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貶官職秋後算賬 (1)
馮四姑娘吐了又吐, 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馬大哈想去安慰表姐,自己也被熏吐了。
旁邊的丫頭婆子想過來幫忙, 但還沒靠近,立刻被熏得頭發昏,跟着一起吐了起來。
段氏和她男人在屋裏聽見了,趕緊跑出來一看,立刻跟着吐了半天。還是馬大哈心疼表姐,一把将馮氏拉進了院子。
進來後,他立刻大聲喊,“快把門關上,打水來!”
衆人終于反應過來了,婆子去廚房提了兩桶熱水,對着馬大哈和馮氏兜頭淋了下來, 頓時,滿院子都是糞水, 仿佛進了茅房一樣。
一整天馬家都鬧哄哄的,水井裏的水都打完了,廚房裏的柴火都要燒完了, 總算味道不再那麽重了。
馮氏洗了又洗,身上的皮都要搓破了, 還是感覺自己身上臭烘烘的。不光如此, 她現在胃口十分不好。不管吃什麽, 她都能想到那桶糞水,頓時什麽滋味都沒有了。
她整日在家罵, “賤人, 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劉悅薇聽不到她的罵, 正在家裏嗑瓜子呢。等招財回來回了話, 她一個人躲在屋裏笑了半天。
讓你得意,讓你欺負人,臭死你!
為了防止馮氏報複,劉悅薇讓家裏人多在四周查看,防止馮氏有樣學樣。
過了兩天,馮氏仍舊沒出門,每天就在家裏洗澡洗地,然後往自己身上捯饬香味,順帶想一想怎麽把劉家女弄死。
弄死是不容易了,但也要讓她知道,誰才是說話算話的人。
劉悅薇還沒等來馮氏的報複,魏氏先知道了。魏氏吓一跳,再一聽是馮氏先送了挽聯,頓時跟着罵了起來,“不要臉的東西,從頭到尾就是她先惹事,咱們何曾招惹過她。欺負了人還不許人反抗,憑白送人挽聯,缺了大德了。下回她再敢欺負你,你別出頭,我來問她。她一個成了親的婦人,如今又不要臉面了,你哪裏是她的對手。”
劉悅薇笑,“娘,我也沒吃虧。挽聯我當天就燒了,又在金縷閣多貼了幾個門神,屋裏供了財神爺。我讓人潑的那桶糞水,可是味道十足,保管她十天都不想吃飯。”
劉悅蓁在一邊笑得直打嗝,“二姐,二姐你也太壞了,怎麽想到這個主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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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悅薇笑,“收到挽聯,我氣的頭發昏,哪裏還管她是不是知府家的女兒,我若憑白受了這氣,她更要上頭了,且先讓她在家裏臭兩天再說。”
魏氏雖然有些擔心會連累丈夫和鄭家,但被人欺負到這份上,豈能忍她。送人挽聯,這可是最大的惡毒了。潑糞水算什麽,魏氏真想沖過去把馮氏打一頓再說。
劉悅薇怕事情鬧大了,“娘,咱們就別跟我爹說了。這不過是我和馮氏之間的事情,要是扯到大人頭上,未免牽連太廣。”
魏氏想了想,“還是要告訴你爹,萬一那馮氏告訴了她爹,馮知府來問,你爹心裏有譜,也能有說辭。”
劉文謙聽到後也是先笑了,誇贊女兒好樣的。
“馮氏要騎到咱們頭上了,豈能不還手。大不了我把這家業都填進去,和他馮知府剛到底。我就不信,他還真能在青州一手遮天,把我全家的頭都砍了不成!”
