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1)
初夏時日漸暖,江旁百花綻放,小舟橫渡江野,老翁撐木槳立一側船頭劃船,如銅鏡一般水面流淌幾條流線。
顧蘭坐在船尾煮熱粥,視線落在一側忸怩對着水面的人那方淺笑道:“你在看什麽呢?”
“蘭兒,我只是覺得這身有些別扭的緊。”張尤謀一身淡藍水袖裙裳,往日裏被挽起的長發靜落于身後,那清澈明朗眼眸裏滿是嬌羞。
“這身好看啊。”顧蘭端着粥碗坐在一旁,擡手撩開她臉頰幾縷細發笑道,“大美人害羞了麽?”
張尤謀抿唇不語的看着顧蘭,挨不住這熱切目光,臉頰越發燙了幾分。
一聲嬰兒啼哭突兀響了起來,張尤謀偏頭看向一側搖籃裏的小女娃出聲:“她莫不是餓了?”
顧蘭将粥碗遞于張尤謀而後伸手攬住小女娃,一手搖晃撥浪鼓逗弄道:“大抵是想人跟她玩吧?”
“這般小的孩子,我們帶着她未免太過危險了。”
張尤謀手握粥勺攪拌熱粥,低頭輕吹了吹粥遞向小女娃,“她能吃些麽?”
“你忘了我先前才喂她吃過熱粥?”顧蘭無奈看了眼張尤謀,這人旁的事思慮周全,可遇上孩子卻手足無措的很,不由得淺笑道,“真傻了?”
張尤謀呆愣了的迎上顧蘭柔情似水的笑顏,低頭小口吃着熱粥應:“許是我那時太困了,所以一時忘了。”
小女娃裹着厚厚的藍布衣裳,只露出肉嘟嘟的臉蛋,那不安分的小手爪探了探似要來玩撥浪鼓。
待薄霧漸消,江面也已露全面,船只往來密集,張尤謀接過顧蘭遞來的帕巾擦了擦嘴,而後簡要清洗碗筷。
這處小舟船艙裏并不大,張尤謀低頭進去,只見顧蘭剛哄下小女娃。
“那追我們的人,一路緊追不舍,若是沒有這小娃兒作掩護,還不一定能逃出來呢。”顧蘭按時小女娃被褥側頭看向挨近坐下的張尤謀細聲道。
張尤謀擡手輕擁住顧蘭應:“那時好在還有一支人馬出手相助,我看應當是女帝派來的人。”
顧蘭偏頭依偎至張尤謀懷裏說:“那我們為何還回都城不可呢?”
這時本該一走了之才對,顧蘭心裏沒有多少公正大義,只盼着能與張尤謀長相厮守便好。
張尤謀低頭望着廋了不少的顧蘭,心生憐惜的移動指腹觸及她面容應:“證據當親手交于女帝才是要事,再者宋清一幹人等藏了那麽白銀還未曾找到下落,我怕宋清不僅是貪污之罪,更是起了與茌國裏應外合起謀反的心思,必須禀報女帝才是。”
“那宋清肯定更不準你回都城,這滔天罪行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顧蘭眉頭緊皺的探頭看向張尤謀。
“嗯,所以我們現如今進不了都城,應當要去找紅鳳凰駐紮州縣的軍營簡要交待才是正事。”張尤謀擡手輕撫顧蘭眉間緊皺,心疼的親了下,“此行真是苦了你跟着我受罪。”
顧蘭偏頭倚靠着張尤謀低聲道:“我若不跟着你,估計又該聽到你的死訊,那才更難熬。”
船外水聲細細響起,隐約還能聽到攤販吆喝叫賣聲響,張尤謀伸手拾起被褥蓋住略顯疲倦的顧蘭細聲說:“夜裏小女娃擾你歇息了。”
“這年歲的孩子就會鬧騰人,我怕你睡的不好,所以夜裏抱着她哄了好一會呢。”顧蘭側身窩在張尤謀懷裏閉目淺聲應。
