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面對沈樓突如其來的請求, 房間裏的大人全都愣住了。
沈樓這是什麽意思?
他想知道什麽?
昨天就因為喬偉飛譏諷沈樓是狗,沈樓便同喬偉飛大打出手。今天沈樓要是知道了,阮沅平時就把他當小狗在養, 沈樓還不知道要怎麽收拾阮沅呢。
園長示意老師将沈樓送回班上去。
沈樓不動聲色地避開老師的接觸,他将視線落在屋內最有決策權的阮恒身上,安靜地看着阮恒。
阮恒攔住園長, “先讓小同學進來吧。”
“無論怎麽說,我們家都是欠小同學一個道歉的。”
既然家長都這麽說了,園長也沒什麽好反對的,推門讓沈樓進來了。
就算沈樓平時再怎麽小大人,和同齡人站在一起,有些成熟反差感。
但在一群大人面前,才到大人腰處高的沈樓,看着就要稚嫩很多了。
白心蹲在沈樓面前, “沈樓, 阿姨先替沅沅給你道聲歉。”
剛剛沈樓沒來之前, 幾個大人開會時,園長也說了昨晚沈樓将喬偉飛按在玻璃上揍的事兒。
沈樓對狗, 這一侮辱性身份的敏感和過激反應,讓白心有些擔心,她怕沈樓知道真相後,會對阮沅有激烈反應。
可單說阮沅對沈樓做的那些事兒, 給沈樓喂狗糧,就算沈樓想怎麽收拾阮沅, 白心他們作為阮沅的父母, 也沒法阻止, 畢竟是他們理虧在先。
白心盡可能地斟酌着用詞, “阮沅最近對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作為阮沅父母,阿姨對你真的感到很抱歉,是我們沒有管教好阮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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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樓注意到白心發紅的眼圈,以及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想必白心昨晚和阮沅一樣沒休息好。
沈樓眨了眨眼,略過煽情部分,直奔主題,“可以告訴我這裏面的誤會嗎?”
白心被面前這個不到七歲的孩子的冷靜給驚到。
她回頭看一眼丈夫,在得到丈夫的示意後,白心帶沈樓在一旁的沙發處坐下,給沈樓講起這件事兒的始末。
從小區意外來的流浪狗大黑講起,再到中間為了哄阮沅開心的善意的謊言,以及最後阮沅錯把沈樓當成了大黑。
一整條的邏輯鏈在沈樓腦中逐漸形成。
阮沅有一條很喜歡的狗,叫大黑。大黑死後,阮沅難過,白心騙他,說大黑還會回來,阮沅信了。剛好幼兒園開學,阮沅看見新轉校來的他,就将他當做了大黑,當做了條狗。所以阮沅才會對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經常說一些奇怪的話。
講完整個事情後,白心頗為擔心地看向沈樓,“沈樓,阿姨和你保證,阮沅他就是...就是天真,或者是發育晚了點,笨了點,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認識不深。他把你當成小狗,當成大黑,這是他做得不對,但他絕對沒有要侮辱、或者是譏諷你的意思。”
“這點阿姨可以和你保證。”
阮恒也走上前來解釋道,“沈樓,昨天我們已經教育過阮沅了,保證他以後不會再去騷擾你。”
“等會我也會帶他來給你道歉。”
“那...那你可以不可以,原諒阮沅呢?”
“或者如果你不想原諒他,叔叔阿姨們也可以理解,我們會幫他辦理轉學,遠離你的生活圈子。”
“給你留下了不好的記憶,我們真的感覺到很抱歉。”
聽到阮沅要轉學,沈樓擡頭看了眼阮恒,很快他又低下頭,沒有接話。
屋裏一衆大人都提心吊膽地看着沈樓,他們猜不出沈樓此刻會在想些什麽。
是覺得被侮辱,要和阮沅絕交,從此老死不相往來,還是要回去和阮沅打一架呢?