馮知府自然不敢砍劉家人的頭,要說之前,他還準備等賀內侍走了之後再去找鄭劉兩家的麻煩。但自從見到賀內侍當日吃驚的樣子,馮知府又忍住了。馮家雖然落寞了,當初老伯爺在時,他也是貴公子,知道這天下奇怪的事情多。那劉文謙雖是個商人,身形容貌卻是上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家的官老爺呢。
賀內侍一個字都不肯說,看來裏面定然有文章。馮知府暫時按下了找劉文謙算賬的打算,并往京中寫了一封信,請他兄長幫忙查找當年舊時,看看誰家丢了孩子,或是夭折過孩子。權貴人家的男孩子都精貴,少了一個必定大家都知道,有時候為了遮掩家醜,丢了就說夭折了。
馮知府及時收了手,劉家鹽鋪子又正常運轉了起來,鄭老爺的官也保住了,好久沒挨馮知府的罵了。衆人都以為馮知府不再找麻煩,仍舊如以前那樣和鄭劉兩家來往。
這些日子,因着馮知府找麻煩,許多人家都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兩家。這是人之常情,鄭老爺和劉文謙也不在意。正好就這這個機會,把這親朋故舊淘換淘換,那些虛情假意的,以後就不用來往了。
話說那馮氏在家裏悶了好多天,終于漸漸忘掉了身上的臭味。她本來準備自己去劉家報仇,但她覺得這樣小打小鬧的不解氣,立刻就回了娘家,準備問她爹要幾個人,把劉家的鋪子關了。
一進家門,她先給顧氏請安,然後立刻去找她姨娘哭了一頓。她不說自己送了挽聯,只說劉悅薇潑了她糞水。
“姨娘,姨娘啊,如今我嫁給表弟,連個商家女都能騎到我頭上來了。姨娘知不知道,那桶糞水,我足足洗了五六天才洗幹淨。”
段姨娘頓時豎着眉毛罵了起來,“不知尊卑的小浪蹄子,我看她是想翻天了。你嫁給誰也是四品官的女兒,她是個什麽東西!你別怕,只管找人去把她的作坊給我砸了,她要是敢來找事,我扒了她的皮!”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音,“姨娘要扒了誰的皮?”
來人正是顧氏身邊的陪嫁嬷嬷,家裏的內管事顧嬷嬷。
段姨娘最近見識到了顧氏的威風,不再如往常那樣嚣張,立刻陪笑道,“嬷嬷來了,嬷嬷不知道,因着四姑娘低嫁,外頭有些沒眼色的就想欺負到她頭上去了。我們要是忍着,連老爺都要跟着丢人。”
顧嬷嬷剛才在外頭聽了一耳朵,以她對四姑娘的了解,哪裏會憑白受委屈,定是她先招惹了旁人。
顧嬷嬷笑,“姑奶奶好容易回來,太太那裏正好新得了幾匹料子,讓我叫姑奶奶一起過去看看,也跟着挑兩匹帶回去做衣裳穿。”
段姨娘立刻打發女兒過來了。
馮氏到了顧氏屋裏,恭敬地給馮氏行禮。
顧氏笑着讓她坐下,“姑奶奶在馬家可過的慣?”
馮氏攪了攪帕子,“多謝太太關心,婆家對我尚好。只是外頭有些人,如今對我不大敬重。”
顧氏笑,“怎麽會,姑奶奶是咱們家的姑娘,誰也不會沒眼色找你的麻煩。”
馮氏不想和顧氏說實話,就避而不言,顧氏見她這樣,索性也懶得問,給了她兩匹料子,就打發她回去了。
馮氏一直賴在娘家不走,等晚上馮知府回來了,見到了女兒,也很高興。
“怎麽沒把女婿帶回來?”