張尤謀擡手輕拍了拍顧蘭後背安撫:“那你趁現在歇會。”
“好。”顧蘭伸展手臂攬住張尤謀便未曾再做聲。
那不遠處的小女娃睡的正熟,張尤謀本想趁機獨自趕路去軍營,可顧蘭的手拽的緊,便也只好暫時打消念頭。
初夏裏早間日頭大亮,早朝內因着巡撫大臣遇刺身亡一時,女帝情緒十分不好,各官員們低着頭比平日裏都要安分。
畢竟巡撫大臣本是去查詢水利工程一事,現如今被害官員們哪能不知道其中有什麽關聯,現如今只怕被女帝當做替罪羊。
宋清見女帝大半個月也未曾查到自己身上來,便也放下防備心思來,決意将那些白花花銀兩都運出都城。
待招兵買馬鞏固勢力,将來必要起事推翻女帝。
待午膳時趙瑤望着那悶聲吃飯的人,心間雖有些不悅,可又不好發作,只怕又惹得她更不喜。
溫如言因着那夜兩人的争執,多少有些疙瘩,便極為的安靜。
宮人們收拾碗筷,趙瑤如往常一般坐主桌打算批閱奏折,誰成想她起身要出殿。
這三天兩頭的出去,暗衛彙報她都是藏書閣陪那小宮人說笑,趙瑤眉頭微皺的出聲:“你這是要做什麽?”
“今日我沒什麽事務,難道出去不得嗎?”溫如言不信趙瑤不知道自己每天的行程,分明就是明知故問。
“我這還有大批的奏折,怎麽算沒什麽事務?”女官當輔助帝王處理政務,哪有帝王還在忙碌,她便忙着陪她人作樂的道理。
溫如言手裏捧着書本應:“那些都是朝堂大事,又不是我這小小女官能處理的?”
趙瑤見她打定注意要出去不可,心間更是不悅出聲:“你到底要與我置氣到什麽時候?”
“我才不跟你置氣。”溫如言偏頭看了看一側窗外的日光,心想這回正是午後天氣熱的緊,大不了晚些再去。
她在一旁研墨倒茶添水,趙瑤眉頭方才舒展開,擡手執筆沾墨批閱奏折。
兩人好些時候都未曾說話,待日落黃昏時,幾縷夕陽投進案桌上,趙瑤這才放下筆。
宮人們将批閱的奏折分發至六部,溫如言收拾着筆墨紙硯偏頭說:“捶背,我可以出去麽?”
趙瑤剛捧起茶盞還未飲,偏頭看向她應:“你非要去藏書閣不可麽?”
“先前你說有事不準我出去,這會你又故意阻撓,你摸摸良心到底誰在置氣?”溫如言将清洗好的筆懸挂至筆架,随身拿起帕巾擦了擦手反問。
這話說的趙瑤沒有回話,溫如言才終于出了偏殿。
藏書閣內夏香正捧着書本跟在蘇女官身後,視線頻頻探向門口。
蘇清伸手欲拿書,沒見到小宮人将書遞過來,偏頭那側頭直直走近的小宮人悶頭載入懷。
書架連同撞的作響,蘇清無奈的望着懷裏發呆似的小宮人,指腹捏住她的小耳垂出聲:“你發什麽呆呢?”
小宮人紅着臉窘迫的拉開距離應:“對不起。”
蘇清松了手,轉而拿走小宮人捧着的書,視線往向門口道:“你在等溫姑娘?”
“嗯。”
藏書閣的窗戶透進昏黃的光亮,蘇清偏頭看了看那如火一般的晚霞說:“今日有些晚了,估摸溫姑娘有事來不了。”
近日女帝性子有些奇怪,蘇清猜想興許與溫如言頻頻來藏書閣也有幾分關系吧。
話音未落時,溫如言從門外進來,小宮人眼眸亮起光來,偏頭看向那方,随即邁步小跑向那方,那裙擺好似都歡快的跳躍起來。
“小香兒,你推薦的書很有趣哦。”
“溫姑娘您今天有事耽誤了嗎?”
