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伽百子……
伽百子哪裏敢說話。
神仙打架池魚遭殃, 她也沒想到無慘剛巧在這個時候回來,面對空氣中的暗流湧動,她只想找個角落躲起來。
無慘轉過臉時秒變臉色, 擡手把若菜落在胸前的長發撥至背後,順勢往下牽住她的手, “不要因為陌生人的話氣壞了身子,我們回去吧, 是我考慮不周,本以為這裏會清靜些。”
伽百子擰了擰眉, 覺得哪裏不對勁。
無慘的聲音宛若驚雷,若菜一個怔忪眼中恢複清明,指尖顫了下, 對方冰冷的體溫刺穿皮膚, 攻城占地, 轉瞬侵略至心房。
從前能叫自己臉紅心跳的親密動作, 此刻只留下一片冰涼。
若菜呆呆地望着他,瞳孔中倒映的那張臉逐漸扭曲最終崩壞的畫面讓她喘不過氣來, 死死閉上眼, 久久沒有說話。
無慘擔心地去試她額頭的溫度,“哪裏不舒服?我扶你回去, 實在難受的話要去看醫生才行, 千萬別忍着, 這可不是什麽小事。”
伽百子猛然想通了這份違和感來自哪裏, 是無慘大人現在的态度!好像根本不知道若菜發現了真相。
狐疑地朝笑容不改的童磨看去。
童磨不緩不急地搖着扇子, 饒有興致地看着眼前的發展。
伽百子斂下心神。
是了,無慘大人沒有千裏耳,隔了大老遠聽不到若菜剛才說的話, 只要聽不到童磨和自己的心聲就不會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自己不用說,不想死當然得隐藏真實想法,至于童磨……
果然還是無法理解童磨到底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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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伽百子猶豫了一下,上前拉住若菜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
她不敢說話,怕多說多錯,也希望若菜不要當着無慘大人的面說些危險的話,不然真的會死的。
若菜從幻象的泥沼中掙脫,再睜開眼時一切痛苦都被隔絕在薄薄的眼皮之下,不留痕跡地把手從無慘手中抽出來,習慣性要去撫摸肚子,卻在想到什麽後放下了手,最後只孤零零地垂在身側。
看及此,伽百子心道要糟,緊張之餘又不能表現出來,還得拼了命地控制自己不去思考。
若菜對無慘無力地笑了下,搖頭,“我沒事,只是有些累。”
伽百子暗暗松了口氣,好歹沒當場暴露。
等回到房間,閉合的障子門把裏外隔開成兩個世界,伽百子迫不及待地想逃走,擡起腳卻在下一秒站回原地,一邊在心裏罵自己多管閑事一邊絞盡腦汁對無慘說,“……父親。”
才叫了聲就發現聲音抖得厲害,後背整個被冷汗沾濕,伽百子顧不得衣服貼在皮膚上的黏膩不适,咬破舌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以免露出破綻,“父親,媽媽剛才說想吃年糕紅豆湯。”
若菜深深看了眼伽百子,猜到她的意圖,順着話道,“媽媽還想吃鲷魚燒,咔醬能幫媽媽去買嗎?”
伽百子震驚地張大雙眼,她是認真的嗎?而且這說話語氣一點破綻都沒有,若非剛才在場,都要懷疑若菜還是昨天以前的我妻若菜。
見她呆呆地杵在原地沒動,若菜重複一遍,“咔醬?能幫媽媽去買嗎?”
伽百子恨不能撬開她的腦殼看看裏面裝了什麽,這個笨女人,還以為她終于聰明了一回,沒想到還是怎麽笨!她真的有理解現在的情況嗎! 一個不留神小命就會丢掉!
伽百子又氣又急地瞪向她,發覺無慘往這邊看過來忙收回視線,裝作乖巧的模樣點點頭,答應一聲跑出去了。
等她離開一會,若菜定定地看着無慘,這是她深愛的男人,然而現在她不确定這份感情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怎麽受傷了?”
手被拾起,熟悉的體溫在掌心徘徊,無慘一開始就聞到細微的血腥味,剛才場合不便沒有問,這會輕輕摩挲着傷口周圍的皮膚。
若菜只需擡眼就能看見他微垂的眼睫,透着無微不至的愛意關心。
月彥是虛假的,鬼舞辻無慘是真實的。
記憶是虛假的,眼前這個人是真實的。
若菜咽下湧上來的腥甜,對他笑了下,一如既往,“我沒事,起初只是有些害怕。”
傷口的形狀是細彎的月牙,看位置就能知道是自己用指甲掐的。
人在情緒變化極大比如恐懼時确實會發生這樣的情況,無慘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若菜是個極能忍耐的人,他知道這一點,雖然對人類的想法沒有任何興趣,但也不得不承認她既柔弱又堅強。不過害怕?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童磨和堕姬身上不屬于人類的特征太過顯眼,是發現了什麽嗎?
