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次日, 周文安是被噸噸踹醒的,小寶貝在瘋狂地長身體,睡覺也不安分, 從床頭游到床尾。
周文安淩晨時分迷迷糊糊地看過他一眼,結果現在又整個人騎在枕頭上。
完全清醒後,周文安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梁司寒的床上, 而他已經不見了。
周文安疑惑地想, 他身體沒事了嗎?難道已經去劇組拍戲了?
他匆匆起床,跑下樓, 見到小黎正在給客廳的綠植澆水,便問:“小黎,先生呢?”
小黎更加疑惑:“羅哥接出去了呀。”
“這麽早?”周文安看天色, 現在也才六點左右。
小黎見他臉色微有些蒼白,放下黃銅水壺,上前詢問:“周先生,出什麽事情了嗎?”
“沒事……”周文安頓了頓,“那你看到先生身體狀況怎麽樣?”
小黎仔細回想,跟平時沒有什麽區別啊:“那我沒留意, 他就喝了杯咖啡上車就走了。”
周文安點點頭, 又沿着樓梯跑回客卧找到床頭櫃的手機,有些着急地給梁司寒發微信。「梁爸爸,你是去劇組了嗎?」
過了幾秒鐘, 梁司寒電話打來。
周文安立刻接通:“梁爸爸?你頭還疼嗎?”他正走到卧室,見噸噸安穩睡着了, 便輕輕地退到門邊的位置,靠在硬硬的門板上,憂心忡忡。
“好多了。讓小周爸爸擔心了。”
梁司寒聲音一貫低沉, 在電話中聽上去更有磁性。
周文安指尖摩挲門上的紋理,關切道:“梁爸爸別太忙了,在片場記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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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司寒道:“好。今天不出門,你再跟噸噸一起睡會兒。”
周文安啓唇,想問照片的事情,可是終究還是沒開口。
他想,難不成真的讓梁爸爸很不滿意,所以他才不給自己看麽?那他還是別一直問了,不然梁爸爸可能要不高興了。
他上床抱住軟乎乎的小噸噸,在他臉上親了親。
被窩裏有梁司寒的氣息,暖的,他拉起被子蓋在自己和噸噸身上,彎着眉眼往裏躺。
片場,梁司寒坐在化妝椅上,拿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周文安的含羞面容,青春正盛,風華正好,兩頰些許緋紅,尋常人難有的俊俏模樣。
導演王守招呼了梁司寒一聲,但沒見他反應,上前問道:“看什麽呢?”
梁司寒按掉手機屏幕,“沒什麽。”
只是一個想放在心裏好好珍藏的人。
在家的周文安上午意外接到了電視臺孫雲竹孫姐的電話。
孫姐是負責《青春你做主》的宣傳事宜,同周文安有過簡短溝通,她這次打來電話是再次邀請合作。“小周,我們還是想同你合作,你看能來聊聊嗎?”
上周,周文安在蔣明盛的辦公室一走了之,後續也沒再接到過蔣明盛任何消息。
現在有些不明就裏,問道:“孫姐,你們沒找到合适的人嗎?”
孫姐笑了笑:“是啊,太難找了。上周我聽小蔣說,他好像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話?把你氣走了是吧?這個小蔣,我已經說過他了,太不像話了。小周,要麽你看在孫姐面子上,再考慮考慮?”
周文安躊躇。
電視臺的合作機會算是一次嘗試,而且多認識些人的确對自己的編劇工作有所幫助,畢竟想要謀求更多發展,待在家裏一味悶頭寫劇本不是長久之事。
孫姐又道:“對了小周,小蔣跟你說了他要調職離開的事情。”
周文安自然是沒有:“他沒跟我聯系。調職離開?是去哪裏?”
孫姐道:“對,外地有個不錯的機會,臺裏有意派小年輕出去歷練,小蔣自己蠻積極地争取了,這周就已經開始辦手續,過兩天就會走的。小周,你看你過一天過來,我親自跟你對接,可以伐?”
孫姐客客氣氣的,周文安倒不好再強硬拒絕,而且機會難得,他答應下來。
孫姐道:“行,那我把上周我們開會的資料發給你,你先看一眼,後續我們微信上聊。”
等周文安挂斷電話後,他琢磨怎麽明盛說調職就調職了,這麽突然?