夏香接過遞來的書本猶豫的問。
“今天的事情有些多,所以來晚了。”
平日裏的小宮人總是沉靜的很,面上的情緒也總是呆愣,像這般滿心眼都在歡喜的卻是少見的。
尤其是溫如言總愛揉小宮人臉蛋,偏生小宮人也一點都不讨厭,每每都是極為适應。
蘇清拿起幾本書放入書架,心想難道是平日裏自己捏小宮人臉蛋力道太重了?
所以每回小宮人都臉頰紅紅的,甚至眼神躲閃的厲害,以至于蘇清都在懷疑自己。
溫如言同夏香說笑一會,待夜間還蹭了一頓晚飯才回朝天殿。
夏香打算将溫姑娘還回來的書逐一放回原位,便邁步走向書架。
蘇清抿了口熱茶出聲:“你要我幫忙麽?”
“不勞煩蘇女官,這些書不重的。”小宮人手裏拎着琉璃燈盞,昏黃燈光照的她臉蛋極為柔美,蘇清微愣的看着,方才意識到小宮人與當初那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已經大不相同了。
因着上回失火的緣故,夏香行走更是小心的很,在逐一放書時,卻瞥見有一本從來沒見過的書,而且書脊并沒有藏書閣的标記。
夏香猶豫的翻開看了看,小臉頓時羞紅起來,簌的一下又将書合了起來。
這書裏的兩個女子怎麽都沒穿衣裳啊?
藏書閣深處的書架尤為安靜,夏香坐在長木階梯架底下,小心翼翼的又翻過看了幾頁,連帶着耳垂都跟着紅了起來。
“溫姑娘,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書啊。”夏香雖不知情愛一事,可到底也知道兩人都不穿衣裳的相擁一處定然是極失禮的事。
夏香将書合上,心想還是偷偷的還給溫姑娘比較好。
蘇清許久未曾見小宮人出來,便提着燈進來尋來,只見小宮人面紅耳赤的坐在一處,如同小鹿一般純淨眼眸看了過來。
“前幾日藏書閣重修幾層書架,我擔心你忘記了呢。”
小宮人慌張的捧着書起身應:“沒、沒有的事,只是坐一會而已。”
夜間夏香洗漱躺下,早早便睡下,次日蘇清整理衣裳出房間準備随行上早朝。
早間用飯誰曾想小宮人呆愣的望着白粥發呆,蘇清剝着雞蛋放入小宮人碗碟出聲:“昨夜沒睡好麽?”
平日裏小宮人早間精神都是極好的,可今日眼底卻浮現淡青色,精神也有些不太好。
夏香回神望着碗碟中的雞蛋沒敢看蘇女官只低低的應:“沒有。”
這語氣分明就是有什麽才對,可蘇清沒想到小宮人對自己撒謊了。
心間莫名複雜的很,蘇清沒有繼續追問,只叮囑她粥趁熱喝了。
“嗯。”夏香一邊吃着雞蛋,一邊喝着粥,可仍舊不敢多看一眼蘇女官。
直至蘇女官出藏書閣,夏香擡手揉了揉臉低聲嘆:“為什麽會做那麽奇怪的夢啊。”
昨夜裏本該是睡的極好,可不知怎麽竟然夢到自己與蘇女官睡到一處,而且兩人都未曾着衣縷,夏香又驚又怕,可腦袋又不禁回想蘇女官親了自己的場景。
夏香忙搖頭,想起昨日溫姑娘留下的書,心道定然是看了怪書才做了怪能。
可指腹輕觸及耳垂時,才知道耳垂燙的厲害。
溫如言冷着臉看向一夜未歸的趙瑤,一幹宮人則圍在她身旁換上朝服冕冠。
趙瑤昨夜特意讓禦膳房備了一桌她愛吃的飯菜,可宮人卻報她竟留在藏書閣用膳。
