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1)
後來溫如言翻遍名冊才知道晉太妃去世,太上皇将晉太妃宮裏的宮人都随之殉葬,現如今宮裏早已沒有什麽人。
這事便就像生生被掐斷的線,溫如言也只能暫時放下心思。
本還愁盛夏怎麽過,因着與茌國将士競賽的場地建設完畢,兩國将士比試便随即要正式展開。
趙瑤作為南國女帝自然是要出席,午間用膳時溫如言盛着湯出聲:“明日你帶我一塊去看比試吧?”
盛夏時節裏日頭毒辣的很,趙瑤本以為一向怕熱的人不願意随同,沒想竟然主動提及,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此次比試恐怕難免傷亡,你當真看的下去?”趙瑤接過湯碗應。
溫如言點頭應:“雖然你下放诏令,比試地點準許平民百姓入場,可我感覺南國百姓應該都對這場男女比試沒有什麽期望,到時如果冷場,多對不起上場比拼的女兵啊。”
雖然不太理解冷場的意思,趙瑤思量後應:“你要去便去,不過可不能因為女兵而向我求情。”
“你放心,只要規則公平,兩方按實力比拼,我不會求情的。”
溫如言将挑完刺的魚肉遞至趙瑤那方。
趙瑤執筷分開小塊烤魚說:“這競賽分為百場,共計十五日才能結束,我只有明日和最後一日能帶你去觀看。”
溫如言一聽,不解的問:“那要是五十比五十,怎麽辦?”
“最後那便加賽一局,總能分出勝負。”
“行吧。”
午後日頭正大,皇宮內各宮道裏都沒有什麽宮人,蘇清捧着書卷穿梭于書架之間,偏頭眉間不解的望着跟在一旁的小宮人出聲:“你要我帶你出宮?”
夏香手裏捧着厚重的書卷有些膽怯的應:“聽聞明日舉行南國女兵與茌國将士的競賽,陛下亦會出宮,我想跟着蘇女官一塊去宮外看看。”
自小入宮,現如今已經十三年,夏香已經記不清多少幼時的畫面。
“随行的話,自然是可以。”蘇清看着難得向自己提要求的小宮人,有些不忍心回拒,便應下了這要求。
“多謝蘇女官。”夏香小臉紅撲撲的答謝。
蘇清莞爾一笑,心想大抵還是孩子心性,只是出宮而已,何至于如此歡喜?
平日裏蘇女官多是沉穩的很,雖然從不會打罵,甚至都不會對宮人說重話,可是夏香卻對她一直存有敬畏。
這般見蘇女官展露笑容的卻還是頭一回,夏香癡癡地望着,随即反應過來時忙低下頭跟在一旁。
藏書閣裏也有幾位女官,不過多是兇巴巴的很,只有蘇女官待人最溫柔,夏香指腹輕觸身側佩戴的海棠花香包,心想若是能永遠跟着蘇女官就好了。
“不過今日還有部分書籍未曾摘抄完,我們明日出宮便會耽誤事,今夜估計要抓緊些時辰。”蘇清将書卷放回原位,而後探手準備拿走小宮人捧住的書。
小宮人呆愣沒松開手,臉頰滿是紅暈的看着,蘇清不解的問:“你不舒服麽?”
蘇清忙送開手将書本遞過去應:“沒、沒有。”
蘇清疑惑的看了眼,擡手停在小宮人額前說:“這麽燙,難不成是太熱了?”
這略微清涼的掌心貼在額前,蘇清一動不動的站着,只覺得心跳砰砰跳得好快,低頭支支吾吾的應:“我、不知道。”
“你好生坐着歇息,書籍整理的事我一人也可以的。”蘇清将書随手放在一側,擡手輕擦拭小宮人臉頰細汗,“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說,知道嗎?”
