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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暖陽透過楹窗斜傾進來, 阿妤被叫起的時候,離請安還有些時間。

她揉着額頭,撐着身子做起來, 錦被随着她的動作滑下, 露出大片如白瓷的肌膚,上面印着暗紅色的暧昧痕跡, 或深或淺, 格外顯眼。

阿妤澀着嗓子問:“什麽時候了?”

周琪聽得直蹙眉, 接過鹽水給她漱口, 忙遞了被茶水給她潤潤喉:“這才剛過卯時。”

阿妤頓時頭疼地捏起眉尖, 請安時間是在辰時,足足還有一個時辰。

她視線在殿內轉了一圈:“皇上已經走了?”

“今兒是十三,皇上需去早朝, 天還未亮就起了身。”

阿妤不解:“那為何這時叫我?”

“許美人來了, 在外殿坐着呢。”周琪也納悶。

阿妤聽到此,沒了困意,撐着疲乏的身子起了床, 她蹙着眉尖, 想不通許美人為何這時來尋她?

她穿着一抹青色宮裙,就忙迎了出去,許美人比她位份要高, 即使是不請自來, 也萬沒讓她久等的道理。

她梳妝得急,并未細細掩飾那抹春色,芙蓉映面,膚如凝脂,似皎月染上紅霞, 讓人移不開視線,便連眼角的那絲疲乏落在有心人眼底,也顯得格外刺眼。

許美人沒坐在主位,她右手邊擺着一杯茶水,印雅閣的宮人規矩自然沒差,連着糕點都擺了兩碟子上來,只不過許美人沒有食用的心思。

聽見腳步聲,她就擡起頭來,瞧着钰才人春色難掩的面頰,她眸色有些深,臉上的笑卻依舊如常溫柔。

阿妤扶着周琪的手臂,盈盈一彎腰:“臣妾請許美人安。”

等站起來後,她沒去位置上坐着,畢竟許美人在這兒,她坐哪裏都不好,她便直接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不知許美人這時來是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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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不是娴韻宮主位,許美人雖比她高了一位份,可她又有封號在身,論起來,倒也指不定誰尊貴。

過往半月,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倒是也安寧。

所以,阿妤想不通,什麽事能讓許美人這時親自過來?

“今日妹妹越發讓人移不開眼了,”許美人似揶揄了一句,又笑吟吟地:“我來尋妹妹一同去向皇後娘娘請安。”

聽了她前面的話,阿妤象征性地羞澀了下,直到她後半句話入耳,阿妤捏着帕子的指尖才動了動。

瞧這話說的,既親近又不失禮,可這話擱在這個時間點,卻莫名不對勁。

且不說,這還遠遠未到請安的時間,便是她昨夜剛侍了寝,若是當真親近的,又怎麽挑了這個時間點來?

阿妤昨夜本就被折騰得不輕,被突然叫醒本就心情不太好,只不過她以為許美人是有什麽事,才壓着情緒沒表現出來。

偏生阿妤還不能直接反駁,早去給娘娘請安,那是打心底敬着娘娘。

阿妤心裏堵得慌,這時宮人正好将膳食拎了回來,周琪頓時說道:“主子昨夜就沒用膳了,這請安的時間還早,主子還是先用早膳吧。”

她沒搭理許美人看過來的眼神,施施然地說了一句:“今兒皇上走之前,還特意讓奴婢提醒主子用膳。”

周琪不着痕跡地掃了眼許美人的神色,心底冷笑,論不動聲色氣人的功夫,就憑這位剛進宮的許美人?

真當她們在宮中這幾年是白待的嗎?

她們這些當奴才,聽主子的話總要連蒙帶猜,一句話的意思能露出三分就算好的了,見人說人話的本事,她們學了這麽多年,能差了誰去?

一大早地來尋晦氣,真當她們就得忍着嗎?

阿妤拿帕子掩了下唇角,輕瞥了她一眼,才為難地看向許美人:“這……”

許美人似有些懊悔:“倒是我考慮不周了。”

阿妤随口應付了兩句,歉然地抿了抿唇:“既如此,那臣妾就不耽擱許美人去給娘娘請安的時間了。”

“罷,原想着和妹妹一同去娘娘請安,看來今日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阿妤仿佛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只是保持歉意地看着她。

許美人被她看得鬧心,轉身離開此地。

她走後,周琪撇了撇嘴:“真當別人看不出她什麽意思。”

阿妤癱坐在椅子上,輕擰了她鼻尖,嗔瞪她:“你真是什麽都敢說,也不怕她怪罪下來?”

