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捉迷藏4
“啊——!!!”
猝不及防一聲咆哮, 茉莉用極其惱怒的目光瞪了段易和明天一人一眼,緊接着她一把抓住小餐桌,竟然猛地一個用力把它掀翻在地。
“啊啊啊啊!”
所有賢妻良母、溫柔可愛的表象全部散去, 茉莉驟然成了一個狂亂的瘋子。
她一邊咆哮尖叫,一邊撕扯自己的裙子,最後脫下自己的高跟鞋胡亂朝玩家們扔去,再狠狠瞪了明天和段易各一眼,光腳小跑着離開, 留下了一地狼藉的餐廳,與一幫驚魂未定的玩家。
“卧槽, 這什麽賢妻良母突變母夜叉的詭異畫風!”彭程嚎叫了一聲, 左右瞧了瞧, 發現旁邊的明天居然一臉淡定。再看對面的段易,他居然也絲毫不慌。
彭程忍不住問:“你倆要不要這麽淡定?”
段易鎮定道:“你慌什麽?違反規則的是我和明天。她就算想對付人,也是對付我倆。”
“道理我都懂。小林同學是什麽時候改的名字?”彭程一臉黑人問號。
“剛改不久。”段易舉起平板,快速轉了話題,“是時候讨論今晚票誰了。”
饒是如此, 也足足過了約一刻鐘。所有玩家才調整好情緒,進入了讨論的狀态。
當然, 大家也利用這段時間把被掀翻的桌子重新擺正,只是地上的蛋糕還沒來得及收拾。
讨論時, 承擔了主持人工作的, 依然是話最多、最自來熟的彭程。
他輕咳兩聲,先是問明天:“現在就剩你一個預言家了, 你的查驗是什麽呢?”
“我查的9號。”明天看向9號姑娘,“很遺憾,你是狼人。”
9號姑娘立刻瞪大眼睛, 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向明天。“你……居然是狼?你騙了所有人,你不是預言家!12號才是預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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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這姑娘着了急,彭程立刻用安慰的語氣說道:“別急別急,慢慢說。”
吞了口唾沫,神情緩和些許,9號道:“我沒有身份。我是民。你們回憶一下,昨天我敢先跳預言家再脫衣服,是在詐身份找狼。我是在幫好人玩兒。12號才是真預言家。她不是補位的悍跳狼。她敢在2號之後跳出來,就表示她是真預!”
“昨晚雙死,如果是獵人開了槍,那麽預言家和獵人都‘死’了。這是屠神局。剩下的女巫和守衛。我希望你們一定藏好身份。如果你們再被刀一個……好人基本輸定了。”
彭程撓了撓頭。“怪不得昨天12號說你很會玩。你這話說得确實讓人信服。那其他人呢?其他人說說意見?”
段易這次沒再沉默,當即開口道:“從昨晚到現在,大家一直在讨論誰是真預言家。其實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不必糾結。2、6、12號中,一定有一個真預言家,兩個狼。三個人打包帶走,一預言家換兩狼,劃算。”
“如果今天你們要出2號的查殺牌9號,可以。畢竟在屠神局的情況下, 9號作為民,可以抗推。但一旦9號出局,今晚女巫一定得把2號毒了。我們好人必須打這個平衡。”
段易注意到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明天望了過來。
随後段易非常自然地對上了他的目光,表情十分從容。
“7號說得挺有道理的。”彭程拿起筆記錄着什麽,又問,“其他人呢?都發表點意見啊?不會還被茉莉吓得沒回神吧?”
4號康含音倒是很給彭程面子,開口說了句:“如果2號是狼人,昨晚6號犧牲自己,是在給2號做身份?什麽給預言家發金水,悍跳失敗……這是他們狼踩狼的套路?”
彭程問她:“她不是你閨蜜麽?你多少了解她點?”
