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心
佰盛手握全國最大的院線發行影院長恒, 宋祁川雖然沒有深入涉足影視行業,可依舊是圈內導演和演員都得罪不了的大人物。
他今天當着全劇組的人給足了佟姿想要的面子,送走他以後, 佟姿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芳姐和她對了幾個問題,關于電影內容和感想理解的方面,佟姿一概不答, 沒問兩句她就抿嘴微笑,助理上前來打斷,“電影方面我們暫時還不能透露太多, 問點別的吧。”
芳姐僵着表情,只能随意問了些生活感情類的流水問題。
虞歲也不知該怎麽辦, 只能抱着相機站在一旁。
佟姿眼神明亮, 神采飛揚, 簡單的流程走完,她看向虞歲, 嘴邊是明晃晃的笑意,眼底卻無波無瀾地平靜, “你哥走得急,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別生氣哈。”
虞歲偏頭看了一眼芳姐, 見她沒注意到這邊,才小聲說,“沒關系。”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導演囑咐過,殺青前不能洩露太多的電影內容,替我向你的同事說聲對不起哈。”
“沒事的。”虞歲扯着嘴角幹笑了聲,“能理解。”
回程的路上, 芳姐一直在抱怨。
“裝什麽國際大牌兒啊?人家導演請我們來的,人家都能說就她不能說?那什麽助理還給了我一份提綱,我一看全都是緋聞相關的問題。你說她心黑不黑?拿人家電影宣發的平臺炒作自己的緋聞,真不知道那個佰盛集團的老總看上她哪兒了!我這兩天近看她覺得是真一般,還沒你好看呢,也就身材好點兒,還不夠矯情的!”
虞歲沒精打采地靠在車窗旁,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
佟姿這個人絕不算什麽良善之人,虞歲一早便知道,她有壯志勃勃的野心,也有幾分審時度勢的小聰明,這樣的頭腦加上亮眼的外形,就算沒有宋祁川的加持,她也能在娛樂圈所向披靡。
生活不鹹不淡地繼續着,秋天很快過去,初冬到來了。
魅尚的盛典晚宴正如火如荼地籌備着,公關部拟好了嘉賓名單,幾乎涵蓋了半個娛樂圈,人員複雜,關系網交叉甚多,情敵關系,競争關系,舊愛關系......虞歲聽公司裏八卦說,公關部那邊光是排座位和出場順序就花了一個星期。
這樣的一場盛會,幾乎出動了整個公司的員工參與。虞歲也不例外,只不過她的專業技能暫時用不上,只能跟着運營部那邊跑現場,看看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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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多月以來,宋祁川從沒和她聯系過,虞歲曾有一次偷偷跑到佰盛樓下的花壇邊坐了半天,墨鏡擋臉,鴨舌帽壓得極低,就這樣遠遠地見了他一面。
宋祁川從車上下來,目不斜視地往公司走,他步子邁得很大,背影依舊孤傲,好像沉默地告訴了虞歲,他注定是會這樣一步一步離開她的。
虞歲眼睛生澀,看着他走進了電梯,然後就灰溜溜地起身了。
沒走幾步撞上了一個人,薛禮十分驚喜地看着她,“虞小姐,好巧啊,你也來找宋總?”
他坦坦蕩蕩的樣子讓虞歲害怕,她怕宋祁川注意到這邊,就拉着薛禮緊走幾步到了路邊,摘下墨鏡,她開門見山,“不要跟宋祁川說我來過。”
“為什麽?”
“我不是他妹妹。”虞歲看着他,“我只是宋家收養的一個孤兒,我不是宋家的人,現在跟他們也沒什麽關系了。”
薛禮毫無防備,滿眼都是驚惶,嘴唇微微張着,一副回不過神的樣子。
虞歲笑了笑,“都是薛家的人,怎麽你看起來就那麽呆?”
“抱、抱歉。”薛禮皺着眉,“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跟我說...這些。”
“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和宋祁川沒關系了,以後不要在他面前提我了。”
“知道了。”薛禮微微垂着頭,而後見虞歲轉身要走,他又伸出手拉住了她,眼神有些閃躲,極小聲地說,“能不能不要拉黑我?”
這下換成虞歲臉紅了,她想起了之前,薛禮隔三差五就約她出去吃飯,她每每找理由拒絕,他卻锲而不舍,最後理由用完了,虞歲幹脆就把他的電話給拉黑了。
“好。”虞歲答應了他。
重獲自由的薛禮依舊想約虞歲出去,被虞歲黃牌警告了幾次後收斂多了,只在每個周末發來消息問她在忙什麽,可否賞個臉出去吃頓便飯。
平心而論,薛禮為人還不錯,素質高,能力強,體貼周到不說,還長着一副文質彬彬的清秀書生相,按李藝宵的話來說,是适合結婚的不二之選。
可虞歲無論如何都說服不了自己,宋祁川于她而言是植入骨血的感情,她的心中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挂,雖然她到底在期待什麽,自己也說不清楚。可十年來的牽絆太深,她總覺得自己和宋祁川之間還沒有結束。
十二月初是虞歲的生日。
這是個好日子,對她來說,只要有理由想念宋祁川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從睜開眼睛的那一秒開始,她的心中就充斥着一個沖動。
給宋祁川發消息,約他出來談談,至于談什麽,她覺得什麽都可以。
虞歲可以道歉,可以認錯,可以和宋祁川保證絕不再犯,她已經無暇顧及自己的尊嚴和羞恥心了,想要回到宋祁川身邊,這份迫切超越了一切。
“晚上七點,雲頓餐廳,我想跟你談談。”她編輯了一個小時,只發出了這一行。
虞歲終于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了,她從來就沒真正相信過宋祁川會跟她一刀兩斷,老天爺既然把他帶進她的生活,這份神祗又怎會輕易消失?