因着氣惱,趙瑤便去了宋珍園子,只心心念念着她能來尋自己,可等了整整一夜,卻不見半點消息。
兩人之間更是冷的出奇,溫如言想聽解釋,偏偏趙瑤都不曾開口,好似理所應當一般的态度最是惱人。
早朝有官員遞奏折,蘇清看着比往日裏都要積極的溫如言,還以為是與女帝關系緩和。
待偏殿才察覺出些許不對勁,溫如言往日裏還會同女帝一處坐,可今日卻極為安分,甚至有些不像她。
平日裏溫如言面上都是歡笑的多,今日面上冷的出奇,又或者更像隐忍的邊緣。
趙瑤煩心的批閱奏折,好幾位進來的大臣挨了罵,有些大臣甚至臉都被奏折砸的青了好幾處。
好不容易臨近午間一幹大臣退下偏殿,蘇清自然也不想多停留,省的惹上女帝的怒火。
外間宮人們聽見女帝斥責大臣,因此進來備午膳飯菜時,個個都不敢大聲出氣。
溫如言如往常一旁盛湯布菜,反正就是不願多說話,心想誰不會發脾氣。
趙瑤只喝了幾口湯,因心間氣惱便放下碗道:“撤了。”
誰曾想她沒有像往日裏那般勸,只讓宮人撤下飯菜。
午後偶爾趙瑤小睡一會,今日心煩氣躁多是批閱不下奏折,趙瑤招來宮人更換常服轉而歇息片刻。
溫如言在一旁燃起熏香,趙瑤雙手合于身前眉頭微皺道:“我不喜歡這味道。”
從前玉清宮到處都是這種熏香,溫如言微停了停手,只覺得趙瑤在挑刺,便端着茶水澆滅熏香,轉而起身便要走出裏間。
趙瑤聽着腳步聲漸遠不安的睜眼出聲:“你去哪?”
溫如言側身望着坐起來的趙瑤應:“我去外面透氣。”
再跟趙瑤待一塊,遲早又得吵架不可。
“你把窗戶打開不就可以透氣了麽?”趙瑤不喜歡她這般冷冷的模樣,好似疏離的很。
“我在屋裏走來走去,你睡的着嗎?”
“本來就沒多少困意,我只眯一會罷了。”自從上回她試藥湯之後,趙瑤便減了不少份量,自此倒也沒有從前那般困。
溫如言轉身走向窗旁,那窩在床榻的側身望着這方的視線卻是極為的明顯。
不過溫如言可不想再搭理她,只是坐在窗旁矮榻假裝看書,可心裏卻在惦記昨夜趙瑤去宋珍那留宿的事。
趙瑤這人就愛使這種幼稚把戲,上回的莊玲如此,現如今又拿宋珍來氣人。
好一會沒聽到聲,溫如言合上書看向那床榻的人,方才邁步轉身打算出去一會。
可還沒走幾步便聽到趙瑤的聲音:“藏書閣只不過是為方便帝王查閱資料的地方,你若這般不知趣,我大可廢了藏書閣。”
溫如言轉身看向那不知何時睜開眼的趙瑤應:“裝睡很好玩嗎?”
“你為什麽不問我昨日去宋珍那做什麽?”趙瑤伸手撐起身直直望着溫如言出聲。
“我為什麽要問?”溫如言本來就一肚子火,這會要不是顧忌趙瑤的情緒,早就想破口大罵了。
夜不歸宿還找茬,真是生氣!
趙瑤眼露失落薄唇微抿緊幾分道:“你一點也不在意我與旁人親昵麽?”
溫如言見着趙瑤這一幅委屈的模樣心裏就更生氣應:“你要喜歡,我沒意見,反正我也管不着你。”
“你都不曾管,怎麽知道管不着?”
兩人冷冷的相望,溫如言偏頭移開視線說:“我有些累了,你愛鬧騰就跟宋珍去鬧,反正你是女帝誰都會想着讨好你,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趙瑤面色冷了幾分問:“你覺得我是想讓你讨好我?”