馮氏笑,“爹,我回來看看爹娘,想回來就回來,也不用次次都帶他。”
馮知府點頭,“我兒說的對,來,坐下陪爹一起吃飯。”
等吃過了晚飯,馮氏找了個機會跟她爹哭訴,原原本本把事情說了出來。若按照以往,別說馮氏只是送了劉悅薇一副挽聯,就是送了她個死人,劉悅薇敢報複,馮知府也不能答應,但這回馮知府卻一反常态。
“丫頭啊,好好的,你送人家挽聯做什麽,這不是咒人家嘛。”
馮氏吃驚地擡頭看向她爹,“爹,鄭三郎坑害了女兒,女兒難道就要受了這委屈。”
馮知府見她又舊事重提,先耐着性子勸女兒,“你已經嫁人了,以後就好生過日子。等過幾天,讓女婿去當差。以後爹到哪裏都帶着你們,慢慢提拔他,雖然沒有功名,說不得最後也能有個官位。你幾個姐姐都不在我身邊,以後有你在身邊孝敬爹,爹身邊也熱鬧些。”
馮氏頓時不幹了,“爹,女兒不依,女兒難道就該命苦,連個商家女都能騎到我頭上不成!爹您給我幾個人,我去把她的作坊封了,我讓她厲害!”
馮知府忽然一拍桌子,“胡鬧,人家好好的開作坊,你說封就封?你當你爹是玉皇大帝?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夠了,趕緊給我滾回你婆家去!”
馮氏驚呆了,“爹,爹,難道女兒出嫁了,您就不疼女兒了。”
馮知府又嘆了口氣,“你們姐妹幾個,爹最疼你,卻把你慣的不知天高地厚。爹明年任期就滿了,這個時候要是胡作非為,被人捅了上去,爹還要不要做這個官了。你回去吧,缺什麽了爹可以給你,莫要胡鬧。”
馮氏又哭鬧了一場,馮知府絲毫不松口,她只能哭着回了馬家。
馮氏見她爹不肯給她人,她惡從膽邊生,自己帶了人,把金縷閣砸了。
劉悅薇聽說後,立刻帶人去了馬家,先讓人砸了馬家的大門,又往馬家門上潑了一盆狗血,然後拍拍手回家去了。
這下子驚動了所有人。
劉文謙立刻趕回了家,先檢查女兒有沒有受傷,見劉悅薇正老神在在地吃點心,忍不住笑了,“我兒還能這般鎮定,爹佩服。”
劉悅薇撩起了眼皮,“爹,士可殺不可辱。她先送我挽聯,又砸了我的作坊,這一反一複,我虧損了多少錢?我只是砸了她家的門罷了,幾兩銀子就能修好了。”
劉文謙嘆了口氣,“爹沒用,讓薇兒受委屈了。”
劉悅薇把點心端到她爹面前,“爹,這和您有什麽關系。她先要搶我夫婿,又要砸我飯碗。這麽深的仇,就算她是皇帝的女兒,我也不能忍了,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馮知府要是想報仇,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連累家裏。”
劉文謙吃了塊點心,“薇兒莫怕,家裏人都陪着你呢。”
劉悅薇笑,“有爹娘在,女兒不怕。”
果然不出劉悅薇所料,馮氏再沒來找她麻煩,因為馮知府把她禁足了。雖然她已經出嫁了,馮知府一句話,頓時整個馬家都被關了起來。
馮知府打聽了事情的始末,知道是女兒先撩人,也沒來道歉,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馮氏在家裏叫罵,然而,過了兩三天,她就被解禁了。但這回解禁,沒讓她得到想象中的自由,帶來的打擊比讓她嫁給馬大哈還要大。
吏部忽然來了公文,把馮知府從四品知府貶為七品知縣,調到偏遠地區任職。
來的一名七品給事中,傳過公文後也沒走,說是給馮知府三天的時間立刻就走,青州的事情暫時由闵同知代管,等下一任知府來後再交接。
馮知府如遭到晴天雷劈,他好好的知府做着,任下又沒人造反又沒有土匪□□,每年的稅收不說上等,也算有個差不多,怎麽就要貶官了?!