她沒有責怪周琪的意思。

這種事自然不能由着許美人的,不然今日她來了,日後每日這般,她得被折騰得夠嗆!

平白少了一個時辰的睡眠時間,阿妤也惱火得很。

周琪盛了碗粥,捧給她:“奴婢瞧她就是昨夜受刺激了。”

“怎麽說?”阿妤着實有些好奇。

周琪壓低了聲音:“奴婢昨夜聽說了,昨日許美人眼巴巴地給禦前送了湯水過去,廢了那麽大勁,結果是主子你侍寝,昨夜裏那邊的燈籠可是半夜了才滅的呢。”

阿妤舀着蓮子羹的湯勺微頓,她問:“送進去了?”

周琪這下沒聲了,悶悶地點了點頭。

她在宮中許久,自然也明白,能将膳食送進禦前本就是天大的本事,不是人人都能辦到的。

阿妤将手邊的糕點朝她面前推了推,周琪彎了彎眸子,撚起兩塊咽下。

阿妤說:“你近日少出去。”

這宮裏的女人心眼比針還小,周琪今日的話誰也不知有沒有被許美人記在心上。

“奴婢明白的。”

今日請安,阿妤帶着的人依舊是琉珠,其實周琪一般留在宮裏的時間較多,她不是愛鬧的性子,外面又不如殿內清淨,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惹了亂子。

若非必要,周琪寧願待在宮裏替阿妤守着,也不想出去。

今日的請安有些熱鬧,阿妤到的時間不晚,可殿內依舊有了不少人,互相見禮之後,她就聽見對面許美人的輕笑揶揄聲:

“钰才人倒真是個饞貓,竟這時才到。”

阿妤羞澀地雙手捂臉:“美人姐姐快別笑話我了。”

美人嬌憨是如何也看不夠的,許美人臉上的笑頓時淡了下去,她拿帕子遮了遮嘴角,不想再與钰才人搭話。

是她忘了,能從瑜景宮爬上來的人,又怎會是好欺負的。

沈嫔頓時嗤笑了聲,眼底的嘲諷明顯顯地朝許美人而去。

這次新入宮的後妃,沈嫔最了解的就是這位許美人了,她們二人世家相差不多,素來都是被人拿來比較的,未入宮前,許美人常常被人誇着才情無雙。

連帶着許美人也被這話誇得傲氣起來,時常引得沈嫔嗤笑。

論才情,許美人不過就會作兩首無病呻吟的詩罷了,還真當自己是曠世才女了,這天下才情了得的人不在少數,十年寒窗苦讀的人更是處處都是。

沈嫔都不知,許美人暗自驕傲什麽?

兩人坐着正對面的位置,許美人自然将那聲嗤笑聽得清清楚楚,她神色絲毫未變,只是掐緊了手帕,粉嫩的指尖兒愣是褪成了白色。

二人都是新妃中拔尖的人兒,相互對上後,旁人都漸漸停了下來,見許美人久久沒有動靜,衆人掩住了唇角,又恢複了輕笑閑談。

阿妤也故作什麽都沒發現,捧着被茶水,細細地飲着。

就在這時,陳才人忽然冒出一句:“聽說姐姐也快痊愈,應是明日就能來給娘娘請安了。”

她這話是對着皇後說的,可那眼神卻直直地看着阿妤。

皇後輕笑了聲:“這是最好,宮中好不容易進了這麽多姐妹,她也該來熱鬧熱鬧。”

阿妤忽視陳才人的視線,她請安時,素來是不說話的。

再說了,容嫔好與不好,與她何幹?

若是容嫔身子骨越發差了,她倒是還能給些反應。

就是這時,卓嫔說:“快近七巧節,不知娘娘今年可有什麽安排?”