那一天格外漫長,虞歲也恢複了久違的好心情。
雖然宋祁川沒有回複她,可她知道,每年生日,宋祁川都不會缺席的。
下班之前,她去了一趟攝影棚,化妝師小姐姐和虞歲很熟,友情贊助了她一副幹淨的妝面,大地色眼影,橘金腮紅和奶茶色唇釉,虞歲照了照鏡子,是溫婉乖巧的鄰家妹妹妝沒錯了。
她滿心歡喜地去了餐廳,可她從六點半一直等到八點,宋祁川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虞歲的熱情漸漸涼了下去,宋祁川幾乎從不遲到,他沒來,就說明不管你等多久,他都不會來了。
她起身失魂落魄地去結賬,卻在走廊上碰到了一個她最不想碰到的人。
魏蔚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上下審視了她一遍,“這麽巧,等誰呢?”
虞歲沒理她,魏蔚不依不饒地湊上來,“不會是在等我哥吧?”
虞歲繞過她離開,剛走到樓梯口,魏蔚像是好戲沒看夠似的,又追上來說,“你不知道嗎?我哥今天去參加韓霜姐姐的生日宴了,就是那個韓氏電科的千金,爺爺一直屬意讓她做孫媳婦兒來着,人家長得好看,工作又有能力,我哥終于聰明了一回,總算分得清什麽是真貨,什麽是贗品。”
魏蔚撥着剛做的指甲笑嘻嘻地說個沒完沒了,虞歲終于回過頭看她,眼神中挂着涼意,“你說夠了嗎?韓霜是誰關我什麽事?你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怎麽不見人家生日宴邀請你?”
“你——”魏蔚臉色一白,瞪了她許久,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又笑出了聲,“算了,看你可憐,我不跟你一般計較。”
虞歲轉身要走,她又在身後大聲說了一句,“當初我哥為什麽會撿到你——”
如她所料,虞歲腳步頓住了,她回過頭,神色緊繃,“你什麽意思?”
魏蔚嘲弄地笑了笑,“他把你從那個破舊的小山村裏撈出來,還給了你從前你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你就沒懷疑過,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為什麽?”
“我哥大學時談過一個女朋友,叫佟素。”魏蔚說到這裏,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很優秀,他們倆感情很好,甚至說好了畢業就結婚。”
虞歲麻木地聽着,她過去從未想過,關于宋祁川諱莫如深的過往,她會從魏蔚的嘴裏聽到。
“只可惜她後來意外去世了,說到那場意外,你也很清楚的,就是十年前發生在那座小山村的山洪,你失去了家人,我哥也是,他的女朋友就是在那場意外中去世的。”
虞歲站在下級臺階上,心中已經有了強烈的不安,明知這是魏蔚沒安好心,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紅着眼,怔怔地問,“她為什麽會在那裏?”
“去偏遠山村支教的女大學生,怎麽,你沒見過她嗎?”魏蔚勾着譏諷的笑,“那種窮鄉僻壤,學校裏應該也沒幾個正經老師吧?仔細想想,說不定你還見過她呢。”
虞歲身形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魏蔚滿意地看着,心中那口惡氣總算出了不少,“人家心善,去世前打電話跟我哥說過那裏的教育水平,聽說有的女孩子連書都讀不上呢。不知道你是不是這種情況,不過我想,當初我哥把你帶回來也是看你可憐,至于這份憐憫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看在誰的面子上,我不說,你自己應該也清楚。”
魏蔚說完,又居高臨下地看了好一會兒,此刻的虞歲仿佛是她的俘虜,她的悲傷和痛苦就是她的戰利品,魏蔚靜靜地站在那裏笑了會兒,然後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虞歲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她沒有打車,出了門就往南,漫無目的一般,一直走,一直走,最後走到了平微山,保安攔住了她要身份證明,她才回過神,自己根本就沒有身份。
這裏從來都不是她的家,而宋祁川,也從來都不是救世主。
不遠處的別墅燈火輝煌,她的腳邊只有幢幢樹影,好似鬼魅一般。
虞歲終于明白了,命運的考驗是一環連着一環的。她失去家人,又被親生父親厭棄,原以為這輩子不過如此了,宋祁川卻出現了。她把宋祁川看成生命裏唯一的光,于是她再次打開心扉,讓這束光照進了她的生活。
她小心又謹慎,以為自己可以僥幸越過習慣和倫理的厚重沼澤,最終得到宋祁川的愛情,就算她後來像個小醜一樣,卑微地求着原諒之時,她心中的那束光也依舊明亮着。
她原以為宋祁川是帶給她最多溫暖的人,直到今晚她才知道,她的信仰之所以會降臨在她的生活裏,其實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他真正愛過的女人。
夜風浮動,一滴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沒人看到,就像也沒人關心——
她心裏的那束光,已經徹底熄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該說啥,給大家拜個早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