馮知府還想着明年再往上挪一挪呢!他弄了那麽多錢四處打點,就是不想止步于四品,只要能回京,哪怕降職做個五品都行。
多少人一輩子就在四品打轉,再也上不去,馮知府不想泯然衆人矣,一直在想辦法四處活動,但活動了這麽久,居然就出了這個結果。
馮知府不明所以,他不服氣,他還偷偷查看過公文,不假,确實是吏部的大印。他去跟來傳公文的人打聽,那人剛開始一個字不肯說。
馮知府反正已經被貶官了,再也不怕人家說他拿錢辦事,他直接拿錢砸,砸的那七品小官松了口。
“馮大人啊,這事兒呢,症結也不在您這裏。我瞧瞧跟您透個話,近來太上皇又開始管事了。馮伯爺管着軍用上的一點事兒,誰知就出了簍子。然後再一查,啧啧,馮大人啊,您這官做的不怎麽樣,財倒是發了不少。”
馮知府頓時就明白了,太上皇不甘心做個只會吃喝的老頭子,又想出來當家做主,可皇帝年富力強,也做了幾年皇帝,到手的權力豈能相讓,父子兩個隐隐又争執了起來。
權力這個東西最美妙,讓人流連忘返,又最醜陋,讓人六親不認。
太上皇想管事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他一靠着孝道壓制皇帝,二就是把另外一個兒子南安郡王給提了起來,封了親王。
南安王原就和皇帝争奪了多少年,其生母杜太妃年輕時得寵,現在老了,早被太上皇扔到後腦勺去了,近來太上皇為了提攜南安王,不光給兒子封了親王,還給杜太妃封了貴太妃,就差封太後了。
要知道,皇帝的生母李太妃,還沒封貴太妃呢。
除此之外,太上皇還發落了皇後娘家人。
太上皇做了幾十年皇帝,手裏的忠實之人也不少。若不是當年他一場病差點要死了,也不會讓兒子做了皇帝。他始終不肯立太子,兒子們争得你死我活。等他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氣了,才把皇位傳給了皇帝。
誰知他暈乎暈乎,等了個把月,竟然又好了。
太上皇腸子都悔青了,可他已經是太上皇了!
皇帝嗅覺靈敏,立刻以太上皇生病為由,把他幾乎是軟禁在宮內,趁機收複了許多權力,把自己的人都安插到要緊的位置。
太上皇的人都被打壓了下來,雖然沒罷官,卻不得重用。太上皇病好後,氣得七竅生煙。這個不孝子,老子還沒死,就把老子的人都踢到一邊去了。因為生氣,太上皇始終不同意封李太妃為太後。
杜太妃爬到李太妃頭上去了,李太妃倒無妨,只要兒子能做皇帝,她做不做太後又怎麽樣。但皇帝不這麽想啊,他做了皇帝,母親還是個妃子,說出去也難聽。要是李太妃能做太後,皇帝就是嫡子,名正言順,又好聽。
皇帝繼位後,各處都要改革,許多老臣雖然有些不服氣,也只能忍着。太上皇無法忍受整日吃喝玩樂逗美人的落魄英雄生活,開始插手朝政。他的那些簇擁者,暗地裏紛紛再次投靠了過來。
頓時,整個朝堂風聲鶴唳了起來。
太上皇在位時,馮伯爺混得也就一般。如今新皇即位,他更不如前了。趁着此次兩位皇帝博弈,馮伯爺悄悄投靠了太上皇。
皇帝正在氣頭上,拿了幾個馬前卒發落,其中就有馮伯爺。
馮伯爺管着軍務上的一小塊事情,他那點差事,平日裏也不大眼,油水也不大,打發沒落勳貴正正好。但皇帝盯上了他,雖然沒撈多少油水,可他屁股底下不幹淨,一查一個準。
頓時,爵位沒了,官位也沒了。不光如此,連他親弟弟馮知府也倒黴了。巡撫大人是皇帝的人,往朝廷送了一份青州府呈上去的揭發信,上面列舉了馮知府這麽多年貪腐的銀錢數目,中間還夾雜了一些證據。
好了,樹倒猢狲散,整個馮家瞬間落入塵埃。好在皇帝和太上皇雖然鬥法,并未撕破臉皮,表面上還是父慈子孝,馮家因此得以茍且,馮知府并未被問罪,只是被貶官。
可這四品到七品,對馮知府來說,還不如問罪呢。