小宮人平日裏做事勤快,性子乖巧聽話,若說唯一不好的,那便是不肯好生歇息,每日裏幾乎都不曾休閑片刻。
好似生怕自己會不悅,而将她趕出去一般。
夏香礙于蘇女官的目光,只應了聲:“嗯。”
不知道為什麽就很熱,心還跳的特別快,難道是生了重病麽?
可是夏香不想讓蘇女官擔心,便只安分的坐在書桌手裏捧着茶盞抿了好幾口,方才緩和下來。
蘇清擰緊用冰水浸泡的帕巾擦拭小宮人臉頰,待見她面色恢複如常這才安心。
夏香望着俯身靠近而來的蘇女官猶豫的說:“我沒事的,蘇女官不用擔心。”
“你這般說,我才更擔心你。”蘇清對于小宮人過于隐忍的性子,有時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偶爾藏書閣別的女官來招呼她做事,她也當真一并攔下苦差事,完全不知道拒絕她人。
擔心?
皇宮除卻溫姑娘,便只有蘇女官會這般替自己擔心,夏香伸手捂着額前的帕巾,視線跟着蘇女官在書架之間忙碌的身影,心口卻很暖和,甚至還有些高興。
傍晚時分絢爛如火的晚霞一點點在都城街道慢慢消逝,茶樓酒肆早已亮起燈籠。
茶樓大堂卻仍舊熱鬧未曾消退,店小二忙給大爺們添茶倒水。
“聽說明日與茌國比試,女帝會親自出席,不少大官也會随之出席,這可是熱鬧的場面。”
一絡腮胡子老大爺抿了口茶水嘆道。
“熱鬧是熱鬧,可讓女子上場比試,我看輸定,這回南國丢臉丢大了。”青衣男子抖落手裏的花生碎屑說。
年輕的店小二就着肩旁帕巾擦了擦汗添水說:“女帝既然親點女兵,那她們應該多少有些本領,畢竟茌國這回聽說在邊境派了不少兵馬,這比試的不好,估摸着就要開打了。”
“這南國自女帝即位就沒消停過幾日,好好的南國現如今西北打完,北邊又要打,這就是覺得南國好欺負,竟然讓一個弱女子當上帝位,我看這熱鬧不湊也罷,真是丢臉。”絡腮胡子老大爺搖頭嘆道,從袖袍裏拿出破舊煙杆子,指間哆嗦着放着煙草,随即湊至一旁燭火點燃,白霧随即彌漫開來。
青衣男子附和應:“我南國男兒有的是敢抛頭顱灑熱血,何必讓女子去上場,這自然是更讓人小瞧,論誰想都不服氣,偏生現如今趙氏皇族沒有旁的血脈,咱們這些平頭百姓也就只能受窩囊氣。”
一旁店小二見着兩位這般說,便問:“那大家夥當真不去湊這熱鬧?”
“誰願意丢這個老臉,誰就去呗,反正我這老頭子丢不起這個臉。”絡腮胡子老大爺被煙霧遮掩扔下這句。
因着旁的桌客人招呼,店小二便也就沒再交談,忙着往別桌添茶倒水。
此時上頭茶樓包間宋清同茌國大将軍會面。
“我要邊防圖,你盡快安排。”茌國大将軍指腹點着桌面命令式出聲。
宋清抿了口茶水有些為難的應:“邊防圖,那東西由女帝親信保管,恐怕一時半會是沒辦法。”
茌國大将軍不耐煩的看向宋清說:“此回入南國,若是沒有邊防圖,那你我之間的交易怕是免談。”
這真是獅子大開口啊,宋清放下茶盞理了理衣袍出聲:“大将軍莫急啊,眼下咱們先搭橋牽線,待他日若真要開戰,也可暗中通信,到時來一個裏應外合,咱兩還怕大事不成?”