園長緊貼着站在辦公室門口,生怕沈樓會情緒過激沖出門。
屋內一時間靜的可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沈樓。
過了會兒後,沈樓開口,問了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阮沅今天為什麽不開心?”
“他昨晚是哭過嗎?”
“啊?”阮恒和白心對視一眼,感覺跟不上沈樓的思維方式。
頓了頓,阮恒決定和沈樓講真話,“是因為昨天我們發現,阮沅将你當做小狗在養,一直在騷擾你,所以我們批評教育了他,告訴了他這麽做是不對的,他不能再去騷擾你。”
聽完這話,沈樓低頭又沉默了一會兒。
很快,他擡起頭,看向阮家夫妻二人,“別讓他哭了。”
“啊?”阮恒詫異,不理解沈樓為什麽會突然說這個。
沈樓抿了抿唇角,“阮沅不用和我道歉。”
“你們別批評他了。”
“以後我就是大黑。”
此話一出,整個會議室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面面相觑。
他們都在想着沈樓這話是什麽意思。
是....是沈樓要...要幫阮沅續上這個善意的謊言,願意當狗,願意接替大黑的身份?
?
不是吧...
這個想法一出,幾個大人腦海一片空白。
明明沈樓昨晚還因為喬偉飛說他是狗,和喬偉飛大打出手。
白心更是眼淚直接掉了下來,阮恒背過身去,右手疲憊地搭在額上。
昨晚,他們兩夫妻見阮沅情緒崩潰,他們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誰都知道,這件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沈樓願意隐瞞身份,不計前嫌,願意假裝當小狗,幫阮沅續上這個童話夢。
直到阮沅以後長大,分得清童話夢境,接受了生離死別,自然就會認清沈樓是人,而不是小狗。
可是他們沒資格,沒理由,更沒有道理,因為想保護阮沅的童心,所以逼迫沈樓當狗,侵害沈樓的利益。
現在聽到沈樓自願維持大黑的身份,白心啜泣着搖頭,“小樓,不可以,這樣太委屈你了。”
沈樓遞給白心一張紙巾,他搖搖頭,他不覺得他有哪裏委屈的,相比之下,他更不想讓阮沅不開心。
阮恒緩了緩後,轉過身來,“小樓,如果你願意這麽做的話,我們會非常感謝你的。”
“但這件事,我們不會強求你。”
“你再仔細想想好嗎?”
沈樓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麽好想的,他的答案依舊不變。
見沈樓如此,阮家夫妻真的不知道該再說什麽好了,只能感慨兩個小朋友的關系是真的太好了,好到沈樓可以為阮沅做出這麽大的犧牲。
阮家父母保證,以後不會讓阮沅給沈樓喂奇怪的東西。學校也承諾會加強監督,發現阮沅對沈樓有奇怪行為,老師會上前阻止。而沈樓在收到阮沅給的不确定的東西,也可以拒絕,并要求老師的介入。
商議好這一系列的細節後,一群人帶着沈樓,重新回到教室。
幾人站在教室窗外,阮沅坐在教室裏。
阮沅小小一個縮成一團,低頭抱着懷裏的書包,一動不動,柔軟微卷的黑發耷拉在他腦前,一副又蔫又可憐的樣子。
在叫阮沅出來時,阮恒不确定地又問了遍沈樓,确定沈樓願意幫阮沅撒謊,變相承認自己就是小狗嗎?
沈樓點點頭,視線落在教室裏的阮沅身上。
白心深吸一口氣後,她咧起一個笑臉,上前敲敲教室的門,将阮沅帶了出來。
阮沅的嗓音悶的像是剛煮開的粥,又黏又悶,“媽媽,怎麽了?”
