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日時間一眨眼便過了, 今日便是各峰新入門弟子入學堂的時候了。
學府授課的大多不是長老,而是長老門下的首徒, 雖然輩分不高,卻各個都是天縱之資,最低也是金丹修為。
琳琅原本是明月閣的樂修,是不住在萬劍峰的,只是她身上受了傷得日日在靈泉浸泡療養。
而這千年靈泉只有萬劍峰才有,明月閣和萬劍峰距離得遠,每日往返也麻煩,宗主這才同意了她搬來這邊住着。
因為今日要去學府授課, 謝伏危比往常時候還要提前完成了日常的修行。
這時候差不多也到授課的時間了,可他并沒有立刻離開, 而是站在亭子那邊收了劍, 視線不自覺往琳琅的住處看去。
這幾日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他從小南峰回來了之後琳琅就對他冷淡了許多。
她身子弱,白日還好, 一到晚上天冷時候便疼痛難忍, 需要去靈泉之中浸泡才得以緩解。
最開始時候琳琅都是自己一個人去靈泉的, 直到有一日謝伏危小竹林練劍時候聽到了動靜趕過來, 瞧見她臉色蒼白疼到虛脫倒在地上後他這才每日都抱着她去靈泉。
積年累月的都成了習慣, 和他每日例常要修行一般。
可這幾日琳琅自己硬撐着扶着牆也不讓他幫忙,謝伏危見她這般抗拒也不敢亂來,就這麽等到她無事進了後山靈泉後。
他又怕對方會在裏面出了事, 便就在外面守着。
要說被琳琅冷落了謝伏危有多傷心難過倒不至于,他更多的是疑惑。
他也并不好奇原由, 想着等着她氣消了便好了。
對方不搭理他,他卻不能放着對方不管。畢竟對方這傷是因他而落下的, 謝伏危這幾日照舊照顧着她。
譬如昨日,哪怕琳琅不怎麽與他說話,他也依舊守在靈泉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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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是弟子們入學府的時候,和往常有所不同,謝伏危不能為了琳琅一個人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想到這裏謝伏危估摸了下時辰。
他餘光又往琳琅那邊看了過去,打算再等上一會兒,要是對方還沒出來便先行離開了。
正當謝伏危這麽想着的時候,那禁閉着的門扉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琳琅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
她今日打扮得依然素淨,烏黑的頭發用一支簡單的玉簪給束着。
只是與平日不同的是她的唇染上了桃紅色澤,給她增添了點兒氣色,少了分病恹恹的陰沉,多了分三月桃花的嬌豔。
琳琅擡眸往謝伏危所在的方向看了過去,她早就知道對方在外面等了她許久。
她勾唇朝着他淺淡笑了笑,好似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抱歉,稍微收拾了下,讓你久等了。”
謝伏危眨了眨眼睛,他見對方眉眼帶笑,好像氣已經消了。
“沒事,現在禦劍過去還來得及。”
他一邊說着一邊驅了靈劍過來,正準備禦空而起,發現身後琳琅并沒有動作。
“師姐?”
“我是樂修,往日外出都是馭的靈獸仙鶴,不常禦劍。”
琳琅紅唇抿了下,長長的睫羽顫着,有些為難地擡眸看向謝伏危。
“而且我自受了傷便常年在劍宗,很少禦劍,如今生疏了許多,我怕路上磕磕絆絆更耽擱時辰。不過……”
謝伏危頓了頓,順着對方的視線低頭看了下自己腳下。
“師姐是想讓我禦劍帶你?”
“如果師弟介意的話,那便算了。我一會兒馭獸過來慢些過來即可,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撞見掌戒長老……”
掌戒長老是掌管宗門戒律的,若是被他逮到遲到,無論是弟子還是授課的師兄師姐們都會受到責罰。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從未禦劍帶過人。那成吧,你先上來,你要是覺得受不住的話就叫我停下。”
琳琅一愣,還沒有明白對方這話是什麽意思,卻因為時間來不及了便拿着古琴匆匆忙忙地過去了。
直到她最後跟着謝伏危禦劍抵達了靈越峰的時候,她剛下來便腿軟得厲害。
要不是謝伏危扶着,她肯定已經摔倒在了地上。
“師姐我不是與你說了嗎,你要是受不住便讓我停下,為何要死撐着?”