“你若是不說,本宮都要忘了。”

皇後撫着額頭,好似是真的剛想起來一樣,旁人自然是不信的,卓嫔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此事,其中必然有皇後的授意。

有人嘆了聲:“往年淑妃姐姐最愛七巧節的熱鬧。”

這些時日請安,可是很少有人提及淑妃娘娘,乍然被提起,阿妤還有些不适應,她朝說話的人看去,是宮裏的老人,并不如何受寵。

不過這宮中,不受寵還可站隊,依舊可以活得滋潤。

這位應是淑妃的人了。

新妃入宮,正是淑妃養胎的時間,使得新人眼中只有皇後,而無淑妃,這對淑妃一陣營的人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皇後沒有細說七巧節,就直接散了請安。

剛出坤和宮,阿妤就看見有兩人作伴,朝西邊的方向走去。

是周寶林,和剛剛那個在大殿說話的美人。

她眸色微動,西側的方向是乾玉宮。

也對,淑妃受寵,即使不出宮門,也不缺消息的來源。

皇上雖敬重皇後,可衆人羨慕的卻都是淑妃,那番榮寵,不管過了多久,都直叫人眼紅。

她收回視線,剛要離開,就聽見一陣喧嘩聲。

阿妤擰眉,錯愕地看過去,想知道是什麽竟然這麽膽大,直接在坤和宮的地界鬧事。

待看清發生了什麽後,她直接擰起眉。

是沈嫔,和一位眼生的妃嫔。

琉珠湊近她,小聲道:“是禦女,單氏。”

琉珠的話音剛落,一道清脆的掌掴聲傳來。

衆人一驚,連忙遠遠退開,留出了一片空白的地方,阿妤也跟着衆人散開,站得遠遠地瞧着,她問:“你可看清發生了什麽?”

“好像是單禦女打碎了沈嫔的玉簪。”

阿妤也看見地面上破碎的玉簪,溫潤的白玉碎了一地,是沒有修好的可能了。

沈嫔的發髻也散了幾縷下來,她臉色冷凝,剛剛直接叫人掌掴單氏的也是她。

阿妤不知道真相是什麽,但是她卻不覺得沈嫔能讨得了好。

這管理後宮的權利可全在皇後娘娘手上,擅自掌掴妃嫔,即使沈嫔受寵,也犯了宮規。

果然,沒一會兒,坤和宮就有人走了出來,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謹玉。

阿妤見她走出來,說:“我們走吧。”

她可不想再被請進去,沒等人反應過來,她人就消失在小徑上了。

回宮之後,阿妤就聽說,當時在場的人都被皇後又請回了宮裏,浪費了許久的功夫,才讓衆人離開。

這時的阿妤早就用過了午膳。

聞言,她只得慶幸,幸虧自己跑得快。

令阿妤納悶的是,沈嫔居然沒受到什麽懲罰,反而是那個單氏,又被罰了禁閉兩個月。

聽到此,阿妤就知道這個單氏,多半是廢了。

這初入宮,就沒給皇上留下印象,等到兩個月後,皇上又怎麽會還記得她是誰?

不過,皇後這個處理結果,似乎也在透露一個消息。

她權威的确穩固,但是在受寵的嫔妃面前,似乎要打上一個折扣。

琉珠低聲說:“奴婢聽說,單氏打碎的那個玉簪是聖上親自賜給沈嫔的。”

阿妤有些不知說什麽,半晌才緩慢道:“那倒怪不得。”

破壞聖賜之物,這個罪名可大可小,若不看後續影響,只看單氏眼前的懲罰其實并不算重。

阿妤捏了捏眉心,今日的事有點多,雖與她無關,卻也讓她有些頭疼。

最令她注意的是,今日皇後提起的七巧節。

說起七巧節,就不得不提起淑妃娘娘。

今日那位美人說得其實并沒錯,往年的七巧節是淑妃最愛的時候,因為淑妃入王府的時候就是七巧節,最重要的是,她的生辰也在這日。

每年的七巧節,可說是淑妃的生辰盛宴。

她頭疼的是,該送淑妃娘娘什麽生辰禮物?