白心揉了把他的腦袋,笑道,“媽媽是昨天搞錯了,說沈樓不是大黑。但其實沈樓他就是大黑,就是你的小狗。”
聞聽此言,阮沅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擡頭看向白心,眼睛瞪的又圓又大,清澈的瞳孔裏倒映出白心的面龐,“媽媽,你說的是真的嗎!”
從昨晚到現在,這還是阮沅第一次流露出正向的情緒。
白心心如針紮,但面上卻仍挂着笑意,“是的呀,沈樓就是你的小狗。是媽媽昨天搞錯了,媽媽給你道歉,請你原諒我,好不好?”
此時,阮沅已經聽不得白心在說什麽了,他的視線早就被一旁的沈樓給吸走了。
現在阮沅再看見沈樓,心裏更是委屈的不行,沖上去就想抱住沈樓。
不過在此之前,阮沅還是抽着鼻子,不确定地又問了遍白心,“媽媽,那我以後是不是又可以和沈樓玩了,不用再離他遠遠的,也不用轉學了。”
白心點頭還沒點到一半呢,阮沅就像是崩在弦上的箭,他瞬間從原地彈射起飛,飛撲到沈樓身邊。阮沅緊緊沈樓的脖子,腦袋埋在沈樓肩上,哼哧哼哧地哭訴道,“沈樓,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就要分開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好難過好難過哦。”
“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的難過?”
阮沅抱着沈樓的勁兒很大,直接将沈樓按在了牆上。
“他們都不讓我去找你,說你不是我的。”
“但你就是大黑,就是我的。”
“你知道的,對不對?”
“沈樓,我們以後再也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有多麽地難過。”
“大黑,我好好好好想你。”
大概是太過于激動,阮沅這會兒腦子轉不太動,思維經常卡殼。他一會兒叫沈樓大名,一會兒叫沈樓大黑,車轱辘話翻來翻去地說個沒完。
很快,沈樓脖子間的衣領,就被阮沅的眼淚鼻涕給打濕了。
等阮沅情緒穩定了會兒後,沈樓從兜裏取出紙巾。他輕而易舉地掙脫阮沅的束縛,垂眼擦着阮沅臉上橫七橫八的眼淚。阮沅則拽着沈樓的衣擺,說什麽也不願意松手,就那麽紅着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沈樓,眼淚不值錢似地一個勁兒地往下掉。
沈樓想起他兜裏還有一把可樂糖,是他上次和阮沅一起許願時,裝進兜裏的。
沈樓取出一顆汽水糖,撕開包裝,他順手将糖果放進阮沅的嘴裏,小聲說道,“別哭了。”
沈樓就像是阮沅的情緒穩定器,之前誰都哄不好的阮沅。在沈樓剛一開口讓他別哭了後,阮沅就收了眼淚。他砸吧着嘴裏的糖豆,說了聲好吧,“我們以後再也再也再也不分開了,對不對?”
阮沅一連用了好幾個再也,可見昨晚的事兒,給他留下了多深的陰影。
沈樓幫阮沅擦幹臉上剩下的眼淚,“嗯。”
再也不分開了。
阮沅喋喋不休地說着話,他呼出的氣兒都帶着股可樂糖的味兒,“大黑,我會養你一輩子的,我也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沈樓,“嗯。”
阮沅,“大黑所以你現在是找回記憶了,想起你就是我的小狗了,對不對?”
沈樓看着他,沒有拒絕。
那這就是肯定的意思咯!
阮沅心裏脹脹的,仿佛将要起飛的熱氣球。他貼在沈樓身上,蹭一蹭沈樓,像是只想要通過留下氣味來圈地盤的小狗。
冷不丁地,阮沅又看到了沈樓額頭上的傷口,阮沅嘴角一撇,韓劇女主角上身,眼淚又要掉下來了,“你怎麽弄的,疼不疼呀?”
