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紅燈停綠燈行,過馬路時左右要看清。
阿ben站在十字路口前,身邊有媽媽對小朋友說着這樣簡單的交通規則。
阿ben看着亮起的紅燈,對面街攢動的人群也自覺的停在人行道邊。
為什麽人心不可以這樣簡單的停住或前進,紅燈亮起便是警告,明知不可前行,可是心還是控制不住的向往。
和bill吵架後的早晨,阿ben先醒了過來,bill還熟睡着,睡着的bill終于不會露出那種薄涼疏離的神情,也不會無緣無故說出刻薄的話來,整個人看上去柔軟又無害。
可是醒過來的他又會做傷人的事說傷人的話。
阿ben很想問他,阿哥你為什麽要生氣呢?
他已經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不要去煩bill,不要去纏着bill。
bill不喜歡自己,他非常清楚明白這個的,只是,他和阿哥不一樣,他不能像bill一樣那麽輕松的當吃錯藥就好。
藥效總有一天會過,那喜歡呢?
他喜歡阿哥喜歡得很辛苦,如果喜歡也有一天會過期的話,那他還要忍多久?
可能因為空調溫度太低,bill無意識的往熱源方向靠了靠,鼻尖都快要碰到阿ben的臉,阿ben和他距離近的快可以數清楚bill那一排密密的睫毛。
阿ben很小心湊過去親了親bill的嘴角,這個輕得像羽毛的吻還是擾醒了bill,他的睫毛抖了抖,慢慢的睜開眼睛。
阿ben看見自己占據了這雙迷離的眼睛。
他從來讀不懂這雙眼睛裏的心事,卻因為那裏面偶爾流露的溫柔就喜歡得不得了。
bill眨了眨眼睛,眼神從茫然到清醒,阿ben以為他會推開自己,但bill只是摸到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後,又困倦的合上眼睛。
“還早,再睡一下。”
阿ben緊張的感覺到bill的手搭上了他的腰,再次将自己與他貼近。
“好。”阿ben也閉上眼,他輕輕摟住bill。
再醒來的時候bill已經不見了,空蕩蕩的房間裏連晨光都是微涼的。
阿ben的手背覆在眼上,有溫熱的液體沾濕了指縫。
明知道他的溫柔轉瞬即逝,自己卻還是不想放手。
阿哥,原來喜歡是一件這麽難過的事。
阿哥,你可不可以繼續看着我。
他只期盼這盞紅燈也會有倒數。
然而他心太急始終等不到紅變綠,所以哪怕受傷也想闖過去。
bill這幾天因為忙論文的事情都借學弟的宿舍擠着,又是幾天沒回去。
他不覺得這是在避着阿ben,只是那天被自己腦裏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需要一點時間來平複一下而已。
論文修修改改,删删減減,怎麽樣都不能使自己滿意,bill幹脆把筆記本一合,為了寫論文他已經在圖書館坐了好幾個小時,午餐都沒吃,bill突然有點想念生記了,收拾好東西便出了學校搭車去生記吃蛋撻。
說起來第一次吃生記還是阿ben帶他去的,那時他還在讀高中,父母離世,他們被寄養在親戚家,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過,bill正值叛逆期,和長輩沖突不斷,離家出走成了家常便飯,親戚當然不會花時間去找他,只有阿ben會傻傻在學校門口等他。
阿ben成績不好幹脆沒有念高中,年紀小什麽都不會只好在街上幫人發傳單,阿ben喜歡在bill學校附近發,放學的時候還能看見bill,他就跑過去把傳單塞到bill手裏,bill惱怒的看他,把傳單握成紙團砸到阿ben臉上,不準他再出現在自己學校周圍。
就算是這樣,阿ben還是會在bill離家出走的時候到學校門口等他,早上、中午、晚上,第一天等不到第二天再去,他站在學校門前看人來人往,人人看見他那張和bill一樣的臉,這下所有人都知道bill還有個傻弟弟。
bill被他氣得不行,提起他的後領把他拎去沒人的地方,罵他,“說了不準到學校來找我!你沒長腦子還是耳朵聾了?”
阿ben被罵了也不生氣,反而是看見bill出現在時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阿哥今天你回家嗎?”阿ben問他。
“回去遭人白眼嗎,不回。”bill甩開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
阿ben失望的塌下眉毛,bill看了他兩眼,有些別扭的問到,“你身上有沒有帶錢?”