不過電視臺的事情,周文安也不大清楚,他想既然孫姐都知道內裏情況,又是明盛自己争取的,必然是好事。
雖然明盛那些話說的不好聽,但周文安知道他是個圍着工作轉的人,相信他應該可以一展所長,有所發展。
下午,周文安在卧室安安靜靜地研究孫姐發來的會議資料。
去露臺放風時,正看到小寶貝和小黎姐姐在花園裏玩耍。
浮雲縷縷,斜陽西落,草坪上的噸噸異常雀躍。他的小腦袋上戴着小黎做的花環,亞麻短褲的口袋裏也插着一只橙色的鮮花,手裏還握着一枚大大的淡紫色繡球花。
他鼓着嘴巴奮力吹向花球。
“呼!”
“呼——”
花球紋絲不動。
好吧,吹不掉呢。
小黎正在修剪繡球花的枝葉,看噸噸這憨态可掬又格外執着的模樣,笑着揚聲說:“噸噸這不是蒲公英,這是繡球花啊,不可以吹掉的。”
噸噸舉着小西瓜一般大的花球,左看看右看看,懵懂地問:“繡球花是什麽哦?”
“繡球花就是繡球花啊,長得跟繡球一樣圓圓的花。”小黎解釋了一下,似乎等于沒解釋,“就是一種花啊,晾幹了還可以當幹花,你喜歡的話,我給你拿一個花瓶插起來,放在你房間?”
“好啊。”噸噸指了指小黎手邊那一朵顏色更鮮豔的,“我還要那一朵。”
“嗯,給你摘了,反正過幾天全都要枯了。”小黎咔嚓一下就把枝幹剪斷了,遠遠地遞到噸噸手裏。
噸噸舉着兩個小花球,想撥浪鼓一樣在手裏轉。
李阿姨正把繡球花的枯枝爛葉剪幹淨,就對小黎說:“就這樣吧,等過兩天園藝公司的人來了,我得跟他們說說,前幾天來收拾都收拾不幹淨,事情辦得太差了。”
小黎笑着摘一個大繡球遞給李阿姨:“李姐不要愁了,等他們來了我說他們。”
一旁的噸噸也跟着學:“李姐不要愁了哦!”
他歪着頭咯咯笑,逗得小黎輕快地笑起來。
李阿姨把剪子給了小黎,彎腰把這小肉墩抱起來:“你叫我李姐啊?你自己給自己漲輩分了啊?”
噸噸高高地舉着繡球花:“李姐哦!漂亮的李姐!”
他看旁人笑得開心,都覺得漂亮,李阿姨是漂亮的,小黎姐姐也是漂亮的。
李阿姨抱着噸噸,讓他轉身去看二樓的周文安。
“爸爸!”噸噸揚聲大喊,甩着繡球花,“爸爸給你花花!”
孩子脆脆的聲音在草坪上随風高揚。
周文安正趴在欄杆上,同他招手。
清風襲來,他笑得知足。
花圃裏正在笑着玩呢,一道陌生聲音打斷了此刻的寧靜與惬意。
“你們怎麽看孩子的?現在多曬啊?”
連周文安都吓了一跳,他從來沒聽過這個嗓音,循聲望去。
屋檐底下,一個穿着中式唐裝的老年人,聲如洪鐘地對着花圃發號施令:“你們快把孩子抱過來!像什麽樣子?”
李阿姨和小黎快速抱着孩子走過去:“梁老先生,您怎麽來了?”
這位正是梁司寒的父親,梁忠年。
想也不必想,應當是聽了傳聞,知道自己有了個小孫子,特意趕來看孫子的。
噸噸站在地上,握住花,仰着小腦袋看這個陌生爺爺,不是很高興地說:“你好兇哦。”
梁忠年放下了身段,彎腰湊到小孩兒面前:“小孫子,我是你爺爺。你叫一聲爺爺我聽聽?”
噸噸看他周正臉上露出笑容,可還是往後退了一步:“我不叫小孫子哦。我叫噸噸。我也沒有爺爺啊。”
他咕叽咕叽地說完,看到屋子裏快步走來的周文安,拔腿繞過老人家撲過去,“爸爸,這個人好兇哦。我不喜歡他,把他趕出去好不好?”