“不許哭。”沈樓沒說是和喬偉飛打架受傷的,只說是不小心摔的。
阮沅喔了聲,一秒将眼淚縮回去,繼續若無其事。他一邊揉着沈樓額上的傷口,湊上去吹一吹,一邊憂心忡忡地嘆氣道,“大黑,既然你現在想起我了,我就要帶你回家,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了的!”
“媽媽,我想要帶大黑回家!”
“你們以前可是答應我收養大黑的了。”
“現在還把他放在學校住,我可太不放心了。”
白心尬笑了一下,她騙阮沅說這個事兒她會再協調,先讓老師帶兩個小朋友回去上課。
經歷過昨天的分別,阮沅這次可是把沈樓抓得緊緊的,一刻也不肯松開。
阮沅牽着沈樓的手,一邊往教室走,一邊回頭囑咐,“我一定要帶沈樓回家的。”
“或者,不帶他回家,你們把我放在學校住,也是可以噠。”
沈樓比阮沅高半個頭,他看向阮沅時要半低下頭,纖長的睫毛覆在他眼前,有種說不出的易碎感。
白心嘴上敷衍着阮沅,說讓阮沅先去上課,她等下會去辦這件事兒。
等阮沅走後,白心看向丈夫,“現在怎麽辦,讓阮沅也住校嗎?”
阮沅想接沈樓回她們家住,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沈樓有家有父母的,沒理由去她們家住。
“園長,麻煩您幫我們聯系下沈樓的家長吧。”
阮恒覺得,無論如何,今天這事兒,他們還是得和沈樓父母解釋一下,兩家人坐下來一起吃個飯,他們家好給沈家道個歉。
之後再考慮要不要把阮沅放進幼兒園裏住。
在得知了阮恒的想法後,園長嘶了聲。他拉着白心和阮恒,找了個遠離人群的角落,和阮家夫妻說了下沈樓的家庭背景。園長知道阮家夫妻人品可靠,不是亂嚼舌根的人,所以園長也沒避諱,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
大意是說,沈樓不是安城人,是被人送來安城的。園長之前幫沈樓辦理入學時,看到了沈樓的戶口本,上面明确寫着沈樓是北城人。而且,送沈樓來的人,像是個精英秘書的打扮,目測實力不俗。園長推測,沈樓背後的沈家,應該是個大家族。
秘書在給沈樓辦理了全寄宿,在幼兒園裏留下了很大一筆錢,供幼兒園給沈樓添置衣物,生活用品,很快秘書就離開了。自此以後,沈樓就一直住在幼兒園裏,平時也不見沈樓父母給學校打一個電話,或者關心下沈樓的日常生活。
白心蹙眉,“小樓家長不給學校打電話,學校也沒主動聯系過他們嗎?”
園長嘆氣,“打了,每次打過去都是秘書接的,說老板在忙,讓我們晚點再聯系。這一晚,就沒有以後了。”
白心沒想到沈樓的家庭對沈樓這麽冷淡,她是當媽的,難免對沈樓動了點恻隐之心,更何況沈樓剛還幫了她們家那麽大的忙。
園長湊近兩夫妻,壓低聲音到,“之前一次飯局上,我聽教育局那邊人透露,好像說沈樓家裏是個豪門,沈樓是家裏的私生子,他之前一直和母親過。後來他媽出國,把他扔回了父親家,但父親家那邊有了正常家庭,可能是嫌沈樓礙眼...或者不好看吧,這才把他打發來的咱們幼兒園,扔到這兒,也算眼不見心不煩。”
白心覺得荒唐,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能聽到私生子、豪門這些名詞?
更荒唐的是沈樓能攤上這麽不負責任的爹媽,最後可憐地就只有小孩了。
怪不得沈樓一直看着那麽早熟,原來是被這樣的家庭給逼出來的。
“這都是什麽父母?”白心不理解。
園長苦笑,“所以你們剛說想見一下沈樓的父母,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你們就說,就小樓這情況,他說是有父母,但和沒父母,有什麽區別?”
