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樓是兩個周前,被他父親的秘書,從海城送來的安城。
梧桐幼兒園是安城最好的幼兒園,按理說是不接插班學生的,只是架不住沈樓父親的秘書人脈很廣,最後硬是在開學前兩個周,破格将沈樓送進了梧桐幼兒園裏,并辦理了寄宿手續,讓沈樓提前住進了學校。
沈樓是沈家提不上臺面的私生子。
沈家是大家族,家教森嚴,沈樓父親的一次酒後亂性,讓他和外面的十八線小藝人有了沈樓。沈樓父親給了女人一大筆錢,讓女人拿錢離開,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後來,女人攀上了高枝,新男朋友要帶女人遠走高飛,前提是不能帶着拖油瓶的沈樓。
女人欣然選擇了愛情,她帶着沈樓,連同沈樓父親曾經給她的那一筆錢,找人一起送回沈家。
沈樓的意外出現,無疑是在沈樓父親臉上扇巴掌,讓他想起多年前失控的人生。
男人怎麽會待見他這個素昧謀面的兒子。
小孩子普遍都敏感,自打沈樓住進父親家後,他很快就察覺到了父親不喜歡自己。
甚至是厭惡。
父親家裏還有一個小男孩,比沈樓大一點,是沈樓的哥哥,長得很好看,是沈家的掌心寶。
小少爺故意搞壞西裝禮服,只用哭一聲,父親就會将錯誤甩在沈樓身上。
小少爺沖沈樓狡黠一笑,将他限量版的筆塞進沈樓手裏,下一秒,小少爺尖叫着,指責是沈樓偷拿了自己的東西。
再比如在沒人能看到的閣樓裏,小少爺嘻嘻笑着将沈樓從閣樓上推下去,然後迅速跑掉。
沈樓知道辯解無用。
他始終一言不發,不為自己辯解,沉默地接受着來自父親的懲罰,長兄的刁難,繼母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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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進沈家的一周後,沈樓父親叫來秘書,讓秘書把沈樓弄走。
沈樓站在書房門口,聽着父親在裏面冷冷說道,“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把他給我解決好。”
秘書支支吾吾,“解...解決?”
沈父淡淡,“你現在做事還需要我教?”
當夜,沈樓便被秘書接出了沈家。
第二天,秘書帶着沈樓來到安城。
第三天,沈樓就住進了梧桐幼兒園。
臨走前,沈樓溜進小少爺的書包,帶走了小少爺心愛的畫本,畫本裏裝着小少爺從學畫畫開始的所有作品合集,是小少爺最得意的作品。
在驅車來安城的高速路上,趁着秘書去洗手間的時間,沈樓撕碎小少爺的畫本,将畫本碎片扔進不同地區休息區裏的垃圾桶裏。
漆黑的夜色下,沈樓站在垃圾筐旁,沉默地看着那些被撕碎地紙片。
沈樓也不知道他這次在梧桐幼兒園裏會待多久。
只是秘書在臨走前,将他拉到幼兒園的角落裏,将一疊現金塞進他的書包,囑咐他把這些錢藏好,不要被人發現。
并拍着他的肩膀,小聲交代他,“小樓,你以後只能靠你自己了。”
在來到梧桐幼兒園的兩周裏,沈樓将幼兒園的角角落落,都給觀察了個遍。
寝室角落床位的後面牆上,有一個廢棄很久的接電口,裏面落着厚厚的一層灰,應該是很久沒被人打掃過了。
沈樓選擇了角落的床位,并将秘書給他的錢,全部藏了進去。
與此同時,沈樓還發現了幼兒園的活動區的滑滑梯。
這裏很隐蔽,滑梯通道上有幾處窗戶,可以讓他俯瞰到整個幼兒園的全景,還不容易被人發現。
所以在沒有上學的日子裏,除了吃飯休息時,剩下時間沈樓都很喜歡待在這裏。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沈樓依舊待在滑梯裏。
阮沅出現在幼兒園裏的第一秒,沈樓就觀察到了他。
因為阮沅的長相太過突出,陽光下的阮沅穿着蓬松的棉服,帽子上圍着圈白色的毛毛,讓沈樓聯想到了糯唧唧的會拉絲的糍粑團子。
沈樓還注意到。
阮沅被一個漂亮女人送進學校,臨走前女人還親了親阮沅,老師們挨個摸了摸阮沅腦袋。
在學校裏,阮沅被一群小朋友們衆心捧月地圍在中間。
沈樓很快得出結論,阮沅是幼兒園裏的明星小朋友。
和他在沈家的那個小少爺哥哥一樣。
過往的經歷使沈樓深谙,越是長得漂亮,越是能一呼百應的小孩,便越是陰毒,會用各種方式陷害別人,仗着有張漂亮臉蛋,為非作歹,颠倒黑白,逃脫懲罰。
當沈樓的視線和阮沅撞在一起時,沈樓沒有着急移開視線。
他要告訴阮沅,他不是可以被随意欺負的人。
但沈樓也沒想到,阮沅會一路追他到滑梯裏。
伴随着阮沅的靠近,沈樓藏在背後的手暗中握緊。
阮沅小小一只,不會是他的對手。
可他也沒想到,阮沅在跑到他身邊後,什麽也沒做,只是氣喘籲籲地盯着他看。
唇角漾着圈不明的笑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正當沈樓決定要離開時,誰料阮沅竟會一把按住他,跪在他面前,腦袋埋在他的脖子上,蹭啊蹭,同時嘴上喋喋不休地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大黑,你終于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大黑,你說是不是螞蟻哥哥帶你找到我的呀?”