馮知府瞬間意志消沉,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喝了幾壇子酒。他覺得這輩子完了,他已經四十歲了,如果再去做知縣,就算他再出色,等到他告老,都不一定能再回到四品。
馮知府悔不當初,為什麽要嫌棄四品官小,為什麽要去撈銀子,如果他幹幹淨淨的,就算大哥那裏敗了,至少他還能保全自己。
但不管馮知府願意不願意,他馬上就要滾蛋了,而且,他還要把貪墨的一些銀子吐出來。那封揭發信中涉及的總金額極大,朝廷只讓馮知府把有證據的銀子吐出來。就這,也動了馮知府的根本。
給事中這個衙門很奇特,雖然官職小,卻是直達天聽。這群人在衙門裏坐了三天,督促着馮知府把差事卸下,又把他的家産估值賣掉,等馮知府走的時候,家裏沒剩下多少東西了。
劉悅薇這些日子一直關注着這事兒呢,朝廷來人,她心裏頓時放下了,只要事情沒有偏離軌道,那她做下面的事情就心裏有譜了。
魏氏聽說馮知府被貶官,喜的在家裏念佛,“阿彌陀佛,這個禍害總算要走了。這幾年沒見他為百姓做什麽好事情,年年刮銀子那是比刮痧還利索。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我前兒還擔心你得罪了那馮氏,他要報複我們。這下子好了,再也不用擔心了。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丫頭,你砸了馬家的大門,我這心裏又痛快又撲通撲通的跳。”
劉悅薇笑,“讓娘擔心了,以後我再不惹禍了。”
魏氏非常高興,“咱們家的鹽鋪子又能繼續開了,馮知府一走,你伯父的官也穩了。以後再來知府,總不會還和咱們家過不去。”
劉悅薇笑着沒說話,可她心裏清楚,送走了猛虎,即将又要來一頭豺狼。許知府雖然年輕,手段卻比馮知府還淩厲。
鄭家那頭,鄭頌賢聽到消息後,心裏如波濤洶湧一般激蕩了起來。
他算了算日子,正好兩個月,馮知府獲罪離開。鄭頌賢感覺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薇兒說的一點沒錯。
難道她真的通了靈?還是說,她本就是什麽精靈仙女?也不對,她要是仙女,就不會被馮氏這樣欺負了。看來,她是有些非同常人的異處。可這異處,不能說,不能用。一則怕權貴惦記,二則怕上天懲罰。
鄭頌賢擡頭看了看天,不管是何處來的異處,我要好生護着她,不能讓她落入歹人之手。
鄭頌賢去給鄭太太請安,鄭太太笑看兒子,“這下子好了,以後你該去學堂就去學堂,再也不用怕誰了。”
鄭頌賢笑,“兒子本來也沒怕過,就是擔心連累了爹。”
鄭太太笑眯眯的,“呸,如今那個不講理的走了,你爹就沒事了。沒見過護犢子護成這樣的,只許他家丫頭欺負人,旁人就得受着不成。說起來薇丫頭真是有骨氣,那一桶糞水,潑的我心裏都覺的暢快。眼見着你們就要成親了,這賤人居然送挽聯。”
鄭頌賢眼神閃了閃,“娘只要別聽人家說薇兒太厲害就行。”
鄭太太看了兒子一眼,“傻子,娘又不傻,還能分不清裏外。她只要講道理,到了咱們家好好過日子,厲害些有什麽不好。娘就是太老實了,早些年才活的窩囊。要是不你爹争氣,這會子說不定我還在鄉下受氣呢。”
鄭太太早年被婆母挑剔,後來兩個妯娌也總想欺負她,沒少受閑氣,就很羨慕人家有脾氣的女人,好歹能護住孩子們不跟着受委屈。
鄭頌賢立刻誇贊他娘,“兒子覺得娘是天下最好的娘。”
鄭太太似笑非笑,“你岳母,你嫂子們就不是好娘了。”
鄭頌賢馬上改口,“岳母是最好的岳母,嫂子是最好的嫂子。”
門口正好傳來何氏的聲音,“三叔真是能考案首的人,這說的話滴水不漏,讓我挑都挑不出刺兒來。”
何氏抱着女兒進門給婆母請安,坐在了一邊。
鄭太太問她,“有什麽事情?”