既不能入口,也不能穿身,因為這兩樣是最容易被做文章的,有心人都會刻意避開。

如今距離七巧節也不過只有半月日程。

阿妤喊來周琪,将庫房禮單拿出來,仔細翻看。

她庫房裏的物件,大半都是皇上賞的,送出去,也并不會失禮。

她倒并不擔心,會不會惹皇上不高興,畢竟她出身不好,能用來送禮的物件也只有聖上賜下的這些了。

尋了許久,阿妤才确定自己要送什麽。

金絲青瓷玉花瓶。

貴重,也算貴重,卻也的确不起眼,适合她這個位份送出去的東西。

這邊阿妤翻着禮單,乾玉宮中,封煜也擰着眉。

“快到七巧節了?”

“是啊,奴才瞧着今日午膳時,淑妃娘娘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楊德想了想,替淑妃說了一句話。

封煜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半晌後,他忽然站起身。

楊德一愣,忙跟在他身後:“皇上這是要去哪兒?奴才也好安排銮仗。”

“坤和宮。”

封煜扔下一句話,又讓楊德摸不清頭腦,提起七巧節,為何要去坤和宮。

等到坤和宮,楊德才知皇上的意思。

封煜坐在榻上,不鹹不淡地看着皇後:“今年的七巧節無需大辦。”

皇後親自捧着茶,遞給他,聞言,有些訝然:“這樣一來,淑妃妹妹那裏……”

她輕擰着眉,似有些遲疑地勸解着:

“淑妃妹妹今年懷了身孕,本就心思敏感了些,若是七巧節比往年簡陋,她會不會多想?”

“這對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太好。”

她一番話,算事推心置腹,可封煜的臉色卻是絲毫未變。

他平靜地說:“玥兒性子溫柔,她能理解的。”

皇後所有的話都嘔在嗓子裏,勸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這話,怕是皇上自己都不信吧。

若非如此,他又何至于來同她說此事,而不是直接去與淑妃說?

良久,皇後扯了扯嘴角,說:“既如此,那臣妾就依着皇上的意思了。”

“既然決定不大辦,那臣妾就在太和殿設宴,讓宮中姐妹都聚一下,也讓淑妃妹妹出來散散心。”

“皇後看着辦就是。”說完這句話,封煜直接站起身:“前朝還有些事,朕下次再來看皇後。”

看着明黃色的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皇後才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謹玉低着頭,不敢說話。

許久之後,皇後才說:“愣着做什麽,依着皇上剛剛說的,只簡單地辦個宴會罷了。”

謹玉小心地問:“那可要将這消息傳出去?”

皇後卧在軟榻上,捏着賬冊不停地翻着,聲音很淡地說:

“傳出去作甚?淑妃本就心思敏感,若是宮人沒傳好話,不是惹得她心裏難受嗎?”

謹玉不敢再出聲。

這時傳話過去,淑妃會難受,可等到那日,發現今年的七巧節和自己期盼的根本不一樣,這心裏落差,可不僅僅是難受了。

坤和宮發生的事,誰也不知道,許多人都翹首以待七巧節。

去年的七巧節,淑妃向皇上提議,說是自己許久未放風筝,為了這一句話,去年整個後宮妃嫔皆陪她鬧了一通。

——

快入七月,乾玉宮,淑妃側躺在軟榻上,她模樣其實依舊清瘦,只是小腹已經隆起,算起來,她已經有了近四月的身孕,她穿着羅紫色宮裙,青絲披散在軟榻上,女子面容精致,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臉色有些慘白。

淑妃這胎懷得艱難,如今已經四月,臉色依舊沒能養回來。

甚至在聖上陪她用膳時,她都用塗抹些胭脂,讓自己的氣色看上去好看些,常惹得瑛鈾擔心害怕。

府上夫人特意傳過話,女子有孕時,最好不用要胭脂等東西。

可她完全勸不動娘娘,只好任由她。

瑛鈾端着一盅酸梅湯進來,她輕聲喚起主子:“娘娘,小廚房剛做好的酸梅湯。”

淑妃蹙着眉尖,一手撫着小腹,視線落在那酸梅湯上半晌,才接了過來,剛喝了一口,她一直蹙着的眉尖就舒展了開來。

她懷孕後,格外挑嘴,還極為容易餓,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瑛鈾也想哄她開心,便說:“馬上就是七巧節了,到時候,娘娘也可出去散散心。”

淑妃眉眼也閃過一絲笑意,卻好似平靜地說:

“宮中這麽久還沒有動靜,誰知今年的七巧節還會不會辦?”

