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大姑娘出門的那天，西小院和東小院，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
白家的寶貝疙瘩大少爺白冠玉生病了，整個東小院都圍着他在轉，連西小院的人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大姑娘猶豫道：“我們要不要……”
“去看看”這三個字沒能說出口，她們幾個都深知，兩個院子中間那道泾渭分明的院牆，代表的是嫡庶有別，是她們這輩子都跨不過去的鴻溝。
但是白靈一點都不想去東小院，在那裏，她見到個最下等的仆婦都會莫名心虛，因為她們的背後都站着太太。只有在西小院，她才是正經八百的主子，除了老爺，就只有她最大。她不是什麽聖人，她有虛榮心，她喜歡做雞頭，不喜歡去做鳳尾。
白靈自己都會奇怪，自己這骨子裏所散發的奴才味是怎麽回事，穿越女那自由平等俯瞰衆生的氣魄在自己身上半點都找不到。
心虛，也許就是因為心虛，因為自己是個西貝貨，她總是會害怕被拆穿。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雖然清苦，但是順風順水，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切技能都被清零。論文，她連三字經都不會背，論字，她寫得還不如大姑娘，論女工論廚藝，西小院随便拎出來一個丫鬟都比她強。至于其他穿越女們引以為豪的各種逆天技能，從生産武器肥皂到開發新奇的飲食，從繪制地圖沙盤到開啓零售業工農業新的篇章，她通通不會。她就是個只會死讀書的普通女孩，畢業了找不到工作就去了考了公務員混吃等死，除了一份正式工作和一張還算光鮮的畢業證書，她沒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廢柴，上輩子廢柴，這輩子繼續廢柴。
白家嫁庶女，溫家娶填房，白家的大少爺病得暈暈乎乎，溫家的老爺正忙着準備最新的秀才考試準備事宜，故而這場婚事低調又樸素。
白家七房的白十七少爺被借來充當女方這邊的兄弟，背着大姑娘上了花轎。白靈不舍的看着她遠去，停在二門的角門裏，仰頭看着這四四方方的天空。
西小院仿佛一下子變空了，仆婦們都靜靜的四處忙碌，收起滿院的紅色。大少爺的病情，才是當前白家最重要的事情。三天後大姑娘回門，只和姑爺在東小院正廳，敬了老爺太太一杯茶，就匆匆的離開了。
白靈和三姑娘都憋了一肚子話，只能拜托王六姑娘去打探消息。
溫老夫人對大姑娘還挺滿意，只是她本人就是個古代老宅女，信奉的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她們以後想再見到大姑娘，只能等自己出嫁後再做打算了。
滿府壓抑的氣氛下，白靈和三姑娘也不敢當衆說笑，只好窩在一起做女工。三姑娘也無心笑話白靈蹩腳的針線水平，垂着頭想着心事，好半天才繡上一針。
直到再次入冬，白靈穿來将滿一年，大少爺的身體才好了起來，被送到了江南療養。一同去的，還有于氏和四姑娘，太太這是光明正大的跑回娘家長住去了，老爺雖然氣，但也無可奈何。
當家太太都走了，白府自然暫時退出了青城的交際圈。如姨娘和三姑娘也被拘在了院子裏，只能讓仆婦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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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已經十三了，于氏等人這一去一回，至少要兩年，等他們回來，她就十五了，再拖不得了。
“也許，太太會把你嫁去江南也說不定。”三姑娘突然道。
白靈還在和兔毛手套奮鬥，半響才反應過來：“太太可都好久沒回去啦，熟識的人不都在青城嗎？”
“又不是嫁親生女兒，誰說非要往熟人家嫁。”三姑娘嘀咕了聲，“你不知道，這群太太們聚在一起沒別的事，就是拉纖保媒。家裏适婚的就是你了，保不定太太如今就已經把你許了人了，那信說不定就在半路上了。”
白靈嘿嘿笑了笑：“若是能把咱們倆嫁到一起就好了。”
三姑娘臉一紅：“你想得倒美，我才不想成天跟在你後頭給你收拾爛攤子。”