“宋兄,你現如今任太傅一職,如若連邊防圖都弄不到手,恐怕我朝皇帝難以相信你的誠意啊。”茌國大将軍略帶嘲諷回話。
這話說的宋清臉色難看的很,心想要不是想讓茌國在邊境引起騷亂,再挑撥南國百姓對女帝的不滿,自己趁機順應民心得勢起位,何至于讨好這老匹夫。
宋清尴尬的笑了笑轉移話題說:“這回比試參賽的女兵那都是慎刑司靜心挑選的人,大将軍可別輕敵,只要贏了比試,那後邊的事咱們都好說。”
茌國大将軍不屑的應:“本将軍帶來三百精兵,那都是刀尖上舔過血的勇士,你們南國這些柔弱女子兵可不要過分吹噓,省的到時沒處丢臉。”
這話談的宋清差點想掀桌子走人,心想茌國大将軍還真是給臉不要臉,明明是因為茌國沒錢才想着侵占南國金礦,真是恬不知恥!
次日天将大亮時,溫如言随同趙瑤出宮,瞥見蘇清身旁跟着的夏香時,還有些意外。
夏香礙于陛下,沒敢上前,只得招了招小手,随後跟在随行的退伍之中。
比試場地設在都城西邊,原本就是軍營,因此場面較為平坦寬敞。
茌國三百将士坐在左側,而謝敏慎刑司部下則坐在右側,至于各擂臺零零散散有幾個百姓。
趙瑤坐于高位,溫如言也候在一旁,雖然有大傘遮陰,不過仍舊熱的出奇。
一旁蘇清接過比試規則念道:“比試第一項,共七組,一組兩人皆可帶兵器,一人左手腕系一枚金鈴铛,另一人需要奪得金鈴铛,一柱香為期,金鈴铛在誰手便算勝,若是香滅,金鈴铛無人拾落地則算平局,以抽紅簽決定誰系金鈴铛,只一局定勝負,此次比試乃增進兩國友好,贏者可得十金,輸者亦可拿五金。”
随即兩方各派一人入場抽簽,茌國翻身上來的将士,身長八尺,體型壯碩,臉頰有不少刀疤,手持彎月長刀,而南國上場的女子則身形輕巧與之相比差距懸殊,雙手握着兩柄短jian。
“看來這場比試結局已定了啊。”茌國将士指間握着一支紅簽,擡手由人系上金鈴铛,眼眸滿是輕蔑。
待擂臺上閑雜人等退下,一道鼓聲響徹營地時,一柱香便随即點燃。
長刀對短劍,實在是易守難攻,更何況兩人力道懸殊,溫如言看着那女兵幾番試圖靠近結果險些被長刀閉刺傷,自己也跟着心驚的很。
趙瑤看着溫如言一驚一乍的模樣,不禁好笑,擡手輕握住她那緊緊拽自己的手細聲道:“又不是你上場,你這般緊張做什麽?”
溫如言看着女兵手臂被長刀流淌的鮮血,有些不忍心再看,偏頭移開視線倒吸了口冷氣,看向趙瑤問:“她,肯定輸定了。”
趙瑤指腹擦拭溫如言掌心的細汗心,視線看向擂臺之上。
相比女兵的狼狽,茌國将士單手持長刀神态尤為輕松,這場比試本來就不公平,輸其實并不在意料之外。
所以贏,才顯得格外的重要,南國百姓都知道這一場比試,也都認定女子一定會輸給男子,所以甚至都不抱有期望。
可是世事本來就是如此,輸是常态,贏的背後有着無盡的血汗。
女兵反複的進攻無果,體力顯然有些不夠,連同速度也慢了不少,因此更容易受到長刀的傷害。
那握着短jian的雙手不僅因汗漬而濕hua,更因着手臂鮮血而有些不堪重負。
茌國将士單手輕轉長刀,看了眼已然只剩下小半截的香,已然勝劵在握出聲:“你這般進攻也于事無補,還是認輸吧。”
女兵并未因此而停緩動作,盡可能尋找對方的破綻,一遍又一遍的進攻。
眼看着香快要燃盡,茌國将士已然放松警惕,只見原本減緩速進攻的女兵,忽地揮劍快速探近,直逼向茌國将士手握長刀的右手,這突然近身的進攻,吓得茌國将士向後退,可沒想到女兵卻改了方向,将手中短jian滑向那系着金鈴铛的左手。
金鈴铛清脆的落了地,局勢頓時變的更為複雜,茌國将士來不及揮長刀,便改為用拳直擊女兵。
一聲鑼鼓聲響起,女兵被重掌擊倒至數尺之外,茌國将士低頭尋找金鈴铛,卻沒有在地面尋找到金鈴铛。
女兵倒在地面已然無法起立,衣裳斑斑血跡已然快要浸透,沾染鮮血的指間緊握着一枚金鈴铛。
“南國得一分。”上擂臺的官員取出金鈴铛出聲。
那擂臺上的茌國将士亦有些驚愕,方才為奪金鈴铛,這女兵竟然故意露出致命弱點,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拿到那般金鈴铛。
這分明就是以死相博啊。
茌國大将軍面色不悅,擡手拎住下擂臺的将士斥責:“居然輸給一個弱女子,你真是丢了茌國男兒的臉!”