“皇上将娘娘看得這麽重,怎麽會不将此事記得,依奴婢看,到這時還沒消息,指不定是皇上要給娘娘一個驚喜呢!”

淑妃斜睨了她一眼:“就你油嘴滑舌。”

瑛鈾故作不依地撇嘴:“奴婢這可不是油嘴滑舌,只不過說了實話罷了,娘娘可不能平白誣賴奴婢。”

淑妃眸子裏染上愉悅,一碗酸梅湯愣是被她用完了。

過了會兒,淑妃忽然說:“上日阿囷侍寝,是什麽時候?”

瑛鈾頓時止住了笑意:“是一月前。”

新妃入宮快兩個月,周寶林在其中着實算不得拔尖兒,她至今不過侍寝了三次,還是因為有主子在其中為她說好話。

淑妃閉上了眸子,她問:“這些日子,凝華樓的人可有來過?”

瑛鈾搖頭:“說來也怪,這近一月寶林主子都未侍寝,竟然絲毫都不着急。”

“一點也不着急?”淑妃倏然睜開眸子。

瑛鈾吓得身子微抖,不解自家主子為何突然變了神色。

下一刻,她就聽見娘娘清冷的聲音:“宮中每半月的平安脈,可是如常?”

“這是自然,從皇上登基後,就沒有斷過。”

瑛鈾隐隐猜到她話中的意思,臉色微冷:“應該不是娘娘所想的那般……”

她這話說到一半,就有些說不下去。

因為她忽然想起來,給周寶林請平安脈的太醫,是府上的人。

若是替周寶林隐瞞了什麽,也未必不可能。

她臉色冷了下來,細想這些時日周寶林的變化。

以往就算不說,那種希望侍寝的意思總會流露出來一些,可這段時間,她就算來了乾玉宮,也很少說話,從不在午膳時留下,絕口不提侍寝一事。

“查!”淑妃冷然開口,即使如此,依舊有着一股說不出的韻味。

能得盛寵多年而絲毫不衰的人,又怎麽可能沒有一絲優勢?

瑛鈾立刻點頭。

主仆二人都知道,周家雖可以進宮多個女兒,但是主位上的,只要淑妃一個夠了!

既然她懷皇嗣,還受了這麽多罪,那其他的周家女就不必再有皇嗣了。

周家女,能當得起皇嗣一聲母妃的人,只有她一人!

她絕不許出現差錯。

瑛鈾離開時,只希望着娘娘的猜測是錯的。

周家的人脈,還不想對着周家人下手。

可若是周寶林當真有欺瞞……瑛鈾面無表情,她和淑妃早已榮辱一體,自然不願淑妃有一絲弱勢。

若周寶林當真有了身孕,那周氏二房的人會支持淑妃還是周寶林?

誰能知曉呢?

為了杜絕這一可能性,必要時,她們只能心冷一些。

印雅閣,周琪捧着曬幹的桃花瓣走到長廊上,立刻有小宮女湊上來:“周琪姐姐,奴婢幫您拿着吧。”

這個月聖上進後宮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過來,這其中,就有一次落在了印雅閣。

別看這一次侍寝,似乎恩寵不多,但整個後宮侍寝的也不過三人罷了,這樣一來,阿妤就格外顯眼了些。

對于印雅閣的宮人來說,主子看似溫柔平和,可卻不是好接近的主,唯一稱得上主子心腹的也就只有周琪一人了,琉珠雖也是貼身伺候的,但是和周琪還不能比。

所以,這些宮人對周琪的态度,完全可稱得上殷勤。

周琪憋着嘴,捂緊了桃花瓣,只想狠狠地瞪這些人。

她與阿妤姐姐之間的事,怎麽可能交給她們呢?

她昨日剛繡好了花樣,才讓阿妤姐姐同意給她做個香囊,她盼了許久,可不想假借人手。

周琪忍了忍,說:“不用了,我直接拿進去就好。”

小宮人也不強求,依舊笑着:“那奴婢幫姐姐掀簾子,姐姐注意腳下。”

阿妤聽見動靜,擡起頭,就看見周琪氣鼓鼓的小臉,失笑:“怎麽了,這是?”