康含音笑得挺無奈,但眼神是清冷的。“談不上。從上個副本她騙我開始,我就不了解她了。我只能說,我們得随時提防她,不要相信她。當然,她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她信不信別人我不知道。但她肯定不會信我。”
說這話的是明天。
他今天穿的又是帶兜帽的長體恤,說話時整個人的側影線條顯得利落且幹淨。
目光平緩地滑過每個人,他道:“女巫昨晚應該不會亂撒毒。獵人被刀,然後開槍帶人走的可能比較大。12號、6號兩狼走了,場上還有兩狼;至于神,還有預言家、女巫、守衛三個。這是我眼裏的局勢。”
停頓片刻,明天繼續道:“既然有人懷疑我反水立警是套路,我現在來表水。”
“首先就是剛才說的那點,6號和我關系并不好。上個副本裏,我和她對跳。她輸了。因此她不信任我,也挺讨厭我。她不可能為了保我,甘願去囚牢。”
“其實基于上個副本的恩怨,我猜測6號狼第一晚刀了我,見我沒死,為求穩妥,她白天給我發了個金水,她也沒想到她刀到了預言家。事實上第一晚大家從餐廳裏離開的時候,我發現她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好像她已經決定刀我了。”
“那麽如果女巫在場,你不必跳出來,但有一些話我想說給你聽——”
彭程這會兒忍不住插嘴。“那不好說啊。在女巫眼裏,你也可能是自刀騙藥呢。”
段易聽到這話,多看了彭程幾眼,覺得他這話還挺作好的,有一種幫女巫擋刀的感覺。
面向彭程,明天解釋道:“9號雖然建議女巫第一晚救人,但這并不是一件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所以狼人自刀,很可能騙不到藥,直接進囚牢。”
“咱們這游戲不是單純的桌游或者網殺。因此場外邏輯必須考慮在內,比如副本風險,玩家之間的關系、以及各個玩家的性格等等。”
“這是四級難度劇本。萬一狼人失敗,好人又沒有通關,囚牢裏的玩家可能真的會死。上個副本跟我一批的玩家多少對我也有些了解,我喜歡掌控局勢,而不是躲進囚牢裏讓自己陷入被動。所以如果我是狼,第一晚我絕不會自刀。”
其實明天說的這些,跟昨晚段易在心裏盤的一模一樣。
暗暗呼出一口氣,段易瞧着明天,實在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說完這麽一長段話,明天端杯子喝了一口水,再道:“場外邏輯說完,我接下來再給大家盤場上的邏輯。”
“12號是補位的悍跳狼,她在玩反邏輯,這些昨天我已經跟大家分析過了。今天我再給好人複盤一下。請大家回憶一下我們三個預言家起跳的順序。”
“6號先跳預言家給我金水,我馬上就跳出來反水立警。等全場認下我身份最高時,12號才跳出來,算是姍姍來遲。她這明顯是補位悍跳。6號悍跳失敗,她不得不出來。”
“如果我是狼,如果我在和6號狼隊友玩套路,我大可等真的預言家跳出來後,再反水立警。試想,如果6號給我金水,12號緊随其後起跳,我最後才反水立警,我的身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被12號做低。所以,如果我是狼,我根本不會跳得這麽快。”
話到這裏,明天看向了斜對面的段易,非常認真地問:“小易哥,我知道,因為種種原因,你覺得我心思重,做事缜密。那我問你,既然我如此缜密,我如果是狼,為什麽露出這麽大一個破綻,讓自己的身份有機會被人做低呢?”
段易張口,還沒回答明天的話,彭程倒是見縫插針開了口:“2號你說得确實也很有道理。可你這居然一下子抓住了三個狼,這也有點……我其實覺得9號的發言真的很可以啊。”
明天淺淺蹙眉,道:“昨晚給9號狼隊友發金水,這正是12號的厲害之處。”
“第一,我們都以為,在6號狼悍跳失敗後,即便12號再悍跳出來,為求穩妥,她一定會把金水發給一個真好人,避免稍有不慎,造成給好人裸送三狼的局面。”
“第二, 9號本身發言作好,我們自然會以為9號多半是好人身份。”
“綜合這兩點來看,我如果給9發一張查殺牌,就很容易被人懷疑,繼而被打入狼坑。但偏偏9號還真是狼。12號确實很會玩。這都是她設計好的。”
明天這一連串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也太有煽動力了。
彭程呆愣了許久,仔細順了一遍邏輯,又開口道:“其實……我覺得2號說得也挺有道理。9號一開始的好人面太大了。假設我是狼,我不會蠢到給她發查殺。我直接給9號發金水,拉到她的票就好。我給9號發查殺,的确太容易引起質疑了。而且9號也是會玩的,她萬一怼死我怎麽辦?肯定拉她票最好啊。”
聽罷這段話,明天看一眼彭程,再望向段易,說了最後一段總結陳詞:“12號跳預言家的收益,就是保住她自己和9號。只可惜,12號被獵人帶走,倒在了夜裏。否則我猜測今天的局面會更精彩。一旦我宣布我查到9號是狼,12號和9號一定會聯合起來,把我這個真預言家徹底踩死。”
“5、9、11、12號這四個人是之前一起走過來的。11號、12號進了囚牢;9號是我的查殺牌,話不可信。但5號可以發表意見。”
明天望向5號男人道,“我覺得你可以向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看法。按我目前的推測,12號雖然是個高中生,但她很适應這個游戲。是這樣嗎?”