琳琅緩了好一會兒才回神,結果聽到對方這話後又給生生噎住了。哪裏是她不說,而是謝伏危速度太快,眨眼間就到了,她哪裏有機會說?
謝伏危見她臉色蒼白,抿着唇很難受的樣子,只皺了皺眉也沒再多說什麽了。
他嘆了口氣,走過去輕輕順了順她的背順帶将靈力也渡了進去。
琳琅臉色漸漸好轉了些,剛準備開口讓他停下不用再繼續渡靈力了。
可餘光一瞥,不經意瞧見了一個白色身影。
就在不遠處,是個面容清麗的女弟子。
琳琅之前并沒有見過她,于她而言這是一個生面孔。
少女是從北邊方向過來的,不過那邊不僅有小南峰還有明月閣,今年新弟子不下五十,她都未曾見過。
但是不知怎麽的,她第一反應便知曉對方應該是小南峰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師妹。
她不是從方向這樣粗淺判斷,而是從對方的眼神。
少女站在不遠處,直勾勾注視着她們,那眼眸清透澄澈,并沒有任何深意。
只是她的視線太過專注,明明這裏是她和謝伏危兩人,可她的目光裏沒有她,只落在了青年一人身上。
要不是在琳琅覺察到回頭看過去與她視線撞上,對方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她。
和琳琅在看蘇靈一樣,蘇靈也在琳琅回頭時候與她直直對視了過去。
她的神情很坦蕩,沒有一絲氣惱與妒意,長長的睫羽之下那雙眸子明明是看在琳琅的,卻似乎什麽也沒映照進去。
這讓琳琅心下莫名感到不安,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她覺得不僅是自己的想法,乃至靈魂也被窺視了完全。
這種眼神她不陌生,在當年謝伏危帶她入萬劍峰的時候那人也是這般看她的。
恍若萬物芸芸,她只是一粒浮塵。
想到這裏琳琅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指尖微動,像是害怕又像是壓抑着什麽下意識拽住了謝伏危的衣袖。
謝伏危手上動作一頓,掀了下眼皮順着琳琅的視線看了過去。
看見了蘇靈的身影後他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準備過去。
“伏危……”
琳琅拽着謝伏危,咬着下嘴唇低聲喚住了他。
“我還有些脫力,你別走,再扶我一會兒好嗎?”
蘇靈其實在謝伏危禦劍帶着琳琅抵達靈越峰的時候便到了,她看到琳琅險些摔倒被青年給扶住了。
她并沒有誤會什麽,不過這并不代表她不在意,只是沒有表露在面上罷了。
和琳琅一眼認出她一樣,她也一樣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在之前林一便與她說過了琳琅和謝伏危關系親密,她今日瞧見了也沒多意外。
蘇靈也說不上自己是生氣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可無論是哪種感受她都不會允許自己在琳琅面前表現出來分毫情緒。
因為琳琅拽住了謝伏危,而謝伏危也下意識扶住了對方。
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過來蘇靈這邊。
蘇靈是喜歡謝伏危,但是她如今還算理智,骨子裏的驕傲還在。
她不會像旁的人那般見了自己喜歡的人便欣喜若狂地跑過去。
對方不過來,她也不會過去。
琳琅被謝伏危渡了靈力之後其實已經沒什麽事了,因為蘇靈的出現,她這才故意拖着青年不讓他立刻過去。
只是這樣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琳琅沉默了一瞬,最後還是輕輕松開了謝伏危。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琳琅擡頭朝着謝伏危勾起了一抹清淺的弧度,而後像是這才反應過來什麽似的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伏危,那個一直看着你的女孩子是不是就是小南峰的小師妹啊?”