“……”
李阿姨和小黎,以及梁忠年帶來的助理都面面相觑。
梁忠年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褐色絲鍛衣擺,朝着抱起孩子的周文安眯了眯眼:“你,跟我過來。”
周文安着實被這位梁老先生的威嚴吓一跳,俨然就是個常年居于上位的掌權者,看人時的眼眸尖刻得好像能把人洞穿。
他總算明白了梁司寒的性格是源自哪裏,至少在眼神的犀利程度上,他們父子倆是一脈相承的。
不怒自威的梁老爺子吓唬到了周文安,但沒有吓唬到周噸噸。
噸噸拿着花球仰頭讓爸爸抱,等抱高了,他才對着老爺子說:“你是誰哦?讓我爸爸去哪裏?你怎麽可以進我們家裏?我們沒有邀請你來做客。”
周文安小聲地對兒子解釋:“這是大青蛙的爸爸,噸噸,是你的爺爺。”
“我沒有爺爺啊。”噸噸扭頭看着爸爸,眉宇間透着純真,“我有爺爺嗎?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可以換一個嗎?”
梁忠年的表情瞬間凝滞,他對着周文安說:“你就是這麽教育孩子的?一點家教都沒有。”
周文安性子軟,可也聽不得別人這麽說噸噸,他解釋說:“噸噸只是跟您不熟悉,不是沒有家教。”
噸噸跟着點頭:“對啊,噸噸很有家教的。”
李阿姨上前幾步,有些緊張地說:“梁老先生,您怎麽過來也沒有先給個電話?先生今天還在片場拍戲,沒在家裏。”
梁忠年橫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這個當爺爺的,來看看小孫子,都要經過他同意?是這樣?”
“額……”李阿姨為難地瞥了眼周文安和噸噸,默默地後退。
她也不是家裏人,自然是說不上話的。
又有一道聲音從廳堂外如飛刀一般破空襲來:“是呀,你來看小孫子,當然不用經過兒子的同意。可是你看看你,扯着個嗓子喊什麽呢?喊的小孫子都不喜歡你,覺得你兇。老梁,你就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嗎?”
優雅的中年女人施施然地從外面踱步進來,穿一身低調貴氣的杏色套裙,戴着方形的鑽石耳釘,一進來就對周文安和噸噸笑眯眯地說:“這就是小周跟噸噸吧?”她慢慢走到噸噸面前,“噸噸啊,我是你爸爸的媽媽,就是你的奶奶。”
“……”
周文安抱着孩子錯愕地站在原地,一時間只想給梁司寒去個電話,讓他下了戲趕緊回來拯救他們。
梁忠年吹胡子瞪眼:“你什麽時候不好來,非要挑現在來?你什麽意思?跟我争小孫子?”
梁司寒的母親,韓蕙真轉身對着前夫冷嘲熱諷:“用得着争啊搶的嗎?看你這樣,我都不用搶,小孫子都不喜歡你了。”
她笑着繼續對周文安說:“你好,我也是剛聽說司寒接你們回家。如果早知道,我應該來操持操持的,希望你別見笑。至于這個老頭子麽,不用理他,他啊不讨人喜歡。”
“韓蕙真!”梁忠年氣得當着人面指着她,“你就是故意來氣死我。”
周文安實在是不清楚這什麽情況,摟着噸噸,對面前這位渾身散發着淡淡香水味的貴太太說:“您好,那個……要不然,你們先去客廳坐?我帶噸噸去休息?”
噸噸睜着大眼睛看向韓蕙真手腕上的鑲鑽藍寶石手镯,小聲說:“奶奶的手環好閃哦,好看。”
韓蕙真聽了,立刻把手镯摘下來,塞進噸噸掌心裏:“噸噸,送你玩。你要是喜歡藍寶石啊鑽石,回頭去奶奶家裏,開了收藏庫給你挑。”
說完,她湊到噸噸面前,“噸噸,讓奶奶抱抱你好不好?奶奶很喜歡你哦。”
小孩子眼睛水靈靈的,茶色眼眸很特別,懵懂天真又可愛,她揉揉小噸噸的臉,“你跟你爸爸小時候簡直是一個模樣呢,真好看。”
噸噸摸着寶石手镯,皺着眉頭問:“爸爸小時候長什麽樣子?”