5號玩家的表情有些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經歷。
最後他皺緊眉頭道:“12號她……确實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反正比我會玩很多。我真沒接觸過這個游戲。也許……你說得對。反正咱們這四個人裏,倆姑娘比我們倆男人要強很多。”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玩家們都在自由讨論,明天幾乎沒有再發言。
段易也沒吭聲,他只是低着頭,把那些議論聲盡收耳裏——大家基本都同意先把9號票出去,并表示,如果女巫不信2號,那夜裏把2號毒了就行了。
時間走至9點40分,離投票結束只剩20分鐘。
眼見着一切将要走向塵埃落定,段易忽然再度開口。
——“我改主意了。”
迎着一衆玩家的注目,段易道:“我剛才說得不對。既然要把三個預言家打包帶走,那就先解決預言家的事。現在我們得先把2號票出去。至于毒不毒9號,女巫可以再判斷。”
“剛才2號自己也說了,咱們這玩法,還有場外邏輯。那我做出判斷的場外邏輯就是,憑我對2號的了解,他在騙我。他昨晚開始就一直在試探我的态度。如果他是好人,他不會這樣。反正我會票2號。請願意相信我的,一定要跟我票。”
·
晚上10點。投票結束。
廣播響起,是通知9號自行前往囚牢。
而今晚投票的票型,也出現在了每個人的平板裏。
——大部分玩家投的都是9號,但有兩個人投的是2號明天。
這兩個人的其中一個當然是9號。
但另外一個人居然不是段易,而是4號康含音。
沒有看任何人,段易徑直轉身離開餐廳。
只是背過身的那一刻,他嘴角稍微上揚了一下。
晚上10點一刻。7號房內。
段易正打算去洗澡,敲門聲響起。
走下床前去開門,段易意外發現門口的人是1號邬君蘭。
“方便跟你聊聊嗎?”邬君蘭問的直接。
段易往她身後望了一眼,側身讓她進屋。“路上沒遇見別人吧?”
邬君蘭搖頭,旋即坐到沙發上:“沒有。我打開門縫觀察了好一會兒,沒發現動靜,這才過來的。”
等段易坐到她對面,她開門見山問:“
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麽號稱要投2號,但實際卻投了9號?我真的沒明白。”
段易解釋道:“我聲稱票2號,只是想看票型。但我并不想真的把2號票出去。我和他是唯二兩個觸犯了茉莉忌諱的人。我還得拉上他一起對付茉莉。”
邬君蘭皺眉:“那你覺得……4號姑娘投2號的原因是什麽?”
段易道:“我是在投票快結束前,才提的這個建議,相當于強行做了一波歸票。但我這個歸票,其實并不能改變什麽局勢。第一,當時并沒有多餘的時間,讓大家就我的建議再做進一步的論證讨論;第二,我的歸票沒有什麽說服力,大家不會因為我一句‘我不信2號’,就篤定他是狼。在這種情況下,其實好人投給9號,才是符合邏輯的。”
“讨論到了後期,大家已經基本認可先把9號出了。女巫就算不信2號,晚上開毒就行。女巫不會暴露自己,她會随大流票9。守衛為了隐藏自己,也是一個道理。平民看不清身份,更是只能直接跟風投,他們沒必要因為我最後那句話改主意。”
“總而言之,我在投票前,故意做了個沒有說服力的歸票發言,并不能影響好人已經做好的決定。唯一會被我的話影響的,只有心虛的、想太多的狼人,而且多半是倒鈎狼。”
所謂倒鈎狼,指的是狼人的一種戰略——當自己的狼隊友和真預言家同時跳預言家的時候,這個狼人戰隊真預言家,和真預言家一起攻擊自己的狼隊友,借以迷惑好人。
“我明白了。”邬君蘭輕輕呼出一口氣,“4號步步謹慎,一直想得很多。但就是因為這次她想得太多,想打倒鈎狼,反而中了你的計。但按你這意思……2號也是狼?”