“那我們等下可得好好感謝螞蟻哥哥了。”
“大黑大黑大黑。”
邊說,阮沅邊往他脖子裏拱,像是條成了精的貂皮圍脖。
“大黑,你怎麽才回來找我呀?”
“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大黑,你真壞!”
沈樓不理解阮沅說的話,就在他要推開阮沅,起身離開時。
阮沅卻突然松開了抱着他的手,阮沅一拍腦袋,“大黑,你該餓了吧,我都忘了。”
說着,阮沅從兜裏摸摸,最後很不好意思地摸出一粒糖果,遞到他面前,“大黑,我今天上學着急,出門沒有帶糧,只能委屈你先吃糖了。”
沈樓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麽,他看向身前的阮沅。
陽光下,阮沅半跪在他身前,仰頭看着他,一臉期待他吃掉糖果的表情。
沈樓又看向阮沅手中的糖。
是顆包裝很漂亮,外圍寫滿英文的精美糖果。
沈樓沒有去拿糖,他不用猜就知道,只要他接了糖,阮沅等會就會告狀,說他偷了他的糖。
沈樓最後看了眼阮沅,起身就要走。
阮沅忙去攔他,同時捧着糖果的手,伸得更高,“大黑,你怎麽不吃糖了呀?”
沈樓繞過阮沅往出走,他不想和阮沅有過多糾纏。
阮沅再一次攔住他,仰頭看着他,“大黑,你為什麽不理我?”
“啊,你是不是沒吃過糖呀?”
說着,阮沅一臉了然,他指指手中的糖,一本正經地真介紹起來,“這是糖,好吃的,甜的。”
阮沅這樣子,仿佛是在故意拖住沈樓的腳步。
沈樓餘光瞥見滑梯外,正有一群小朋友帶着老師,陸陸續續地往滑梯這邊走來。
那群小朋友一看就是阮沅的擁簇者,這會兒要上來為阮沅伸張正義,懲罰他這個“壞人”。
盡管阮沅還在拉着沈樓褲腿,沈樓此刻耐心耗盡,他猛地擡起腳來,掙脫開阮沅的束縛,大步低頭往出走。
阮沅沒想到沈樓現在會走。
在他的印象裏,大黑雖然看着兇巴巴,但其實從來不會欺負自己。
就算被他摸煩了,也只是搖一下尾巴罷了。
所以他一個沒準備,正巧碰上沈樓猛一擡腳,阮沅手上失力,向一旁倒去。
“哐堂”一聲,阮沅的腦袋撞在滑梯的牆壁上。
沈樓回頭看向阮沅。
阮沅捂着個腦袋,坐在地上,也正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撅着個嘴,一臉的不可置信,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剛剛要給沈樓吃的糖果,現在就掉在地上。
他的大黑不認識他了,現在還對他兇巴巴。
偏在這時,阮沅那群“爸爸媽媽”們帶着老師沖上滑梯。
看到這一幕,為首的幾個一向活躍,喜歡當意見領袖,熱衷扮演爸爸媽媽們的男孩女孩們,一齊沖到阮沅身前,雙手敞開護住阮沅,同時她們向老師大聲報告道,氣勢洶洶,“老師,你快看,就是他欺負的阮沅!”