“難道不是嗎?”溫如言凝視趙瑤那冷的想要殺人的目光,反倒沒有先前那般生氣,“你三番兩次的與她人留宿不就是想讓我知道宮裏有的是人可以寵幸,而我只不過是你的恩賜罷了。”
趙瑤沒有反駁,溫如言本來也知道作為女帝,趙瑤就是社會最高層,她把握任何生殺大權,而她顯然也享受帝王這種的樂趣。
溫如言能感覺到趙瑤對于特殊的厚愛,可同樣也能感受厚愛夾雜獨有的強勢,這是容不得她人拒絕的強勢。
難得一次争執竟然沒有面紅耳赤的争吵,只不過趙瑤讓溫如言搬出朝天殿。
本來皇宮只有一位宋貴妃,可卻突然之間又多了一名溫姓妃子,特賜離朝天殿最近的椒房殿,這是歷代皇後所居住的宮殿。
此舉引來朝堂上大臣的争議,尤其是宋清一幹人等的不滿,可是女帝仍舊一意孤行,全然由不得衆大臣抗議。
盛夏時節枝葉間蟬鳴聲噪雜刺耳,這椒房殿與朝天殿的連接一處便是那湖畔小屋。
因着炎熱溫如言便在這處住下,每日夜間趙瑤準時準點的來用膳,同樣又準時準點的離開。
不像生氣,可也不像和好,大抵是處于比較奇怪的氣氛。
大臣們因為椒房殿的妃子鬧得沸沸揚揚,可卻都不知真正面貌,早間溫如言聽着這一幹言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直至刑部尚書蘇好呈上一折由地方州縣貪污國庫治水工程的腐敗案件,大臣們這才安分。
沒過幾日便陸陸續續抓捕不少官員,最終查獲大批來歷不明的官銀,通過層層審查,甚至抓捕大批非法軍營的人員。
一場貪污案件忽地轉變成屯兵造反的叛逆大罪,被抓捕的官員們紛紛招供,唯恐被拉入謀反罪名單。
宋清一幹人等則被供了出來,連同吏部尚書宋朗以及大理寺卿李一也被迫停職接受慎刑司審查。
地方州縣紅鳳凰将領親自呈奏折彙報查獲行刺巡撫大臣的刺客與當初春獵行刺的刺客乃江湖暗殺門派。
該門派經朝堂大肆抓捕,最終由人指認雇兇者為宋家門客之一,此人為宋清重用謀士,人證物證俱在,只待判刑處決。
早朝張尤謀入殿受嘉獎,而趙瑤則當即下令廢太傅一職,自此政務閣取代太傅直領六部,而宋清一幹人待由刑部審查依罪處罰。
刑部尚書蘇好走出大殿時,心情有些複雜,倒是秦元心情大好。
“蘇兄,此回宋家栽在我們手裏,為何還如此皺眉?”
“我原先只意味女帝是想敲打宋家,卻不曾想這只是女帝為廢除太傅一職而設的一出計。”
秦元不解道:“蘇兄此話何意?”
“自南國創立以來太傅一職便是為防帝王專權而設,可現如今政務閣都是女帝直控,那就如同虛設,自此以後大家可真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了。”
蘇好負手眉頭緊皺的走出宮道,卻不料遇見蘇清,便拐角走了過去。
“此番查案女帝只是為試探,兄長你莫胡亂陷害宋家,否則容易引火燒身。”蘇清語重心長的提醒。
“我道小妹要說什麽呢。”蘇好嘆了聲,偏頭看了眼遠處候的秦元,“人家秦元苦苦等着你多年,你卻還想替李一求情,小妹啊,你這是何苦呢?”
蘇清無奈的看着蘇好應:“兄長你憑心而論以李一和宋朗的小心謹慎,會犯這般大的錯麽?”
“你的意思是女帝有意放過他們?”