“是。”段易點頭,“2號明天是狼。見我強勢要出2號,4號怕我有後招,所以她趁我歸票的機會,提前先跟2號打一個對立面。”
“舉個例子,如果女巫不開毒,2號一定會活到白天。那麽明晚9到10點,好人們肯定會投票出2號。到時候2號完全可以故意不小心聊爆,暴露自己就是狼。這個時候,他就又可以把4號的身份做高。因為4號提前跟他把對立面打好了。這就是4號的盤算。”
略作停頓,段易道:“我現在比較疑惑的一點是,他們是怎麽刀準11號獵人的?我不認為11號暴露過。至少讨論的時候沒有。白天探索的時候,你有見到他露出破綻嗎?”
邬君蘭搖頭:“沒有。11號也屬于話少的那一卦。不過你這麽說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麽事?”段易問。
邬君蘭道:“如果11號不是因為說了什麽話暴露的,那只可能是眼神、動作、表情。比如投票讨論的時候,有人說到不要詐神一類的話,11號可能露出了異樣的表情。”
段易皺眉:“誰能觀察光憑表情抿身份?這有點誇張吧。”
邬君蘭說:“4號正好是學心理學的。你還記得,咱們上次去的度假區有心理治療室嗎?”
心理治療室在度假區的酒店後方。玩家們如果在副本裏留下了什麽心理陰影,可以在度假期間去治療室調整治療自己的心理創傷。
“嗯。我有印象。雖然我沒進去仔細看。”段易點頭道。
邬君蘭道:“我和4號、6號一起去過。4號在這方面确實還挺專業的。如果可以通過表情抿身份,也許只有她可以做到。當然,這一定不是完全準确的,但起碼有一定幾率。”
光憑表情分析抿出神,不足以。
光憑運氣猜,就更玄乎了。
但如果這兩者各占50%,整件事情就會變得合理起來。
——6號、2號、4號都是狼,2號幫6號做身份,4號通過表情分析,覺得11號有可能是神,所以刀了他,沒想到真的刀中了一個獵人。
邬君蘭這番話,倒确實是幫段易解決了一個大困惑。
現在段易尚不能肯定的,就只剩6號為什麽願意這樣配合2號明天,以及明天為什麽敢自刀的問題了。
但關于這兩件事,段易按捺了下來,并未跟邬君蘭多說。
邬君蘭也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之後,仿佛是總算下定了決心,她又對段易道:“我來找你,是因為實在心神不定,想找個人探讨下策略。上個副本裏,是你最先提出,要返回園林救剩下的人。所以我覺得我可以信任你,至少可以信任你的人品。此外,你剛才的分析,我也不認為有破綻。因此……我覺得我可以對你坦白身份。我希望你也可以相信我。”
段易到這會兒其實已經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果然,邬君蘭看着他,開口道:“我是守衛。你覺得我今晚守護誰比較好?”
段易還沒來得及說話,敲門聲卻忽然響起。
目光微沉,跟邬君蘭對視一眼,段易道:“你躲進我衣櫃裏。我出去看看。”
片刻後,等邬君蘭躲好,段易才上前打開房門。
門外人正是明天。
他頗為擔心地問:“這麽久才開門,你遇到什麽事了?”
段易自然道:“上廁所而已。你有事?”
明天道:“我們兩個找小雨問蝴蝶的事,這觸怒了茉莉。她用蛋糕對付我們失敗,我擔心她晚上還有後招。我們今晚也住一起比較好。”
段易點頭:“行,你回去等我。我抽支煙就去找你。”
明天垂下眼眸,看着他的眼睛:“我在這裏等你就好——”
“不必。”段易道,“我每次抽煙你都愛說道。回去吧,等我去找你。”
“砰”一聲,段易把房門關了。
如此,打發明天離開後,段易再回到衣櫃位置。
拉開衣櫃,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對邬君蘭說:“時間不早了。你得趕在狼人刀人之前使用技能。就現在吧。”
“可我——”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直接守護你自己。”段易道,“今晚我不回來。你可以住我房間,免得出門再被狼人撞見。”
段易說這話是有道理的。
明天這個假預言家如果還能活過今晚,翌日一定會被人懷疑,那麽到時候他一定會出局。但按他的性格,他肯定不會這麽乖乖進囚牢。
因此,段易總覺得這游戲沒準今晚就會結束。
作別邬君蘭,段易拿起自己的平板和那把可以抵擋攻擊的黑傘出了門。
這過程中他還沒忘使用女巫技能,把4號毒了。
毒完4號,廣播旋即響起。
段易點了支煙,又很快把它掐滅。
之後,趕在4號出房間去囚牢之前,他敲響了明天的門。
等明天打開房門,不待他開口,段易徑直繞過他走進房間,坐到沙發上道:“剛抽煙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今天茉莉送小雨回來的時候,提到過今天是周五。那麽明天就是周六了。周六茉莉不上班吧?她會不會白天也在家?”