何氏笑,“也沒什麽事情,我才從我娘家回來。我爹說,晚上衙門裏的人給馮知府送行,我估摸着公爹不會回來了,來給娘說一聲。”
鄭太太點頭,“我曉得了。”
青州府衙門裏的人以闵同知為首,備了兩桌酒席,給馮知府送行。雖然馮知府是被貶官,好歹共事了幾年,照着規矩送行,省得外人說青州府一幹官吏不講情義,人家貶官了就不搭理人家了。
但對馮知府來說,這頓送行酒宴卻讓他更加難堪。他從四品到七品,現在見了闵同知和陸通判等人還要行禮。
為避免尴尬,闵同知等人只叫馮大人,不稱呼官職,勉勉強強把一頓酒席吃完了,然後各自歸家。
再說那馮氏,馬家被解禁後她立刻跑回了娘家,就看到了如同大廈傾倒一般敗落的馮家。
馮氏比馮知府還傷心,她的婚事不順,嫁了個沒出息的男人,原來還想靠着親爹總能挽回一二分顏面,可現在親爹被貶官,變成了七品。
七品能幹什麽啊,在一縣之地稱王也沒多少意思。她男人馬大哈,靠着岳父永遠只能做個小書吏,除非她爹再次飛黃騰達,馬家才能跟着雞犬升天。可馮氏知道,她爹和她伯父一起倒了,肯定是得罪了什麽大人物,想再起來,可太難了。
馮氏在馮家哭了一場,被顧氏攆了回去。
馮氏一回家立刻又發現,家也沒了。馮知府要吐銀子,首先就是變賣青州這邊的田産鋪子和房産,馮氏那套四進的大宅院,值個上千兩銀子呢。馮知府連說都沒說一聲,直接賣了。
官府來人收房子時,段氏坐在地上哭,死活不同意。
“馮家貶官,和我馬家有什麽關系?這是我馬家的宅子,誰家獲罪還連累出嫁女的!”
來的小吏冷笑,“這宅子還在馮大人名下呢,可不就是馮家的宅子。你們趕緊收拾東西走,別等到我攆人,到時候什麽體面都沒了。”
段氏氣得罵馮氏,“沒成算的東西,陪嫁的東西不放在自己名下,如今好了,這麽大的宅子,說沒了就沒了!”
馮氏正傷心呢,聞言立刻和段氏吵了起來,“我的東西,有沒有關你屁事!沾我的光住了這麽久的大宅子,怎麽,現在看我爹貶官了,你抖起來,想爬到我頭上去?”