“她不是……”茌國将士低頭欲言又止,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這般以命相鬥,哪裏是一個弱女子。
溫如言看着那被擡下去的女兵還有些沒有回過神嘆道:“她居然贏了。”
“你方才還怕她輸,現下她贏了,怎麽你也不見你高興?”
“我……”溫如言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矛盾的說不出口。
趙瑤卻一語說出溫如言的矛盾之處輕聲道:“你是從心裏想她贏,可是腦袋裏也認為她一定贏不了,對吧?”
溫如言有些羞愧的應:“嗯。”
本來以為自己與那些輕視女子的人不同,可好像又沒有什麽不同。
因為不僅男子認為女子弱,就連女子也認為女子就是弱,這種思維幾乎刻在血液裏一般。
“男子力量較之女子強,這是事實。可比試又不是只比拳腳力道,現如今有各種兵器,女子與男子的武力差距便會一步步縮小,不過差距仍舊是差距,應當要小心應對才是,若不是茌國将士他大意輕敵,女兵其實是很難贏。”趙瑤指腹輕捏住溫如言掌心的軟肉,“不過這女兵敢以性命相博的勇氣,絕對不比任何男子弱。”
這才是趙瑤向南國百姓展示比試的真正目的。強弱不是永恒不變,只要敢于以命相搏勇氣,再步步謀略,那所以的一切都有可能改變。
溫如言看着趙瑤,還有些不太習慣突然被安慰,有些別扭的移開視線說:“你怎麽突然這麽善解人意了?”
“我難道很不講理麽?”趙瑤偏頭望着臉頰發紅的人問。
“你不是不講理,你是……”
話語戛然而止,溫如言看着那輕撫過來的鹹豬手臉頰刷的一下更紅了,擡手握住手應:“你是只大色狼。”
這大庭廣衆之下,居然還敢占人便宜,真是不知羞。
蘇清擡手捂住小宮人的眼眸,視線落在滿身是血的女兵那方,不心驚的說不出話來。
“輸了麽?”夏香焦急的想要知道答案,可又不敢扒開蘇女官遮住眼的手,只能好奇的問。
“沒有輸,她贏了。”蘇清緩緩松開手,小宮人眼眸明亮張望比分木牌,看着那比分面露歡喜的出聲,“那個女兵好厲害啊。”
蘇清想起那女兵倒下之後,全然動彈不得,怕是傷的太重了。
第二聲鑼鼓響起,雙方各派一人上場,這回抽紅簽的是女兵。
這回的茌國将士沒有上一位大意輕敵,而是高舉巨斧下手絲毫不曾留情,整個擂臺處處都能聽見碎裂的聲響。
看來是茌國将士們被激怒,此次派來的三百将士代表茌國臉面,若是輸給他們眼中的南國弱女子,那無異于是奇恥大辱。
人之善妒,實乃惡性之一,可世人只道女子争風吃醋稱為妒婦,卻從未有言男子之妒。
男子之妒,并不只是針對其他較之優秀才能的男子,他也同樣針對尋常女子,無論女子容貌出衆還是家世淵源,只要男子弱于女子,那必定會有萬般惡語诋毀,甚至更有拳腳相加者。
這場比試更是直白将一切撕裂開來,蘇清對于這位手持長鞭的女兵不僅有些擔憂。
夏香看着那足有個人高的斧頭數次逼近靠近的女兵,不禁害怕抓住蘇女官的衣袖。