阮恒之前想着不改變沈樓的生活方式,直接把阮沅放宿舍寄宿,但在看到沈樓這樣的家庭後,阮恒反倒是有了別的想法。
中途白心還有別的事情,先行離開,後面的事情交給阮恒全權負責。
等下課後,阮恒敲敲後門,示意沈樓出來下。
沈樓很聰明,阮恒一個眼色,他就懂了,他起身往出走,阮沅就像個小尾巴一樣地黏在沈樓屁股後,沈樓去哪兒他去哪兒。
有些話不方便當着阮沅的面說,阮恒想讓阮沅先回避一下,“沅沅,你先進去,我有話和小樓說。”
阮沅挂在沈樓後背上,雙腳半踩在地上,身體拖成長長的一條,仿佛沈樓背了個人形書包。阮沅從沈樓背後探出個腦袋,歪頭看着他爸,“不可以哦,我現在不能和大黑分開了,不管是一秒鐘還是兩秒鐘。而且我還是他的主人,你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說哦。”
阮恒都要被他兒子這副小無賴的模樣給氣笑了。
無奈,阮恒勸不動阮沅,他只能遞給沈樓一個求助性地目光,讓沈樓想辦法。
沈樓轉頭看向挂在他身上的阮沅,眼睫低垂着,“我想喝水。”
“嗯?”阮沅枕在沈樓肩上想了想,沈樓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家小狗想喝水了。
阮沅眯眼一笑,連忙從沈樓背上跳下來,噔噔噔地往教室裏跑,去給沈樓接水拿杯子,“我現在就去給你接。”
這還是他的小狗第一次給他提要求。
作為主人,他當然要全部滿足啦。
看着阮沅跑遠的背影,阮恒心裏很吃味。
他以前那麽聽話懂事,他說讓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兒子。
現在居然不聽他的話,轉而去聽其他小子的話了,這讓他這個當爹的臉往哪裏放?!
沈樓問阮恒,“叔叔,你找我是要說什麽嗎?”
阮恒從亂飄的思緒中抽身,他半蹲下身,平視着沈樓。阮恒是個很儒雅的人,笑起來時也帶着股能安撫人的力量,“小樓,你想不想來家裏玩?”
沈樓不知道阮恒這話是什麽意思。
在北城時,他沒有固定的家,幼兒園就是他的家,他也沒有去過其他小朋友家玩。
來到安城後,他一直待在幼兒園裏,沒有出過幼兒園,去過其他地方。
阮恒,“你只用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你想不想來家裏和阮沅玩?”
沈樓轉頭看向在教室裏忙前忙後為他接水的阮沅,半晌後,他扭頭過來,點了點頭。
如果家是指有阮沅,是能和阮沅玩的地方,那麽他想出去看一看。
阮恒直起身,了然一笑,“好,剩下的事兒,就交給我來處理。”
阮恒要去找園長,要沈樓家長的聯系方式,他和沈樓家長溝通協調,看能不能讓沈樓至少這個周末可以去他家玩。
沈樓猜出阮恒是要去聯系他家長,沈樓想了想後,決定跟着阮恒一起去打電話。沈樓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同意他去阮沅家玩,如果父親不同意,他可以接過電話,表述自己的觀點,更好地争取去阮沅家玩的機會。
沈樓叫住阮恒,“叔叔,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說着,沈樓回到教室,他先安撫了下阮沅的情緒,揉揉阮沅的腦袋,讓阮沅好好坐在教室裏,他要出去一下,有一些事情。
阮沅當然不放他走,“不能我們一起去嗎?”