謝伏危點了點頭,見她沒什麽事情了便徑直往蘇靈那邊過去。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在見到蘇靈的時候他的眉眼要比往日柔和些。
“師妹,你怎麽也來得這般晚?可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修行昨日沒休息好,這才起來晚了?”
自蘇靈答應與他結劍侶後謝伏危也沒以往那般有什麽男女避諱,對待蘇靈他自然要比旁人更為親近。
謝伏危詢問完了後又想起前幾日宗主的囑咐,對方讓他多關心體貼下蘇靈。
他想了下,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一根糖葫蘆遞了過去。
“給,你喜歡的。”
蘇靈本來心裏還有些不愉的,見謝伏危主動晾下琳琅過來,又拿了糖葫蘆讨她開心。
她想着對方就是塊木頭,他什麽也不懂,便也沒多生氣了。
她接過謝伏危的糖葫蘆咬了一口,擡眸看向了不遠處朝着她溫柔淺笑的琳琅。
“師兄,那就是你之前與我說的琳琅師姐吧?”
“是她。她就是琳琅師姐,也是一會兒要教授你們樂理的師姐。”
謝伏危垂眸看着蘇靈吃的腮幫鼓鼓的樣子,唇角不自覺勾起了一點兒弧度。
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卻全然映照在了琳琅的視野裏。
琳琅見了渾身如墜入冰窖一般,可在謝伏危看過來後還是勉強笑了笑。
“你就是小南峰的蘇靈師妹吧,之前我就聽伏危提起過師妹,說你資質出衆是少有的器劍同修的天才,今日總算見到你了。”
她平複了下情緒,上前柔聲與蘇靈說道。
“我是琳琅,是明月閣的樂修,如今受了些傷暫時在萬劍峰住着。初次見面,還請師妹多多關照。”
琳琅是謝伏危的師姐,又是個金丹修為的修者,按理說這種資質出衆的人多少都有些傲氣。
可她在面對蘇靈這樣尚未築基的弟子時候也是一派溫溫和和的模樣,看上去親切又溫柔。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當然,這種情況說的只是大多數。
蘇靈卻并不吃這一套。
要是在之前沒見到琳琅的時候蘇靈可能只會以為因為對方曾有恩于謝伏危,又因他落下了病。
謝伏危要照顧她平日與她待的時間多些,看上去親密了些而已,并無什麽旖旎。
如今看來,眼前之人也同自己一樣對謝伏危有意。
不論別的,光從她話裏有話便能夠看出些深意來。
只是和她不同的是,他們之間這層紙尚未戳破而已。
“琳琅師姐說笑了。無論從資歷還是修為上來看你都遠在我之上,怎麽說也該是我請你多多關照才是。”
蘇靈彎着眉眼笑了笑,心裏千萬思緒,面上依舊笑得燦爛。
兩人一來一回這麽客套寒暄了幾句,面上皆溫柔,眸中毫無溫度。
這随便來有眼睛的人都能品出些不對勁的地方來,然而謝伏危不屬于有眼睛那類人。
今年新入門的弟子被安置在兩個亭樓處授課,輪流授課。
謝伏危要先去另一處,一會兒再過來蘇靈這邊。而蘇靈這邊第一堂便授的是樂理,也就是琳琅的課。
他送兩人到了亭樓後便往旁授課的亭樓過去了。
謝伏危走了好幾步還能聽見蘇靈她們說話的聲音,隐約還有笑聲。
他沒忍住又停下回頭看了那邊一眼,見蘇靈眉眼彎彎,笑得燦爛得過了頭。
好像和琳琅聊聊得頗為投機的樣子。
“謝伏危,你還傻站在那裏做什麽?沒瞧見掌戒長老在那邊瞪了你許久了嗎?還不快進來。”
青年一頓,擡眸看向了上面亭樓處懶散依靠着的竹俞。
他拿着扇子敲了敲欄杆,剛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餘光探出瞧見了前面蘇靈和琳琅的身影。
竹俞皺了皺眉,灰藍的眸子沉了幾分。
“謝伏危,她們兩個是怎麽回事?怎麽走一起了?”