阿ben點頭,掏出口袋裏的零錢,“有打工的錢。”
bill拿過阿ben手裏的錢,大步往學校相反的方向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見阿ben還呆呆站在原地看他,才不耐煩的開口,“要去吃飯的話就快點走。”
阿ben趕緊跑到bill身邊,跟他說上次一起打工的姐姐請他吃了一份超好吃的蛋撻,“阿哥我們去吃嘛,真的超級好吃。”
“這點錢吃豬扒飯都不夠,還吃要蛋撻,癡線啊你。”
bill嘴上是這麽說,但是又好奇阿ben跟他的形容,咬咬牙拿阿ben少的可憐的打工錢跟阿ben搭了車,七拐八拐到找到了一間不起眼的茶餐廳,要了兩份蛋撻和汽水。
“根本和其他蛋撻沒有什麽不一樣啊。”bill吃了第一口就後悔了,會聽傻仔的話他腦子也一定是鏽掉了。
“不一樣的,比其他家的蛋撻要酥要香,奶味更重,比其他的都要好吃呀。”阿ben咬了一口蛋撻說。
“你說大話都幾認真喔。”bill撇撇嘴,餓了兩天最後才吃了個沒什麽特別的蛋撻,他下巴擱桌子上,反思自己是不是因為肚子空導致供血不足影響到了大腦思考,不然他怎麽會信了這個傻仔。
“阿哥你不吃嗎?”阿ben手裏拿着自己那份被咬了一口的蛋撻問他。
bill視線向上,阿ben還仔仔細細的舔了舔嘴角的蛋撻屑,一副真的是人間美味的樣子,bill心裏有些不服氣。
bill伸手拉過阿ben的手腕,就着阿ben拿住蛋撻的手,咬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阿ben那種吃得很香甜的樣子起了暗示作用,bill都覺得這份蛋撻和其他蛋撻相比,有了那麽點與衆不同的味道。
bill從高中畢業進了大學,阿ben在街上給人發傳單換成了在便利店給人掃條形碼,他們從親戚家搬了出去,靠獎學金和打工的錢租了一間照不到陽光的公寓,再後來bill在學校的項目拿了專利,有公司出錢雇他,他們從逼仄陰暗的小公寓搬進了一間帶陽臺的公寓,唯一相似的是他們搬的家或多或少都挨近那家不起眼的茶餐廳。
bill提着一盒蛋撻推門走出生記。
原本自己只打算吃完就走的,但是既然來了……就買盒回去給那傻仔咯,當給上次的事道歉。
想到那天的事,bill又覺得頭疼,到家樓下的時候他幾乎想轉身走掉。
冷靜。
那是你家,你交的房租,你供的物業,你怎麽不能回去?
bill走進電梯,按下樓層數,望着上方的顯示屏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向上攀升。
心像搭了直升機,被懸在三萬尺高空上。
他站在鏡子前,戴上黑色的耳釘,掏出火機靠近嘴邊,點起一朵橘色的火花。
淡藍色的煙霧袅袅纏繞,他的雙眼晦暗不明,煙霧中隐隐透露出苦澀的感覺。
他嘴邊燃起的橘紅色的火光明亮又暗下,那些藍色的煙霧湧進他的氣管肺葉,嗆得他眼淚都被咳出來。
他雙手撐住鏡子,肩膀還因為咳嗽而顫抖,他盯住鏡子裏的自己,表情淡漠又絕然。
擦去眼角的濕痕,他下定決心,朝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順着樓梯向上,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
電梯門開,bill手機突然在口袋嗡嗡震動。
他邊走邊掏出手機接聽,樓道裏的信號不好,手機裏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他還是聽懂了手機裏的話。
心突然從三萬尺高空墜落,鑰匙還沒找到,bill停在了門前。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門。
阿ben聽見動靜從沙發上擡頭,驚訝的看見bill提着蛋撻站在門口。
bill到進到家裏,屋裏悶熱一片,阿ben直直坐在沙發上。
“這麽熱怎麽不開空調?”