其他小朋友們跟着叽叽喳喳,為阮沅保駕護航,“他是誰呀?”
“老師我們怎麽之前都沒有見過他?”
“他還敢欺負我們阮沅!”
“是想打架嗎!”
“來啊,誰怕誰?”
沈樓是學校新轉來的學生,同學們不認識是正常的。
老師先将兩撥人隔開,她站在沈樓身前,避免矛盾升級。
沈樓一副意料之中,無所謂的表情,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又到了他要被認定為壞人,被排斥的階段。
面對面前的情況,老師有些無可奈何,她剛剛不在場,也确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老師回頭看向沈樓,她今天也是第一次和沈樓見面,她不了解沈樓的性格,只感覺沈樓比同齡小孩要看上去成熟些,個子也要高一點,“小朋友,你能告訴老師剛剛發生了什麽嗎?”
盡管沈樓剛剛沒想過要傷害阮沅,但事情已經發展成了這樣。
沈樓只能站在原地,他看着對面的新同學們,等待懲罰,不做任何解釋。
沈樓比其他小朋友要高一點,單眼皮,看上去有點兇,不是很好惹的樣子。
剛還起哄着要打架的小朋友們,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正當老師頭疼這事兒要如何處理時,被小朋友們護在身後的阮沅,他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小朋友們的大腿,硬是從後面擠出一個腦袋,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娜娜老師,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老師抱着他走出來,“真的嗎?”
“騙人鼻子會變長長。”阮沅的意思是他才不騙人呢,說着他又撲騰着從老師的懷裏跳下去。
阮沅走到沈樓身邊,面對着同學和老師們,阮沅指指身邊的沈樓,“他是來找我的。”
“他沒有欺負我。”
“剛剛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大家不要兇它,好不好?”
既然班崽都這麽說了,阮沅他那群校內爹媽,這才安靜下來,勉強相信了沈樓沒有欺負阮沅,不再叽哩哇啦想着要打架了,但對于沈樓到底有沒有欺負過阮沅,他們仍持懷疑态度。
老師松了口氣。
別人班上的班霸,一般都是很能打的皮小孩,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得聽他的話。
偏他們班上的班霸,就是阮沅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天天在過家家裏給人當大家當崽的阮沅。大家不僅護着阮沅,阮沅說什麽,他們也都聽。
就很神奇。
老師看向剛剛還那群義憤填膺的小朋友們,耐心教育道,“既然是我們誤會了人家,我們現在要和人家說什麽呢?”
人群裏傳來稀稀拉拉的幾聲,“對不起。”
有些小朋友是真心實意地道歉,也有小朋友上下打量着沈樓,想知道新來的同學是什麽人,一來就讓阮沅這麽護着他。
沈樓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處理結果。
剛剛是他誤會阮沅了嗎?
眼看事情處理完了,也到了上課的時間,老師催着小朋友們快點離開滑滑梯,下去上課。
因為擔心阮沅頭被碰傷,老師抱起阮沅,帶阮沅去醫務室看看頭傷。
阮沅路過沈樓時,故意用手碰碰沈樓的後背。
沈樓看向阮沅。
阮沅又扭過頭去,不看他,只哼哼兩聲,擡高下巴。
剛剛雖然不是大黑故意推到他的,但他也主動幫沈樓解圍了。
他現在還沒有原諒大黑之前兇兇他的事兒。
他還在生氣呢,很生氣。
得哄。
沈樓:?
他不理解阮沅這是再做什麽。
小朋友們陸陸續續地下了滑梯,被其他老師帶去上課的班級。
阮沅被老師抱去醫務室,路上阮沅想讓沈樓跟着他一起去。
但阮沅不想自己去叫大黑,他不想先向大黑低頭。
于是他只能拜托老師幫他去叫大黑,“老師,你可不可以叫大黑和我一起去醫務室?”
老師沒明白,“你說誰?大黑是誰?”
阮沅重複,同時他又指了指人群末尾的沈樓,“大黑呀。”
老師笑着更正阮沅的錯誤,“他不叫大黑,他叫沈樓。”
“啊...?”阮沅腦袋轉不動了。
他的大黑怎麽現在改名叫沈樓了?
啊,這是什麽情況?
大黑怎麽變成沈樓了?
阮沅一腦袋紮進老師的脖中。
想不明白,腦袋要暈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