謝伏危沒聽出來對方語氣裏的不愉和質問。他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下認真回道。
“她們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
“???謝伏危你他媽腦子有病吧?你當笑裏藏刀,綿裏藏針是一見如故?”
青年聽後皺了皺眉,少有表露出不滿。
“竹俞,你人緣不好,沒與人一見如故過也就算了,怎麽能這般惡意揣測別人?”
竹俞聽後給氣得直接一扇子給扇了過來,萬千竹葉如刃直接往謝伏危那邊過去。
他手腕一動,劍一出便阻斷了對方的攻擊。
“你們是來授課的還是來打架的,要打給老夫滾出去打!當着師弟師妹們的面打打鬧鬧你們害不害臊!”
掌戒長老見兩人動起手來,拿着竹節過來一人腦袋就是一下。
竹俞氣不過,一邊揉着腦袋一邊氣呼呼地嘟囔着。
“長老你偏心,明明是謝伏危這小子先言語傷人在先,你卻連我也一并打了。”
“他傷你什麽了?就算說了你什麽你也不該動手,所以這一竹節該你受着!不服憋着!”
“可是……”
“可是什麽?不就是說了你人緣差嗎,這不是事實嗎?”
老者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掀了下眼皮掃了謝伏危一眼。
“還有你謝伏危,你有朋友嗎?”
“你一個沒朋友的好意思說別人人緣差沒朋友嗎?”
原以為謝伏危會被挫一挫銳氣,不再說什麽的時候。
青年薄唇微啓,不但沒生氣,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也柔和了起來。
“沒關系,我有劍侶。我不需要什麽朋友。”
“……”
“……”
掌戒長老和竹俞同時因為對方這話給噎住了。
前者對謝伏危和蘇靈的事情尚不知曉,他頓了頓,回頭看向了欄杆邊上靠着的竹俞。
“竹俞,這百年鐵樹真找到劍侶了?沒诓我吧?”
“他沒騙你,不過也不是他自己找到的,他那個榆木腦袋都沒開竅怎麽可能求得到劍侶。是人小姑娘眼神不好,被他這皮相給迷惑了這才答應了他。”
竹俞提到這兒就覺得來氣,他都快兩百歲的人了都還打着光棍,結果一個修無情道的鐵憨憨倒比他還先找到劍侶了。
盡管還沒成道侶,卻也足夠讓他這種單身狗檸檬許久了。
想到這裏他實在沒忍住朝着謝伏危所在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不過有劍侶也不代表守得住劍侶,像他們這種修無情道的哪有處得長久的?”
“我可和謝伏危不一樣,我只是覺得一個人逍遙自在懶得找劍侶什麽的。要是我有這個心思別說宗門的女修了,桃源那邊的我随便勾勾手指都得排着隊過來找我處,根本費不了什麽工夫。”
“你們兩小子,一個人看上了就敢處,一個光棍了兩百年睜眼瞎說,真真是沒皮沒臉。”
要是換做平日時候,掌戒長老不會與他們多說什麽廢話,直接板着臉将兩人提前給趕進去了。
如今晨鐘未響,還不到授課的時間,他又對謝伏危那劍侶着實好奇得緊。
“謝伏危,你什麽時候處的劍侶怎麽老夫不知道?”