吵完了一架,馮氏立刻把自己手中的宅子和田産變賣,要跟着她爹走。至于馬家人,她管他們死活。
劉悅薇早就盯着呢,立刻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來馮氏的一百畝地。當初馮氏出嫁,馮知府想着女兒在這裏也過不久,就象征性地買了一百畝地意思意思。地雖然不多,位置卻極好。
一百畝地,原價一千多兩銀子,這回官府發賣,價格近乎折損一半。劉悅薇沒有那麽多錢,找魏氏借了一些,把馮氏這一百畝地拿到了手。
馮氏不知道誰買了她的地,只曉得價錢被壓的太狠,氣得背地裏罵了一頓。
這樣火速忙了幾天,馮家人收拾了東西準備悄悄走了。馮氏自己也雇了輛車,跟在她爹後面。段氏雖然嘴硬,也立刻收拾好了跟着一起走了。
馮家人出發那天,馮氏從馬家那個小宅子裏出發,坐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往知府衙門裏去。
她之前準備回娘家住,顧氏不同意。她自己的陪嫁宅子賣了,只能又回到了馬家。
為了不丢醜,馮氏今天起的特別早,天還沒亮呢,她準備讓人提着燈籠去知府衙門和她爹會合,然後靜悄悄地走。
誰知半路上被人攔住了。
劉悅薇掀開車簾,“馬大奶奶,我來給您送行了。”
馮氏一聽這聲音就恨得咬牙切齒,也掀開了車簾,“怎麽,劉姑娘今日不用打算盤數銀子,倒有工夫來送我了。”
劉悅薇這邊讓人打起兩個大燈籠,整個路邊都被照的紅彤彤的。她從車裏走了出來,站在正中間,一身裙子被照亮,神采飛揚。
“好讓馬大奶奶得知,我的銀子都沒了,昨兒買那一百畝地,真是便宜啊。也不曉得是哪個冤大頭,讓我高興了一個晚上。”
馮氏頓時明白了,“賤人,別以為我爹貶官了,你就能爬到我頭上。我還是七品官的女兒,你不過是個商家女罷了。”
劉悅薇甩甩帕子,“馬大奶奶,這俗話說得好,出嫁女賣家田,婆家不管娘家閑。你是七品官的女兒,你又不是七品官的老婆。可惜馬大奶奶好人才,偏偏配了個蠢材。我看馬大爺的樣子,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個小吏了。我不一樣呀,我家三郎明年院試說不定又是案首,以後舉人進士什麽沒有。等過個十來年,七品诰命什麽的,說不定我也有那個命呢。”
馮氏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你個賤人,休要得意,什麽舉人進士,說不定一輩子就是個老童生。”
劉悅薇忍不住笑了,“童生又怎麽樣,我們情分好,自小定的親,就算跟着他吃糠咽菜,我也樂意。不是随便來個貓貓狗狗,就能把我男人搶走的。”
馮氏氣的胸口起伏不定,“哼,商家女就是商家女,平日裏裝得個賢惠斯文樣子,私底下也是這等潑婦無賴嘴臉。不知道鄭三郎看到了,會不會後悔當日的決定。”
還沒等劉悅薇回答呢,車裏面又傳來一個聲音,“不勞馬大奶奶操心,我們好得很。”
說完,鄭頌賢從車裏出來了。
馮氏自從那日在香茗居被鄭頌賢撞破她和馬大哈的醜事,就再沒見過鄭頌賢。現在忽然被他這樣冷不丁諷刺,馮氏覺得又尴尬又羞憤,恨不得找個地方鑽進去不要出來了。
馬大哈拉了拉她的袖子,“表姐,咱們走吧,岳父那裏快要動身了。”
馮氏聽到馬大哈叫一聲岳父,頓時如同被馬蜂蟄了一樣,揮手甩了他一個嘴巴子,“你給我閉嘴!”
馬大哈忍了又忍,忍住了沒打她,卻對鄭頌賢說道,“鄭師兄,好歹同門一場,何故欺辱我屋裏人。”
鄭頌賢冷笑一聲,“馬師弟,你堂堂七尺男兒,為何甘願受這蠢婦人驅使,她如同對待豬狗一般對待師弟,師弟準備一直忍讓嗎?師弟既然說同門一場,我問師弟,何故往金縷閣送挽聯?青州誰人不知,劉家女是我未婚妻,金縷閣是劉家女的作坊。”
馬大哈頓時啞口無言,他理虧在先。
沉默了片刻,馮氏先開口了,“怎麽,你們今日擋道,是要殺了我報仇不成?”
劉悅薇搖頭,“殺你無用,剮你無肉。我就是閑的沒事,來氣氣你的。”
她這話頓時又把馮氏氣得要上天,“賤人,你休要得寸進尺!”