“女帝不是放過他們,而是要死死捏住他們來辦事罷了。”蘇清只覺得女帝這盤大局估摸是要結束了。
既然椒房殿都能搬出來,那立女子為後什麽的,應該是遲早的事。
畢竟宋家那幾百年的根基,就算要壞也不是能一刀斬盡,再者朝堂若是沒了宋家,那蘇家的優勢就太明顯不過了,女帝不可能再養虎為患。
所以保持各方勢力均衡才是女帝唯一想要的局面。
百姓們熱議大半月,本以為宋家要一鍋端,卻沒想到女帝竟只處決證據确鑿宋清以及顧峰等直系子嗣,待秋後便問斬。
而大哥宋朗以及妹夫李一等無罪之人只是被牽連降職查辦,宮裏的宋貴妃一點事都沒有。
宋家老夫人聽到這诏令時,當即昏了過去。
這事一解決朝堂再無人敢提那住在椒房殿那位妃子,官員們心裏都清楚女帝就算真要立皇後,那也沒得辦法,沒必要把自家性命交待上去。
“蘭兒,你大哥就要被砍頭,我這老母親跪下來求你啊。”
張府門前這一出來往的人起初還看熱鬧,可大半個月都沒下一回,自此百姓們也就只當個笑話。
晚間張尤謀喝了口熱湯,偏頭看了看那一大早就跑到府門前的岳母,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便收到顧蘭的一記眼神,立即停了心思。
小女娃趴在搖籃裏玩耍,顧蘭一手摟住另一手握勺喂着蛋羹悶聲道:“女帝這一處決多少還看在顧峰與我們是親家的份上,都沒有處決九族兄弟姊妹,我那老母親還想着能讨價還價,你要是理會那才害他們。”
張尤謀捧着小碗吃了口蛋羹應:“我曉得這個理,就怕你心裏不舒服。”
畢竟若不是自己為對付宋家查貪污,誰曾想還牽扯出謀反一事,顧峰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竟也敢跟着摻和。
顧蘭手握帕巾擦拭小女娃嘴角偏頭看了過來說:“我心裏不舒服,那也是被顧峰給氣的,本來商戶人家好不容易出了個官,竟然還癡心想當王侯。”
夜深張尤謀洗漱過後,擁着小女娃窩在床榻玩耍,顧蘭從裏間沐浴過後走近坐在床側出聲:“你不是累了麽?”
“這小女娃貪玩就陪着她玩了會。”張尤謀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小女娃的手,好奇的問,“蘭兒,這年歲的小女娃應當還要chi奶的吧?”
顧蘭不禁笑出聲來,擡手攬住小女娃,小心翼翼的放入床側搖籃應:“我可沒有。”
“我自是知道,只是在想該請個喂養的奶娘才好。”張尤謀紅着臉解釋。
小女娃被撥浪鼓逗弄的咯咯笑個不停,張尤謀探着身子看向顧蘭,只隐約聞到淡淡的清香又道:“你最近怎麽有股奶香味”“噓!”顧蘭伸展食指抵住張尤謀唇,示意那搖籃裏正眯着眼要睡下的小女娃。
張尤謀配合的閉嘴,不過一會顧蘭便熄了燈,側身躺下細聲道:“許是跟小女娃待的久,跟着沾上了吧”床旁只留一盞小燈照明,顧蘭明眸皓齒的湊近過來,擡手攬住張尤謀親了幾下壓低聲音說:“你不喜歡聞麽?”
“沒,我喜歡的。”張尤謀面紅耳赤望着俯身靠近的顧蘭,兩人因着小女娃的緣故好些時日未曾親昵顧蘭指間輕扯衣帶,一手撩開垂落至張尤謀臉側的細發妩媚動人的淺笑:“可莫再出聲吵醒娃了。”
張尤謀被說的自是不敢大聲出奇,只隐忍的咬住唇。
盛夏的夜裏蟬鳴聲此起彼伏,湖畔小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因着太熱溫如言一手握着扇子扇風,自從上回與趙瑤說過一回之後,她便當真再也不來留宿。
當然溫如言也沒聽說她去別的宮裏,只好似生悶氣一般的窩在朝天殿。
這湖畔小屋臨水本該是蚊蟲最多的地方,不過屋內燃着驅蚊香草倒也沒有什麽蚊蟲。
燈火盡熄,隐約還有三兩的螢火蟲出現,偶爾透過窗落進床頭。
溫如言小心翼翼的捧住,只覺得螢火蟲真是神奇的小昆蟲,不一會便松開手放了它出去。
夏夜裏燥熱難耐,溫如言自是一時半會也睡不着,窩在床榻好一會隐隐約約有些許睡意時。
卻突然聽到一聲枝呀的聲音,這是木制門窗的獨有聲響,緊接着便有輕盈腳步聲臨近。
溫如言本以為是什麽妖魔鬼怪,吓得整個人悶在被褥裏。
可待床側時卻又沒有動靜,便佯裝翻身的轉過身,當即吓得不輕。
大半夜不睡覺,趙瑤跑這來幹什麽?