謝伏危性子就這樣,獨來獨往,只對劍感興趣,周圍前來請教他的弟子倒是多,卻沒什麽桃花運。
要真要說一直以來和他走得比較近的,親密些的,掌戒長老能夠想到的只有明月閣的琳琅。
“等等,你該不會是和琳琅那丫頭在一起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後他面上只有驚沒有喜,顯然對謝伏危和琳琅在一起這件事并不怎麽贊同。
“你小子可別亂來,尋常劍修也就算了,你一個宗門首徒怎麽能和一個樂修在一起呢?而且她金丹受損,恐怕此生修為只能止步于此難以精進了。”
從一開始謝伏危就知道他是劍修,哪怕琳琅真的喜歡他他也不能和她在一起。
一來阻礙修為是一回事,二來對方屬性與他相克,與他結.合也只是百害無一利。
因此之前蘇靈問他既然他對琳琅感官要比旁的女修要好,為何找道侶不找她處處。
謝伏危回答的“怕傷了她”,是真的字面意義上的受傷,而并非想到情傷之類的地方。
只是蘇靈不知道,也沒再細問罷了。
“長老你放心,伏危就算再糊塗也不會做出這種既傷人又不利己的事情的。”
青年說這話的時候餘光下意識往蘇靈剛才進去的亭樓看了一眼,少女好像已經坐在了靠欄杆的位置,沒注意到他這邊。
“我的劍侶是小南峰的蘇靈師妹,并非琳琅師姐。”
……
蘇靈并不知道謝伏危那邊在交談什麽,她只是瞧見了那抹藏青色的身影站在亭樓處與一個鶴發老者說了幾句什麽。
而後老者順着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那眼神頗為意味深長。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卻也還是朝着對方微微颔首算是打個招呼。
一只金蝶翩然飛了一圈,最後輕巧落在了蘇靈的指尖。
【剛才看你的是掌戒長老,估計是你今日比旁的弟子來得晚些,被他給盯上了。】
陸嶺之比蘇靈先到好一會兒,主修非劍的弟子會被分到這邊,因此他從開始就知道蘇靈會過來這裏。
于是提前給她找好了靠欄杆處的位置,視野開闊,他想蘇靈應該會喜歡。
“怪不得今早時候我師父就與我說了讓我早些過來,我還以為我來得還算早了,不想你們都到了。”
“看來在掌戒長老這裏,比大家晚到就等于遲到了。”
在蘇靈說話的時候陸嶺之的視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他眉眼柔和,專注得好像世界只有少女一人存在似的。
這堂課是樂理課,講一些樂理知識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教授如何以靈力控制樂器,和抵擋一定程度的樂聲攻擊,不亂其心神。
“今天是第一堂課,大家放輕松些。我只是比你們年長些,算不上什麽前輩。”
琳琅生的好看,眉眼彎着時候更是如畫卷一般。
再加上她身上那幾分羸弱病态,更襯得她溫婉美好。別說是男子了,就連女孩子見了都會不由得心生憐愛。
她說話的聲音也輕柔,如春風拂面,通過靈力周圍之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堂課我們不講什麽複雜的東西,就從撫琴開始吧。”
琳琅一邊說着一邊将手輕輕放在琴弦之上。
“現在大家面前各放了一把古琴,而這古琴說是古琴卻又和尋常古琴不同。”
“與我的法器瑤光不同,你們的琴只有琴身沒有琴弦。”
“琳琅師姐,這沒有琴弦我們怎麽彈啊?”