沈樓搖頭。
阮沅噘嘴,“那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沈樓說,“你從現在開始數,從一數到一千,我就回來了。”
阮沅掰掰指頭,剛數了不到二十個數,他就垂頭放棄了,自暴自棄,“可我不會數那麽多數。”
沈樓從兜裏摸出剩下的可樂糖,拆開一粒,放在阮沅嘴裏,“等你把這個糖吃完,我就回來了。”
為了能快點見到沈樓,阮沅使勁地嘴吸溜着糖粒,鼓起的腮幫子,像是只在進食的倉鼠,“那你可要快點回來喔。”
随後阮沅又半是命令,半是威脅道,“你要是回來晚了,我可是會忘掉你的。”
他的心裏空蕩蕩,可是随時都會被其他小狗填滿的喔。
沈樓你最好小心點。
沈樓點點頭,他讓阮沅安靜坐好後,又給阮沅兜裏塞了兩顆糖,随後他離開了教室。
臨走前,沈樓還在想,要不要和阮沅說他是去争取去阮沅家玩的機會去了,但他怕他争取失敗,不能去阮沅家玩,到時候阮沅反而會失望。
阮恒站在教室外,看着窗戶裏的教室裏,沈樓把阮沅照顧得服服帖帖,他心頭湧上了股很奇妙的滋味。
到底是阮沅在把沈樓當小狗養,還是沈樓在把阮沅當小狗養?
等沈樓出來後,阮恒帶着他一起去了校長辦公室,阮恒讓園長給沈家打個電話,就說想邀請沈樓離校去其他同學家裏玩,希望能得到沈家的批準。
沈樓坐在一邊的沙發上,阮恒坐在他身側,随時準備接聽沈家的盤問電話。
在阮恒的想象中,家裏的孩子要去其他小朋友家裏玩,父母多少都要仔仔細細盤問下對方小朋友家裏的情況。甚至是自家孩子去朋友家玩,家長就直接蹲在樓下,生怕自家小孩出現什麽問題。
阮恒都把對方可能會問到的問題,在心裏過了一遍了。
可誰知道那邊秘書倒是答應的痛快,園長剛把這事兒的情況介紹完,電話那頭只簡單問了句,安全不安全,園長回答安全後,秘書也沒向上請示,便直接同意了沈樓出去玩的請求。甚至,秘書連阮沅是去班裏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家裏父母是做什麽的,電話聯系方式,都沒有要,只草草地說了聲好,急匆匆地撂了電話。
一點責任都不負。
其實這事兒說起來,蘇秘書也很冤,不是他不願意把沈樓的事兒,向上彙報給沈總。實在是沈總最近情緒不太好。大家族裏有大家族的不痛快,沈總現在沒有完全接手家業,想要獲得更多的權利,沈總需要讨他父親的歡心。
之前沈樓意外出現在沈家,讓外界媒體得知沈總在外有私生子的醜聞,本就讓沈總在沈老爺子面前記了一筆私生活不檢點。最近,沈老爺子生日,沈總特意打點好親生兒子,想帶小少爺在老爺子面前刷個存在感,幫他拉拉形象分。
誰知道小少爺實在資質平庸,在老爺子的提問前,小少爺一連幾個問題都沒接住,惹得老爺子不禁嗤笑道,“你還不如把扔在外面養的那個接回來呢。”
這事兒讓沈總在老爺子丢了臉,導致沈總這幾天心情一直不太好。恰逢這幾天公司業務調整,工作瑣碎,沈總要求全司一起加班,他本人也天天泡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脾氣很沖,一點就炸。
蘇秘書接到園長電話時,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休息好了,本就筋疲力盡,一聽又是私生子沈樓的事兒,蘇秘書瞬間一個腦袋兩個大,猶豫着要不要把這事兒彙報給沈總時。
蘇秘書這邊還在猶豫,那邊會議室裏傳來沈總的低吼聲,“現在整理個文件這麽慢了嗎?!”