“……空調壞掉了,我打了電話叫了人了,他們明天才有空來修。”
bill把蛋撻放到桌上,“生記的蛋撻,給你的。”
bill進房間換了衣服出來,阿ben還維持着那個姿勢坐着。
“阿哥熱的話……要不要喝杯水……”
蛋撻的旁邊放着一杯盛滿水的玻璃杯,蛋撻盒還封得好好的,一動沒動。
bill看着阿ben沒有說話。
“你不、不想喝的話……也不用喝。”阿ben結結巴巴的。
玻璃杯裏的水,幹淨清澈,是一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
阿ben屏住呼吸,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幾乎要把他的肺壓扁了。
他看見bill拿起水杯,遞到嘴邊。
bill不急着喝掉手中的這杯水,他想起回家前接到的那個電話。
“bill你在哪裏?”是學姐的電話,信號不好聽上去聲音沙沙的。
“回家咯,怎麽?”bill胡亂摸着口袋找鑰匙。
“剛剛哦……你有沒有來找我?”
“我找你幹嘛,我自己忙得論文都寫不完哪有空去找你。”bill摸到鑰匙。
“完了,那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你細佬。”
“怎麽了?”bill不甚在意。
“你細佬剛剛來我實驗室,穿的是你的衣服,打扮得和你一樣,”沙沙聲更響了,bill把手機拿遠了些,“他一開口就說想再要一瓶上次的藥,根本沒提自己不是你。”
bill停住找鑰匙的動作,又把手機貼近耳朵,追問,“然後呢?”
“當時我真的以為是你,他的動作,打扮,說話的樣子都和你一模一樣,但是他走了以後我又覺得奇怪,你之前讨厭這個藥的程度應該是碰都不想再碰吧,今天這麽突然問我要,我就有點懷疑,所以就打電話跟你确認一下……”
“我今天沒有去找過你。”bill斬釘截鐵的說,握緊了手裏的塑料袋。
“啊……那找我要藥水的人其實是你細佬了,你們真的太像了。”
“所以你把藥給他了?”bill的聲音裏透着寒氣。
bill拿着水杯,他覺得應該将這杯水砸在阿ben身上的,他應該狠狠教訓阿ben一頓,然後再讓阿ben帶着這該死的水從這間屋子裏滾出去。
他對阿ben說過藥物只會讓人違背自己的感情做出違心的選擇,藥物反應是強迫服藥者欺騙自己。
阿ben明明知道他憎惡這種藥物給他帶來的虛假錯覺,可是阿ben今天卻花盡心思想要讓他再次跌進這場騙局裏,阿ben到底是太在意他還是根本不在意他?阿ben是希望藥物欺騙的是他還是自己?
或許,阿ben不過是喜歡他服藥後的虛情假意,或許,阿ben不過是希望有個能對他好的阿哥。
究竟,阿ben是喜歡他呢,還是僅僅是喜歡對他好的人呢?
bill發現自己突然無法看清他的傻細佬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bill問他。
阿ben像受到了驚吓那樣咬住嘴唇,眼圈迅速的紅了。
bill忽然想起曾經在便利店的貨架後問他,“你不會覺得自己是被藥欺騙了嗎?”
阿ben是怎麽回答他的——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是阿哥的話我覺得不會啊,”那時候他覺得阿ben的眼睛透澈明亮得真叫人心動,“因為我就算沒有吃藥都覺得阿哥很好很好,都很想對阿哥好。”
他都差點忘了傻仔說謊的樣子有多認真。
認真得他又信了他。
bill自嘲的笑了一下,将玻璃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是什麽時候有這個念頭的?
可能是bill第一次親吻他的時候,他莫名想到永遠這個詞,美好奢侈得如流星璀璨而不可追。
可能是在便利店初次見到學姐的時候,她是創造出魔法的人,他羨慕的想,如果自己能擁有這個魔法,是不是就能将流星留住。
也可能是阿森帶他去學校的時候,他們那不可思議的藥水就放在他眼前的那扇門後面,他隐約的想到,要是能夠再拿到一次,時光是否就能倒流回最初。
這些模糊又朦胧的念頭如同蛛絲一樣纖細透明,卻逐漸在他心頭編織成一張黏稠的網,揮之不去。
直到他在bill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如電光一閃,他第一次無比确定的想要擁有bill,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好,他想讓bill的眼中只有自己。
這念頭如同毒瘾發作,無法克制的啃噬着他,他忐忑又興奮,惶恐又堅決,他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眼神狂熱而執拗。
就算明知道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歡喜,我還是不舍得放手看你離開。
阿ben遲疑的站起身靠近bill,bill沒什麽表情的将水杯放下,阿ben惴惴不安的等待bill的反應。
等待漫長而煎熬,一秒鐘仿佛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阿ben的血液都要凝固前,bill終于伸手擁抱住他。
阿ben在bill的懷抱裏竊喜又害怕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