周琪癟着嘴,将滿盤的桃花放在案桌上,有些不高興地:

“她們總想和我争着事做。”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想的,不過是想在主子面前露臉罷了。

有她在,這些人想越過她伺候阿妤姐姐?做夢吧。

阿妤笑着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頰:“有人幫你做事,你不是正好得閑?”

“躲懶都不會,笨不笨?”

周琪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臉,挑着裏面較好的桃花瓣,咕哝不清地說:“主子偏愛我,本就沒什麽事做了。”

這桃花并不是她們摘的,而是她去中省殿,向劉公公要的,沒想到,居然還真的有,桃花盛開的季節早已過去,倒是桃子還有些,就結在她們印雅閣後方的桃林裏。

阿妤松手,和她一起挑着。

其實在這後宮,并沒有什麽事做,若是真的天天躺着,怕是人都能躺廢了,那種喜歡清淨的人,每日請安怕是唯一出門的機會了。

阿妤不經意撚碎一枚桃花瓣,周琪輕笑:“主子的指甲倒是的确有些長了,若是染上蔻丹,定是好看的!”

她這話一出,阿妤頓時懊惱地拍了拍頭:“糟了!”

“怎麽了?”周琪忙揉了揉她的頭,不解地問她。

阿妤癱在軟榻上,問:“皇上幾日未進後宮了?”

“半月有餘了。”

半月有餘……剛好是她侍寝結束,就未曾進過後宮。

阿妤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也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她忽然站起了身子:“現在皇上在禦書房,還是乾坤宮?”

“這個我倒是知道,我從中省殿回來時,剛好遇見回乾坤宮的聖駕。”

阿妤看向銅鏡裏的自己,說:“這香囊還是留着明日再做吧。”

周琪猜到她要做什麽,忙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頭還有些熱,主子剛好可以送份酸梅湯過去。”

琉珠聽見兩人的對話,趕緊走出去吩咐人準備酸梅湯。

周琪也站起身,替她更衣,不過還是有些不解:“主子怎麽突然想起來去禦前了?”

阿妤望着銅鏡裏的人,撫了撫發髻,斂眸說:“自打進了這印雅閣,好似都未去過禦前。”

那羞人的事,便是周琪,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說。

她餘光瞥見案桌上的櫻桃,眸子輕轉:

“取些冰塊來,将這櫻桃冰上一同帶過去。”

周琪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将她腰間的腰帶束上後,連忙去吩咐人取冰塊。

阿妤輕咬唇,将梳妝臺上的凝脂膏握在了袖子中,這一動作,讓她臉頰頓時生紅。

她知道,這麽久過去,即使聖上有傷,也應是好得差不多。

但總歸她也該表個态出來,上次聖上走得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撓了他,但依着上兩次的情形來看,必然也是一樣的結果。

阿妤一行人剛離開娴韻宮,倬雲樓的許美人就得了消息。

“你是說,钰才人往禦前去了?”

許美人難掩驚訝,聖上不喜後妃去禦前,即使她剛進宮不久,也是知曉此事的,她也不明白,钰才人哪來的自信,就這般直接往禦前去了。

她想了想,伸手招來落雲:“你,去廚房領着一盅湯,也去禦前。”

落雲微頓,有些猶豫:“奴婢去?”

“對,”許美人輕微眯着眼:“你尋着小道,盡量趕在钰才人之前到禦前。”

落雲沒了話,也不敢再耽擱時間,忙去領了湯水,抄着小路,一路小跑到禦前。

雖是熱得滿頭汗,但終究是趕在阿妤前面趕到了,落雲輕松了口氣,掏出帕子,仔細地擦了擦汗,才恢複往日的穩重,拎着飯盒朝殿前走去。

小劉子一看見她,就攔了下來:“落雲姑娘又來了?”

這一聲,叫落雲有些臉紅,什麽叫“又”?她來這禦前,頂多不過半月一次罷了。

若是讓小劉子知道她的想法,必定會說,其他後妃一個月也來不了一次,唯獨她這倬雲樓最是勤快。

阿妤走近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她微蹙起眉尖,有點猶豫不決。

周琪立刻輕呸了聲:“這倬雲樓的人腳步倒是快!”