因着殿內暗的出奇,以至于窗外的月光顯得格外清晰,溫如言等了好一會,也沒見她有動靜,心想難道是夢游了?
可是她怎麽也不應該跑這麽遠的小屋來啊。
正當溫如言沒耐心僵持下去時,趙瑤緩緩躺了下來,手臂小心翼翼的環住溫如言。
不多時耳旁呼吸平穩,溫如言卻還沒怎麽回神,她就這麽躺下了?
這難道真是夢游?
溫如言沒敢亂動,因着困意湧上來,便也就先睡下。
一覺睡到天亮,外間宮人按時喚了幾聲,溫如言迷糊的應了句。
待腦袋想起昨晚的事,擡手下意識探向身側。
沒人?
溫如言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身旁床側,探着腦袋看了看床底,整個人都傻了。
不可能做夢有這麽真實的感覺吧?
而且做夢一般醒來都會忘記夢了什麽才對啊。
待洗漱過後,溫如言出湖畔小屋時,特意多疑的問了守門宮人一句。
“昨夜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回溫姑娘,奴婢并沒有聽到聲響。”
早間碰面,趙瑤還是那張冷臉,好似自己不低頭,她就絕對不肯先開口。
溫如言哈欠連天的打量趙瑤,一邊研墨心裏安慰自己也許真是做夢。
當夜溫如言多留了心思,特意在關門之後夾了好幾根發絲,于是洗漱之後早早的睡下。
這回沒有多想,一覺睡到天亮,溫如言還是下意識看了看身側,心想難道自己中邪了?
本來沒抱什麽期望,可起身檢查時卻發現頭發絲不見了!
鬧鬼了?
溫如言莫名的打了個寒顫,于是再一次委婉的問宮人。
“昨夜有小貓兒在亂叫,你聽見了麽?”
“回溫姑娘,奴婢們沒有聽見小貓兒在亂叫。”
早間趙瑤仍舊沒什麽變化,可溫如言腦袋裏卻已經有十萬個靈異事件了。
于是這夜溫如言決定熬夜,整個人裹着被褥,将殿內燈盞都點上,決定熬夜看話本。
這夜殿內沒有異常,只是溫如言覺得太困所以早朝站着睡着了。
趙瑤接過蘇清遞來的奏折時,偏頭看了眼一旁閉着眼歪歪扭扭的人,只得提前退朝。
蘇清自然會意,出聲喚醒溫如言提醒道:“溫姑娘,早朝結束了。”
溫如言半睜開眼真個人精神萎靡不振的應:“今天的早朝可真快啊。”
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可接連幾日不睡覺真的是會死人。
于是沒挨過兩日,溫如言一碰床就睡下了。
這般過了好幾日,溫如言每每設的檢查裝置都被碰到,心裏多少确定犯人就是趙瑤。
只不過是夢游,還是故意的暫時還沒法判斷。
又是一日夜裏,溫如言估摸着時辰果然門被推開了。
趙瑤邁步走近床側,一如往常的站了一會,好似在試探。
溫如言想出聲又怕她是夢游,便自動收斂大字型的睡姿,順帶還留了一截薄被給她。
果然沒過一會,趙瑤爬上床躺下,十分熟練的攬了過來,溫如言心想這夢游還能有這麽機智?