韓蕙真笑着說:“你讓奶奶抱抱,奶奶跟你說你爸爸小時候的事情,好不好?”
噸噸疑惑中用征詢的眼神看向周文安。
周文安見他并不害怕,便低聲問:“你想奶奶抱你嗎?”
噸噸乖乖點點頭,對着韓蕙真伸開小手臂:“奶奶,抱。”
韓蕙真笑得眯起眼,抱起結實的小孫子,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你爸爸啊跟你一樣,小時候鼻梁就很挺,眼睛很大的。他三四歲的時候,也跟你一樣很喜歡玩花啊草的,經常在花園裏的草坪上,跟一只很大很大的狗狗玩,特別可愛特別乖。”
經過梁忠年時,韓蕙真朝他飛了一個眼風,得意地似乎在說:你看,你不行吧?
梁忠年快步跟出去,在後頭說:“爺爺也給你買了很多好玩的,我們去客廳看看?”
周文安也跟出去。
身後的李阿姨和小黎幹着急。
小黎問:“要不要聯系先生啊?梁老先生好像不大高興呢。”
李阿姨嘆氣:“他每回都是來教訓人的,哪回高興過?我去問問周先生意思吧。”
從外面進來的司機陳師傅到兩人面前說:“老先生和太太在客廳擺了好多東西,我一直顧着,都沒來得及跟你們說,他們就過來了。”
李阿姨搖搖頭:“走吧,去顧着點。”
噸噸被奶奶抱在懷裏到大客廳,竟然看到了一架皮質的白色大馬,約莫有爸爸那麽高,他“哇”的一聲驚訝地看着馬兒。
梁忠年見孫子注意上,走上前對他說:“這是爺爺送你的新玩具,喜歡嗎?”
噸噸看了看馬兒,點點頭;
再看看他頗有些威嚴的臉孔,又搖搖頭。
“什麽意思?”梁忠年皺眉,“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韓蕙真輕哼,抱着孫子去看正在往家裏送的大鋼琴:“噸噸,奶奶知道你在學鋼琴是不是?你爸爸在選款式,奶奶自作主張給你買了一架,你看喜不喜歡?”
噸噸見到黑色的鋼琴琴身,猛點頭,聲音嘹亮地說:“喜歡,謝謝奶奶!”
他扭頭去看爸爸,“爸爸,奶奶給我買了鋼琴哎,好棒哦!我可以在家裏彈鋼琴了嗎?”
周文安望着勞師動衆的模樣,一時間實在是沒法接受,再看一眼客廳裏泛着油潤光澤的皮質玩具馬,荒誕得要扶額。
此時,梁忠年問道:“噸噸?你真的不能讓爺爺抱抱?”
噸噸扭頭看他一眼,靠着奶奶說:“你好兇,我不要你抱。”
韓蕙真抱着孫子坐到沙發上,讓噸噸坐在腿上,她悠悠然感嘆一句:“有些人,想讨好小孫子,也摸不着門道,是不是太沒用了呢?”
“韓蕙真,別在噸噸面前說這種話!”梁忠年順勢坐到了沙發上,就挨着噸噸的身體,他低頭,試圖和顏悅色的同他說說話,“噸噸?叫一聲爺爺嘛,爺爺買的小馬你喜不喜歡?爺爺抱着你過去坐好不好?”
他越靠近,噸噸越往奶奶那一側躲。
也不是怕他,就是不大喜歡這個爺爺,跟一般慈祥可愛的爺爺好像不一樣呢。
周文安在一旁觀察兩位老人,一個着中式唐裝,一個着西式的套裙,前者宛若大家族的家長,而後者仿佛是新派西式職業女性。
這兩人坐在面前,演電視劇似的。
他彎腰抱起兒子,對着兩個老人說:“要不然,你們先坐坐。梁先生一會兒就回來了,他今天下戲早。我帶噸噸去換個衣服,他剛才在外面玩了好一會兒。”
韓蕙真點點頭,笑着說:“小周你去吧,不用管我們,尤其不用管姓梁的老頭。”
“你說誰呢?”梁忠年怒喝一聲,剛說完,就見小孫子驚恐地看着自己,他立刻要笑不笑地放軟了語調,“噸噸別怕,爺爺就是這個大嗓門,別怕啊。你去換衣服吧,換衣服。”
周文安取出噸噸手裏的寶石手镯放在黑色的胡桃木茶幾上,抱着噸噸轉身。
噸噸趴在爸爸懷裏,看着沙發上的爺爺奶奶,他揚手:“奶奶一會兒見哦!我彈鋼琴給你聽哦!”