不知下面誰心直口快這麽率先開口詢問了一句,剛好也将大家心裏的疑問一并問了出來。
琳琅勾唇笑了笑,凝了靈力在指尖。
她起身往第一排位置過去,微微俯身撫摸了一下那琴身。
本沒有琴弦的古琴卻在她碰觸的瞬間響起了一道清越綿長的聲響。
――是琴本身的聲音。
“這些琴雖沒琴弦,可是你們可以試着通過控制靈力的強弱,讓靈力凝成琴弦來撥動使其發聲。“”
琳琅收回了手,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
她垂眸看向下面的師弟師妹們,而後掀了下眼皮,視線在蘇靈所在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秒。
“不過你們剛入門,尚未築基,以靈力凝成琴弦已屬不易,要像我剛才那樣撥動琴弦可能就要困難許多。畢竟你們靈力有限。”
“你們可以先試試凝弦,要是有餘力的話就再試試撥動琴弦。”
和琳琅說的一樣,大多數的弟子在凝完琴弦後靈力便已所剩無幾了。
有幾個能撥動琴弦,卻也只能發出沉悶如鼓的聲響,聽着很是壓抑。
陸嶺之倒是能夠将琴弦凝好,而且撥弦的時候琴聲也空靈清越。
琳琅聽見後很是意外地走了過來。
“你就是清竹峰的陸師弟吧?早之前就聽藥老說起今年新收了個資質出衆的小徒弟,沒想到你不僅五感敏銳,能辨百草,竟連樂感也這般好。”
她毫不吝啬地誇贊着陸嶺之,笑得也一派溫柔,讓少年頗不自在。
陸嶺之長長的睫羽顫了下,垂眸避開了琳琅的視線。
【師姐謬贊了。我資質平平,只是比其他內門弟子要早一年入門,學得自然要比他們要快些罷了。真要論資質的話,想必在座的師弟師妹們都要比我來得出衆。】
琳琅見陸嶺之是用金蝶傳音後,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而後很快收斂了神情,并沒有多加詢問什麽。
“陸師弟太謙虛了,要是師弟這樣的都算資質平平的話,那師姐我可能連授課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這麽客套地說道,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琳琅誇贊了陸嶺之幾句後,這才往蘇靈這邊看了過來。
“蘇靈師妹的琴弦也凝的很好,第一次能凝得這般堅固也十分少見了。”
“只是從凝好到現在師妹好像都沒有試着撥動一下,是靈力不足了嗎?”
“沒,我沒有靈力不足,我只是不會彈琴而已。”
蘇靈微微皺了皺眉,看着凝好的琴弦很是為難。
“我怕彈得很難聽,與其擾了大家的耳朵,索性就不彈了。”
“呵呵,師妹怎麽會這麽想呢,撥一下琴弦而已又不是讓師妹彈一首曲子,哪有這麽誇張?”
琳琅被蘇靈這個邏輯給逗笑了,擡起手掩嘴輕笑了起來。
“你且彈一下試試,我就在旁聽着,若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也好糾正。”
蘇靈猶豫了一會兒,見琳琅站在自己旁邊垂眸淺笑着注視着她,沒打算離開。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也不好讓人一直等着。
蘇靈這雙手平日使劍最多,突然要用來撫琴了,她怎麽都不自在。
她深吸了一口氣,将手輕輕放在了靈力凝成的金色琴弦之上,而後慢慢凝靈力在指尖。
可能是感知到了蘇靈的緊張,陸嶺之睫羽微動,浮羽金蝶溫柔停在了她的指尖。
蘇靈一愣,擡眸看向少年。
陸嶺之薄唇微抿,鴉色的頭發之下他的耳根染上了一層薄紅。
【不用緊張,很簡單的。】
【我可以做到,你自然也可以。】
原本緊張的是蘇靈,結果此時被蘇靈這麽對視了一眼,反倒陸嶺之更緊張了起來。
她沒忍住笑出了聲,這麽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好,那我試試。”
琳琅就站在蘇靈旁邊位置,自然将兩人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陸嶺之的反應,哪裏像是普通同門,分明是個情窦初開的少年郎。
她眼眸閃了閃,見蘇靈要凝了靈力要撥琴弦時候這才斂了情緒,将視線重新落在了少女身上。
蘇靈的手指修長白皙,沒有琳琅那般青蔥細嫩。
一看便不是雙彈琴的手。
可她的手卻是挽過長弓,舞過長劍的。――是真正能與謝伏危同修雙劍的手。
這是作為樂修的琳琅永遠也無法做到的。
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咬了下唇,心頭有蔓延的酸楚,如何也壓制不住。
蘇靈只專注在琴弦之上,并沒有留意到琳琅的情緒波動。
她食指指腹落在琴弦內裏,然後學着剛才陸嶺之撥弦的動作往外一撥。
一陣巨大的靈力波動随着琴弦的震動“哐”的一聲往四處擴散,金光閃過,以蘇靈指尖為中心蕩漾出層層金色的漣漪。
那漣漪一圈一圈往外而動,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刃生生将欄杆,柱子給削斷了個齊全。
樓頂“轟隆”一聲倒了下來,大家慌忙抱着頭蹲下,用靈力撐起了一道屏障隔絕塌陷之物。
【小心!】
陸嶺之反應極快,在一根柱子要倒在蘇靈身上時候連忙上前将她拽到了安全處。
這邊的動靜太大了,連同隔壁的竹俞和謝伏危幾乎在靈力波動的瞬間便感知到了。
青年聽到聲響後一驚,下意識往對面看過去。
“喲呵,幹什麽這麽大動靜?謝伏危,你說該不會琳琅和蘇靈為了你打起來了吧?”
