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玲子桑, 請坐,喝茶可以嗎?家裏也有牛奶。”
“茶就可以了。”
現在天氣漸漸轉涼,手心貼在陶盞上熨出一片火熱, 很快微微發紅。
玲子抿一口,借低頭的動作暗暗打量四周, 她對裝潢擺設不感興趣, 在意的是無處不在的腐朽氣息, 像被扔在角落慢慢腐爛的貓狗屍體一樣。
“我能參觀一下樓上的房間嗎?”
樓上是比較私密的地方, 本應該是突兀的請求, 偏偏玲子的表情十分坦率, 絲毫沒有想要窺視主人家隐私的心虛,自然到仿佛只是去借用一下廁所。
若菜感到奇怪之餘也沒有拒絕,待玲子放下茶盞便領她上樓, 路過房間時一一為她介紹, “這是客房,平時有在打掃,如果玲子桑想來做客的話随時能留宿;這是我自滿的書房,搜集了很多書籍;那邊是衛生間……”
玲子突然在一扇門前停住, 若菜只猶豫了一下就擰開門球,“這是實驗室,平時我會在這裏做些實驗。”
“實驗?”
正愁和年輕人沒有什麽共同話題,想到炭治郎第一次使用顯微鏡時表現出來的驚喜,若菜以為差不多年紀的玲子也會感興趣, 走到桌前去調整倍鏡, “玲子桑,想試試嗎?”
玲子走過去,沒有坐下, 反而對旁邊擺放着的東西投了幾分注意。
那是一把黑色的qiang,玲子對qiang械了解不深,僅僅作為門外漢也覺得這種制式很奇怪,沒有彈倉也有扳手,玩具嗎?能夠射出花或者降落傘那種。
如果只是玩具,沒必要特地放在實驗桌上,想到若菜說的研究,玲子有了大膽的猜測。
若菜娓娓講述,平緩的語氣掩不住喜悅的心情,“這是能夠射出紫外線的機器,如果能夠量産,炭治郎他們就不用經常冒生命危險去和鬼戰鬥了,對了玲子桑,你還不知道鬼吧?鬼和妖怪不同,他們的主食是人類。”
玲子桑颔首,“嗯,我知道,鬼的弱點的太陽,你這個紫外線……鬼害怕的不是陽光而是陽光中的紫外線?”
“還只是試作品,需要經過實戰采集數據進行後續調整。”說罷若菜又拿起旁邊的一支試管,“這是我萃取的紫藤花毒,炭治郎說過紫藤花也是鬼的弱點,但沒有實驗對象我一直搞不懂其中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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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俯下身湊到近處去看,試管裏盛着白色粉末,應該是經過特殊處理,十分細膩,沒有任何氣味,不說破只會被當做普通面粉。
“真厲害啊,你居然還會這個。”玲子說話間把注意力重新轉到紫外線發射器上,乍看起來操作很簡單,有傻瓜都會用按鈕,“我可以試試嗎?”
若菜忙把手覆在她手背上,順勢改變qiang口的方向,輕聲阻止,“适量照射紫外線對人體有益,但吸收過量很容易誘發皮膚癌,還沒有調試過發射量,所以要小心別對着自己,以防萬一。”
玲子只是一時産生的好奇,沒有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的意思,順勢将紫外線發射器放回原地,轉而看向另一處,隔着門都感覺有無形的黑霧從門縫中鑽出來,鑽進皮肉中,不斷滋生出人心底的陰暗恐懼。
玲子不着痕跡地試探,“實驗室裏居然還有個小門,自己家裏還需要休息室嗎?”
“抱歉,那邊不能進去,那是我丈夫的實驗室。”說完若菜産生了拒絕別人的羞赧,生怕玲子會誤會自己懷疑她有盜取商業機密的嫌疑,趕緊解釋,“不是不信任玲子桑,只是他對陌生人的氣味很敏感。”
玲子不置可否,不過這一趟讓她确認了若菜口中的“月彥”不是人類的事實,之前跟露神還只是懷疑,現在可以肯定對方就是鬼,還不是簡簡單單的鬼,是身上背負數不清罪業的鬼。
玲子從若菜口中多少得知了鬼殺隊的事情,專業人士不可能看不出月彥的異常,至今沒有動手是不是能夠認為那不是輕易能夠殺死的對象。
腦中想了很多,現實不過須臾,玲子半分都沒有表現出內心的焦慮和擔心,一如既往地淡然飒爽,主動換了話題,沒有叫若菜看出不妥。
叮鈴鈴。
聽到電話鈴聲,若菜向玲子抱歉一笑,“可能是月彥打來的,他總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
等若菜轉身走遠,玲子收起了全部表情,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剛才說到電話是月彥打來時,若菜臉上有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喜悅幸福感滿溢出來。
這就很難辦了。
電話不是月彥打開的,聽到對面中氣十足的聲音若菜依然很高興,“您怎麽會想到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我妻爸爸當然聽見了剛接起電話時女兒期待的一聲“月彥”,故作不滿地說,“只準月彥給你打電話嗎?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下次下将棋的時候看我怎麽殺得他片甲不留。”
若菜只笑不語,事實上他們兩人下将棋我妻爸爸還從來沒贏過月彥。
父女倆又說了幾句家常,得知若菜一切都好才說起正事。
“待會我要去老夥計那喝茶,你一個人在家也悶,跟我一起去吧,順便去認認人,他們收養了一個小孩,你還沒見過,跟咔醬差不多大,叫俊國,跟你一樣很喜歡看書,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
說到這裏,我妻爸爸不滿地哼了聲,“月彥也真是的,老婆大着肚子都不知道請個産假回家多陪一陪,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錢是能賺得完的嗎?”