“好喲,我等你喲!”韓蕙真興致高昂地揮揮手,等噸噸走遠,朝着前夫翻個白眼,“你看看你,誰歡迎你來了?還買個馬兒呢,小孫子喜歡小青蛙你不知道麽?”
“什麽小青蛙?”梁忠年還真不知道。的确,他必須要承認自己的消息來源有點粗糙。
他咳嗽一聲,對身後的助理招招手,“現在立刻去準備青蛙玩具之,多準備點,讓我寶貝孫子挑。”
助理領命立刻聯系人去辦。
韓蕙真眼白都要飛到天上去,擡起手掌,來回翻轉,欣賞剛做的瑩潤指甲:“最近生意不錯啊,聽說又收了兩塊地皮?怎麽,囤這麽多,等死了做墳地啊?省省吧,燒了也就幾兩重,就是撒骨灰也撒不全了。”
梁忠年重重“哼”了一聲:“總之絕對好過厲家的珠寶生意,別以為用個破镯子就把我小孫子勾了去。我小孫子姓梁的!”
“呵呵,你真是老糊塗搞不清情況,小孫子現在還跟他爸爸姓,姓周呢。你知道他大名嗎?”韓蕙真冷眼看他,“不知道吧?呵,休想我再告訴你。”
梁忠年拍着沙發,氣得指了指傭人小黎:“你,準備晚餐,今天我在這兒吃飯。趕緊打電話給司寒,一天到晚拍什麽戲?”
韓蕙真搖搖頭,整了整自己的挽在腦後的發髻:“有些人就是喜歡上門給人添堵。兒子可是拍電影的影帝呢,拿獎拿到手軟,在你嘴裏怎麽成了做閑事的?我可告訴你,你別在兒子面前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真把兒子惹毛了,他帶着孫子走了,我看你熱臉貼誰的冷屁股去!”
梁忠年起身,換了一張沙發:“韓蕙真,你看看你穿得這麽人模人樣,說的都是什麽粗俗話?”
“話糙理不糙,你不懂了吧?”韓蕙真起身,讓陪同來的助理過來,“你去廚房看看,讓他們多準備幾個菜。實在是來不及,就電話聯系餐廳送過來。對了,我兒子孫子都碰不得巧克力和洋蔥的,會過敏的,千萬要記牢!”
她說完,飛了個白眼給沙發上坐着的梁忠年。
梁忠年重重拍着沙發扶手,壓下一口氣,沒跟她理論。
二樓客房。
噸噸坐在洗手臺上晃蕩着腳丫子,身上的小T恤被爸爸脫掉了,他光着小身子,正在叫爸爸擦脖子和後背。
“爸爸,奶奶和爺爺好奇怪哦。”
“嗯。”周文安也覺得奇怪,“噸噸怕嗎?”
噸噸仔細想了想:“不怕,就是怪怪的。”
他在爸爸攙扶下站起身子,把外褲脫掉,然後洗了一下腳丫子,随後換上了幹淨的棉質衣褲,他低頭問,“爸爸,他們喜歡噸噸嗎?”
周文安想到樓下的鋼琴和玩具馬:“嗯,喜歡的。”
他抱起穿戴好的小噸噸,走到外間的沙發凳上,彎腰對上他的大眼睛,“噸噸,爺爺奶奶就是大青蛙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也是你的親人。今天是特意來看你的,噸噸要有禮貌,好不好?”