空氣逐漸凝結。
“月彥,孩子又踢我了。”若菜面上無奈,伸手去撫摸肚子,“快到預産期真是越來越頑皮了,這是在裏面練功嗎?”
無慘立即把手掌貼在她腹部,果不其然,胎動十分厲害,能明顯感受到小小的隆起,不知道是拳頭還是腳丫。
撇開實驗體不談,無慘對這個孩子确實生了兩分真心,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為人父,血脈相連的感覺真的很神奇。
十二鬼月是一幫廢物,兩百年了還找不到他要的東西,希望他的孩子能幫上一點忙。
雙重期待下,無慘流露出一絲情真意切的關切,連帶着對若菜也更寬容了,把人扶到坐墊上坐下,“想吃的就只有紅豆年糕湯和鲷魚燒嗎?還有沒有別的?我記得你喜歡抹茶蛋糕,待會去你以前常去的那家店給你買一個回來,怎麽哭了?是手疼嗎?傷口雖然小,還是要好好消毒才行。”
說着,他從壁櫥裏拿來一個醫藥箱,清洗、消毒、塗藥、包紮,做完這一切再去看若菜,哪裏還有淚珠,滿眼都是笑意,剛才一瞬間的悲傷仿佛昙花一現。
若菜把手翻過來翻過去看了好幾遍,因他笨拙的包紮方式感到好笑,“月彥的手是做實驗的手,為我包紮傷口可算是大材小用了,這樣的小傷放着不管的話馬上就愈合了啊。”
“說到實驗,有個化學反應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若菜微不可見地頓了下,馬上點頭應道,“什麽變化?”
伽百子擔心若菜一不小心說錯話暴露什麽引來殺身之禍,頂着大太陽艱難地買回東西,差點掉下一層皮,緊趕慢趕地跑回來,發現屋裏的氣氛分外和諧,別說什麽怒火,無慘大人似乎……也許……大概還很高興?
“……”伽百子無言地放慢腳步,深深覺得擔心我妻若菜的自己是個笨蛋。
把手裏的東西放到矮桌上,伽百子擠出笑臉,努力維持那個已經出現無數裂痕的真相,“父親,媽媽,我把東西買回來了哦~”
一副等待大人誇獎的模樣讓若菜産生了恍惚,随即笑道,“謝謝你,咔醬真厲害呢。”
以往別說是讓她在大白天出去跑腿,只是遮陽傘沒撐好稍微照到些太陽光若菜就會緊張半天,不過無慘從來不會注意這些細節,也就錯過了發現真相的機會。
剛才聽了若菜的想法,無慘以此為參考多了很多思緒,迫不及待地想把理論轉變成實驗結果。
考慮到孕婦極易多愁善感,只好按捺住這份急切的心情,陪她吃完東西又說了會話才離開。
無慘一走,伽百子肩背一松,感覺空氣都好了許多,懶洋洋地把手肘擱在桌沿。忽然一個激靈,擡首對上若菜讓人看不懂的眼神,撇撇嘴重新坐直。
不過話說回來,伽百子真的佩服她。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說笑,面對無慘大人時也很自然,要不是她沒有親眼目睹之前的一切,都要被她騙過去了。
果然是個可怕的女人。
對自己狠得下心,不然不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就從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自主訓練到擁有柱的實力。
如今窗戶紙雖然沒被捅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伽百子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沉默,醞釀許久,打了很多腹稿後咂了下舌,想要在言語上先行占據絕對優勢。
“咔醬,晚飯想吃什麽?今天媽媽下廚哦,你也快受不了你父親的手藝了吧?”若菜率先發言。
伽百子被堵住話口,用力眨了眨眼,怎麽都想不明白她想做什麽,難道終于承受不住壓力瘋了嗎?或者得了人類說的那個什麽選擇性失憶?
她不說話,若菜便當她默認,擅自決定了晚餐的菜單,“我沒辦法出門,還得列個清單交給月彥,托他去買回來才行。”
伽百子緊盯着她,幾次想開口都被她搶走發言權,最終放棄,默默地趴到桌上。
她寧願相信若菜深愛着“月彥”而選擇自欺欺人,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讓一切回到原來的軌跡上。
但是……
從她義無反顧加入鬼殺隊的舉動來看,明明是站在人類那方的,即使記憶被篡改,靈魂上的性格不會輕易改變,她還會單純地愛着“月彥”嗎?
不,不如說她真的不會大義滅親嗎?
伽百子咽了口口水,突然有點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