竹俞也就随口這麽調侃一句,結果一回頭發現一道藏青色身影一個瞬移便消失在了他的視野。
“跑這麽快幹什麽?掌戒長老在那邊能有什麽事情發生……”
青年的話還沒有說完,順着謝伏危那邊看了過去,在瞧見琳琅被蘇靈的靈力給震到了外邊吐了一口血後。
他沉默了一瞬,默默閉上了嘴。
啧,忘了這個病弱嬌氣包了。
謝伏危之所以這麽快趕過去不為別的,正是看到了被蘇靈的靈力震到亭樓外的琳琅了。
他想也沒想,便一個順身過去了。
“師姐你沒事吧?”
他見琳琅咳出了血,連忙扶住她給她渡了靈力。
琳琅早知道蘇靈的資質出衆,與謝伏危相比較也毫不遜色。
只是她沒想到對方尚未築基便有這般強大的靈力,哪怕她當時沒有絲毫防備,可她卻也是金丹修士。
竟然能被生生逼退到這般程度。
她拿起絲帕輕輕擦拭了下唇角,殷紅的血跡如梅花落雪,格外醒目。
“咳咳,不礙事,是我站得太近。師妹第一次以靈力撫琴,控制不好力道再正常不過,不怪她。”
“而且她也險些傷到,幸好陸師弟反應及時,這才将她給護住了……”
陸嶺之聽到琳琅這話後一頓,剛才柱子要落下來時候他下意識将蘇靈給拽入了懷裏。
他垂眸看了懷裏的少女一眼,怕她覺得自己唐突冒犯,張了張嘴剛想要開口解釋什麽。
卻發現少女的注意力并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直勾勾注視着琳琅身旁的謝伏危。
謝伏危見琳琅沒什麽事情了後,心下松了口氣,聽到她這話後這才注意到蘇靈也在旁邊。
“師妹,你可有什麽地方受了傷?”
少女長長的睫羽顫了下,輕輕掙開了陸嶺之的懷抱,然後朝着謝伏危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謝伏危,你剛才可有看見我?”
謝伏危一愣,他不大明白蘇靈此時為什麽要問這個,他擡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竹俞。
竹俞沒想到這時候對方竟然下意識看他,像是在向他求救似的。
他頗為頭疼的用扇子敲了下腦門,然後朝着謝伏危搖了搖頭。
示意他這個時候別亂說話,否認就成了。
謝伏危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回頭看向蘇靈。
“我剛才先看見師姐被靈力震出了亭樓,便條件反射過去接住了。”
“也就是說你先前并沒有看見我對嗎?”
他點了點頭,薄唇微啓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
蘇靈扯了扯嘴角,冷聲質問。
“你沒看見我,那你就不知道我也在這裏嗎?”
謝伏危是宗主首徒,哪怕平日誰再不喜歡他也沒人當着衆人面這般不給他面子。
哪怕他不在意這些,琳琅卻有些看不下去,她皺了皺眉,語氣少有的不愉。
“蘇師妹,剛才伏危先看到我被震傷後條件反射過來扶住了我,并沒心思思考旁的事情。你要是覺得是他冷落了你忽視了你,恐怕就太不近人情了些……”
蘇靈掀了下眼皮,只涼涼地掃了琳琅一眼,而後視線沉沉落在了謝伏危身上。
“謝伏危,你是我的劍侶。”
“我不求你如今心裏有我,但是我不希望你視線所到之處,除我之外還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