阿妤看向她,她便氣鼓鼓地說:“我們出來時,這落雲還在倬雲樓呢!”

阿妤頓時了然,這是故意給她添堵?

她眸子微涼,雖不知哪裏得罪了許美人,但沒有她踩了自己一腳,自己還一聲不吭的道理。

周琪替她撐着油紙傘,她一身澀青色的宮群格外顯眼,離得遠遠的,禦前的人就看見了她。

小劉子對她印象很深,頓時收回剛剛心底腹诽倬雲樓的話。

這位钰才人還是宮人的時候,來得可比倬雲樓的人勤快多了。

大殿的門忽然被推開,楊德公公從裏面走出來,冷着臉斥道:“吵嚷着什麽!”

他這話剛落地,就見原要走近的钰才人停了下了腳步,他微頓,又笑着迎了過去:

“才人主子什麽時候來的?”

阿妤心底松了口氣,臉上挂着柔柔的笑:“我本打算給皇上送些吃食。”

她朝落雲輕瞥了一眼,似乎有些遲疑:

“可皇上似乎還在忙,我便不打擾了,等皇上閑下來時,楊公公替我将這吃食送進去便好。”

“才人主子請慢!”楊公公連忙攔下她。

剛剛皇上剛發了一通脾氣,他們這些奴才正愁着不知該怎麽辦呢,這钰才人最近也算得寵,許是見了她,皇上心情就會好些了呢?

這般一想,楊德就低了低頭,道:“才人且等會兒,奴才進去給您通報一聲。”

阿妤是有些不想進去了的,畢竟楊德出來時的臉色可不好看,猜也能大致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她可不想去做靶子,讓皇上出氣。

她還待說什麽,楊德就已經轉過了身,阿妤無奈地抿了抿唇。

落雲見了楊德對钰才人的态度,心底有些落差,在楊德進殿前,攔住了人,說:“楊公公,我們美人主子也讓奴婢送了湯水來,不若楊公公一起禀報了吧?”

她特意咬重了“美人”二字,意在提醒,她家主子位份可是要比钰才人要高。

偏生楊德不吃這一套,美人位份高?這宮中美人還少嗎?

既然想搬出許美人的名頭,那便讓她親自過來,能進一次這乾坤宮,下次他就賣倬雲樓這個面子。

他揮開落雲的手臂,臉色微冷,看了她一眼:“我自然知道如何說,這就不麻煩落雲姑娘親自教我了。”

落雲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心底又忍不住懊悔後怕。

阿妤移開視線,落在不遠處的松柏上,只當自己沒看見倬雲樓的笑話。

楊德很快就又走了出來,忙說:“钰才人,皇上請您進去。”

阿妤和周琪對視了一眼,對楊德點了點頭:“勞煩楊公公了。”

落雲沒忍住問:“那奴婢呢?”

楊德站直了身子,有些不耐煩:“皇上沒時間見你,落雲姑娘還是回去吧!”

阿妤沒去看落雲的臉色,直接進了乾坤宮,倒是周琪,觑了眼她,心底暗笑。

她自打半年前的那件事後,就變得格外記仇,她才不會忘記,那日許美人特意去給主子添堵的事情。

阿妤不動聲色地拍了她的手,她才忙低下頭,斂下神色。

乾坤宮安靜地不像話,阿妤低垂着頭,映入眼簾的是暗紅的地毯,以及地毯上散亂的奏折。

阿妤頓時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給了楊德一個眼神。

她在看見落雲的時候,就不該猶豫不決,而是應該轉身就走!

她與楊德還算有些交情,沒想到楊德今日這般不厚道。

周琪早就被吓得不敢吭聲了,阿妤深呼了一口氣,屈膝行禮:“臣妾請皇上安。”

她聲音低弱得可憐,臺階上方的封煜幾乎要聽不清。

楊德忙給周琪使了個眼色,殿內伺候的人匆匆退了下去。

在大殿中央彎着腰的阿妤似乎都能聽見他們松了口氣的聲音,她掐緊了粉嫩的指尖兒,蹲了半晌也聽不見丁點兒聲音,她才怯生生地擡頭瞧了一眼。

這一眼,将她吓得整個人身子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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