,等着盧薇婷先開口。
“我想過咱們會再見面,但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景下。”盧薇婷自嘲一笑,繼而表情變得嚴肅,“沈明危死了,我兒...兒子,宇昂,他也沒了。”
沈樓蹙眉,新聞媒體上只說兩人出車禍嚴重,但沒說這倆人沒了。
盧薇婷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三個小時前,醫院給我發來的消息,确定兩人死亡,但消息還沒有對外公布。”
縱使沈樓再怎麽和沈明危沒感情,和沈宇昂曾經相處不愉快,但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多少都會産生些許波折,“為什麽現在來找我?”
按照常理說,盧薇婷現在最該守在醫院,及時對媒體發布消息,控制股價,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出現在安城,和沈樓這個不相關的人喝下午茶。
盧薇婷沒有正面回答他,她點開了第二根煙,“沈家人和我家人,現在都在醫院外,還有一些可能是利益...利益相關的人群?”
她這話說得有點不太确信,用的是疑問句,末尾語調上揚。
盧薇婷比畫了個很多的手勢,“反正一堆穿着西裝打領帶的人,烏泱的全都堵在門口,我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做什麽的。”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消息。有人讓我把沈明危離世的消息發布出去,全程交給他們委托;有人則和我說,千萬不能把消息發布出去,會影響什麽股票市值,ipo什麽的,一堆我聽不懂的消息。”
“還有人說,他是沈明危生前的心腹,讓我把事情全程交給他處理就可以。”
“我不知道,在這群人裏,有沒有策劃過撞我兒子的人,我不想便宜這種人,落入這種人的圈套。”
“一堆人圍在我耳邊說不同的事兒,說得我腦袋都要炸掉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心思,我能怎麽辦?我只能跑。”
盧薇婷從畢業開始,就沒有上過一天的班,她家世好,也不需要她進職場拼搏什麽。之後,就嫁給了沈明危,當上了全職太太,衣食無憂。那些商界裏的爾虞我詐,她根本不懂,也不知道。直到今年沈明危頻頻出事,她才意識到,似乎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可她現在再要去學習已經來不及了。
沈明危現在死了,是誰做的手腳,下的手,到現在都查不出。她現在能信誰,她誰都無法相信。而沈明危留下的股份,這就是塊大肥肉,現在這塊大肥肉将全由盧薇婷繼承。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盧薇婷身上。
每個人給出的看法都不一樣,就連盧薇婷娘家人,都分成了幾股不同勢力,每個人都想從盧薇婷這裏分到一杯羹,瓜分沈家。
所有人都說得信誓旦旦,說一切将會以盧薇婷的利益為先,可盧薇婷又不是三歲小孩,她能看透局勢,卻無法掌控全局。
情急之下,盧薇婷來到了沈樓這裏。
之前沈明危經常來安城找沈樓,盧薇婷是知道的,只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罷了。既然,沈明危當初都能頻繁來找沈樓,那就說明沈樓身上是有點能耐的,而沈樓又和這件事沒有利益關系,盧薇婷思索再三,從醫院出來的後,就讓司機直奔了安城。
這話盧薇婷雖未明說,但沈樓已猜了大半。他陷入一陣沉默中,他能大概想出來盧薇婷之後的計劃,他思考着能收獲的,和他即将要付出的。
總得考慮投入産出比,
能來找沈樓,盧薇婷必然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沈明危現在的業務都在國外。憑我的能力,我根本守不住這些,還會被騙得什麽都不剩,現在你讓我再去學習,我也來不及了,我根本學不進去。”
“你和我一起去美國,我會證明你是沈明危的孩子,沈明危的股份本該有你一部分,我會把我繼承的部分也轉給你,保證你在公司內的絕對權威。”
“我還會給你組建最精英的團隊,送你去最好的大學,将沈明危的公司全部交給你運營。而我只要保證我的股份不縮水,并且每年都享有既定的分紅。”
“至于公司怎麽運營,怎麽管,我不想操心,我很累。”
沈樓打斷她的話,“為什麽會是我?”
盧薇婷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十年前的那麽小的沈樓,就能試探出她的底線,敢跟她談條件,她當時便知道沈樓不簡單。沒想到,兩人未來還會以這種方式再相見。
“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你憑什麽肯定我會和你走?”