天蒙蒙亮時,不出意料的趙瑤離開了。
溫如言伸手探了探還有些溫熱的床榻,心裏情緒十分複雜。
盛夏到末尾時,夜間便逐漸轉涼,這每日夜裏趕來,實在是讓溫如言看着的都累,可趙瑤嘴硬的不肯出聲示軟。
待初秋時朝務日漸繁忙,因此每日夜間來的時辰都不一樣,尤其有一日溫如言等了一夜都沒等到,還以為她半夜掉水池裏了。
畢竟必經湖畔小屋的一條道就是在水面小橋。
不過早朝見到趙瑤,溫如言便也方才心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可一夜沒睡溫如言自是瞌睡連連,終是禁不住趴在書桌一側睡着了。
而當時趙瑤正在同政務閣大臣商議秋收一事,大臣們目瞪口呆望着那溫學士當場睡下了。
趙瑤順着大臣們的目光偏頭看向溫如言,方才發覺她已經埋頭呼呼大睡,眼眸微閃露笑意,又不得不正經的移開視線。
待政務閣大臣退出偏殿,趙瑤擡手輕戳了戳肉嘟嘟的臉頰,溫如言并沒有任何反應。
待指腹觸及耳朵時,趙瑤方才發現她的耳朵居然會像小貓兒耳朵那般顫動。
可惜溫如言沒睡多久便醒了過來,趙瑤只能收手佯裝在批閱奏折。
而溫如言望着原本滿屋子的政務大臣,現如今空空蕩蕩的,便也知道自己又睡了過去。
唉,真丢臉。
于是溫如言決定夜裏不去想趙瑤到底來不來,省的自己每日精神萎靡,說不定還被她看笑話呢。
可後半夜還沒等到人來,溫如言翻來覆去的好幾回,心想趙瑤那個工作狂,一天一夜不睡覺,這是要成仙嗎?
于是當趙瑤好不容易來小屋,溫如言也沒給她磨蹭觀察的時間,只伸手展開被褥一角出聲:“還不快過來躺下。”
趙瑤猶豫的探近過來看了看,可溫如言卻仍舊閉着眼,心想難道是在說夢話?
溫如言久沒等到人躺下,擡手攬住湊近的人,也不管趙瑤什麽反應,總之先睡完事!
對于這夜兩人相當的有默契沒有提,而當兩人睜開眼對視時,溫如言尴尬的移開視線,選擇不戳穿保留她的小面子。
反倒是進來伺候的宮人們忐忑的很,趙瑤見溫如言什麽都不問,便也什麽都沒解釋。
兩人莫名其妙又變成睡在一處,只不過趙瑤還是愛面子非要夜裏才跑着來。
溫如言也不知她在別扭什麽,反正自己沒有一腳把她踹下床,已經是非常給面子了。
某夜裏忽然下起大雨,狂風大作門窗哐啷的作響,溫如言躺在床榻心想趙瑤今日應該不會來了吧。
于是早早熄了燈,可後半夜忽地一個滑溜溜的東西鑽進被窩,溫如言睡的太迷糊,只好奇的伸手扒拉了下,便又睡了過去。
待覺得有些不對勁時,溫如言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八爪魚給纏上了,整個人幾近窒息。
八爪魚就像從火鍋裏提了出來一般燙人,溫如言熱的醒來只見纏住的八爪魚是趙瑤。
而趙瑤好似發燒了一般,無論溫如言怎麽喚都不曾醒,吓得溫如言只能讓宮人請太醫診治。
自己因為被趙瑤死死的攬住,兩人就像個連體嬰兒一樣,為了不讓太醫看熱鬧,只能設屏風。
這夜小屋的宮人忙活個不停,趙瑤吃完藥外加兩床大被褥,直至天明時才退了燒。
本來沒發燒的溫如言被折騰的也只剩半條命,擡手輕停在趙瑤額前出聲:“你今日別去上朝了。”
趙瑤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今日的溫如言突然主動同自己說話了。
自然趙瑤也很是配合,無論是穿衣還洗漱吃藥,總之一切由溫如言包辦的服服帖帖。
好不容易溫如言才得以歇口氣,身旁的趙瑤還不曾松開攬住的手。
“你有這麽冷麽?”溫如言按實兩人的被褥縫隙低頭望着窩在懷裏的人。
趙瑤閉着眼側耳聽着溫如言的心跳甚為踏實的應:“嗯,好冷。”
溫如言一口氣梗在喉嚨裏差點緩不過來,心想這是吵架後的日常嗎?
這分明是在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