吓得蘇秘書一抖,決定還是不要把這件事拿去彙報了。他簡單詢問了園長兩個問題後,在得到園長能保證沈樓的安全後,他随手答應了沈樓出園的請求,随後匆匆撂下電話,繼續埋頭工作。
園長挂了電話,他也有些不可思議,沈家居然答應的這麽痛快,“那邊說沒問題。”
阮恒都打了一堆腹稿了,現在壓根派不上用場。阮恒蹙眉,“這麽簡單?他們就沒要求跟我通話,沒要求我提供證件,他們就這麽同意了?這都是怎麽當家長的?”
園長點頭,其實憑園長心說,與其讓沈樓跟着不負責的沈家,還不如放在阮家。至少園長對阮恒白心夫妻倆的人品信得過。沈樓要是能沾上阮沅家裏的光,對沈樓的成長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也是第一次見有這樣當家長的。”
一旁的沈樓沉默地聽着兩人的對話,盡管他再怎麽說的不在乎沈家,但當看到沈家就這麽随便輕易地将他推出去,沈樓還是個小孩,心裏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
沈樓的腦袋向下埋得更低了點。不同于阮恒整個人直接靠在沙發上,沈樓只坐在沙發最前面的一點點,雙腳踩在地上,坐姿端正,從側面看只有薄薄一小片。
阮恒是直到這一刻才意識到,沈樓和阮沅,其實是同齡人,沈樓只是看着成熟了點,但歸根結底,他也是個小孩。
阮恒和園長都發現了沈樓的情緒不太對,兩人及時止住了話題。
阮恒湊到沈樓面前,笑道,“小樓,事情順利解決了,叔叔家歡迎你。阮沅他更不用說了,你想象不到阮沅他有多想帶你回家,他多想給你一個家。”
“等會阮沅知道能帶你回家,肯定會興奮的飛起來,到時候還需要你替叔叔去壓住他的情緒。”
園長也幫腔道,“梧桐幼兒園也永遠都是你的家。”
沈樓點點頭,小小的臉蛋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麽情緒起伏。
他越是這樣沉穩,越看的園長和阮恒心裏發酸,兩人皆是皺着眉。
這邊沈樓去阮沅家玩的事處理好,沈樓剛要離開園長辦公室,準備回教室時,園長辦公室的門被用外力咚咚咚地大力敲響。
園長頓時心感不妙,他一拍腦袋,嘶了聲。
阮恒問他怎麽了。
園長解釋,“昨晚小樓不是和喬偉飛打架了嗎?像這樣的情況,我們園方是要報給兩個小朋友的家長的。小樓這邊情況你知道,喬偉飛那邊就複雜了,他爸...”
剩下的話不用園長說,光聽外面的砸門聲,阮恒心裏就明白了大半,喬偉飛他爸是個暴脾氣狠人。
園長推開門,喬偉飛的父親喬鳴,直接沖了進來,叫嚷着要找昨天把喬偉飛打得滿腦纏紗布的人。
喬偉飛從他爸身後竄出來,直指向沈樓,“爸,就是他,就是他把我打成這樣的!”
園長在一旁解釋,說喬偉飛罵人在先,而且喬偉飛的傷勢也沒有那麽嚴重,純粹是喬偉飛想躲避批評,讓醫生給他那麽包紮的。
喬偉飛他爸叫喬鳴,是個江湖氣很重的生意人,大高個,身材魁梧,情緒很容易上頭。現在他壓根聽不進去園長的話,直指着沈樓就來了,“是你是吧?是你小子打的我兒子是吧?來,把你頭拿來,你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說着,喬鳴就想要上手去抓沈樓的衣領。
阮恒上前一步擋在沈樓身前,冷聲斥道,“你有什麽事兒和我說,你別少他。”
喬鳴上下打量了眼阮恒,他實在是瞧不上阮恒這種文質彬彬的讀書人,他嗤一聲,“你又是誰?”
阮恒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沈樓,再和沈樓交換了個眼神後,阮恒仰起頭,“我是他的家長,你有事沖我來。”
喬偉飛之前見過阮恒,知道阮恒是阮沅的父親,他就是篤定了沈樓沒有家人要,他才敢今天帶着他爸上門耀武揚威的。
喬偉飛當即指出阮恒的身份問題,“爸,他才不是沈樓的家長呢!”