之前沈明危來找過他那麽多次,他都沒有和沈明危走,何況沈明危還是他生理學上的親生父親。
“你一定會我答應我的。”大概是運氣好,沈明危之前來的都不湊巧。而盧薇婷這次來在路上調查過沈樓,知道阮沅在舞團被頂下來的事兒,而資料顯示,沈樓一向和阮沅走得近,甚至兩人家都是樓上樓下的關系,沈樓和阮沅疑似情侶關系。
盧薇婷猜測,阮沅就是當年那個,讓沈樓一定要從沈家離開的人。
盧薇婷是個實幹家,她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你朋友舞團名額被搶的事兒,我知道。”
“這事兒,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我幫你處理。”
沈樓不知道盧薇婷是将電話打給了誰,盧薇婷只簡單說了兩句,要求讓關系戶找其他地兒鍍金,安城舞團這次巡演的男主舞不能變,只能是阮沅。
挂掉電話,盧薇婷撩了下頭發,“最多一刻鐘,你朋友那裏就應該能收到消息。”
“我能一個電話解決掉的事兒,你卻毫無頭緒。”
“現在,你再想想,你要不要和我走?”
沉默半晌,沈樓起身往酒店外走去。
在他身後,盧薇婷說道,“我最多只能給你一周時間,一周後在這裏見。中間要辦理什麽手續,需要我幫忙的,随時聯系我。”
從醫院出來,阮沅剛回到家,就收到了白心的消息,說舞團臨時有變,最終還是決定讓他去跳主舞,四場都是他。
阮沅疑惑,“之前不是一直不行麽,怎麽現在又可以了?”
白心也說不出所以然,她剛和阮恒核對了下,都不是他倆的關系,不知道為什麽這事兒最後就成了,她只能解釋為臨時變動。
阮沅不太相信這個解釋。
他坐電梯回家,按的樓梯樓層是沈樓家的樓層,準備敲門前,阮沅的手機上彈出消息。
-沈氏集團發出聲明,沈氏二少沈明危及其子沈宇昂,遭遇車禍,均已身亡。
沈氏?
這不就是沈樓他家嗎?
沈樓他爸和他哥,死了,出車禍死了?
這算什麽事兒?
那現在沈樓怎麽辦?
沈樓有沒有繼承沈家股份的資格?
沈樓會回到北城,還是繼續和他在安城一步步地讀書來?
要是沈樓走了,那謝道玉的手術怎麽辦?
如果謝道玉手術失敗了,又要怎麽辦?
阮沅覺得單憑他一個人,沒有沈樓,他無法面對。
但他又知道,他不能強硬地一直把沈樓留在自己身邊,他不能以犧牲沈樓的發展為代價,永遠這麽依靠沈樓,出了事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找沈樓。
他得學着成長和獨立,獨當一面。
阮沅轉身從沈樓家門離開,一路坐電梯到了一層,離開了小區。
他關了手機,在小區裏一圈一圈漫無目的地轉着。
沈樓找了阮沅半天,都沒有阮沅的蹤跡,打電話也是關機。
好不容易,沈樓在小區裏找到了失魂落魄的阮沅。
阮沅面色不好,沈樓一把攬住阮沅,直視着阮沅,“怎麽了?”
阮沅反問他,“你剛去哪兒了?你父親出事了,你知道嗎?”
“嗯。”沈樓先回答了他最後的問題,再回答他前一個問題,“我剛去見了盧薇婷。”
想到阮沅并不認識盧薇婷,沈樓解釋,“沈明危的妻子。”
“她來找你做什麽?”
“是讓你回去的嗎?”
阮沅閉着眼枕在沈樓肩上,一手緊緊攥着他的袖子,趕在沈樓回答前,他道,“如果是想帶你走的話,回去吧,沈樓。”
“和她回去。”
你屬于更大的天空和舞臺。
安城不應該困住你。
他阮沅更不應該拖後腿,沈樓庇護了他十幾年,他也是時候該長大了。
盧薇婷要求地急,晚一天去沒過,公司股票就會下跌一個點,損失金額不計其數。
沈樓原本是想至少等謝道玉手術結束,他在離開,可謝道玉知道這事兒後,她背着阮沅,特意找了次沈樓,提出要和沈樓單獨談談。
兩人談話的地方就在醫院。
謝道玉穿着藍色的條紋病服,插着氧氣管,“決定要走了?”