噸噸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指着桌上的繡球花:“爸爸,你把花花放起來,小黎姐姐說可以放很久很久的。”
周文安無奈,淡笑着揉兒子的頭發:“做成幹花吧。”他把兩枚大繡球倒過來,吊在通風的窗邊,“這樣過兩天就會變成幹花了。”
粉紫色的繡球花,就像是兩個圓乎乎的氣球,懸在窗口。
噸噸看看花球倒過來了,他也歪着頭去看:“我要過兩天給珠珠。”
一下子就忘了樓下還有爺爺奶奶的事。
李阿姨敲門進來:“周先生,已經聯系先生了,一會兒估計就能到家。另外,老先生和太太要在家裏一起吃飯,已經在準備。”
她面有難色,家裏忽然來了兩個比較難伺候的老人,做傭人的自然是難以招架。
周文安更沒法說什麽,壓根插不上話,他看了眼噸噸,見他自顧自地跑到窗邊看繡球花。
他低聲問李阿姨:“梁先生父母是不是……”
他話音未落,李阿姨謹慎地點點頭:“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兩邊都有家庭。太太的小兒子,就是她跟現在丈夫的兒子,跟先生關系不錯,偶爾還會過來住幾天。老先生那邊的話,往來不是很多。”
周文安驚訝,原來如此。
那梁司寒豈不是兩邊都挨不着?
他問:“先生的同母異父的弟弟多大年紀?”
李阿姨想了想:“具體我也不清楚,應該是三十不到一點,二十七八?”
說完,她也明白周文安問這個問題的緣由了。
按照兄弟倆的年齡這麽虛虛一算,等于在梁司寒四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離異并且各自成家,甚至又有了新的孩子。
周文安道:“那我知道了,李姐你去忙你的吧,我帶噸噸下去坐坐。”
他想,原來梁司寒的家庭情況如此複雜。
他看向仰頭開始捏繡球花的噸噸,天真無暇的小模樣,怎麽看怎麽可愛。
可一想到,梁司寒在這麽懵懂無知的年紀就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他心裏便有些難言的酸澀。
噸噸總覺得這個花花跟蒲公英很像,就像是放大版、漂亮版的蒲公英。
他想象着如果花球上一簇一簇的小花瓣紛紛揚揚地飛出去,一定是異常美麗的場景。
噸噸正欣賞呢,就見從身後抱住自己,依偎他的小肩膀,低聲說:“噸噸,我們要對大青蛙好一點哦。”
“好啊。”噸噸摸着爸爸的手,“我們都對大青蛙好,大青蛙也對我們好哦。”
“嗯。”周文安揉蹭了一下兒子的頭發,“走吧,我們去樓下陪着爺爺奶奶?”
“嗯!”噸噸點頭,抱着爸爸的脖子問,“我想彈鋼琴,爸爸,我可以彈鋼琴嗎?”他高興地在爸爸懷裏蹬了蹬腿,“我喜歡奶奶送的鋼琴。”
“可以的吧。”周文安想,梁司寒母親還真的挺會捕捉小孩心裏的,說話時都帶着笑意盈盈,讓人看了也覺得很親近,而且顯得很年輕,一點都看不出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兒子。
而梁老先生就顯得稍微有些年長,繃着臉氣勢十足,的确不讨孩子喜歡。
噸噸下了樓,牽着爸爸的手去客廳,跟奶奶打過招呼:“奶奶,我要彈鋼琴好不好啊?”
“奶奶抱你去。”韓蕙真走來要抱他,笑着道,“剛才都讓他們調好了,立刻就能彈。”
噸噸乖乖地說:“我可以自己走哦,奶奶你牽着我就好啦。”他主動把小手掌遞給奶奶。
“真乖。”韓蕙真握住軟綿綿的小手,“走,奶奶聽你彈鋼琴去。”
周文安沒看到梁老先生,聽見一些隐約的聲音望過去,見他正在外面打電話,不知道是跟誰說話,脾氣暴躁,态度和神色都很差。
他正要去廚房看看,卻見梁老先生走回客廳,他已經挂了電話。
梁忠年看了眼這個眉清目秀的小年輕:“小周是吧?你過來,我跟你談談孩子改姓的事情。”
“……”
周文安愣在原地,一時間忘了避開梁忠年的視線。
這是一個連梁司寒都沒提過的話題,現在叫旁人這麽說出來,他實在是不知如何招架。
“梁先生,我……我沒有打算給噸噸改姓。”
梁忠年理直氣壯地反問:“你這叫什麽話?他是我們梁家的孩子,不改姓怎麽繼承我們梁家的家業?讓外面的人怎麽想?”