劉悅薇瞥了她一眼,“馮氏,你要是認不清現實,以後你就有苦頭吃了。明明是你先想搶我男人,又往我作坊送挽聯,最後砸我的作坊,你害我損失了二百多兩銀子,你想拍拍屁股就走?沒門,你賠我銀子!不然,休想離開青州。等你爹走了,我看誰還能護着你。”
馮氏不甘示弱,“你往我家潑糞水,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劉悅薇笑,“那也行,我算過了,因為你,我損失了二百七十兩銀子,我潑了你一桶糞水,砸了你家的大門,我少要七十兩銀子,你賠我二百兩就夠了!”
馮氏瞪起了眼睛,“你休想!”
劉悅薇拿起帕子,似乎在研究上面的繡花,“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讓人去衙門告狀了,你是被告,你就走不掉了。如今衙門是闵同知作主,他可不是你爹,專愛徇私枉法。”
馬大哈有些急了,“表姐,把錢給她吧,咱們趕緊走,岳父那裏怕是等急了。”
馮氏立刻回嘴,“我憑什麽給她錢!”
馬大哈的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因為你先欺負人的!”
馮氏呆住了,馬大哈第一次這樣大聲跟她說話。
馬大哈也不管她,立刻去翻她的包袱,從裏面拿出二百兩銀子,就要下車給劉悅薇。
馮氏一把拉住了他,“你個混賬,誰讓你拿我的銀子的!”
馬大哈甩開她的手,“算我問表姐借的,回頭我有錢了還你!”
馮氏拉不住他,又換了口風,“你回來,我去給她!”
馬大哈想到劉悅薇是個姑娘,他去不合适,這麽大筆錢,讓丫頭去給,萬一對方收了錢不認賬也不合适,還是表姐去好一些。
“表姐去吧,人在屋檐下,咱們只是暫時低頭而已。”
馮氏一把搶過二百兩銀票,下了車就朝劉悅薇走了過來。
等她走到了劉悅薇面前,二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
劉悅薇先伸出了手,“馬大奶奶,錢給我吧。”
馮氏慢騰騰伸出了手,同時小聲說道,“你別得意,我告訴你,鄭三郎當時已經答應我了,不過是出了馬家的事情罷了。”
劉悅薇知道,馮氏這是在挑撥。她一把搶過銀子,“說那些做什麽呢,那天三郎就是故意把你弟弟叫走的,不然馬大爺怎麽好行事呢。啧啧啧,如今看你們夫妻和睦,我們也挺高興的。”
馮氏見她不上當,眯起了眼睛,忽然暴起,擡手就要打人,劉悅薇早就準備好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先抽了她一個巴掌。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你爹不肯教你,我來教教你。以後出門記得把腦子帶上,把膽子收起來。不是天下人都要讓着你的,我忍了你好久了,到現在還想騎到我頭上!”
劉悅薇平日裏在家裏忙忙碌碌,力氣比馮氏大多了,馮氏被她一巴掌抽到了地上去了。
馬大哈立刻下車過來,鄭頌賢也一把把劉悅薇拉了回去。
二人各自護着自己的女人,馬大哈不再遲疑,抱起馮氏就上了車,“鄭師兄,錢也給了,氣也出了,我們能走了吧?”他家原來就是看人臉色吃飯的,這方面,馬大哈最識時務。
鄭頌賢點頭,“師弟一路走好。”說完,他讓開了,劉家人和鄭家人都讓開了一條路。
馬家的馬車立刻就出動了,跑了好遠,還能聽見馮氏的叫罵聲。
劉悅薇吹了吹手巴掌,“打的我手疼。”
鄭頌賢笑,“氣都出了沒?”
劉悅薇也笑,“這一巴掌,所有的氣都出了。還有二百兩銀子呢!”
鄭頌賢拉着她往車裏去,“咱們趕緊回去吧,風大。”
劉悅薇在車上坐好了,“回去做甚啊,我跟我娘說好了,晌午不回去。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