“快,快跑。”夏香緊張的喊道。
“她不能跑了。”蘇女官擡手輕攬住發顫的小宮人。
一聲鑼鼓聲響起,女兵倒在擂臺角落,而右手衣袖卻已經空了一截,茌國将士手持巨斧已然累的不行,很是不甘的望着掉落在擂臺外的金鈴铛。
“此場平局。”
夏香眼眶通紅的看着說:“她的手……”
蘇清擡手擦拭夏香的眼淚低聲道:“那個女兵她都沒哭,你該為她高興才對。”
雖然在皇宮內見識過些陷害折磨的事,可是這等場面卻是看的心驚膽顫低聲:“明明只是比賽而已,那個将士他下手太殘忍了。”
“世間本來就殘忍,只有直面正視殘忍,才是改變殘忍的現狀唯一辦法。”
蘇清這才明白女帝設立這場比試的目的,女帝的帝位一直因女子身份而飽受争議,而這場比試或許能改變人們對于女子墨守成規的印象。
這第一日的比試到黃昏時才結束,茶樓裏仍舊是人聲鼎沸,卻都在談論與茌國比試一事。
一向圍着說書先生的百姓們,今日都圍着店小二轉。
“今日七場二勝二敗三平,女兵個個都是被擡着下來的。”
“那茌國将士身高八尺,壯的跟頭牛似的,一把彎月長刀,說不定咔擦一下就能拿下你的腦袋,你難道不怕?”
“可女兵那硬是不怕,一步步往上拼,原本幹淨整潔的擂臺到結束時,那都是血肉橫飛啊。”
“哎,那女兵怎麽贏的啊?”
店小二拎着水壺站在木桌對着一群人說:“那女兵拎着兩柄短jian就往上沖,說時遲那時快,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硬是沒有看清女兵如何下手,只見那壯如牛的茌國将士當場愣住,你們猜怎麽着?”
“小二添水啦!”
一旁布衣小哥忙出聲:“小二,別走啊。”
店小二手裏的水壺被布衣小哥拿走去伺候客人,便又聚精會神的講:“那茌國将士手腕上的金鈴铛不翼而飛了,女兵也被一掌擊落在地,口吐着鮮血到最後都是被擡着出去的。”
“那金鈴铛呢?”布衣小哥一邊幫忙添水一邊問。
“當然是在女兵的手裏緊緊握着,那些茌國将士們個個都傻眼了,這局便是奪得開門紅,咱們南國争了第一分。”
店小二端起茶水喝了大口又道:“第一局得了分,那茌國将士哪能咽下去這口氣,第二局便來的更兇猛。”
老掌櫃見着店小二被人圍成一團,便上前拿走店小二的茶水說:“幹活呢,你難不成要改說書的不成?”
一群人各自添了些銅板,這才讓老掌櫃停了打擾,忙問:“快說,第二局女兵難道是敗了?”
店小二賣關子的搖頭道:“非也非也,這既不是敗也不是勝。”
那角落的絡腮胡子老大爺手裏握着煙杆子,抖落着煙灰偏頭偷聽了幾句,見衆人聽店小二說的津津有味便出聲道:“你們這群無知之徒,盡聽店小二瞎吹,女兵若是如此厲害,怎麽還敗了兩局?”
店小二一聽不樂意探頭揶揄:“老大爺,咱不說別的,就您這身板恐怕連茌國将士一局都贏不了咯。”
絡腮胡子老大爺面色發黑的呵斥:“黃口小兒,老夫當年威風的時候,你牙都沒長齊呢!”