偏廳傳來悠揚的鋼琴聲,和孩子歡快的笑聲,而周文安陷入了莫大的惶恐中。
如果讓噸噸一直跟梁司寒生活在一起,改姓好像的确也合情合理。
可是周文安真的從來沒想過讓噸噸改姓,或者說,從來沒意識到還有這樣一件事需要去考慮。
面對着梁忠年的诘問,周文安仿佛進入了死循環,難以自圓其說。
李阿姨從廚房走出來,手裏還拿着手機,她見周文安跟梁忠年站在一起,忙上前說:“周先生,給噸噸炖的湯快好了,你去看看?”
她一邊說,一邊給周文安使眼色,讓他跟自己去廚房。
周文安接了這遞來的意思,對梁忠年說:“梁先生,我先去廚房看看,您先坐。”
他怕梁忠年繼續說,轉身走得極快。
李阿姨也跟了上去。
梁忠年正要說什麽,側耳聽見偏廳的笑聲和鋼琴聲,皺皺眉,前往偏廳。
進了餐廳,周文安問李阿姨:“怎麽了?”
李阿姨揮了揮手機說:“剛才先生打電話給我,叫我要顧着你一點,別讓老先生跟你單獨說話。我剛挂電話,就看到你們站在一起,所以趕緊把你叫過來了。不過湯的确也要看看看,雞肉炖得很酥爛了,你嘗嘗味道要不要再添什麽調料。”
周文安“嗯”了一聲,默然中跟她一起走進廚房,心裏卻想梁司寒竟可以這麽周全,不禁有些動容。
他掀開砂鍋鍋蓋,濃香撲鼻,用湯勺舀了一勺到小碗裏,再取了瓷勺嘗了嘗味道,鹹淡正好。
等周文安從廚房出去,就見到客廳坐着個羅遠恩,意外地說:“你們這麽快就從片場回來了?”
羅遠恩聳肩,嘆嘆氣:“梁哥怕家裏有事,急了點。他跟他爸說話去了。”
他指了指花園的方向。
周文安循着鋼琴聲走進偏廳,正看到韓蕙真與噸噸坐在琴凳上,兩人四手聯彈一起玩呢。
韓蕙真還換上了家裏的拖鞋,摘掉了手指手腕的首飾,顯然是很放松很惬意。
看噸噸玩得開心,周文安便沒過去。
他沿着走廊往花園方向去,還沒走到露臺,就聽争執吵架的聲音。
“……改姓怎麽了?合情合理!那是我們梁家的長子嫡孫!梁家幾代人的家産都是要給他的!”
“我給我兒子攢了家底,用不着你的錢。”
“你攢家底,那給誰?那還不是要給姓梁的?現在他跟別人姓,算什麽?成什麽樣子?”
“不管跟誰姓,骨子裏就是我梁司寒的兒子。你少在我這裏指手畫腳地管這些事。你現在就給我回去,以後也別來,我這兒不歡迎你。”
“梁司寒!我是你爸!你爸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啊?你什麽态度?”
“你是我爸,可是不代表你說的話我就要聽。再說,誰聽你的話了?你那邊兩個小的,聽了嗎?還不是翅膀一硬就跑了?這麽多年,你難道就不反思反思是誰的問題嗎?”
“你你你這個不孝子!別以為現在我管不了你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別弄錯,不是你你現在管不了,是你當年能管的時候你不想管我。”梁司寒說完,微微停頓,而後聲色俱厲地道,“你跟我怎麽說話,我無所謂,但是你要是跟小周面前這麽說話,你試試。”
周文安聽見梁司寒壓着怒意的暴躁聲音時,為之震懾不已。
他無法揣測他們父子間的情況,但聽他們雙方說話的語氣态度,顯然父子關系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如履薄冰。
那他是跟他母親關系好一些嗎?
不過從他母親的性格與為人處世的态度看來,顯然更容易讓人親近一些。
他正站在原地皺眉思考,前面卻忽然走進來一個身影。
是跟梁忠年對吼完畢的梁司寒。
周文安局促地低頭,眼眸都不知道往哪兒看:“那個……我……”
欲要找個合适理由,可腦子一熱,什麽都想不到,只顧着尴尬和無措了。
他怎麽這麽沒用呢?
懊惱間,周文安忽的落入一個有力溫暖的懷抱。
梁司寒緊緊摟着懷裏的人,斂去一身銳刺,只剩下滿懷柔情:“走吧,我們去看噸噸彈鋼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