如今三姑娘在男女之情上終于開竅了，每次說到嫁人和王章，都會不好意思了。這也虧得上次去王府，王六姑娘因着王章的婚事而向她倒苦水。
王府那位扶正了的繼室劉氏花了兩年時間把府裏前任的人都清算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她動不了的大少爺和六小姐。大少爺今年入夏就要成親了，王六姑娘三年後，就要遠嫁京城，這兩個都是前任王太太年氏臨死前訂下的親事。
動不了嫡出的少爺姑娘，卻可以動從小養在前任王太太身邊的庶子王章，這個臭小子可從小就沒給過劉氏好臉色瞧。劉氏是王老太夫人的外甥女，從小和王老爺一起長大，當時差一點就成了王太太，偏偏被年氏橫插了一杠，硬生生成了個妾。年氏死後，也是王老太夫人堅持讓王老爺将她扶正，因此鬧得王家族人很不愉快。
“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還想把手伸到三哥哥的頭上！”王六姑娘冷笑，“一個破落戶的閨女，還想嫁入我們王家，真以為我們王家人死絕了嗎！”
三姑娘一驚，道：“什麽破落戶？你三哥不是說要先考中秀才，才肯成家嗎？”
“就是她們劉家旁支的一個丫頭，家裏窮得叮當響，當家的整日混在賭場裏，偏還騙我爹說是什麽讀書人家！被我哥查出來後還死不承認，連奶奶都給氣到了，只說家裏少爺姑娘的婚事，再不肯讓她插手，連她親女兒都不許！”王六姑娘幸災樂禍道。
三姑娘這才放了心，又說了幾句話哄了王六姑娘開心，才心事重重的回來了。
王章已經十四歲了，她一直認為秀才是很難考，王章至少要再過好幾年才能考上，所以才那麽放心的跟在王六姑娘身邊慢慢刷好感。可是，就算是王章決定了要考上秀才才成親，但并不代表他要到那個時候才訂親啊。誰都知道，考上功名是為了說門更好的親事，但也有是雙方都先約下了親事，只等着功名得中的那天才正式說定。
王章是青城為數不多出息的庶子，盯着他的人只多不少。而他如今對自己的認知，也只是自己妹妹一個要好的朋友，連面都沒見過。
要不要，要不要通過王六姑娘見見王章？不，這個念頭立刻被三姑娘自己否定了。自己已經十歲了，王章也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都是要注重男女大防的人了。且不說自己背着父母和外男認識會不會讓王章看輕了自己，若真讓王六發現自己是利用她來認識王章，她們的這份友誼可就要斷絕了。王六雖然憨直，卻并不蠢笨。
三姑娘在為自己發愁，卻也不忘了白靈。
于家在蘇州旁支衆多，親戚朋友也不少，其中和白靈差不多歲數且未定親的，也有十幾個。于氏有個庶出的妹妹嫁給了當地珠寶行業的翹楚趙家，入門多年無所出，最後撫養了一個妾的兒子在膝下，那個妾自然是不知道被賣到了什麽地方。
這個便宜表哥，就只比白靈大兩歲，據說很是孝順父親和嫡母，趙老爺當初病重，他日夜侍奉，都累得虛脫了。趙老爺去世，他也差點傷心得跟着去了。趙老爺死了，趙于氏去求了娘家撐腰，才勉強守住了趙家的家産，只等趙少爺出了孝，成了家，不說重振趙家，至少也要能靠自己守住家産。
“雖說是商家，但是和太太沾了親，家裏人口也簡單，就還有兩個庶出的小姑子。據說這位趙夫人在娘家就一直是個軟和性子，否則當初也不會那麽聽話的把一個庶出的兒子養到身邊。”三姑娘頭頭是道的分析着，“與其嫁入世家做庶子媳婦仰人鼻息，被條條框框拘束，不如下嫁入商家，活得松快些，他們也要捧着你不敢讓你受委屈。”
若趙夫人是世家女，趙家的這個庶子再出色，也不可能被養在嫡母名下。有的人，寧可過繼旁支的兒子，肥水流入外人田，也不肯亂了嫡庶。
“這個趙少爺，真的孝順得全蘇州都出名嗎？”白靈悶悶道。
三姑娘頭點到一半，有些悟了。若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賢名傳得滿城人都曉得，那目的很明顯，就是為了吸引更好的人家來提親。那麽這個趙少爺呢，要這賢名，原因就有許多了。
鞏固自己嫡子的地位，求得一個好媳婦，再有，就是舉孝廉了。
聽了三姑娘的話，白靈噗的一聲就笑了：“舉孝廉，他也配？歷來被舉孝廉的人都是通曉經書的儒生，他一個商戶的兒子，有那資格嗎？”
三姑娘臉一紅：“行啊，你看不上，我就不幫你打聽了，到時候太太随便把你配了人，你可別找我哭。”
白靈只是笑，心裏卻在想這個趙少爺。不知道這個所謂的賢明，是他自己傳的，還是趙家有意傳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