“老大爺,您就別吹了,我家老大爺可說過您當年除了打女人出名,旁的可是一個字都沒提。”一黃衫男子出聲嘲諷。
絡腮胡子老大爺哪能受的了這氣,便拄着拐杖過來理論:“我好歹還能教訓婆娘,總比你們這群長婆娘志氣的孬種好!”
“你說誰孬種!”黃衫男子捋起袖子逼近過來,被衆人攔住。
那絡腮胡子老大爺見黃衫男子要動手便也就麻溜拄着拐杖離開茶樓。
店小二轉頭說:“兄弟別和這老大爺較勁,他這一大把年級誰不是兒孫滿堂,就這人出了名欺軟怕硬,十裏八村誰不知他德行,也不知誰家沒長眼睛把女兒嫁給她,結果被這老大爺活生生打死。”
“現如今老大爺整日窩在茶樓蹭吃蹭喝,對了,還有上回青衣男子濫賭家徒四壁,後來搭上一富家小姐,整日吃軟飯,還喜歡動手打女人,今早被賭館抓了起來,估摸着又要富家千金來還賬。”
黃衫男子很是不屑道:“看上這種人真是瞎了眼。”
“誰說不是呢。”店小二搖頭應。
夜色漸暗時,都城萬家燈火通明,張府內的顧蘭正給張尤謀針灸。
窗外蟬鳴聲噪雜不休,一輪明月落在窗頭,張尤謀因着連夜不停休,肩膀疼得厲害。
顧蘭從針袋取出長針細細紮入穴位出聲:“今日比試在都城裏鬧得沸沸揚揚,連我這個不出門的深閨女子都能略有聽聞,看來陛下這步棋下的很穩。”
“你的意思是陛下在暗中推波助瀾?”
“這都城說大不大,可說小卻也不小,一日之內比試消息流通之快,如果沒有人暗中相助,我可不信。”顧蘭取出第三枚細長針,精準的紮入。
張尤謀思量過後應:“今日比試之艱難,可堪比當初雲城抗敵。”
顧蘭一手按了按肩的傷疤問:“這裏還疼麽?”
“你別擔心,早就不疼了。”
“聽說七個參戰的女兵都是被擡着下來的,可比分卻未曾拉下,想來也是付出一番鮮血啊。”
“目前是二勝二敗三平,此後還有十四天,前十天是每日七組,而後五天則是每日六組。”
待顧蘭将長針取下,伸手輕拉上張尤謀外衫問:“茌國三百将士那都是精挑細選出來,這些女兵都是些什麽來頭,竟然能打得過平手?”
張尤謀望着為自己系上衣帶的顧蘭,心間微緊了緊應:“聽聞是慎刑司曾經謝敏帶出去同西北國歷練的女兵,個個都是有本領的人。”
“慎刑司?”顧蘭指間扯着張尤謀衣帶,眼眸微轉的湊近過來親了下未曾設防的人,“看來謝敏是個能耐人啊。”
這突然的親昵讓張尤謀有些摸不着頭腦,只如實應:“謝敏确實有些手段,早前乃江湖人士,手下收了不少能人異士,這些女兵應當也是其中一部分,現如今還能讓她們在朝堂辦事,可想而知謝敏手段高明。”
顧蘭擡手輕攀上張尤謀,極為暧昧的靠近過來俯視道:“你這麽誇她,不怕我不高興麽?”
因着張尤謀坐着的緣故,只能仰視的應:“蘭兒不高興的話,那我便不說她了,如何?”