明天暫時沒說話,他站在沙發前低頭看着段易,看他被燈光與陰影勾勒出的輪廓分明的臉,看他低垂着眼時眼皮上內雙的褶痕,看他棉T恤領口下那深陷在鎖骨裏的陰影。
良久,段易見他不說話,擡頭看着他:“嗯?你怎麽看?”
聞言,明天總算坐到了他面前的沙發上。“我覺得你的推測很合理。從明天開始,也許我們就不能那麽自由地探索了。不過該看的地方,我們差不多都看過了。”
段易望向他道:“要不咱們今晚再最後試一次?主卧和次卧也許不能進。但書房和客廳可以嘗試一下。茉莉和她女兒這會兒肯定已經睡了。再說,反正我倆擔心茉莉今晚會殺我們,與其躲在這裏坐以待斃,我們不如主動迎上去,看看她有什麽招。”
舉起手中的傘,段易補充道:“我連這把傘都帶了。”
明天聽罷點點頭:“好。我拿着傘跟你一起過去。”
段易笑了,右嘴角顯出一個淺淺的梨渦,他立刻起身往門口走去。
“那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客廳。”
段易不料,他剛走到門口處,手指堪堪觸及門把手,手腕卻忽然被明天握住。
“哎你——”
旋即段易發現明天幾乎貼在了自己身後。
兩人之間的距離顯然已經有些過于近了,但段易沒多想,以為明天這個動作只是單純地阻止自己出門,可能是因為他還有話沒說完。
站在段易背後,明天的手從他的手臂上繞過去,輕輕攥住他的手腕。略俯下身,明天的唇幾乎貼到他的耳朵。用這種幾乎是摟抱的姿勢,明天輕聲問他:“小易哥,不急。偷偷去客廳探索的話,我們還有一整夜的時間。現在我有話想問你。”
“你有問題盡管問,但不用這麽問。有點熱,你離我遠點。”
段易支起手肘往後戳了一下。
見狀如此,明天的唇稍微向後撤了一些,但身體還是幾乎貼在段易的背上。“我要問的是,你為什麽不信我?”
段易笑道:“什麽叫我不信你?如果你抽到狼,你必須欺騙我。這是游戲規則。所以你騙我、我騙你,很正常。游戲而已。又不像上個副本是第一回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囚牢是怎麽回事了。一切都有轉圜餘地。”
“那如果大家今晚被你說服,真的投了我,讓我進囚牢呢?”明天問他。
段易沒說自己那麽做只是為了看票型。他不想暴露自己女巫的身份。
于是段易只道:“如果你進了囚牢,我當然會拼盡全力救你。”
明天笑了笑,輕聲問:“那其他人呢?”
“其他囚牢裏的人?我當然也會努力營救。”段易答得自然。
到這時候,明天總算松開段易的手腕,并朝後錯開一些距離。
身後的壓力驟然遠去,段易立刻轉身看向他。“你問這些話到底是——”
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明天靜靜看他一眼,輕聲道:“我想讓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不會害你。無論你在囚牢外,還是在囚牢裏,我都會救你。”
段易總覺得明天話裏有話,別有深意。
此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明天眼裏似乎藏有那麽一點悲哀的情緒。
明天站在背光裏,修長的身軀擋住了所有光源。
由此,段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底細碎的光影。
他這眼神很不對勁,好似他獨自站在無涯地獄,身後是屍山血海腥紅一片。他孤立無援,只得拼盡所有力氣不斷地、不斷地攀爬着向上。可是他怎麽也逃不出來。
最後,他只能在無邊血霧中朝虛空伸出一只手,為尋求一個救贖。
——可沒人肯拉住他的手。
他這眼神叫段易沒來由覺得心頭有些堵得慌,以至于他下意識想打破這壓抑的氛圍,故作輕松地調侃一句:“如果我不信你呢?”
“那我……”明天望他片刻,嘴角輕輕勾起來,低聲說一句,“那我可能會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