若菜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她也有段時間沒有拜訪坂田夫婦了,不過關于後半句的抱怨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月彥最近壓力也很大,置辦新房要花不少錢。”
我妻爸爸當然知道這件事,他不差錢,但女兒不收,不過月彥為了女兒說搬家就搬家的這份心意他很受用,沒忍住誇了他兩句。
挂掉電話,正想同玲子說她馬上要出門,回到實驗室卻發現人不見了,找遍整棟屋子都沒有看到人,“……是突然有什麽急事嗎?”
這份擔憂等到了我妻大宅也沒散去,怕我妻爸爸誤會,只好重振心情,進了屋,被管家告知父親在閣樓收拾東西,若菜驚訝道,“怎麽突然想到收拾以前的舊東西了?”
“應該是看到俊國少爺的照片想到小姐小時候的事了,俊國少爺安安靜靜坐在那看書的樣子真的像極了小姐,那會小姐還只有這麽點大。”管家慈愛地用手比了個高度,滿眼懷念,“最是淘氣的時候,總是跟着要少爺四處跑,總也安靜不下來,只有看書的時候才能靜下心來,一坐就是半天。”
俊國。
若菜想起這是坂田夫婦收養的那個孩子的名字。
那麽久遠的童年時代若菜哪裏還能記得,根據管家的描述怎麽也帶入不了自己上蹿下跳的模樣,不過喜歡看書是真的,書裏面的世界非常精彩。
“您這麽說倒是讓我有點好奇俊國這個孩子了,好了,您忙吧,我先去看看父親。”
樓閣存放着許多舊物,平時女傭會上來打掃規整,除了東西雜了些,每個角落都幹幹淨淨的,沒有發黴灰塵的味道。繞過一個單門櫃,若菜看見我妻爸爸蹲在一只木箱前,手裏捧着什麽看得正入神。
掃視周圍一圈,若菜拿起有些老舊的矮凳放到我妻爸爸身後,“這樣蹲着小心您待會腰直不起來。”
一早聽到動靜的我妻爸爸沒有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到,順勢坐到凳子上,頭也不回地向後招手,“來得剛好,看看這是什麽?”
若菜從他聲音中聽出了忍不住的笑意,狐疑地走過去一看,箱子裏除了幾本相冊還有碼成兩排的厚皮書,書脊上依次寫着時間。
若菜臉一紅,“您怎麽能偷看我的日記呢!”
自打會讀書認字之後若菜就有寫日記的習慣,嫁給月彥之後倒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再寫了,仔細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我妻爸爸心虛地咳嗽一聲,“只看了第一年的,沒有看別的。”
大概知道自己理虧,我妻爸爸抱着相冊跑下了樓。
若菜哭笑不得,都是小時候的日記也無所謂隐私不隐私,只是幼時天馬行空的幼稚想法會覺得羞恥。
按順序抽出第一本,翻開,上面短短幾行字,一筆一劃都很粗糙,毫無章法可言,寫的是各種如今看來不值一提的瑣事,同小夥伴的尋常拌嘴都能當做天塌下來一樣。
到了第六本,自己剛從學校畢業,正直青蔥的年紀,全是女孩家細膩敏感的小心思。
邊往後看邊懷念着年輕時代,猛地畫風一轉。
七月七日
世界的真實
寥寥數字,每一筆都力透紙背,像烙印在靈魂上一般深刻。
若菜沒有任何寫下這行文字的相關記憶。
翻到前面一頁,日期是五月十一日,中間發生了什麽事?不對,她明明記得這個時候應該在國外讀書。
繼續往下看,之後的日記很零碎,沒有每天定時記錄,常常隔了十天半個月,內容也莫名其妙,若不是若菜認得出這的的确确是自己的筆記,她都要懷疑是別人冒充的了。
“……”
捂住臉,若菜用力地思考,絞盡腦汁回憶這一年的事。
沒有。
沒有。
沒有。
不管怎麽想都想不起來,甚至連在國外求學的記憶都模糊了,變得極不真實。
塗抹在雙瞳上的淡紫驟然加深。
有問題的……說不定是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