“好。”顧蘭俯身輕啄柔唇,眼眸微亮的伸手解下紗帳,“反正今夜你手又動不得,不如我來伺候你。”
張尤謀輕躺在床榻,望着靠近而來的人,臉頰微紅的抿緊唇應:“可是明日還要去上早朝。”
顧蘭輕扯着衣帶含笑說:“張大人放心,小女子會把握好時辰的。”
這般正經話,放在閨房之中,總是讓人有些臉頰燒的荒,偏偏張尤謀又拒絕不得,只盼着顧蘭莫胡鬧,省的衣領又遮不住印跡,到那時又該遭人取笑了。
“蘭兒……”張尤謀臉頰緋紅的看着,嗓音微啞的話還未說完,便止不住溢出異樣聲響。
顧蘭眼眸透着光亮低聲道:“你何必忍着,叫與我聽聽也是好的。”
一向臉皮薄的張尤謀哪使得這般逗弄,自然止了說話的心思。
張府正情意綿綿時,朝天殿內溫如言卻滿是哀怨看向一心望着奏折的趙瑤。
大半夜的也不睡覺,溫如言數了數手指頭,這都多久沒有親熱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趙瑤就讓了一次,此後幾乎沒有給溫如言任何反攻的機會。
溫如言趴在案桌旁,探頭親了下趙瑤側臉念道:“你還不睡麽?”
趙瑤耳垂微不可見的染上淡粉,眼眸仍舊直直的望着奏折,薄唇抿緊幾分又松開應:“怕是要到子時才能睡下了。”
這麽冷淡的回應,讓溫如言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打擾吧,趙瑤是在處理國家大事,咱也不能胡攪蠻纏,可是不打擾吧,這每天熬夜對身體多不好啊。
當然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待深夜朝天殿內熄了燈,趙瑤沐浴過後躺下,只見先前還粘人的很,一沾床便立即沒了聲音。
趙瑤擡手輕觸方才被親的側臉,擡手輕摟住溫如言,方才閉眼入睡。
整個皇宮最晚熄滅的卻是藏書閣,蘇清披着外衫摘抄書籍,一旁的燈盞微微搖晃,隐約還能聽見窗外的蟬鳴聲。
月光如水一般趴在案桌角落,蘇清伸手揉了揉眼睛,正欲收拾入睡時,門卻被叩響。
“什麽人?”
“蘇女官,是小香兒。”夏香裹着外袍膽小的探出腦袋來。
小宮人這般模樣倒是少見,蘇清打開門讓她進來,而後合上門。
蘇清僅披單薄素色外衫,因沐浴過後而散落一襲長發,整個人顯得尤為溫婉動人。
“我能不能睡在這?”小宮人低着腦袋,說話的聲音也很小。
“你是因為白日裏的事感覺到害怕嗎?”
小宮人誠實的點頭,蘇清擡手輕揉了揉她腦袋出聲:“那你睡下吧。”
“多謝女官。”小宮人将裹着身的薄毯鋪好,懷裏還抱着軟枕,乖巧的躺在裏側。
蘇清沒想到小宮人物件齊全,唇角上揚的看着那僅冒出腦袋,側身将筆墨紙硯稍加收拾,便熄了燈躺下。
大抵是殿內燈光滅了,所以月光便顯得很是清晰,蘇清閉着眼本沒有說話的心思。
畢竟小宮人将來會見識到更加殘酷的事,如果給她虛構一個美好的世間,那才是對她更大的傷害。
“蘇女官您睡了麽?”夏香探近出聲。
“還沒。”蘇清無奈的睜開眼睛,畢竟年歲大了,夜裏睡的自然也就少了,哪能再如孩童一般沾床就睡。
夏香眼眸輕眨了眨細聲道:“今天的比試真的還要舉行十四天麽?”
蘇清偏頭看着散落長發的小宮人出聲:“嗯。”
“女帝為什麽要舉行這麽殘忍的比試啊?”