沈樓幫她掖好被角,在她身邊坐下,“嗯。”
“為什麽突然要走?”謝道玉問。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和失敗,沈樓也是一樣。
不願承認他再不往上走,以後那些本該屬于阮沅的機會,就會被別人搶走,可他只能束手無策,直到最後安慰阮沅認命。
做不到。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謝道玉大概能猜到是因為什麽,她勸道,“別等了,你早點去吧,我這一場手術一條命,一切都是造化,沒必要讓你跟着耗這麽久。”
面對生死,謝道玉有着超脫尋常的灑脫。
“阮沅總得學着獨立面對這些,明白生離死別才是人生常态。”
“我們不應該再給他罩着童話的殼子了,他快18歲,即将要成年了。”
“而你也有更遠的地方要去。”
“縱使現在起程,你都晚了很多了。”
“你為阮沅做的已經足夠了。”
“去吧。”
謝道玉伸出一只蒼老的手,沈樓握住,這是在他倆之間少有的溫情互動。
謝道玉那雙渾濁的眼珠裏,透着作為長輩的關心,“小樓,你家的情況我多少知道些,去國外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要做好克服一切艱難困苦的準備,照顧好自己。”
“我這次要是下不來臺。”謝道玉笑着說,“遺書已經寫好了。”
“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我送給你。”
“以後那兒就是你的家了。”
沈樓把老人的手放回被子裏,重新掖好被角,“您別胡說。”
“不會有事兒的。”
“至少得把阮沅的婚禮參加完,您才能放心離開吧?”
一句話逗樂老太太,謝道玉嗤一聲,上下打量一眼沈樓。
還阮沅的婚禮呢,這擺明不就是在點他和阮沅的事兒嗎?
老太太,“那是,我得幫阮沅最後把個關。”
“別讓他稀裏糊塗跟了什麽不該跟的人。”
兩人又聊了幾句,阮沅就來了,老太太看着沈樓,用氣音說,“要是我真的撐不過去,你得給我保證,你會幫我照顧好他。”
這個他,說的就是阮沅了。
這次沈樓沒再說胡話哄老太太,他鄭重點頭,“我答應您。”
縱使所有人都在勸沈樓早點走,沈樓依舊将離開的時間卡在了謝道玉手術當天。
盧薇婷幫他辦好了退學手續,最多當天只能等他到中午十二點,十二點一過,他們必須起程,前往機場,飛美國。
阮沅一直拖着,不肯幫沈樓收拾行李。
到了最後一天,沈樓不得不收拾行李了。
阮沅一面想着謝道玉明天的手術,一面又想着沈樓明天的離開,他腦袋有些發懵,呆愣愣地幫沈樓收拾行李,囑咐着沈樓要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不要吃虧。
說道最後,聲音已然帶上低沉的沙啞味兒。
不是擔心離開沈樓,他遇到了困難了怎麽辦?
而是擔心沈樓去了陌生的異國他鄉,沈樓遇到了困難,有誰能幫到沈樓?
面對紛繁複雜的商界環境,沈樓會不會受委屈?
阮沅始終保持着背對沈樓的姿勢。
是個傍晚,房間沒有開燈,沈樓從身後拉住阮沅的胳膊,将人揉進懷裏,“別收拾了,讓我抱一會兒。”
兩人跌撞在房間的大衣櫃上,阮沅緊緊攀着沈樓的肩,腦袋抵在他肩上。
行李箱橫在卧室裏,只有一輪明月挂在天邊,隔着薄薄一層衣物,彼此心跳一同震動。
一晚沒睡,仿佛都要将這一刻記到永久。
阮沅無聲的淚水打濕沈樓的衣領。
沈樓細細密密地吻着阮沅的耳垂。
“不要忘了我,你在那邊要照顧好自己。”
“等我回來,很快。”
“你會想我嗎?”
“我會經常回來看你。”
“我們最後會在一起嗎?”
“只要你願意,我們就會在一起。”
謝道玉進手術室那天,阮沅阮恒白心以及沈樓,全部到齊了。
謝道玉剃着光頭,被推進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