“沈樓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爸,你可不能相信他!”
阮恒蹙眉呵斥着打斷喬偉飛的話,“我之前不是沈樓家長,就代表我以後不能成為他的家長嗎?”
“今天這件事兒,小樓要是有做錯,你們的一切經濟精神損失,都由我家來賠償。那你說,我現在能不能代表小樓的家長?”
開玩笑,阮恒可是設計總工程師,在單位時他手下也管着千八百號人,別看他平時一副溫和模樣,但發起火來,一般人還真頂不住。
喬偉飛被吓在原地,縮着脖子,怯怯地不敢再說話。
阮恒在呵斥完喬偉飛後,側頭看向喬偉飛的家長喬鳴,“能從一個孩子嘴裏聽到這麽惡毒的話,我覺得你們應該反思下你們家的教育,一定是出現了問題。”
喬鳴被阮恒氣勢吓到,尤其今天這話喬偉飛說的也确實難聽,他們家理虧在先。喬鳴随手拉開身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我沒家教育出沒出問題,不需要你管。”
阮恒帶着沈樓在喬鳴對面坐下,阮恒原本還擔心沈樓剛會被剛剛的吵架吓到,他專門去看了眼沈樓,見沈樓仍舊沒什麽反應後,阮恒悄悄松了口氣。
喬鳴悄悄桌子,“咱們今天就來說說,你家小孩把我小孩打傷的事情。”
“我別的也不要,你就讓喬偉飛把你孩子也打一頓,這事咱就算翻篇。”
阮恒開口,“你注意你說話的方式。”
阮恒看一眼躲在喬鳴身後的喬偉飛,“這裏還有小孩,你別教壞小孩。以暴制暴,是不對的。”
“我注意我的方式?”喬鳴拍着桌子站起來,他指着喬偉飛腦袋上的紗布,半笑不笑,“我兒子被揍成這樣,你打算讓我用什麽态度和你說話?要是你兒子被揍成這樣,你會怎麽辦?”
阮恒冷靜分析,“我會先帶他去醫院檢查,看是否有大礙,而不是站在這裏亂罵人。何況園長剛說過了,第一時間帶喬偉飛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過沒事兒,是你家孩子堅持要紮繃帶的。”
“呵,話都讓你說了呗。”喬鳴瞥一眼阮恒,又轉頭問他身後的喬偉飛,“人家說的是真的,你這個繃帶,是你自己要堅持纏的?”
喬偉飛瑟瑟發抖,不敢在他爸氣頭上說真話,只是斜斜向上瞥着他爸。
喬鳴瞧一眼他兒子這樣,就知道個大概了,他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嫌棄他兒子沒出息。但該撐的場子,喬鳴還得給他兒子撐,“我兒子有沒有事兒,我待會自然會帶他去醫院看。倒是你家小崽子,無緣無故打我孩子,你不得給我個解釋說法?”
阮恒,“你不然先問問你兒子,都對小樓...都對我們孩子,做了什麽,罵了什麽話?”
“我很難想象,亂翻別人東西,讓人學狗叫,侮辱別人是沒人要的孩子,這些行為,這些話,都是一個小孩做的、說的。”
喬鳴瞪着喬偉飛,“這些都是你做的?你偷翻人家東西,還罵人?”
喬偉飛哪兒還敢說話啊,低頭對手指裝聽不見。
喬鳴氣火攻心,作勢就要踹喬偉飛,沒出息的東西。
阮恒及時打斷他,“小孩的行為都是和大人學的,與其打罵訓斥小孩,你不如先反思下自己的教育是否出了問題。”
喬鳴最瞧不上阮恒那副精英派頭,他冷笑一聲,拎起喬偉飛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