“因為這場比試也許是阻止戰争的唯一的出路。”蘇清想起茌國在邊境屯兵,如果這場比試能讓茌國意識到南國絕不是弱國,那就能起到止戰的效果。
“那為什麽不選男子與男子比,一定要讓女子跟男子比?”夏香覺得女兵雖然也厲害,可是跟茌國将士比,明顯還是占了下風。
“你知比試殘酷,卻不知戰争遠比比試更要殘酷百倍。”蘇清擡手輕捏了下夏香臉頰應:“世間的人如果都想着行軍打戰是男子的事,男子這般想,女子也這般想,老人這般想,小孩也這般想,最終就會造成只能有男子行軍打仗,而女子就不能行軍打仗,行軍打仗是為保家衛國,男子獨自承擔這份殘酷,那他們就有理由讓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只能任勞任怨,只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你現在不懂,将來見的多了,就知道這場比試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
“可是男子力氣大,确實适合打架啊。”夏香任由蘇女官捏着臉出聲。
“那只能說明男子體力比較适合作進攻式,但是不能說明女子不能,行軍大戰不是單純孩子打架,這是保家衛國的大事,如果女子同樣也可以為國家付出一份力,哪怕比男子小的力,那也是一份力,更重要的是女子她就不用被世人禁锢在一處小院子,那她便有更遼闊天地。”
夏香眼眸自然有些困意,擡手揉了揉眼睛應:“我有些沒聽懂。”
蘇清擡手握住夏香的手放入薄毯說:“你困了就睡,這些事你以後也會懂。”
入宮十二載,蘇清本來以為自己只能在藏書閣內埋頭抄書度日時,沒成想能有幸遇上如此好的時機。
女帝的這場比試顯然也即将揭開數百年來南國對于女子的束縛。
待蘇清漸有睡意時,身旁的小宮人早已熟睡,真是小孩一般的年歲啊。
天光破曉時,趙瑤眉頭緊皺的醒來,身側的人趴在一旁,手卻不怎麽安分。
趙瑤臉頰微紅的看了眼毫不知情的人,擡手輕探入被褥,随即從單薄裙裳裏抓出手。
殿內已然有斑斑光亮照了進來,趙瑤擡手擰住她鼻頭。
溫如言只覺得自己像是落了水一般窒息感覺,眼眸迷糊的睜開眼方才發現始作俑者。
“你咬我做什麽?”趙瑤看着自己的食指被她滿是怨氣的咬住,眼眸浮現笑意的看着。
“我正做着沒能,你幹嘛吵我?”
本來還在做一個欺負趙瑤的美夢,誰曾想醒來就被欺負,真是氣人。
趙瑤淺笑的應:“你夢裏有我嗎?”
溫如言輕哼了聲一本正經的說:“沒有。”
“真的?”趙瑤指腹捏住溫如言臉頰,想起先前的她的輕薄無禮,便試探道,“你剛才說夢話了。”
“什麽?”溫如言不敢相信自己有說夢話的習慣。
趙瑤極其正經的說:“真的,我聽見你說想要我,還故意伸手過來……”
糟了,這好像真是夢裏不可描述的場景!
這種可恥的夢,打死都不能承認,溫如言移開視線應:“不可能,我沒有這麽禽獸!”
見她不上當,趙瑤便沒有繼續追問,早間時間剩餘不多,兩人簡單洗漱便乘坐步辇上朝。
一路上溫如言尴尬的都不敢多看趙瑤,心想趙瑤她不會真的聽見了吧。
早朝官員們一路既往的通報沉悶政務,大抵是夏日的緣故,就連宋清都老實許多。
難得太陽剛出來,早朝就結束了,溫如言提着食盒正想着趙瑤到底是真聽見夢話還是又在诓人。
沒想到會忽略在禦花園賞花的宋貴妃,溫如言見着攬住自己的宮人,方才回過神來。
宋珍手裏捧着茶水,滿頭上的珠寶首飾,看着就跟至花孔雀似的。
“溫學士,竟然看見本貴妃都不行禮?”
溫如言還未說話,身後跟着宮人舉起金牌說:“溫學士可免叩拜之禮,陛下親令。”
哇,這金燦燦的禦賜金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
“看來陛下待溫學士的關系很不一般吶。”自從宋珍上回主動去朝天殿之後,本以為女帝會上勾,可是女帝鐵了心只待在朝天